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當一陣尖嚎嘶喊的聲音将自己籠罩住的時候,念殊以為自己終于要死了,身上的寒冷疼痛還有腹中的饑餓已經叫他無法忍受,自己這樣沒用的東西這樣活着還不如死了好。

當他以為自己終于解脫,可以同爹娘團聚的時候,卻又讓他再一次醒來,睜開眼去看這個全是黑暗的世間。

只是這一次,他醒來的地方好像不再是冰冷肮髒的熱鬧街頭。四周安靜,身下是柔軟的床鋪,身上蓋着的是暖和的棉被,就連空氣裏也不在浮着塵土的味道,而是有一股淡淡的好聞香味。

“起這麽快,你腦袋不暈嗎?”薛妄柳甩了甩自己的手,看着坐在床上轉頭看着自己的瞎乞丐決定先發制人。

“昨夜我聽見外面一陣吵鬧,出去一探,聽說是這幾月連着在城裏傷人的賊人又出來了。恰巧見你倒在不遠的地方,身上發着高熱,便将你帶回來了。”

一聽這位郎君說到傷人的賊人,念殊立刻反駁道:“那不是人!”

薛妄柳一愣,心想小夥你眼瞎心還不瞎,感覺挺準。

“我的意思是,那賊子不是普通人,我……我也不記得了。”念殊連忙解釋,卻又想起路上那些婆婆們說那賊子只殺混子地痞,緣何故要害自己這樣一個乞丐,又急切說:“我不是壞人,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它要傷我,我什麽壞事都……”

“噓——”薛妄柳伸出手拍了拍這瞎乞丐的肩膀,“我知道你不是壞人,你身體虛,不要激動。”

“可是……”

薛妄柳打斷他的話:“哎呀,這天都亮了,那賊人從來只在黑夜裏活動,白天定是不會出來的。”

再說了就算是天亮了他來了,在自己這裏還不都是全部撕碎咯。八百年沒有網絡的苦修,那功力都是實打實得累計出來的。

念殊被他拍着肩膀安撫着,漸漸平靜了下來,沉默了一會望着薛昂柳的方向,輕聲問:“善主,你是那位早上給我錢,後來又給我燒餅的善主吧。”

薛妄柳看着他無神的雙眼,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疑惑問:“你是裝瞎乞讨?”

不會吧阿sir,欺詐乞讨這種事這裏也有?

“不是。”瞎乞丐笑了一聲,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說:“我眼睛不好,但是耳朵特別靈,我聽過兩次善主的聲音,便記住了。”

薛妄柳點點頭,在心裏感嘆了一句厲害,想起他全身經脈七處不通,嘴上一下沒控制住,開口道:“那你有想法當一個二胡音樂家嗎?”

念殊一愣:“什麽?”

“沒什麽……對了,你有名字嗎?”薛妄柳果斷岔開話題。

按照一般的劇情,這個小夥肯定沒有名字,然後自己就給他取個名字,順利成為他心中亦師亦父的特殊第一人。

薛妄柳在心中狂翻康熙字典準備給他取個好名字的,沒想到這瞎乞丐居然開口道:“我叫念殊。”

薛妄柳:“……念書啊,挺好的,念書才能進步。”

“是心心念念的念,特殊的殊。”念殊道。

“哦,原來是這個殊啊。”薛妄柳幹笑兩聲,心想怎麽感覺自己很沒文化一樣,他道:“聽上去你念過書?”

念殊搖頭:“不曾,我眼盲不能進學堂念書,只是從前娘親在世的時候教過我一些。”聽見善主又應了一聲,他又問:“不知道善主可否将名諱告知于我?”

薛妄柳想了想只說我姓薛。

“薛郎君……薛大哥,我可否這樣稱呼善主?”念殊小心試探問。

從來都是被人叫仙子,仙姑,姨姨,姐姐,姥姥的薛妄柳,八百年來頭一次被人叫了一回大哥,叫得他通體舒暢,盡展男兒本色。

這聲大哥,他等了好多年。他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這個小夥,很不錯,雖然他是個瞎子,但是很有眼光。

“當然可以。”薛妄柳一口答應,巴不得叫念殊再多叫兩聲。

但是念殊嘴巴沒叫,肚子先咕嚕叫了一聲。整個房間裏頓時安靜下來,念殊的臉漲得通紅,手用力壓着肚子,想讓它別再叫了,但是适得其反,一聲驚天震地的咕嚕聲響起。連院裏抱蛋的丁紅都驚醒,伸長脖子看看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幸好薛妄柳對這種情況早有準備,他将一邊已經不再燙手的粥連着小茶幾一起端過來放到床上,将勺子塞到念殊手裏說:“你餓久了,腸胃一定不好,先喝點熱粥墊墊。”

念殊握着勺子許久沒有動,薛妄柳還以為他是手上沒有力氣,便将勺子從他手裏抽了出來,親自舀了一勺粥遞到他的嘴邊。

熱氣和米粥的香氣湧入鼻腔,念殊忍了忍,開口道:“薛大哥,我沒有錢付給你的。”

“啊?你要是有錢你還乞讨幹什麽?”薛妄柳手下一用力,趁着他張嘴的時候把粥喂了進去,“你這麽一個大活人倒在路邊,我總不能看着你死吧。”

最重要是你死在路邊了,那我的命線豈不是跟着斷了,一屍兩命啊小夥。

念殊一愣,等嘴裏的熱粥咽下去,迫不及待說:“薛大哥,你真是一個好人。”

“哎,不必這麽說。”薛妄柳有些心虛,畢竟他私心大大的有,算不上純粹的好人。

床上的人沉默下來,薛妄柳一勺一勺親手将小菜和熱粥混合着給念殊喂下,等到碗裏最後一口粥吃完,念殊才開口道:“我會報答善主的。”

好孩子,你好好活着就是對我最大的報答。

薛妄柳笑了笑,又問他要不要喝茶,需不需要扶着他去方便一下。全部都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後,他坐在椅子上同床上的念殊一起沉默下來。

院子裏的丁紅定點報時叫了一聲。

薛妄柳心念一動,将枕頭邊的錦囊放到念殊手裏,輕聲說:“這個是我在你貼身衣物裏發現的,你看看東西有沒有少?”

念殊一握錦囊便知道是什麽東西,他拉開繩子伸手進去探了探,又抽出手說:“未曾少,多謝薛大哥了。”

薛妄柳點點頭:“沒有少就好,我看這個錦囊你貼身戴着,應當是你娘親留給你的東西?”

“是的,這是娘親留給我的。”念殊頓了頓低聲道:“我娘說我自生下來開始便夜夜哭啼,便去廟裏求了高僧得了此物為我安魂,自此便從小跟在我身邊了。”

薛妄柳:“開始你睡覺的時候我拉開看了一點,那珠子壓碎一半,是一開始就是碎的嗎?”

“不是,是昨日那些人搶我銅板的時候打碎的。”念殊握着錦囊的手漸漸收緊,低聲說:“這是我娘最後的遺物了……”

薛妄柳對此表示非常惋惜,并且對這位能一拳打碎佛骨舍利的壯士心向往之。要知道這可能是一個八百年修為佛修的骨頭,一個凡人要是能一拳打碎,也是個練武奇才啊。

念殊越說聲音越低,握着錦囊的手也越來越緊,思來想去,他突然一把将錦囊塞進了薛妄柳的手裏:“薛大哥,這是我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我沒有別的什麽可以報答你的,還請你收下這個。”

薛妄柳原本還在感嘆小小的芙蓉城竟然人才輩出,突然被塞了這麽一份厚禮,他下意識又給念殊塞了回去。

“我要你這個幹什麽?本也不是圖你報答救你的。”薛妄柳頓了頓,咳嗽一聲說:“你就當時我們兩個有緣吧。”

念殊還想說什麽院子裏突然響起了敲門聲,薛妄柳趁機開溜,将錦囊塞回了念殊的手裏,一路小跑着去開門,看看是哪個神仙解救了自己。

院門一推開,竟是八卦楊大姐。

楊大娘懷裏提着一個籃子,狠人話不多,左右看了看發現四下無人,直接從籃子裏面拿了兩個方塊木片出來塞進他的手心裏。

“大娘,這是做什麽?”薛妄柳握着手裏的木片一看,好家夥,竟然是個刻着驅鬼兩個字的符咒。

多的不說,字刻的挺好,非常标準,但是除了上面雕刻的字以外,別的用處是一點沒有,放在景區也不過是十塊錢一個貨色。

楊大娘又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從前有段時間這城裏也連着死過一段時間的人,而且那賊子還不是人,是個厲鬼。”

“啊?”

薛妄柳一愣,難道這個城裏的風水已經差到這個地步了嗎?又是厲鬼又是剝皮黑霧熟練工?這是陰曹地府一家親嗎?

薛妄柳在這一刻陷入了沉思,他當年确實不應該逃往氣運課,要是好好聽課,也不至于養老地找了這麽個地方。

楊大娘見薛妄柳一臉震驚,又連忙解釋說:“你別害怕,聽我說完。當年那厲鬼在城裏連着滅了好幾口人家,但都是平日裏的有錢沒心肝的黑心人家,沒有傷着一個無辜的人。”

等一下,這個故事怎麽這麽耳熟?

薛妄柳聽着楊大娘絮絮叨叨說着當初那幾戶黑心肝的人家有多壞,腦子裏全是黑霧,殺壞人,隐姓埋名幾個詞轉來轉去。

就在這一瞬間,他悟了,他來的不是只殺壞人芙蓉城,是民風淳樸哥譚市。

作者有話說:

薛妄柳:只要你叫我一聲哥,你就是我異父異母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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