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屋子的氣氛靜得詭異。齊正陽靠坐在寬大的書桌後面，緊緊閉着眼睛，仿佛要把所有的怒氣都隐藏在黑暗之中。齊宇陽捧着一摞剛洗幹淨，還帶着涼氣的板子，直挺挺地立在那兒。他那原本就帶有些稚氣的臉，這時候更顯示出小孩子的不安。而身後兩手空空的許琪同學，低着頭望着腳尖，兩手背在身後艱難地絞在一起。一會兒沉不住氣地擡起頭，瞥見二哥那強忍怒氣的，線條分明的臉，觸電一般縮回去，卻是不敢出聲。
時間在靜默的空間中，不留痕跡。
樓下老式挂鐘發出悠長而低沉的聲音，“當——”＂當——＂不緊不慢地透過門縫，滲入這詭異的氣氛裏。
當第六下結束時，宣告着時間；齊正陽睜開的平靜的雙眼，宣告着訓誡的開始。
“齊宇陽，你為什麽回來了。”分明是問句，卻用上了陳述句的口吻。
齊宇陽手上還捧着板子，深呼氣：“我和隊裏的隊員不和，動了手，就回來了。”齊宇陽哪裏還敢詳細描述，怕是話未說完，哥哥的手就招呼過來了。
“為什麽動手？”
“隊裏的攝像師要拍小孩子換鞋的畫面。小孩子不願意。我勸了他不聽，還說這是他們的命，我就打了他。他太過分了……”剛開始還小心翼翼，說道那男子的行為和語言，齊宇陽的語氣裏帶上了不滿和委屈。當他發覺時，慌張地咬住了嘴唇。
“就這些？”齊正陽詢問的口氣。
“嗯，還有隊裏面開會來着，可是他們都覺得是我的錯。”
“好。你不滿別人的行為，你不能用說的嗎？”
“我說了，他不聽。”齊宇陽回答得很急切。
齊正陽不明所以地點點頭，又道“那和別人意見不和就負氣回來了？”
“跟他們不和，也處不到一起，留在那裏反倒大家都不快活……”齊宇陽小聲地辯解着，他現在也覺得負氣回來的決定不大明智，底氣自然就沒有剛剛那麽足了。
“這麽說，我罰你打架，罰你負氣回來，你都不服了？”
“……”齊宇陽猛擡起頭，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Advertisement
“去，牆角自己想去。”齊正陽見他沒反應，把目光轉向幾度要張口，站在那裏左搖右晃的許琪。
“二哥，你別讓我想了，反正我也想不明白。”齊宇陽有點賭氣地說。其實也不是在賭氣，是他知道自己真的想不明白，與其在這消磨二哥的耐心，或者在這看着許琪挨訓，還不如直接被打痛快。
話又說回來，如果是齊峰在這，就算是想不明白，齊宇陽也會去想。畢竟二哥沒那麽多規矩，錯了就揍呗，倒也不會因為頂撞或者不服從命令跟自己計較。
齊正陽挑挑眉，理智回歸的時候，他想：想不明白幹脆別想了，省得胡思亂想。于是點點頭，“許琪捧着板子。”看向許琪。
許琪預料後面的場景，有些尴尬，猶豫着把板子接過來捧在手上。齊正陽這才從書桌後面走出來，來到許琪面前。伸手把許琪的手臂往前拉了拉，許琪心領神會地把膀子伸直，平舉，手心朝上。齊正陽仔細看了每一塊板子，然後依次鋪在許琪的手臂上。全然不顧許琪已經臉色發白。許琪在心裏面狂叫“我那麽自覺做什麽!”齊正陽又把其中一塊板子拿下來，在手上拍拍，走向齊宇陽。
齊宇陽騰的面色就紅了。許琪正對着自己！
“二哥？”
“嗯”
“二哥～”
“嗯”
“二哥，你”
“磨蹭什麽，快點。”齊正陽作勢板子就要揮過來了。
“姐，你轉過去一下。”眼見二哥完全沒有妥協的意思，齊宇陽直接曬笑着對向了許琪。
許琪這會兒小手臂的肌肉已經開始僵硬。關節處仿佛有無數的小顆粒聚攏在一起，硬硬的，麻麻的。她只顧着跟手上的板子作鬥争，到忘了可能面對的景象。這一經齊宇陽提醒也趕忙要轉過去，結果手上板子掉了一地。
齊正陽無奈地搖搖頭，又踱步到了許琪跟前，耐心地幫許琪重新擺好板子。卻也沒有讓許琪再對着齊宇陽。他說：“再掉了，掉一塊小宇多挨５下。”
小宇？齊宇陽心裏暗暗舒了一口氣，看來二哥已經不那麽生氣了嘛~許琪卻是苦了臉。
看二哥又往這邊走，齊宇陽不再猶豫，解開皮帶，把褲子落到腳踝，趴在書桌上，兩手向前平鋪在桌面上。他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他知道這次錯了，又不知道錯在哪。
“啪。”齊宇陽的屁股上立刻泛起一層淡淡的紅色。這板子預示這懲罰的開始。
“啪”“啪”“說了不聽就動手，幹脆給你改名字叫齊張飛算了。”齊正陽有節奏地揮着板子。“和別人沖突，你可以為自己辯解。但如果雙方情緒激動，你選擇回避或者忍比較好。在工作的時候意見不合是難免的，如果一旦觀念出現分歧就大打出手，你做不成事，這個團隊也做不成事。”齊正陽控制着力道邊敲邊講。
“當團隊因為沖突事件而開會處理的時候，即使你再不滿，也應該理智地陳述自己的觀點。我相信你們的隊員不是不講理的人，否則不會組織山區支教，更不可能組織到這麽多有愛心的人。”
“像你說的那種情況，如果你先問清楚小孩子為什麽排斥攝像，在把個中緣由講給那個攝像師聽，情況會不會好一點？再或者你不是在他面前讓小孩子換鞋，而是有技巧地支開他，事後再讨論，大家會不會更能接受呢？”
齊正陽依舊在拍。可就算力氣不大，打多了也是疼的。齊宇陽慢慢有了下滑的趨勢。齊正陽不留情地一板子抽過去：“趴好了！”
齊宇陽往上挪了挪。屁股上感覺熱乎乎的。他知道肯定沒腫沒破，但是讨饒的話還是遛了出來“二哥，疼。”
“不疼我給你按摩呢。”齊正陽的火氣又開始點起。似乎是因為他即将說的事。
“啪”齊宇陽，你負氣走了，什麽也沒有幫到山區的小孩子，愚蠢。
“啪”你本就是懷墨辰拉進來的編外隊員。鬧了點小矛盾就賭氣離開，你讓懷墨辰如何自處？自私。
“啪”你出了山區不打電話回家，拉着你姐姐在外面做什麽？自作聰明！
“啊！二哥！”這幾下分外的疼，齊宇陽仰起頭扯着嗓子叫了起來。而許琪那邊已經酸麻到不行。“哐當”落下來一塊板子。許琪臉色立刻白了幾分。不敢轉過頭，卻也沒聽見二哥有什麽動靜，偷閑地微微彎曲了手臂。刺骨的感覺瞬間席卷全身。身後的汗也從密密的吸着衣服變成染濕了衣服。
“啪啪啪啪啪”急速的五下。
“啊，二哥……疼”
“啪啪啪啪啪”齊正陽不理他，左手按住他的腰，又是五下。
“……”齊宇陽只是仰起頭，張着嘴卻發不出聲音。
望着有些腫痕的屁股，齊正陽揮起板子砸了過去。
“啪”
“啊”
“啪”“閉嘴”齊正陽黑着臉吼了一句。齊宇陽果真生生地把叫聲卡在喉嚨裏，發出悶長的“嗯”聲。
想到了齊宇陽的地理成績，齊正陽心裏冷哼了一句“沒幾天又得瑟”。“啪啪啪啪啪”又是五下拍過去。齊宇陽頭上滾落下來汗珠，蟄在眼睛裏，被這麽五下一激，眼淚就淌了出來。
齊正陽卻突然覺得哪裏不對勁了。上次大哥只讓自己這麽舉了一塊板子，2分鐘不到自己就酸痛得雙腿雙手都打顫了。許琪這丫頭舉了四塊怎麽到現在都沒事？
回過頭去認真一看，小丫頭竟然把手曲着靠在牆壁上！齊正陽又好笑又生氣，一板子狠狠地拍了下去。
“啊……”齊宇陽做了一個口型，終是沒法出聲音。
齊正陽收了板子放在齊宇陽身邊，打算抱着齊宇陽去卧室。可小東西竟然動了動身體避開了。齊正陽一怔，旋即扯開一抹笑容，一巴掌拍上齊宇陽熱乎乎的臀部“還有力氣動，看樣子還沒打夠。”便由着齊宇陽扯上褲子，蹒跚着往門外挪，自己悠悠地跟在後面。
關上書房門的那一刻，他聽見了屋子裏乒裏乓啷板子掉落的聲音。“欠教訓。”齊正陽心裏默默嘀咕了一句。
跟着齊宇陽到了房間，從抽屜裏抽出傷藥。齊正陽嘿嘿地笑：“剛剛鬼叫的時候也沒見着害羞，這會兒到害羞的緊。”
齊宇陽正把褲子褪下來，擦到傷疼得他直吸氣。他紅着臉低着頭不去看齊正陽。
“好了，快趴着。上藥。”齊正陽扶住龇牙咧嘴的齊宇陽，小心地把他抱到床上，給他上藥。
“二哥，你不生氣啦？”小孩子一臉讨好地轉過頭問。
“嗯。“齊正陽專注着給他擦藥，也不知道聽到小孩問的沒有，就順着應了。
“二哥，許琪把板子弄掉了，你打了我幾板子？”小孩一臉壞笑。
“叫姐姐。”齊正陽皺了皺眉，把臉貼到齊宇陽眼睛跟前，“二哥忘了呢～要不現在二哥補給小宇吧。”
“哈，別別別~二哥留着吧。”小孩本想打趣一下自家二哥，結果被打擊到了。
“咚咚”
“進。”齊正陽用毯子輕輕附上齊宇陽的臀部，說。
齊思思端着綠豆湯蹭了進來。“正哥，那個”
“謝謝思思。思思辛苦了，”齊正陽順手接過溫度正好的湯碗，擺在床頭。
“嗯，沒事的。那個，正哥，不早了，可以吃晚飯了。”齊思思看着出來的只有齊宇陽，心裏替許琪捏了把汗，委婉地建議着。
“好！馬上。”
齊思思聽了立刻扯開大大的笑容，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關門走開了。
看着齊宇陽小老鼠一樣把頭往床頭伸，齊正陽端起綠豆湯笑問：“幹嘛呢，老實呆着。”
齊宇陽嘿嘿幹笑兩聲，張着嘴“啊~”的叫喚。
齊正陽搖搖頭，舀了一大勺喂給齊宇陽。
齊宇陽滿意地咋咋嘴，“二哥去找許…………姐姐吧，我自己來。”說着把頭往被窩裏縮。
齊正陽只覺得好笑，笑着嗔怪一聲“得瑟”，起身開了空調，調到适中的溫度上就出去了。帶上門的時候，他笑得有些無力。
唉，要是大哥在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不能更文，這章長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