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中堂的大廳上,豎着一把椅子,椅背上有一個閃着無數刀光的“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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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號街酒店的安全通道裏,齊峰靠着牆小心翼翼地貓腰前進着,握着搶的手滲出密密的汗。剛進酒店,門口停着的那輛熟悉的車就讓他心涼了半截。熟悉的車號,巧合的時間,毫無非議的地點——他的阿公們在和蒼狼的頭談判。毋庸置疑的事實,齊峰突然奔出一個過激的想法——你們怎麽有閑情逸致和一個殺了你們親人的人坐在一起聊天的?他心裏跟明鏡一樣透,他的阿公絕對不會輕饒蒼狼頭;他的心也和離弦的箭一樣直沖沖的,蒼狼的頭必須死在他的手下。
似乎察覺到什麽,淩家的人對他看得格外緊。他正大光明的走進大廳,大阿公的手下立刻請他去了包間喝茶。大阿公早知道他會來?齊峰暗暗盤算了一下自己要對付的人,蒼狼的人,還有淩家的人。
剛剛用搶背敲暈了在他後面立得畢恭畢敬的人,現在縮在安全通道裏,聽見鐵門外面一溜串的叫步聲。
“向來識時務者為俊傑,淩大當家的果然明事理。”一聲笑裏藏刀的客套話,齊峰立刻斷定是蒼狼的頭了。
上膛,緊貼着鐵門,透過門鎖的一點空隙觀察着外面的情況。
“哈哈,怎可因一點小事故破壞了大局。”這句皮笑肉不笑的話來自齊峰的大阿公。蒼狼面上到時沒有什麽變化,齊峰卻緊張地把伸出來的槍頭縮了回去。這句話更像是對門後面被複仇填滿心智的他說的。
一秒鐘的猶豫,機會稍瞬即逝。齊峰再次舉起搶時,已經只剩下他的阿公們的背影,遮住在前面朗聲大笑的蒼狼。可惡!齊峰一拳釘在牆上,左腳利落地點地撐起整個身體的重量,拿槍的右手順勢挨到樓梯的扶手,整個人一個輕微側翻,便落在扶手上,幹淨地順着扶手飛快地滑了下去。遇到拐角,只是用左腳勾住扶手,整個身體懸在空中轉過270°的大拐角,就又穩穩當當地回到扶手上。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剛做完,瞳孔裏就閃現出一枚銀晃晃的東西,偏頭躲過,那枚暗器順着他的額間擦過。手上的搶立刻舉起,正欲扣下機板,樓上人的話清晰地落入他的耳朵。“沒有裝消音器的搶,你不怕暴露目标嗎?”
頓了頓把槍收回去,齊峰又晃過一個大圈,穩穩地落地。貼着安全通道的門大概掃了一眼,扭開門鎖就沖了出去。
時間!一定要在蒼狼出這個酒店之前殺了他。如果他們是走樓梯,最佳的地點是一樓的拐角。齊峰大跨步奔跑在酒店光滑的地面上,大腦也在飛快地旋轉。從安全通道到樓梯口!快!快!快啊!在齊峰一手貼牆,靠慣性轉過90°折角的時候,心裏那顆子彈早已射中了蒼狼的心口。酒店,必須拿下他!
大腦裏那個倒地的影像在反反複複地閃現,随之出現的,還有蒼狼笑着和二阿公一起走向大門口的情景。大阿公在哪?哪裏還有思維去分析現在的情景,眼看已經錯過最佳地點,齊峰不顧一切地站在蒼狼身後的一條線上,舉起了手槍。
現在,這一刻,就是你死亡的一刻!
齊峰甚至忘記考慮如果蒼狼此刻稍微一個側身,他的這顆子彈就可能傷到他的二阿公。他也忘記考慮,如果現在有人把槍口對準自己,他會毫無反抗之力。他腦海裏剩下的,僅有的支持他的就是仇恨。他是瘋狂的,他忘記了一切,除了槍口對準的靶子;他是理智的,他清楚錯過這次機會的代價。
“砰!”一聲,齊峰手都沒有抖一下,而幾乎同時,他的二阿公猛地撲向了蒼狼的頭,把他按倒在地的那一刻,子彈劃過了他們的空間,齊峰的二阿公的搶也對準了蒼狼頭的太陽穴。
沒有槍響,甚至沒有四濺的血花,蒼狼的頭頭瞪大的眼睛告訴世人,他還沒有明白那一秒發生的事情。可是,沒有人會向一個死人解釋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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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米開外的齊峰,手槍已經落到地上,他同樣睜着不可置信的眼睛,看着前方那兩個剛剛還都站在自己跟前的人。他不知道,他做了什麽,更不知道結果怎麽樣。他的視線裏已經被地板上兩個不再是站立姿勢的人占據。
他失手了?他打到二阿公了?恐懼驅趕了一切——理智、瘋狂 。他站在那裏,眼前一片空白。
“嗙——”似乎是一個世紀那麽漫長,整個頭的疼痛讓他找回了一點點知覺。大腦的震顫,臉頰上火辣辣飛速腫起的疼痛,口腔裏彌漫的一點點腥甜,他看見他的二阿公,站起來潇灑地彈了彈衣角的灰塵,轉身似乎給了他一個微笑。他更忽略不了幾乎抵着自己鼻尖的大阿公,沉得能滴水的陰暗的臉色,和暗藏着無邊暴怒的眸子。
他獨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三阿公,長舒一口氣的樣子。否則他一定會以為,他的三阿公,是在為他配表情。
“回家。”不帶情緒的聲音,平靜地讓在場每一個人都打顫。
多少人心裏,冉冉升起的恐懼,代替了剛剛那一幕的驚險。
----------很多事情,缺的只是放手一搏,結果并不那麽重要。齊峰再也沒有想過,計較過,蒼狼的滅亡到底有幾分是他的功勞。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種畫面性的東西,很渣……好吧,,其實最後我似乎找到一點感覺了= =但是這章結束了= =
☆、1
淩家大院和蒼狼總部差不了多少,一個環着房屋的大花園,前面此刻停滿了車。花園的後面,是淩家男人的閣樓。往日這裏比較熱鬧,開玩笑,打鬧,甚至幾個人聚成一團謀劃些見不得人的事,都在這個閣樓裏。而現在,門口守着幾個體格健碩的大漢,偶爾有幾個人急匆匆地跑過來,也一會兒就跺着腳走了。
閣樓裏的某個昏暗的小屋,陽光照射進來可以看見空中飄動的灰塵,還有一立一趴兩個男子。近看才能發現,趴着的男子其實是以俯卧撐的姿勢支撐着身體。炎炎夏日,豆大的汗珠順着臉滾落下來,打在地上。咬緊的牙關,繃緊的肌肉,都在暗示他所承受的痛苦。立在他身後的男子卻一言不發,按照他的頻率揮動着板子。
若不是有板子位置的移動和板子觸及臀部發出的悶響,這一定會被認為是一幅畫。時間從畫面上點過,拽着太陽的昏紅的大胡子,費力地把太陽向地平線底下拉。太陽被拽得生疼,臉漲的通紅通紅的,身子也熱乎起來。他沉着身子,死死地抓住被他映紅的雲彩,希望不被時間打敗。可是他還是一點一點向下挪動,盡管移動那麽細微。
屋子裏的站着的人似乎還是感覺到了這一場無聲戰争,停住板子,微微仰起頭望着窗外,仿佛在查看戰況。一秒,兩秒,三秒……男人終于吐出一口氣,一口壓抑了許久的氣。
“自作聰明。擅自做主。不計後果。”男人列着罪狀,卻沒有一點責怪的意思。他在想:如果齊峰那一槍打中了蒼狼,現在這個趴在自己身邊的男子會不會就是下一個陪葬品。大哥,真的會因為他沒有在樓梯上攔住齊峰而動怒,甚至把一切怒火都遷到他的頭上。
地上的男子也是許久沒有說話。就像喪失了語言功能,他只是機械地起伏着胸口,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然後把頭昂起一定的角度,最終吐出一句:“秦郎知錯。謝三阿公責罰。”接着,他用有些斷斷續續地動作起身。那腫起兩尺高,布滿紅楞,挂着血珠的臀,就好像不是他的。
三阿公從恍惚狀态回過神,伸手撈起渾身濕透的秦郎,架着他在他耳邊低語:“回去把藥上了歇歇。大阿公那邊不急着去請罰。”
齊峰的大阿公現在真的顧不上秦郎了。他想把手底下的人活活打死的心都有了。可是這板子揮了好久,自己倒開始喘氣了,板子下的人卻靈活的起身,給自己倒了杯茶,嬉皮笑臉地遞過來“大哥,您消消氣,喝茶。”
齊峰的大阿公無奈地望着放達不羁的弟弟。冷了聲道:“早聽聞淩二爺抗打,今日看來還真是名副其實啊。”
嘿嘿,二阿公像個小孩子一樣笑着,心裏道:都是被你打出來的。哪需要今日,五十幾年前你就這麽說了。一邊還不忘數落自己:“大哥您消消氣,是我今天在酒店門口太沖動了,沒考慮後果。沒有下次了,您消消氣。”心裏還腹诽着:“齊峰你個臭小子,為了了掉你的心事,害我在這兒受罪。看我以後不找個機會好好敲敲你。”心裏這麽說着,嘴上不忘給齊峰讨饒:“大哥,齊峰也是太心痛了,才一時喪失了理智,做出沖動事來。再說現在他不是好好的沒沾上血嘛,您就別和他計較了。”
大阿公乜斜地望了一眼道理一堆一堆的的弟弟,狹促地打趣道:“我這還沒說好呢?您到自覺地以為自己沒事了?”
“大哥。”二阿公迅速往後退了一步,哪有站起來再趴下去的理。眼睛看着大阿公就像在說:“不給你打”……開玩笑,真以為他淩二爺不怕疼呢。那是為了給齊峰求情才沒顧得上疼。現在疼可是一浪高過一浪地往頭頂上湧。
大阿公眼神挑挑,就在二阿公要妥協的時候,說“懶得管你,去把齊峰給我叫來。”
“還是給你打吧……”二阿公嘟囔了一句,卻沒有猶豫地溜出去叫人了。齊峰啊,我盡力了,你自求多福吧。
開門就看見跪在地上紅着眼睛的齊峰。嗯。二阿公拍了拍齊峰肩膀,“小子,還債去了。腦子放清醒點啊。”
二阿公清楚,齊峰這跪着不是因為他知道錯了,而是因為自己大哥生氣了。要是提起殺蒼狼這件事,怕是撞槍口了還要把頭往槍管裏塞呢。
“大阿公。”齊峰叫了一句,關上門就跪了下去。
“麒麟我已經讓懷墨辰打理了。這事就當沒發生過。以後不要回來了,和他們好好生活。”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出去吃飯,剛趕出來的,晚了好久,對不起親們。明天估計更不了了,唔……
☆、2
“麒麟我已經讓懷墨辰打理了。這事就當沒發生過。以後不要回來了,和他們好好生活。”
是嗎?沒有暴風雨一樣的責難,只是輕描淡寫一句話,把自己拒之門外。齊峰一直沉浸在蒼狼這個字眼裏的大腦開始思索其他東西。麒麟是他和阿公們聯系的唯一繩索,麒麟的作用是保護母親,現在母親去了,麒麟存在的價值就沒有了,那自己和阿公們的關系也沒有了………
不,怎麽會是這樣。齊峰定了定神,深深吸了一口氣——
“大阿公,這不可能。”他回得決絕。親情怎麽會是一個幫派決定的了的,“我5歲開始受您的教誨,便把您當成家長,把淩家當成自己的家。這是無可争議的事實。”事實,是你擺脫不了的。他薄唇勾出一抹自得的微笑。
“受我的教誨?你今年多大了?”
“……27。”齊峰隐約意識到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也只能硬着頭皮往裏面跳。
“22年,我的話都比不過你的沖動,我的教誨可還受用啊?”大阿公的聲音徒然高了一度,面部顯得鐵青。22年,這個毛小子也在自己身邊呆了22年了。人老了總容易被時間感動,大阿公也不能幸免。只是時間撼動不了他要給小輩一個安寧環境的決心。
“這次是齊峰的錯,請大阿公責罰。”齊峰平複着心情,面無表情道,“罵也好,打也好,我不會走。這是我該受的,我也樂意受着。”似乎有些挑釁的語氣,卻也那麽一瞬的事。眉宇間沒有一絲情緒的變化,和大阿公簡直一個樣子。
樂意受着?這事你還覺得你有理了?還樂意受着……“可惜我不樂意罰你。”大阿公沉着聲回應。心下卻忍不住贊許齊峰表面的平靜。
“家規擺在這裏,錯了便是要罰。大阿公既然不願意,齊峰去二阿公那兒領責。”齊峰的語氣平靜,更有在背腹稿的嫌疑。“我不會走。我是淩家人。不會變。”
大阿公怒從心起。本來蒼狼的事他就沖動不計後果,現在在自己這兒胡攪蠻纏,完全不管他們辛苦努力的是什麽!厚重的巴掌幾次都差點擡起。但大阿公清楚,這次罰了,便真的趕不走了。
不回齊峰的話,從書桌上整齊的文件裏拿出需要的,在書桌後面坐着,旁若無人的工作起來。
齊峰知道拼耐心的時候到了。小心的把重心調整到膝蓋靠小腿的地方,以求跪得長久。常年的經驗似乎已經讓兩人間形成一種默契。沒有人急躁,只有齊峰的膝蓋在乎時間的流失。
大阿公偶爾擡頭換一些文件。齊峰低着頭,克制自己不去在意。起先真的靜的下心來,眼皮都不動一下。時間久了,大阿公那裏的每一點動靜都勾起齊峰心裏的一點點欣喜。
後來實在跪不筆直,齊峰輕輕地擡起一點膝蓋,微微把腿分開一些,動好了,擡眼瞄一眼大阿公,卻一點動靜都沒有。若是以前,或許書桌上某個文件夾會突然移動了地方,砸在齊峰的身上。但這次沒有。是真的要趕自己走嗎?齊峰有一點動搖,立刻重新振奮起來。他一定會賭贏的。
又過了許久,大阿公再次擡起了頭。齊峰的神經不自禁地跳動起來。
“別在我這礙眼。”大阿公仍是不帶語氣的一句話。齊峰跳動的神經卻一下子平複了。費力地起身,站起來後撐了撐顫着的腿,直起身子微微朝大阿公鞠了一躬。自然是不得回應。他只好出去,關上書房的門,朝着門外走去。不跪書房,也不能跪在走廊上擋道。剩下的便是大門口了。齊峰面對淩家恢宏的建築物,深吸一口氣,重新跪了下去。膝蓋上傳來刺骨的疼痛,齊峰咬牙忍下了。
其實跪着的地方自然不光是大門口,還有他自己的房間,或者花園後面。但那些地方都達不到效果。齊峰要的,就是讓淩家那些常年跟着大阿公的人心疼。他沒有能力改變大阿公的決定,但是或許他們有。多一個人勸說,自己留下來的幾率也就大一點。想到這裏,齊峰有了一點苦澀,這是自己的家,裏面是自己最信任的人,自己卻要耍着心機留下來。齊峰跪着,他任然在賭,卻有些疲憊。擡頭望,依然赤紅的天,幾個鮮活的面孔争先強後的擠進自己的腦海。同是這片天下,那幾個小孩子恐怕此刻也着急着吧。自己出來的匆忙,也沒來得及跟他們細說。可是,細說什麽呢?說他們的母親遭人暗算了?說他們的母親不在了?他們承受的住嗎?這麽殘酷的現實,自己要怎麽去告訴他們。作為大哥的那股責任感重新蔓延上來。還有好多事要自己去處理,他不能消沉。身體裏好像注入一股新鮮血液,讓他跪得真不那麽吃力了,但是更多的還是他的意志,讓他要繼續走下去,當然也一定要賭下去。
懷墨辰遠遠地站着,心細地注意到齊峰的背更加筆直。他搖了搖頭。剛剛從麒麟回來,面對突然繁重起來的幫務,他才知道,大哥以前幫他擋掉了好多事情。大哥真的希望他做一名普通的高中生呢。
可惜,這注定是一個誰都不能如願的故事。
跨着大步走向齊峰,他怕晚一點他的勇氣就會煙消雲散。
在齊峰邊上跪下。一句“大哥”,他覺得自己用盡了力氣。自己,真的還配叫這聲大哥嗎?可是沒有時間去質疑了,齊峰微微側向自己的臉上寫滿了淡漠。“我,不是你大哥。”齊峰的話,讓懷墨辰從心裏寒了。
真的不是了,那一點點的僥幸也沒有了。懷墨辰的心抽痛着,就好像搭好的積木被人抽掉一塊,便轟然坍塌。下一秒,他顧不上自己那已成廢墟的積木,依舊堅定着口氣“別跪了,離開吧。他們更需要你。”頓了一會兒,齊峰沒有反應,懷墨辰只好起身離開了。卻在剛走進門的時候碰到了二阿公,微微欠了欠身,自動讓出地方來好讓二阿公看到門口跪着的齊峰。不再打擾。
門外面跪着的齊峰還沒有從懷墨辰的狀況中走出來。他今天的反射弧,特別長,每一條都要穿過他幾乎27年的長度。
作者有話要說: 拖了很久的文,對不起。
親們七夕節快樂哦~~~~~~~~~~~~~~~~~~~~~~~~~~~~~~~~
☆、3
齊峰心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動搖,他又不願接受。不經意間移動了重心,膝蓋上的刺痛驚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氣。擡起頭,看到二阿公往這邊走過來。
“小子又犯渾。”一拳錘在齊峰肩膀上,齊峰重心偏向一邊,毫不含糊地跌了下去,好在手撐着地,才沒有整個人趴在地上。可見二阿公這一拳完全沒有親昵的意思。
齊峰癟癟嘴不說話。二阿公為了自己挨了罰,他心裏還是愧疚的。不過顯然他的二阿公到沒有在意,自顧自地說起來:“你別杵着了。趕緊起來回去顧着小的。在這兒跪着給誰看呢!我們都是半個身子進了地獄的人,你要跟我們栓在一起,是想拉着一群小的都下地獄嗎?別由着性子,等哪天我們正大光明立天地之間了,你在看我們不遲。”二阿公自己也頓了頓,他知道齊峰是非走不可,但這總是親情聯系在一起的人啊,終究還是舍不得的。
齊峰卻泛起更深的苦澀與內疚。正大光明立天地之間。你們在我心裏,一直是光明磊落的。二阿公從來灑脫不在乎的性子,也終是因為自己這非黑非白的身份,屈服了。
“二阿公不用勸我。我不會走的。”齊峰硬着脖子答,換來二阿公恨恨的一句“跟你大阿公一個樣!”。因為身後的疼痛,忍住沒給齊峰身上補一腳,折回原來路子上去了小閣樓。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天空透出漆黑的光芒。夏日的熱風在齊峰遭身流竄,汗水從發尖滾落,順着剛毅的臉角輪廓向下,在已經濕透的襯衫領子上沒有了蹤跡。本來張揚的頭發此刻像個鍋蓋一樣吸附在齊峰頭上。
齊峰微微動了動姿勢,看到三阿公從客廳落地的大窗那邊看着自己。目光對視,齊峰迅速地低下了頭。三阿公卻擡開步伐往齊峰這邊走。
“三阿公。”齊峰打了聲招呼,沒有更多的動作。三阿公看着齊峰滿滿執着的樣子,深深的無力感從心底蔓延。只是自己兩個哥哥都不善解釋,而這小子此刻一頭紮進牛角尖裏看不清周圍的狀況,自己只好硬着頭皮來給他講大道理了。
幾秒的無聲後,三阿公開了腔……
另一個城市的某一棟別墅裏,一群都頂着濕漉漉頭發的孩子們圍在一起。他們中間鋪着一張大大的塑料棋盤,幾個人圍在那裏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擺這裏!這裏!”許琪指着棋盤急得直催促齊宇陽,另一只手更是直接伸手去搶他手上抓着的棋子。
“哎,你別動,啊……”齊宇陽盤着腿倒在沙發上,還不忘高高舉起拿着棋子的手,生怕許琪把棋子搶了去。
齊正陽小心翼翼地重新擺好被齊宇陽帶亂的棋子,看着他們姐弟二人亂作一團,無奈地敲敲棋盤,“哎,你們倆還走不走啦?不走我贏了。”
齊宇陽正正身子,把棋落下。回頭給了許琪一個大鬼臉:“觀棋不語你不知道啊?就不放你說的地方。”最後一句是壓低着聲音說的。許琪哼了一聲,接着看棋盤。
一旁的思思盯着棋盤淺淺地笑着。
四個人,拿着象棋的棋子下着最簡單的五子棋,玩得不亦樂乎。
齊峰聽完三阿公的一條一條捋順的線索,最後得出結論——自己必須要離開。自己是大哥,自己身上還有更重的責任。擡頭看淩家的別墅,就好像訣別一樣戀戀不舍。從地上起來,跟在三阿公後面進了書房。一眼就看到依舊在處理公務的大阿公,連姿勢都和下午時一樣。二阿公端坐在沙發上,動作盡量悠閑地喝着茶。
自己進來,大阿公放下了筆,“想通了?”
“嗯。”
“既然要走,就不要欠賬。我們來說說蒼狼的事情。”大阿公的語氣随和,打心裏為齊峰想明白了高興,但他說出的話卻讓齊峰有些愣神:不是說當這件事沒發生的嗎?
二阿公放下茶杯,随性地笑着:“給你逃的時候你不逃,現在想逃也逃不掉了。”說着偷偷看一眼已經收拾好書桌等待着齊峰就範的大哥,心想:自己還是撤吧。省的惹火上身。便對着三阿公往門口瞥瞥嘴,三阿公心領神會,兩人一起退了出去。只有齊峰注意到自己大阿公看到兩人小動作後嘴角噙出的一點笑意。
從櫃子裏取出板子,認命地跪下來。感覺到大阿公接過板子,齊峰心裏舒了一口氣。真的享受着吧。
趴在桌上,讓整個身體都服帖地貼着桌面,凸起的臀部暴露在空調涼涼的風中。
沒有訓話,沒有前奏,一板子狠狠地落下。
二——三——四——沒有間隙,沒有停頓,甚至沒有節奏。齊峰只覺得渾身都痛。如果說前面他可以忍着不出聲,那現在自己支持的一口氣被徹底地打散。“啊”伴着板子落下後的一聲慘叫,換來了後面更加疼痛的板子。
二十板子後,齊峰只能本能地咬緊嘴唇,本能地用手緊緊扣住桌沿。他的上身伴随着板子昂起不可思議地角度,手指關節泛出慘白的紋理。每一次重重砸下的,不僅有板子,還有他冷汗林林的身體。
三十……四十……大阿公心裏默默的數着,眼睜睜看着從高高腫起到裂開血痕的臀,心也跟着狠狠疼起來。這麽多年親手教育的孩子,現在自己仍然要親手把他打走。扯斷他所有的牽挂,砍掉連着他們間的親情,讓他重新走回白色的世界
板子再一次砸下,齊峰的手像脫節的木偶,從桌沿彈了開來,在桌上印下一個汗印,又迅速地扣回去。他就像感覺不到身體傳來的信息,只是出于不知道哪裏的意識,要保持這樣的姿勢。疼……腦海裏印出的只有這樣一個似乎要爆炸的字眼,卻激起不知道多少層冷汗和心中的呼喚:忍着,忍着,這是你該受的。
齊峰滲着血珠的嘴唇,白裏印着紅色血點的手指,被汗吸附的發透的襯衫,還有他眼角一直淌出來的晶瑩的液體,每一個都想一把利器,刺痛着大阿公的心。
或許連齊峰都不知道他的淚水為什麽會止都止不住,他大概根本不知道他在流淚,只有他心裏的某一塊,在這種疼痛中蘇醒,感受着這次意義非凡的責罰,感受着沉重不被理解的愛。而他身體的大部分,伴随着板子一下重過一下的抽打,像被死死按在水裏,掙脫不了。
忍着……忍着……這是最後一次了……在板子落下後停下來的那一刻,所有的疼痛,所有的叫嚣都停止下來,就像舞池裏放着的吵鬧的音樂,突然戛然而止,那一聲“最後一次”格外刺耳。齊峰終于聽到了他的心的聲音——最後一次。眼前的畫面天旋地轉,最後一次……
醒來的時候,是在自己的房間裏。床頭放着藥,和粥還有小菜。齊峰掙紮着從床上下來,汗水立刻打濕了他的幹淨衣服。忍着在一呼一吸間都會加劇的疼痛,他出了房間。整個房子太過安靜,因為除了他,所有人都不在了。那些消失的人,此刻正在默哀,為他們的親人默哀。齊峰不知道,他吃了鎮痛的藥,一連好幾顆。然後拿着他本來就不多的行李,不,是只有他的手機和抽屜裏的一本筆記,消失在淩家的別墅。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當補周一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