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愛你”
顧謹亦以為謝淮舟是有什麽活動需要他出席,才會這樣一本正經。
但直到後天的下午,被謝淮舟帶到了水上列車面前,他才知道謝淮舟是帶他出門“約會”的。
用“約會”這個詞,是因為他真的找不到更準确的形容了。
這輛水上列車直達羅塞爾星上的一個著名景區——白川之都。
這是很特殊的區域,羅塞爾星的大部分區域都是水,但白川之都卻是一片陸地,隐藏在深山之中,山中終年都下着雪,厚厚的積雪經久不化,将屋頂與山峰都染白,讓這裏變成了一片童話般的夢中之地。
而在白川裏,還有一個隐藏景點。
那就是它的“金色瀑布”。
山中的瀑布十年才會出現一次,因為水中特殊物質,這個瀑布是金色的,奔流不止地從山間留下。
但其他時間,這裏都只是一片枯燥的懸崖。
現在正是這瀑布的汛期。
因為這個瀑布景區的使用權是柳家私有,所以謝淮舟跟柳衡山借用了一天,包括這趟水上列車,全都不接受任何游客,只有他跟顧謹亦兩個人。
列車裏很安靜,顧謹亦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緩慢掠過的風景。
這趟列車只是造型複古,本質還是高科技産物,但為了讓客人看清四周的景色,特地放慢了行程速度,繞着羅塞爾星所有浪漫瑰麗的景點,以一種跟這個時代不相稱的速度慢悠悠前進着。
這個列車也被票選為羅塞爾星“最适合情侶約會的五個場所”之一。
顧謹亦從上了車以後就有點心神不定。
他們現在經過了一片粉色花樹組成的長廊,粉色的花瓣從枝頭落入水中,見以至于将水面都染成了潑墨般的粉,無端把氣氛都渲染得暧昧。
顧謹亦忍不住問謝淮舟:“你為什麽,會想帶我去看金色瀑布呢?”
金色瀑布是羅塞爾星有名的景點沒錯。
因為“十年一遇”這種噱頭,柳家花了大力氣做了宣傳,每次瀑布汛期,來觀賞的人都絡繹不絕。
但像謝淮舟這樣,特地清場,只留下一片屬于兩個人的景點,用“一時興起”來解釋實在說不過去。
顧謹亦扪心自問,如果他真的是謝淮舟的“愛人”,那他享受這份體貼也算天經地義。
可他心裏清楚,他并不是。
“這不是你的願望嗎,”謝淮舟擡頭看他,“你在蘭德學院畢業的時候,把它寫在了紀念冊上。”
顧謹亦一臉茫然。
過了一會兒,他才想起來确實有這事。
蘭德學院的畢業生,都會在紀念冊留言,說是“紀念冊”,其實是一片浸沒在水中的巨石林,不同學院有不同地點,大家用特殊的顏料,嘻嘻哈哈地寫下關于蘭德的留念。
顧謹亦當然也寫過,他寫下畢業感言後又補充了一句:“可惜沒能看見金色瀑布。”
他在蘭德學院四年,金色瀑布一直在枯水期。
可這事連他自己都記不太清了,謝淮舟又是怎麽知道的。
他不解地問謝淮舟:“但你是怎麽看見的?”
巨石上的留言成千上萬,即使有落款和時間,誰又能精準地找到屬于他的那一條?
謝淮舟垂下了眼。
他當然不會告訴顧謹亦,他曾經長久地站在那片巨石林前,花費了大量無意義的時間,就為了找到了落款是“顧謹亦”的那一條。
在成千上萬條歪歪扭扭的留言中,顧謹亦的留言只占了巴掌大的一塊地方,清隽修長的字體,旁邊還畫了個小貓腦袋。
這一行字跟別的留言也沒什麽不一樣,但他卻看了很久,手指順着字跡拂過,想象顧謹亦寫下的樣子。
“上次去蘭德學院接你的時候,恰巧看見的。”他說道。
顧謹亦皺起了眉。
謝淮舟長居高位,談判桌上養成的習慣,讓他不露喜怒,所以他看不出謝淮舟有沒有說謊。
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卻有個清晰的聲音,告訴他這就是個謊言。
可是他沒有證據。
機器人服務生在外面禮貌地敲了三下門,進來送白川特色的茶點和飲品。
窗外那片開在水上的花樹長廊已經消失了,外面又是一片漫無邊際的水面。
水上列車雖然走得慢吞吞,但還是在規定的時間之前來到了金色瀑布前。
因為景區裏提前清場,這裏一片安靜無聲,只有瀑布轟然落下的聲音。
列車切換陸地模式,一路開進來,停在了瀑布面前,而後列車內的牆壁,天花板,全都變成了透明的,讓裏面的游客可以全方位看清周圍。
謝淮舟跟顧謹亦解釋:“瀑布裏含有的物質不适合被人體吸入,所以都是在車內觀看的,這是最好的觀景點。”
顧謹亦知道這件事。
他坐在列車內,望着眼前堪稱絢麗的景色。
巨大的金色瀑布在夜色中垂直而落,在一片幽深的夜空裏璀璨奪目,像極了他小時候讀的繪本,裏面有個黃金之國,連瀑布裏流淌的都是黃金。
而在這瀑布之上,兩側的山崖之間還連着一座石橋,石橋的兩側,銀色的花樹漫山遍野,一眼望不到邊際,随着山崖層層疊疊,錯落出不同的景致。
這确實像是夢中才有的場景。
尤其是現在四下無人,曠野之中,瀑布之下,只有這一輛水上列車,只有一節車廂亮着燈,裏面坐着兩個安靜欣賞的人。
這會讓人有種遠離了世間紛擾的錯覺,好像逃離了星球,宇宙,飄搖到一座孤島,彼此相依為命,永不分離。
顧謹亦不由側頭去看謝淮舟。
在車內朦胧柔和的燈光下,謝淮舟鋒利的側臉也變得柔和了,長睫似羽,眸如點漆。
他聽見謝淮舟說:“那座石橋,是羅塞爾星第一任總督建立的,他是第一個發現金色瀑布的人。後來金色瀑布衍生出了許多傳說,有說在金色瀑布下親吻就能一直不分離,也有說第一個看見瀑布的人會有一年的好運,還有說瀑布的後面說不定另一個空間。”
“但這所有的傳說,都不過是人們安慰自己的罷了。”
謝淮舟說完,沉默了許久。
山上的樹葉落下,混入瀑布裏一起流入水潭中。
他轉過頭,眼神專注地看向顧謹亦,問道:“你喜歡這個瀑布嗎?”
顧謹亦看了看窗外的瀑布,因為離得太近了,激起的水花都落在了透明的列車上,像下了一場冬日的雨,四周都是白雪皚皚,沒有人會闖入這片寂靜之地。
謝淮舟明明問他的是,喜不喜歡這個瀑布。
但他卻總覺得,謝淮舟在問他,你喜歡這份禮物……喜歡我嗎?
他并不是遲鈍的人。
這絕對不是謝淮舟一時興起,自己想看瀑布的景色,所以帶上他一起。
這就是一場謀劃已久,為他一個人準備的約會。
為了滿足他上學時候一個微不足道的遺憾,特地辟出了一個只屬于他的雪中世界,就為了讓他不被打擾地看一次瀑布垂落。
“喜歡的。”顧謹亦低聲回答道。
他望着手中的茶杯,裏面裝着的是白川特産的茶飲,茶水是乳白色,上面撒着一點藍色的植物粉末。
那藍色的粉末本來畫的是個标準愛心,現在茶已經冷了,愛心也已經殘破不堪。
“謝淮舟……”顧謹亦猶豫再三,還是開了口,“我想問你個問題,如果我猜錯了,你就當我失心瘋。”
他擡頭看向謝淮舟,對方也在看着他,眼神平靜無波,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突然又有點不敢說了,語無倫次道:“算了,你還是當沒聽見吧。”
但謝淮舟卻抓住了他的手。
“為什麽不說了,”謝淮舟用力攥着他的手腕,不許他逃避,“問下去。”
顧謹亦的心口砰砰直跳。
明明不是他在向謝淮舟求愛,等待被命運垂青的人也不是他,但他卻覺得空氣在一瞬間燥熱起來,變得粘稠又暧昧,裹得人喘不過氣。
他聲音變得很輕很輕,在瀑布的巨大聲音中,像一葉漂泊的小舟,四處奔逃,找不到終點。
“謝淮舟,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
他從來不是自作多情的人。
他一直覺得像謝淮舟出色又位高權重的alpha,有的是同樣出色的omega表示愛意。
他們只是因為“信息素缺失症”,機緣巧合被綁在了一起。
但他現在不确定了。
尤其是謝淮舟在易感期時,最終松開了他的時候。
謝淮舟叫他“亦亦”,聲音溫柔又悲傷。
那個時候他就在想,這個alpha,也許真的很在乎他,甚至可以為了他對抗本能。
顧謹亦問出這句話後,并不知道他想要一個怎樣的答案。
其實他不該問的,問了以後兩個人只會徒增尴尬。
可是他總覺得,如果裝作不知道謝淮舟的愛意,心安理得去享受他的包容和體貼。
對謝淮舟來說,太殘酷了。
沒有人的愛應該被辜負。
時間悄無聲息地走過了半分鐘。
金色的瀑布依舊奔流不息,水珠不斷濺在透明的玻璃上,又慢慢滑落成一道道長痕。
謝淮舟對着顧謹亦搖了搖頭。
“你說錯了,我并不喜歡你。”
“我愛你。”
他很平靜地說出了這句話。
無數個日夜的輾轉反側,嫉妒,不甘和痛苦。
在這個瑰麗又寧靜的夜晚。
無人知曉之地。
化作了一句輕描淡寫的“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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