第42章 四十一個吻 心結

兩扇沉重的鐵門緩緩合在一起。

姜虞一動不動地盯着那兩個巨大的鐵片, 想象着自己是在平闊的大草原,一點也不會緊張害怕。

電梯內的燈光越來越暗,空間也越變越小, 姜虞突然想到很早前那個破舊的小黑屋, 緊張和恐懼一瞬間吞沒了她, 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沁了出來。

姜虞沒有說話, 傅庭禮便也沒說話。跟在他身旁的齊紀更不敢說話。

姜虞死死盯着那扇鐵門,呼吸愈發急促。在這個狹小的鐵盒子裏的每一秒都像度過了一整年般漫長。她擡頭看了眼顯示屏上跳動的數字, 絕望地發現竟然才到第九層。

“我……”姜虞咽了咽唾沫,盡量讓自己顯得像個平常人一樣在乘坐電梯, 不願讓傅庭禮發現自己的病狀。她攥了攥拳頭, 努力讓聲線變得平穩,卻難以控制地發抖, “我……”

姜虞腳下一軟, 撐着牆跌到地上。

“姜虞?”

意識到她情況異樣,傅庭禮快速沖了過去。他蹲下身,發現姜虞的臉色慘白, 鬓角被冷汗浸濕,正大口喘着氣。

姜虞朝他搖了搖頭, 聲音十分虛弱:“我沒事……”

還未說完,她暈了過去。

傅庭禮顧不上其他,把姜虞橫抱起來, 讓齊紀叫了救護車。

公司附近的私立醫院。

姜虞的主治醫師喻進正好在醫院坐班,聽說姜虞住院的事,連忙趕到病房。

給姜虞治療的醫生向傅庭禮介紹了下喻進,喻進看向面前站立不安的男人,皺了皺眉:“你是姜小姐的弟弟?”

大概是把他當成了姜恪, 傅庭禮淡淡答道:“不是,只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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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喻進再次看了他一眼,走過去檢查了下姜虞的情況。确認她無大礙後,喻進轉向傅庭禮,“她這個病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但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就不瞞着了。只不過她對自己的病症很了解,怎麽會去封閉的空間?”

傅庭禮抿了抿唇,垂眸看向病床上的姜虞。

怪不得當時她不願意坐電梯……

見他沒有回答,喻進也沒為難,只道:“還好沒有什麽大礙,好好休息按時吃藥就行。還有,以後不要再讓她去那種地方了。”

傅庭禮點點頭,問:“她這個病……是什麽時候的事?”

喻進:“只能說是很早以前就有了。具體情況我不便透露。”

眼前的男人死死地盯着他,莫名有種壓迫感。

但喻進還是一板一眼道:“尊重病人的隐私是我們基本的職業道德,如果你真想知道,可以等姜小姐醒了詢問本人。但是既然她選擇不告訴任何人,我認為你還是尊重她的意願比較好。”

傅庭禮默了默:“我知道了。”

喻進準備離開,傅庭禮又叫出他:“這個病……有可能痊愈嗎?”

喻進點點頭:“有。目前有兩種治愈手段,一個是藥物治療,一個是心理治療。藥物治療局限性很大,如果想痊愈需要她自己解開心結,面對困難,能明白麽?”

傅庭禮唯一思忖,點點頭:“我明白了。”

等喻進走後,傅庭禮望向病床上的姜虞。大抵是做了什麽噩夢,姜虞臉色蒼白,緊緊皺着眉。

他走過去,幫姜虞掖好被子,卻被她抓住了手。

傅庭禮掙了掙,姜虞卻抓得很死,眉頭也舒展了些。傅庭禮沒再掙紮,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

為什麽她會得幽閉恐懼症,而且連家裏人都不願意告訴?

傅庭禮蹙了下眉。

正好齊紀買了些水和面包回來,傅庭禮道:“查一下她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姜虞做了個冗長的夢。

夢裏是個破敗不堪的小黑屋,大門緊鎖,除了門縫間透過來的那一條光亮,沒有任何光芒。

她緊緊地抱住雙腿,把臉埋在膝蓋上,身體止不住地顫抖。漂亮的公主裙被一地的灰塵弄髒,細白的腿上還有血污。

9歲的時候她被綁過架。歹徒圖錢,讓姜為民不準報警,用五百萬把她贖回去。姜為民得知她失蹤後驚慌失措,連連答應歹徒要求,按照他們說的方法熟人。

大概是他的态度很配合,歹徒心情大好,給姜虞送了瓶礦泉水和餅幹進去。

男人撕掉她嘴上的膠帶,把東西往前一遞。

姜虞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戴着頭罩的男人,不願意吃他拿來的東西。

男人聲音很難聽,像是一只鴨子在叫。見姜虞不吃自己拿來的東西,他吹了個口哨,嘲諷道:“東西都是幹淨的,我哪兒能把你弄死啊,你死了我去哪兒拿那五百萬?”

姜虞餓得要命,聽他這麽說,小心翼翼地咬了口餅幹。

男人沒耐心地把餅幹都塞到她嘴裏,又擰開礦泉水瓶蓋。他瞅了眼姜虞細胳膊細腿,冷哼一聲:“你這丫頭,啥也幹不了,也就值個錢了。在我眼裏,你就是人民幣。”

這話深深地刺到姜虞,她惡狠狠地瞪着男人,男人卻大笑起來:“怎麽着?你除了值錢點,還有什麽用?”

他把礦泉水瓶随意丢在地上,“砰”的一下關上大門。

姜虞蜷成一團,止不住地流眼淚。她小聲地叫着餘靜的名字,希望她能來救自己,心裏卻清楚她永遠不會出現了。

四歲那年餘靜去世,沒兩年,姜為民娶了趙秀清。至此以後,姜家和餘家徹底決裂,她的外公因為她姓姜,不願意認她,而另一邊姜為民滿心滿眼都是新妻子。

趙秀清不喜歡她,她也不喜歡趙秀清,再加上記恨姜為民娶妻的事,她對姜為民沒有好臉色。

又過一年,趙秀清懷孕生子,所有人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姜恪身上。畢竟他是男孩兒,姜為民還是希望有個兒子能繼承公司。姜虞變成了家裏幽靈人一般的存在,不管在哪裏似乎都是多餘的。

直到這次她被綁架,姜為民才意識到自己對女兒的疏忽,想起餘靜去世時答應過她的話。他懊悔不已,不管綁匪提出什麽要求,他都會無條件答應。

只要他們放了姜虞。

姜虞困在小黑屋裏又困又怕,恍恍惚惚間,她聽到劫匪打了第二個電話。

她聽不到電話那邊的聲音,但從劫匪的語氣和措辭中,她大概明白了怎麽回事。

是趙秀清偷偷給劫匪打來的電話。她告訴劫匪他們這麽做是犯法的,姜家不僅不會準備錢,而且會報警把他們抓起來。

這話聽上去義憤填膺,但是連當時只有九歲的姜虞都明白,這個意思就是要她去死。

姜虞徹底對這個家心灰意冷,男人的話和趙秀清打來的電話成為她這輩子都揮之不去的陰影。

好在劫匪沒有相信趙秀清,選擇了相信姜為民。

劫匪又和姜為民加了價,拿到錢,他們放了姜虞。

姜虞回家後,姜為民報警,沒過多久劫匪落網。

自那以後,姜為民深覺愧對女兒,不論她提什麽條件,他都會答應。姜虞也學會了如何在這個家生存,她學會了用撒嬌博取姜為民的關注,在他的底線之上提出一系列無理的要求。

她沒有告訴過別人趙秀清打過的那通電話,也沒告訴別人自己自那之後患上了幽閉恐懼症,她不願讓別人知道那件事對她的影響有多深。

在外人眼裏,姜家寵她寵得無法無天,可只有她清楚這個家到底是什麽樣的。

她對家裏的一切都看得很淡,也不介意姜為民把她的婚姻當做商場上的一枚棋子。

她甚至想過,如果那些人殺了她也挺好,這樣她就能回到餘靜身邊,畢竟她是唯一一個在打雷的深夜願意把她抱進懷裏,守在她旁邊看她安然入睡的人。

“媽……”

姜虞輕輕喚了一聲,再睜眼,雪白的枕頭一片濕潤。姜虞看着自己緊緊抓住的手,一瞬間以為是餘靜回來了。再仔細一看,是個男人的手。

她慌亂地松開手,翻身便看到立在一旁的傅庭禮正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

姜虞咳了兩聲,為自己剛剛把他認成親媽而感到羞愧。

“醒了?”

姜虞點點頭,順着他的手坐起身。她恍恍惚惚回憶起之前發生的事,驚恐地看向傅庭禮:“……你都知道了?”

傅庭禮微微含颌。

“你沒聯系我爸吧?他不知道這件事,求求你……”

“誰也沒說。”

姜虞舒了口氣,便聽傅庭禮問:“這種病為什麽要瞞着其他人。”

姜虞斂了斂眸:“又不是什麽大病,說出來矯情。”

傅庭禮又問:“什麽時候的事?”

姜虞不願意告訴他實情,讪讪道:“天生的。”

傅庭禮默了默。天生的病家裏人會不知道?

得知姜虞醒了,醫生過來給她檢查。看她沒什麽大礙後,讓她辦了出院手續。

和傅庭禮坐上車,姜虞才發現天空已然升上晚霞。

她有點不好意思:“咳,是不是耽誤你上班了。”

傅庭禮側頭,無語地乜她一眼。

姜虞想起今天要做的正事,拍了拍腦袋:“對了,我明明是來跟你解釋的……你聽我說……”

她還未說完,便聽傅庭禮輕輕笑了一聲,道:“不用說了。”

“可是……”姜虞蹙了下眉,猶豫地轉頭看他。

傅庭禮反問:“明明知道自己的病,為什麽還要進電梯?”

姜虞也沒想過這個問題,她認真思考了下:“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怕之後再也沒機會和你解釋了……”

傅庭禮一動不動地望着她,唇邊镌着一抹很淺的笑意。與之前的嘲弄不同,那抹笑溫溫潤潤的,像是雪後初融時的陽光,很純淨,很溫暖。

“姜虞,我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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