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沒有他

“我沒有。”微顫的聲線出賣了她。

李寺遇撐起身,撐強硬地将人攬入懷,“是我不對。”

一時搞不清楚道歉是為無意識的動作,還是為一切事情。他只是說着,“不要哭了,寶貝。”

丁嘉莉垂着頭,唇角亦撇下來,要哭不哭地說:“我不是你的寶貝。”

李寺遇一下便想起了以前,怎麽也哄不好人的時候,她刁鑽地質疑為什麽他喜歡喊寶貝,連為數不多曉得的法語單詞也包括“寶貝”。

他說只這麽喚她。确是真話,曾經他覺得這個詞膩味,可她讓他覺得就應該是,非常珍貴。

然而他怎麽丢了手?

“丁嘉莉……”

她忽地擡頭,眼神定定的,“你敢說你一點也不讨厭我?”

李寺遇語噎。

她自顧自道,“我曉得,你又要說我怎麽還這麽幼稚,一點長進也沒有。還有你說的,什麽讓前女友多看一眼,我記得清清楚楚,你總是給我若有似無的幻覺,我一點也看不懂你。李寺遇,過去強求你愛我興許是我錯了,我不會再嘗試那樣的戀愛了,盡管你也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說,我不是沉溺幻想的二十歲了,厭倦了暧昧不明的試探游戲。”

“那你想怎麽樣?”

丁嘉莉靜默好一陣,道:“你要是不喜歡我,就不要假以朋友之名和我距離這麽近。我講的‘朋友’分明是不往來不問候也不讨嫌的意思。”

“要是喜歡你,要怎麽做?”李寺遇平靜地說。

眼睫毛緩緩拂動空氣,丁嘉莉愣住而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回答我。”他又道。

她讷讷地,“我就要進組了。”

說到這件事,李寺遇神色變得晦暗不明,“他也是不往來不問候的朋友?”

“什麽?”丁嘉莉沒聽明白。

“傅旸。”李寺遇語氣頗冷,“你就那麽想和他拍偶像劇,不惜回到你發誓都不再來回來的地方。”

“……你是說。”丁嘉莉收聲了。她通告太多,光是定下來的電視劇和電影劇本就有好幾個。她知道即将拍攝的是《似情決》,但男主演并非傅旸。

最近是聽說公司在和男主演團隊協談番位的等問題,她沒太關心,覺得反正“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最倒黴不過再遇到一個席文。

現在李寺遇肯會說出來,一定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即是說男主演臨時換了人,而公司還沒有告訴她。

雖然兩家粉絲水火不容,但本人之間并沒有嫌隙。至少,人們都是這樣以為的,只有當事人知曉真正的內情。

公司隐瞞這件事毫無道理,除非是對方要求的。

沉默中,李寺遇下床穿衣,丁嘉莉沒忍住,上前說:“西服都皺了,我打電話讓人上門熨燙了你再穿。”

“動手就能做的事,搞這麽麻煩做什麽。”李寺遇并沒有訓責的意思,補充說,“就這樣不礙事。”

“哎呀你,那我給你用蒸汽熨鬥弄一下。”丁嘉莉說着就去撩他的衣領。二人瞬間貼近,擡眸看見他漠然而捎帶些許戲谑的眼神,她怔了怔,驚覺這倒像是妻子和即将出門的丈夫了。

裝作仇怨,或一不小心太熟稔,舊戀人難以找到繼續共處的平衡點。如同撥算盤,一撥,啪地将一格算珠全彈頂。

珠子四散,砸落在他們心上,無人知曉的痛。

“要吃早餐。”離去前他說。

深呼吸,治療焦慮症的輔助手段。丁嘉莉讓自己鎮定,來到浴室開始刷牙洗臉,晨間護膚。

已是十一點過,點一份brunch吃,一會兒助理就要來接她了。

正式開機之前,劇組會召集主演們圍讀劇本,地點就在制作公司大樓。

丁嘉莉做了妝發再去的,仍然到早了。在坐的一衆共演配角是她所不熟悉的面孔,先是有後輩起身問候,她便趁機打開話匣,同人們閑談起來。

須臾,馮翠芬導演來了,未語先笑,一講話又帶起活絡氣氛。她個子矮,身材圓潤,戴一副玳瑁眼鏡,頭發是很有個人辨識度的泰迪短鬈發,乍看就像鄰居師奶。

馮翠芬在香港業內做了十幾年,三級片大爛片肥皂劇,只要賣座的都拍過。香港電影式微,她跟随大潮進軍內地,成績泛泛。去年一部仙俠古裝偶像劇播出,大爆,她也有了名氣。

都說交際是個圈,丁嘉莉不認識馮翠芬導演,可認識人家當年開除的攝影助理唐憲倬。如今是李寺遇的最佳拍檔,禦用攝影師,參與無數口碑作品,獲諸多攝影類獎項。

在私人飯局上,丁嘉莉沒少聽唐憲倬表達對馮翠芬的不滿。最主要一點,就是說她看人下碟,陽奉陰違。

丁嘉莉覺着最難對付的就是這種人,将信将疑地将馮翠芬當做這種人,客氣相與。

房間裏安靜下來,演員們圍坐大長桌,各自看各自的劇本,劃線做筆記。

外邊廊道忽然響起滾輪急速飛馳的聲音,敞開的雙開門闖進一道身影。

丁嘉莉因周圍的騷動抽離劇本,看了過去。

來者跳下滑板,腳跟一挑讓滑板躍至半空,單手接住放于臂彎處。滑板花花綠綠,本人卻是一身灰黑的潮牌工裝。

“不好意思,我來遲了。”傅旸略擡起棒球帽沿,掃視在座的人,最終把目光落在女主演身上。

沒在她臉上找到驚訝地神情,他倒意外了。

馮翠芬上部仙俠古裝偶像劇便是和傅旸合作的,也是傅旸這幾年拍了好些電影後,首次出演電視劇。《似情決》原定男主演出了事,傅旸還導演的人情,推了一些通告臨時來救場。

到底還有沒有別的原因,就只有傅旸自己知道了。

馮翠芬招呼傅旸過來坐,正好與丁嘉莉相對。他先同工作人員和身旁的演員颔首問候,這才來瞧丁嘉莉。

“好久不見。”他笑起來,一雙桃花眼明亮,“念念。”

丁嘉莉微愣,很快反應過來說:“合作新劇,傅旸老師還是叫我的名字吧。”

傅旸嘩啦啦翻開劇本,食指在紙面劃過去,“啊,那就叫‘阿柿’吧。”

是女主角樓無意的小名,或者說男主角李知澤起初所知道的假名。他們在長安勾欄院,一起雞飛狗跳的鬧劇中相遇,為各自的目的,結伴踏上去往塞外的路途。

丁嘉莉看着對面的人,作勢明朗道:“好啊。”

“那麽,”傅旸點了下劇本,“你該叫我‘澤哥哥’。”

丁嘉莉挑眉,“這是阿柿捉弄人的時候的戲稱吧。”

“開個玩笑。”傅旸粲然道,明眸皓齒好生俊美。

“看來你們很熟悉劇本了,這很好。”導演發話了,讓演員們從頭開始讀劇本對臺詞。

因為內地電視劇事前制作和大體量的關系,集齊一衆主要演員演圍讀劇本并非易事。也只有《似情決》這類大制作IP劇能夠要求演員必須到場,畢竟多的人想參與,連一番主角也不是不可替代。

“哎呀呀呀,府衙官差欺負我等女伶,可真是無法無天……”丁嘉莉照藏身勾欄院的“雛妓”樓無意俏皮又做作的語氣侃白。

她小時候上過播音主持課,原本口條便不錯,暫停活動期間輔修戲劇文學,在劇社演練,臺詞更有進益。

導演投來欣賞的眼神,丁嘉莉颔首淺笑,轉眸就見傅旸盯着她。

一眼好似千言萬語,丁嘉莉不想去揣摩他表達的是什麽。卻也感慨,好似時光真的不曾流轉,他還和初見時一樣,氣質清澈,輕易能将人迷惑。

“走水了!”導演暫替說群演的臺詞。

因為被人追逐,李知澤闖進勾欄院,卻遭遇大火。恍然間他看見坍塌的橫梁後閃過一道身影,猶豫一瞬沒有前去。

尋到天井,正要跳上房頂,一把西域珠糖撒來,從李知澤側身彈落至地。他轉身看去,見一位蓬頭垢面,被煙霧熏過的女子。

“見死不救,白瞎一幅好皮囊。”丁嘉莉說。

“滾!”傅旸冷峻道。

“你手上的可不是唐刀,可模樣又不似胡人,你是江湖浪客?來我問花樓有何事?”

李知澤沒工夫與這女子廢話,提步要走,霎時卻想到她方才撒糖的手法非常人所有,蹙眉問:“你是何人?”

說這話時,傅旸擡眸睨着丁嘉莉。

丁嘉莉作少女之姿哼笑,“我看中你這把刀,若交予我,我可以送你一匹寶馬,看你急于趕路,想必需要坐騎吧?”

“神經。”李知澤雖覺古怪,但認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要走。

這時,熊熊大火燒過來,樓無意叫嚷着“浪客哥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哇!”向李知澤撲了過去。

對坐的二人看着彼此,臉上的笑意各不同。

幾場戲臺詞對下來,在場的人都感覺到兩位主演之間的契合,以及還未完全展現的角色之間的張力。導演非常滿意。

天色将晚,人們陸續離開,導演對傅旸說這個角色非你不可之類的正名鼓勵的話。丁嘉莉遠遠颔首道再見,往安全通道走去。

走樓梯是為了吸煙,一下午可是悶壞了。她不覺得牆壁髒兮兮,依靠在門邊牆壁上吞雲吐霧。手機裏微信消息有許多,對方都不是她想的那個人。

通道的門被推開了,傅旸走進來也點燃一支煙,“我就知道你在這裏。”

“是嗎?”丁嘉莉自有煩惱,不太想理會他。

“看到我不驚喜嗎?”

“原來你是為了給我驚喜才讓人幫着隐瞞的嗎?”

“說好回來要跟我說的,你食言了,念念。”不甚明亮的節能燈白光下,傅旸看她的眼神令人難辨晰。

丁嘉莉刻意回避他們之間不尋常的感覺,“抱歉,我忘記了。”

傅旸笑了下,帶着暗藏的侵略性慢慢靠近她,俯身說:“你怎麽能忘記。”

她欲反駁,卻聽他很輕很輕地說,“我們可是接吻過的關系。”

一瞬間掀起眼睫,丁嘉莉愣愣看着他,“才不——”

他仍笑着,溫暖得能融化她的冷意,他還有些憂郁,仿佛是獨屬于念念的少年落生。

久遠的情緒被喚醒,丁嘉莉擡手朝傅旸掌掴上去。

傅旸早有預料般,緊緊箍住了她的手腕。

“沒有他,我們也能拿獎,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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