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打架
班主任也不興讓轉學生做自我介紹,她是過來人,知道學生有多讨厭這個環節,于是善解人意地說:“新同學的名字叫陳鲟……”
她轉過身在黑板上寫下“陳鲟”兩個字,接着說:“陳鲟同學剛轉過來肯定不适應新環境,大家多幫幫他,平時多交流,高中最後一學期,我希望我們班的同學都能好好相處。”
班主任話音剛落,底下的學生又七零八嘴地讨論開了。
“他姓陳欸,我本家。”陳沅滿臉難掩驚喜,巴巴地望着陳鲟,激動地好像是他鄉遇故知,“小七,你不覺得他的名字很特別嘛,你說是不是她媽媽懷他的時候喜歡吃鲟魚啊。”
“他好高啊,超過一米八了吧。”
“長得還帥,你看趙筱婧她們,眼睛都看直了。”
蘇新七平時話就不多,陳沅自顧自地說着話,沒得到回應也不覺得奇怪,她沒察覺到蘇新七的情緒異常。
蘇新七看着站在講臺上的人,攥着筆的手無意識地收力,本以為他們今後不會再有交集,可現下他居然成了她的同班同學。她忽的記起那晚在漁排,他說日子還長,當時她還以為他是故意拿言語威脅她,現在想來他說的原來是轉學這件事。
不是冤家不聚頭,蘇新七思緒微亂。
“陳鲟,你暫時在後排的空座坐下,等大會開完我再給你調位置。”班主任說。
陳鲟颔首,背着包穿過衆人的視線,從從容容地往教室後排走。
第三組最後一桌沒人坐,陳鲟看到桌椅時沒忍住皺了下眉。
這所學校從建築風格到設施都很陳舊,教室的地板是水泥地,窗戶也是老式的平開窗,室內只安裝了吊頂風扇,桌子用的還是很有年代感的老木桌,桌面坑坑窪窪的像是被蟲蛀了,還有數不清的劃痕和塗鴉痕跡,椅子是長條椅,感覺都被坐得包漿了,程光瓦亮的。
這張空桌就是剛才吳鋒宇他們打牌的地方,陳鲟拿腳勾了下椅子,坐下後往抽屜裏掃了眼,看到一堆瓜子殼後又皺了下眉,他把書包往椅子上一放,從眼神到行為都透着反感。
“好了,大家保持安靜,現在雨還很大,動員大會可能會推遲,都坐着等通知,現在先把剛才發下去的卷子做了,之後要講的。”
“不要喧嘩,等下會有年級老師上來巡查,新學期新氣象,不要一開學就被批評。”
班主任臨走前反複強調要保持安靜,可等她一走,班上就哄鬧起來,二班夾在文科班和理科一班中間,前後門沒關,都能聽到隔壁兩個班的吵鬧聲,還有不少人跑來串門。
吳鋒宇是學校的混混頭頭,左右兩個班不學無術的學生都唯他馬首是瞻,平時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邊,下課也要來找他紮堆,也因此二班的風氣是最壞的,總被年級點名批評。
“宇哥,老班下樓了,現在這層沒老師在。”
有個矮個瘦瘦小小的男生從外面一溜煙跑進來,跟報信的小兵似的,吳鋒宇喊他瘦猴,丢了支煙給他,“你去樓梯那望風,巡查的來了說一聲。”
“好嘞。”
知道這層沒老師後,班上的聲音更吵雜了,吳鋒宇從第一組最後一桌晃悠地走到第三組,站在陳鲟的座位邊上,裝腔作勢地敲了敲桌子,拿腔拿調地開口:“轉學生,大陸哪來的?”
陳鲟抛了下手上的木棉花,冷淡地乜他一眼,沒當回事。
他這幅目中無人的姿态帶點挑釁意味,吳鋒宇自然不爽,他擡起一腳踩上陳鲟坐着的椅子的一端,微微俯身做出一種迫人的姿勢,語氣唬人:“新來的,問你話呢。”
陳鲟挑眼看他,眼神嘲弄,他雖坐着,但也沒被壓下氣勢。
吳鋒宇邊上的一個男生粗聲粗氣喊:“喂,新來的,懂不懂島上的規矩啊,宇哥問你話呢,沒聽見啊。”
陳鲟嘴角上挑,輕嘲一聲,不以為意。
吳鋒宇被他這一聲譏諷的笑刺激到了,衆目睽睽下,他臉上挂不住,惱羞成怒,面孔也獰狠起來。
“啞巴啊?別不是和李祉舟一樣是個殘廢吧。”他說着就揮手要去拍陳鲟的腦袋。
蘇新七本來沒打算理會後排的鬧劇,她倒不是對于這種校園霸淩作壁上觀,而是打心底覺得陳鲟也不是善茬,吳鋒宇在他那讨不了好,可他們拿李祉舟來取笑,這就踩到了她的底線。
“殘廢”兩個字像細針一樣紮在她的神經上,她的眼神驟然冷下,擱下筆倏地站起來,才轉過身還未來得及發火,轉眼就看到陳鲟把吳鋒宇按在了桌上。
陳鲟像警察押犯人一樣,反剪着他的手,另一手把他的腦袋往桌上按,他下手毫不留情,吳鋒宇腦袋磕在桌上,“哐”的一聲把班上人都吓一跳。
“島上的規矩,是什麽?”陳鲟按着吳鋒宇的腦袋往桌面上碾,語調好像漫不經心卻又透着一股陰鸷的狠勁。
吳鋒宇的臉在粗粝的桌面上摩擦,手被反壓着,只要一掙紮就痛得不行。
邊上的幾個男生都有些懵了,他們平時跟着吳鋒宇在學校裏狐假虎威橫行霸道慣了,此時碰上一個真正的狠角,一時竟然都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最後還是吳鋒宇自己受不了,龇着牙喊:“都他媽愣着幹嘛,給我把他拉開啊。”
離得最近的一個身材微胖的男生最先反應過來,他幾步沖上前,陳鲟眼風一掃,迅速抓起一旁的書包,毫不猶豫地往他臉上掼。
行動間,椅子倒地,一群男生互相對視了眼後蜂擁而上,企圖以多欺少,陳鲟當機立斷,一把揪住吳鋒宇的衣領把他拽起來,順勢一個側踢把一人踢倒在地,那群男生亂拳招呼,出手毫無章法,吳鋒宇被當作肉盾,挨了不少拳腳。
“草他媽,都給我看清楚了再打。”吳鋒宇臉上挨了一拳後怒吼道。
陳鲟身手敏捷,看着像是練過的,拽着吳鋒宇連打帶閃的,出手又狠又準,有好幾個男生挨了打,又聽吳鋒宇這麽喊,心底都有些畏縮,再也不敢貿貿然往上沖。
教室後方亂成一團,班上其他人也不阻止,甚至還津津有味地在看熱鬧,班長站在座位上一臉不知所措,攔又不敢攔,也不敢去報告老師。
就在這時,瘦猴小跑進教室,嘴上喊着:“老頭來了,在二樓。”
“老頭”在沙島中學的語境裏指的就是教導主任,他對付不聽話的學生頗有手段,動不動就叫家長,時不時就退學警告。
瘦猴這一嗓子讓全班都靜了瞬,随後教室裏乒乒乓乓一陣亂響,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音此起彼伏,教室後方的男生愣了下後紛紛潰逃,二班的就老老實實地坐回原位,隔壁班的就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沒一會兒,吳鋒宇就成了個光杆司令,陳鲟見此情狀略一挑眉,甩了甩空着的手松動筋骨。
“草,一群慫貨。”吳鋒宇還和小雞仔似的被拎着,臉上無光,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沒扯動,又不想讨饒,硬是梗着脖子說:“喂,教導主任要來了,你再不松手,我們兩個都吃不了兜着走。”
陳鲟沒松手,捏着吳鋒宇的後頸把他往下按,直到他吃不住力彎下腰,他才開口說:“椅子,扶起來。”
吳鋒宇在學校裏向來是橫着走的,哪能受得了這氣,這回要是聽話了,他以後在學校算是沒法混了。
“大陸的,不懂島上規矩了吧,在我們這,打架厲害算不上什麽,有本事你和我比海泳,你要是能贏我,以後我喊你哥。”吳鋒宇漲紅了臉,硬挺着說。
陳鲟沒忍住嗤笑了聲,挑聲問:“比游泳?”
“對,怎麽,不敢是不是。”吳鋒宇掙了下。
陳鲟似笑非笑,“好。”
吳鋒宇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這是應戰的意思,“還不松手?”
“椅子。”陳鲟言簡意赅。
吳鋒宇臉都要綠了,他咬了咬牙,喊人:“瘦猴。”
瘦猴小跑着過來,吳鋒宇從牙縫裏蹦出字來,“給新同學把椅子扶好。”
瘦猴看了眼陳鲟,彎下腰把長條椅給扶起來放回原位,還幫他把書包撿了起來,狗腿地用手拍了拍,放在桌上。
陳鲟挑了下眉,松開手。
吳鋒宇往前跌了一步才站穩,他扯了扯自己的前襟,還不甘心地想放兩句狠話來的,又一想老師要來了,只好磨了磨牙,盯着陳鲟龇牙咧嘴的,“別反悔,我們海裏見。”
陳鲟無心地點頭,一點都不将他的挑釁放在心上,他走向自己的座位,眼睛往窗戶那邊看去。
陳沅倏地縮回脖子,表情心虛,她往蘇新七那靠了靠,低聲說:“我剛和本家對上眼了,他好像在往我們這看。”
蘇新七“唔”了聲。
“他太厲害了,你看沒看到剛才吳鋒宇吃癟的表情,太解氣了。”
蘇新七的筆尖在卷子上一頓,微微出神。
教導主任上了樓,站在走廊上往教室裏看,每個班的學生都在埋頭苦讀,二班的學生尤為專注,好似方才的雞飛狗跳沒發生過一樣,也沒有人向老師告狀,大家都默契地保持緘默。
教導主任離開後沒多久,班主任走進教室,說今天的雨太大了,早上的動員大會改為廣播的形式,請大家認真聽講。
動員大會沒什麽新意,校長開場老調重彈,反複強調這學期是最要緊的關頭,鼓勵大家咬牙堅持千萬不能洩氣,他像是打了雞血一樣語氣昂揚亢奮,但是教室裏的學生卻心不在焉的,一點也沒被校長感染到。
蘇新七也沒認真聽,她埋頭做卷子,只有在校長介紹新來的物理老師馮赟時才擡起頭來。
馮赟發表了簡短的演講,他的聲音聽上去溫文爾雅,談吐有度,說教意味不強,聽他的演講不難想象他應該是個斯文的飽讀詩書的文化人,他在演講中還提到了李祉舟,說去年在省裏的物理競賽上就注意到了他,還借他恭維了下沙島中學的老師。
陳沅撐着下巴說:“你看,我說的沒錯吧,堂堂一個名師怎麽會放着好好的城市不呆,跑來我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破廟教書,他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
她看向蘇新七說:“這老師肯定是覺得祉舟很有潛力,惜才,不忍心他埋沒在小島上,所以想親自培養他。”
蘇新七不置可否,嘴角卻微微上揚。
馮赟演講完後就是學生代表的講話,李祉舟的聲音通過廣播傳出來和平時不太一樣,蘇新七聽得很仔細,她能通過一些語氣詞覺察出他在緊張,能感受到他在讀錯一個字時的些微窘迫。
動員大會光是講話就用了半個多小時,大會結束前還有一個宣誓環節,全體學生起立,由學生代表帶領着宣讀誓言,李祉舟的聲音铿锵有力,教室裏學生的聲音一個班賽一個班的高,尤其男生,扯着嗓子在吼,他們不是真心在為高考宣誓,就是在起哄。
大會結束後,班上立刻就鬧哄哄的,班主任有心讓學生休息,也沒加以約束,她站在講臺上,沖着靠窗的位置招了招手,指示道:“新七,你帶陳鲟去下教輔室,領一套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