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等我回來
說也奇怪，山上應該多松柏，可偏偏麟山是一叢叢的梧桐，尤其是莊園裏，多到不可勝數。大片的陰影籠罩下來，将秋末還有些毒辣的陽光遮在外邊。
我靠坐在梧桐樹身上，擡首望天。雲朵片片，一眨眼，竟然變做赫連澈潇灑俊俏的模樣，對着我言笑晏晏。我賭氣般閉眼，再睜眼時，雲朵變成娘親和斐然，娘親臉上挂着和藹的笑沖着我招手，斐然還是如往常那般捂着臉賊兮兮地裝傻，誘我上當，然後占盡便宜……忍不住笑出聲來，那個家夥啊……
雖然每次都知道他是假裝的，可還是心甘情願掉進陷阱。或許，這就是親情……斐然……娘親……或許，我不該離家出走……
上揚的嘴角又扁下來，我氣悶地用力拍了一下樹枝，梧桐樹葉紛紛揚揚地灑下，如漫天的黃蝶在飛舞。
“小魔頭！”江佑辰不知何時來的，此刻他站在旋轉紛飛的黃葉間，如駕馭仙風而來的神祇，飄逸輕靈。不過，在我心目中，還是赫連澈更加俊朗。
“在這發什麽呆？若照你這樣，麟山的梧桐過不了幾天就會光禿禿了……”江佑辰語氣含笑，稍一縱身，落在我旁邊。
“你今天不用練功麽？”我歪頭看他。
“現在都快辰時了！”江佑辰強調，言外之意就是，他早已練完。
“……”我懶懶地聳聳肩，繼續百無聊賴地晃蕩着雙腿。
“喂，小魔頭，不是吧你？都過了幾天了還在生氣？澈師兄他也有萬不得已的苦衷啊……”江佑辰又做起了說客。
我擡手捂住耳朵，叫嚣着：“我不聽不聽！”
“亦然！”江佑辰卻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臉，難得的嚴肅，他伸手掰開我的手，直視着我，“澈師兄上次的傷很嚴重……”
我飄來飄去的眼神驀然頓住，心裏一緊，只聽江佑辰再度說道，“他怕你擔心自責，前些天一直在硬撐。說真的，如果師父不說，我也看不出來他有事。茗璐的父親茗揚是當今武林盟主，座下弟子遍布整個江湖，所以，找尋名藥比較方便快捷。他走的那天早上，神智已經渙散。所以來不及辭行便匆匆離去。”
……原來是這樣！師兄，對不起，我錯怪你了……心情豁然開朗随即又擔憂起來，他傷得那麽重，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好……
我一把揪住江佑辰的衣領，質問：“為什麽不早說？”
“哎——輕點！不是我不想說，是你根本不聽！而且，師父說你知道了會偷偷溜走，所以不準我說。”江佑辰笑着求饒，表情寵溺，“現在不生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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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氣！當然生氣！只不過，是生那老頭的氣！”我松開他，伸手撐了一下樹幹，借力飄然而去。
“小魔頭，你幹什麽去？”江佑辰跟在我後面，追問。
“當然是找那老頭了！”赫連澈給我的信還在他那裏收着，我自然要拿回來……
“小魔頭，你可別心血來潮，偷偷下山去找師兄。師父說了，如果你肯乖乖練武，等時機成熟，他自會讓你下山。再說，就算你現在下山也于事無補，只會給師兄添亂……”江佑辰喋喋不休。
我随手扔了一枚‘暗器’，堵他的嘴。江佑辰頭一偏，張口咬住，然後吐出，嘟囔：“我說麟山的青杏怎麽都沒了，原來都被你當做暗器給摘完了……唉，師兄我沒什麽愛好，就喜歡吃杏，往年一到現在這時節麟山就是我的天堂，結果你一來，我就遭殃了……”
聽着他小聲的抱怨，我咧開嘴偷偷笑着，心裏卻暗自記下，原來臭屁辰喜歡吃杏，改天有空一定給他弄一筐來，讓他吃個夠！呵……就怕他把肚子吃壞了……
到了師父的書房，江佑辰瞄我一眼，笑道：“算了，我還是不進去了。免得師父被你激怒了再拿我出氣。”
“那你還不走？”我又扔給他一顆青杏，江佑辰叼在口中，含糊道，“下次你再拿這個練暗器，記得等它熟了再摘。最起碼扔我嘴裏我還能吃掉它……”
目送他遠去，我深吸一口氣，推開師父書房的門，還沒等我開口，師父率先遞給我一封書信，微笑道：“你這小娃娃終于想通了？”
本來準備的一肚子氣到了此時也發不出來，我唇角微揚，露出淺笑，接過書信，順勢一把揪住師父的胡子，暗自用力：“叫你不告訴我真相！”
師父作勢呲牙咧嘴拱手求饒：“小魔頭莫生氣，師父教你獨門絕技來賠罪好不好？”
“不學！”我松了松手，趁機要挾，“我要下山找師兄。”
“這不行！除了這個，你想要什麽都可以！”聽我這樣說，師父立馬變了臉色，堅決否決。
“那我什麽時候可以下山？”
“你不用下山，到時候澈兒會回來接你的。”師父一臉坦然。
“真的？”雖然不敢肯定，但，聽到師兄會來接我，我還是很高興的。如同吃了甜糕一樣，甜美從心底泛上來，變成傻笑。
“然兒，如果你肯乖乖練習師父的所有絕技，在你學成之日，師父會破格讓你下山。因為，那時候你有能力自保，還能幫你師兄很大的忙。”師父目光飄遠，若有所思的樣子。
幫忙？大概是幫着師兄我當下沒想那麽多，只是聽到能提早下山，便興奮地合不攏嘴：“那好，到時候師父可別反悔！你還有什麽絕技，快教我吧！”
“你呀——”師父失笑，捏起我手中的書信，故意在半空中揚揚，“怎麽，現在不急着看書信了？”
“還給我！”我跳起來搶到手中，對師父做了個鬼臉便跑走了，邊跑邊丢給他一句話，“師父，明日一早，亦然在後山恭候您的大駕！如果您不來，後果嘛……您知道的哦！”
——不是他被子裏多了自然生物就是他吃飯的時候有兩條小蟲冒出來跟他打招呼……呵呵，本來用這幾招對付師姐們屢試不爽。沒想到某天被師父見到，師父竟然也怕，我怎麽能不抓住機會？
“你這臭小子竟敢威脅師父！”師父假裝愠怒的聲音悠悠然傳來。
我一笑，幾個起落躍到了自己房中。
關好門，将信小心翼翼地貼在胸口先顧自美了一會兒，然後才拿起來平視着，手指劃過上面剛勁有力的字——亦然親啓——忍不住在腦海裏想他寫信時候的模樣。
應該是帶着一點認真，帶着一點雀躍吧？
無比希冀地拆開信封，然後慢慢展開宣紙……
結果，我被信上的內容給弄暈了。
信上沒有多餘的話，只有四個字。
——等我回來。
翻來覆去檢閱了好幾遍，沒錯，就是只有這四個字。
——等我回來？
等他回來幹什麽？接我嗎？
随手将它扔在桌上，暗自氣悶，我一腳踢在桌腿上，嘟囔着罵出聲：“該死的赫連澈，你多寫幾個字會死啊？”
可惡……可惡……可惡……
生了會悶氣，又實在忍不住拿起桌上的信，翻來覆去地看。
——等我回來……
不知為何，現在看來，倒覺得十分親切了。
好吧，等就等。不知道再見面時，會是怎麽樣的情景呢？
我也要好好學武，争取早日下山去找師兄。
果然是山間無歲月，轉眼就過了七個年頭。
等待和希冀的日子雖說是難熬的，不過，算上練功的時間，也還是很快的。
其實，在我十五歲那年就已經學完了師父所有的絕學。可師父硬是絞盡腦汁想出了更多的武功路數，我只好繼續學，直到十七歲這年，他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了，沒辦法，只得應允，準許我過了生辰便下山。
師父一早便已跟我告別，說生辰之日他就不湊熱鬧了，只囑托我凡事不可逞能，小心為上……
七月十六。
麟山前所未有的熱鬧。
我捧着各位師兄師姐送的禮物，心頭湧上複雜的感覺。
開心，雀躍，傷感，不舍……
開心的是這麽多人陪我過生日，還有很多禮物可以收，如此熱鬧的生日可是很難得的。
雀躍的是過了生辰就可以下山去找赫連澈了。分別七年，不知道他怎麽樣了？雖然這些年不斷有信件往來，我知道他傷勢早已痊愈，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可具體的情況就不得而知了。
傷感則是想起了斐然，他也在過生辰吧？前十年每次都是跟他一起過，這七年都是自己一個人……不過，只要我不會讓他受到傷害，便也知足了。待我闖出名堂，再回去看他和娘親……
不舍，自然是不舍得師父師兄和師姐們了。這七年，我依舊是淘氣搗亂，他們縱容我寵溺我，待我就像親人一樣，我發誓，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他們……
“小魔頭，下山了好好照顧自己，找不到師兄的話就回來。過不了多久，師兄就會回來接你了。”
“小魔頭，在外記住五個字——打不過就跑。別以為人人都像咱們這樣對你，江湖險惡，你可一定得放機靈點兒！”
“老五，這還用你說，小師弟什麽時候不機靈？他呀，就是個鬼精靈。然兒，別怕，也讓江湖上的人領教領教你小魔頭的本事。”
……
大家的殷勤囑托，我一一笑着點頭稱是。
江佑辰在一旁背着包袱，百無聊賴地打着哈欠，見我們總也告別不完，最後忍不住狂吼一聲：“夠了沒有？！師兄師姐，你們也太偏心了吧？我也是要下山的人诶，？為什麽就沒一個人囑托囑托我？關心關心我？”
“辰師弟，別着急，這就到你了。”三師兄搖頭晃腦，拍着我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小魔頭，辰師弟就交給你了。路上要多關心關心他哦！”
“是啊是啊，小魔頭，辰師弟他玩鬧心思比你還重，可要記得多加管教……”其他師兄師姐附和道。
江佑辰羞得臉頰通紅，一跺腳，直飛而去。
我呵呵笑着沖衆人拱拱手，也點足追去。
麟山，再見。
江湖，我來了！
師兄，我來了！
[卷一完，嘿嘿，第二卷就更好玩了，大家繼續投橄榄枝吧，鞠躬拉，不夠的話，再來群麽！嘻嘻。下卷預告：仗劍執酒，一匹瘦馬走天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