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聊齋(2)

林寧既然入了回道人的門,又哪怕只是個執役童子, 回道人還是賜下了名號:

拾光。

林寧欣然受之。

接下來她就開始了她的學藝生涯, 最開始時回道人二話不說, 就直接扔給了她一份劍譜,叫她照着那上面的圖文跟着練習。

林寧稍微一遲疑, 回道人便斜睨了她一眼:“你若是不識得字,那就自己想辦法,貧道又不是教書先生, 不負責教你拾文認字。”

林寧:“……回老爺的話, 徒兒尚不得老爺指點時, 對凡間有過向往,在附近學堂中偷聽先生幾堂課, 因而這字還是認得的。”她曾經就是原汁原味的華夏人, 認得繁體字是天賦技能, 只是林寧悄悄瞄了眼回道人的神色, 便遲疑了下又道:“不過徒兒怕是只識得皮毛,怕是還有叨擾老爺的時候。”

回道人不疾不徐道:“就怕你是個塊朽木。”

林寧聞言只當回道人答應教她讀書認字, 他的字面意思權當耳旁風。

而林寧當真不是塊朽木, 她過目成誦, 又能舉一反三, 就和曾經的回道人一樣。回道人挑了挑眉, 并沒有說什麽,只是接着他就教林寧習字,瞧見林寧寫的狗爬字後, 卻是眉開眼笑,很不客氣道:“瞧你寫的字軟趴趴的,好似沒吃飽飯般。”

林寧做愁眉苦臉狀:“這可如何是好,徒兒天生軟骨頭啊。”

回道人一噎,瞧了她一眼分辨出她不是在綿裏藏針,反而有點意興闌珊:“貧道學習字時也不過是幾歲孩童,當時手腕亦是無力,可如今不也練就出來了,所以說你也莫要妄自菲薄,勤學苦練便是。”

林寧振奮起來:“是!”

回道人更覺得無趣,回頭倒是找來了幾箱籠的字帖,吩咐林寧照着字帖描紅便是,而且每天他都會布置下來她要多少張,等晚間交給他,然後等第二天早晨,林寧就能收到他的批示,而那批語自然不會是什麽好話,不過每次都能一針見血就是了。

林寧本來就心性得到過鍛煉,對回道人的批評很有免疫力,而且每次回道人指出她的不足之處後,林寧就很少再犯同樣的錯誤。

這一點無論是在練字上,還是練劍上。

說起劍法來,回道人起初交給林寧的劍譜,扉頁上并沒有寫這劍法的名字,再觀其中內容,從表面上來看并沒有什麽很高深的心法,更多的只是很普通的劍術,而林寧在最開始的一年中,也确實沒學到高深的劍法,她練習的最多的都只是劍術中最基礎的幾個動作,如刺、劈、撩、挂、崩、截等,并且她練劍的地方還不是在這一方回道人隔出來的四季如春的桃源世界中,而是在上清宮外一處深而不邃的幽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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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幽谷中,自然能感受到四季的變化,而林寧每日來都會聞雞起舞,即使酷暑三伏,亦或是秋雨瓢潑也不例外,等轉眼到了凜冬時,林寧才切切實實到意識到這劍法只是看起來普通,畢竟它都讓即使有了幾百年修為也仍難逃蛇類習性的她,能在冰凍三尺時還沒有被凍僵,甚至手中劍愈練愈勇,以劍砍石,火花飛濺,留下深深的劍痕,同時體內靈臺越發壯大,靈氣運轉一周的時間比最開始時要短了很多。

可以說,林寧的進步哪怕稱不上一日千裏,但也稱得上是肉眼可見。

等一年期滿後,回道人也只是冷淡道:“尚可。”

林寧面上不悲不喜。

回道人瞥了她一眼,旋即負手而立,在這桃源般的美景映襯下,更顯得風采非凡,但聽他用剛才那般語氣道:“既如此,你可拜入我門下。”

林寧:“啊?”這轉折的好生硬啊。

回道人輕斥道:“啊什麽啊,還是說你不清楚接下來要如何做,需要貧道再點化一二?”

林寧忙說:“徒兒這是喜不自勝,一時失了态,還望師父海涵。”說着上前虛扶着回道人坐到了上首,爾後倒了回道人平日常喝的茶,恭恭敬敬地跪在蒲團上,将茶杯擡到頭頂,“弟子拾光見過師父,師父萬福無疆。”她差點說成“萬歲萬歲萬萬歲”,不過她覺得她這師父興許比皇帝還喜怒無常,還難伺候啊,讓她很有伴師如伴虎的感覺,盡管她到現在也有點摸着他老人家的脈了。

回道人:“嗯。”

“貧道聽同僚們說起收徒時,要給徒弟見面禮,對這一規矩,恕貧道不敢茍同,不過貧道也不願意日後叫他們看了笑話去,便在貧道庫房中随意取了一件法器來,今日就賜給你罷。”

他說着便從袖中掏出一長三尺寬三寸的木匣來,林寧恭敬地接過來,打開匣子但見一柄銀光閃閃的寶劍,還在匣子打開時發出了龍嗥般清亮的铮鳴聲,足以見這把寶劍并非凡品,和回道人說的‘随便從庫房中取來的一件法器’大相徑庭,不過想想就會覺得回道人說話不嚴謹了,畢竟在這魑魅魍魉橫行的世界中,也不是随便什麽武器都能被稱為法器的。

所以要不要這麽外冷內熱?不,這麽形容并不夠嚴謹,林寧更趨向于認為她這師父是因為從前沒做過人家的師父,所以才在收了徒弟後,有那麽點不知所措,就不禁參考了如今凡間正流行的嚴父模式,就是心中明明對自家兒女很滿意,但就是從來都端着,不會當着他們的面誇獎他們半句的那種嚴父。當然了,回道人的情況還是有所不同的,他在過去一年中對林寧嚴格要求,不,是比嚴格還嚴格的要求,還摻雜了考驗的成分,正如他從前就四處考驗凡人一般。

這兩種成分雜糅到一起,就造就了回道人這種好似羚羊挂角,無跡可尋的教習風格。

想到這兒,林寧就做出激昂的神态道:“此劍定非凡品,徒兒叩謝師父恩賜,待日後徒兒定不會辱沒了它。”

回道人一哽,低頭啜了口茶後方道:“你知道便好。”

林寧:‘看吧?’

不管怎麽說吧,林寧自正式拜師後,回道人在教導她上比從前上了點心,而且交給她的東西也比從前多了,除了又傳授給了她一套高深的劍法外,還傳授起了她道法。

林寧本來就悟性上佳,而她先前消化掉的那顆小湯團兒,實際上是枚仙丸,據說是可以一舉增加五百年修為的。她原本只是粗淺的消化了它,在過去一年中的錘煉中,才算是徹底吸收了它的靈力,将修為拔高了一大截。如此一來,她無論是習練劍法上,還是悟道上都是手到擒來。

回道人一瞧,就額外教她吟詩作對,琴棋書畫茶酒。

不說別的,就是琴棋書畫茶酒中,林寧從前跟着吉迪恩學過國際象棋,再來學圍棋并沒有什麽問題,這在某種程度上是一通即通。可其他的?那還真是饒了她吧。

回道人的興致卻愈發濃烈,“你本就跟腳低劣,到如今還脫不了畜生習性,再不多加以修身養性,日後貧道都恥于對外說你是貧道弟子。”

林寧:“……”她差點都要信了。

只是考慮到回道人的躍躍欲試,林寧心想她這師父莫不是才終于找到了教導弟子的“快感”,畢竟她先前在哪方面都不算是苦手,所以就讓他沒有為人師表的實在感了?如果當真是這樣的話,那林寧可真是好想翻個大白眼了,不過腹诽歸腹诽,林寧想想她跟着學一學也不會吃虧,當即就誠惶誠恐道:“弟子如何敢叫師父失了顏面,師父想教什麽,弟子學什麽便是。”

回道人這才暢快了:“孺子可教也。”

林寧:“…………”

可林寧她自己都說了,她在除了“棋”以外的技藝上都不擅長,也沒什麽天賦,可不像回道人,他上能出口成章,詩詞歌賦無一不通,下能通音律,可伴仙鶴起舞,左能書畫一蹴而就,右能烹茶煮酒無一不雅。

這麽一來,林寧在這幾方面就顯得孺子不太可教了,好在林寧既然學了,也沒有半途而廢,又懂得勤能補拙的道理。就好比作詩,她在跟着回道人學了平仄押韻後,再憑借着過目不忘的記憶,和通讀過的詩詞歌賦,也還能時不時做上一兩首不求朗朗上口,但求對仗工整的詩來。

就這樣還被回道人教訓:“若你在這詩一道,有你在修煉上的靈性,何愁做不出叫為師眼前一亮的詩作來?”

林寧:“人無完人啊,師父。”

回道人:“你是人嗎?”

林寧:“這還真不是。”

回道人:“……”

接着林寧就被回道人打發去修煉了,不過從這裏就可以看出來他們師徒的相處,比從前融洽得多了,回道人也不再那麽端着了,而林寧也不需要時不時順着他了,簡單來說就是多了幾分親昵。

再來說林寧的修煉,在回道人的教導下,她找準了修煉的方向,還有了自己獨到的參悟。她甚至還藝高人膽大的,在人形時還将天水神功撿了回來,修出了內力,更妙的是她從回道人那兒學來的劍法,在五行中屬金,而天水神功本就是依托于水而來,往五行上說自然是屬水的,又五行中金生水,也就是說林寧鼓搗來鼓搗去,讓她能将靈力轉化為內力,也可以在靈力和內力間切換。

可以說是雙屬性了。

·

山中無歲月,一晃已數年。

等再一個春天到來時,林寧已經拜入回道人門下十年了,她的道體也從原先的十二三歲,長到了十六七歲,原本頭上紮着的包換成了束冠,當然還是個男子。

回道人鳳眼一挑道:“為師要泡茶,你去三官殿前的那株山茶花上取一罐雪來。”

盤腿坐在榻上看書的林寧頭也不擡道:“徒兒還冬眠着呢。”

回道人嗤道:“現在外面亦是春天。”

林寧想了想說:“那倒春寒?”

回道人不甚耐煩道:“還不快去,還叫你生出反骨怎的?”

林寧拖着長音道:“是。”她說着就快速翻着剩下的幾頁書,叫人看着都覺得眼花缭亂,不過她很快就翻完了,在回道人的瞪視下将書阖上,小走幾步就出了這方小天地,再轉眼功夫就來到了上清觀三官殿前。

在三官殿前有一株高兩丈,大數十圍的山茶,冬春之際,滿樹綠葉流翠,紅花芳豔,猶如落了一層绛雪,眼下又剛下過一場雪,當真是紅白相映,氣傲霜雪。又在這株山茶不遠處,還有一株高及屋檐的白牡丹,當它開放時亦是璀璨似錦,不過眼下并非白牡丹的花期,因而在三官殿前唯有山茶一株獨豔。

林寧走到那株山茶花近前,本來已将裝雪的罐子從袖中掏出,只稍微一感應,就意識到這株山茶已生出精魄,也就是說她可凝聚成形,成個茶花妖。如今在人家有靈識的情況下,去接人家身上的雪花,就有點不太好了,林寧便稍微一颔首,就變換了方向,去前院門內東西兩側的兩株銀杏樹上,掃了一罐子雪,反正她是喝不出用落到兩種樹上的雪,泡出來的茶味道有什麽不同的。

而等林寧捧着罐子消失,原本杳無人煙的殿前卻是多了個紅裳姑娘,嫣然含笑,媚麗欲絕,一雙秋水含情眸瞧着林寧消失的方向。

不一時,又有一個白衣姑娘走過來,但見她紅唇雪膚,風姿天然,光彩不輸于紅裳姑娘。她上前挽住紅裳姑娘,笑盈盈道:“绛雪姐姐,剛才那道士倒是眼生,從前不曾在這道觀中見過他呢。”

紅裳姑娘也就是绛雪稍一蹙眉道:“來往上清宮的道士不知凡幾,我們平日裏不好多處走動,認不全也很正常,只是我覺得這道士有點不尋常。”

白衣姑娘名為香玉,她聞言捂嘴嬌笑:“我看他确實不尋常,是不尋常的俊俏。這般一說,我定然是沒見過他的,不然就他那般好看的相公,我若是見過又怎麽會忘記。”說着竟生出幾分回味來,說來這上清宮遠近馳名,道觀中道士不少,尋常時候還會有香客來往,其中清隽書生也有,可香玉從前覺得俊俏的郎君,如今都是比不過剛才那個道士。那小道士唇紅齒白,眉目如畫,豐采韶秀至極。

绛雪見狀微微嘆道:“香玉妹妹,我知道你性情熱烈,可那郎君是這上清宮的道士,若是被他知曉了你我身份,豈是惱羞成怒那般簡單的。再者我隐隐覺得那道士似有幾分真本事,不似之前見過的那些道士沽名釣譽。”

香玉有幾分不以為意,還揶揄绛雪道:“姐姐又不曾見過那小道士做法,又怎麽知道他不同一般呢?我瞧姐姐怕不是動了春心?”

绛雪惱道:“聽你胡吣。”說着欲上前擰香玉的臉頰。

香玉連忙讨饒道:“姐姐不願意聽,我不說便是,不過剛才那小道士拿了罐子來,是取了雪吧?我倒是聽說那些個風雅的書生們,會用這無根水泡茶,不曾想這小道士也這般風雅呢。只他原本不是要取姐姐身上的雪麽,怎麽臨時改變了主意?”

绛雪說不清那道士可是看出她有了形魂,還是他只不過是臨時改變了主意,可想想他當時微微一颔首,又不太像是臨時改了主意,一時绛雪也有幾分踟蹰。

香玉卻誤會了,捂嘴偷笑了兩聲,轉念有了個主意。

以及她們口中的俊俏小道士,說的切切實實是林寧。她如今在外人看來就是個‘他’,而等她端着罐子回到了小天地中,回道人用她帶回來的雪烹了茶,只聞了聞茶香,就不滿道:“為師不是讓你取山茶上的雪麽?”

林寧無所謂道:“師父,您這是瞧不上銀杏麽?”

回道人見她端着茶碗“喝”,而不是“啜”茶,更為火大:“牛嚼牡丹!”

林寧咕哝道:“徒兒哪敢嚼牡丹呀。”

回道人起初還不明白,可等他再一愣就反應了過來,惱羞成怒道:“一派胡言!”

林寧揣着明白當糊塗:“徒兒哪裏胡言亂語了,徒兒本來就不吃牡丹的,誰知道會不會消化不良。”

回道人:“…………”

這事兒該怎麽說呢?

只能說回道人本不是一般人物,他是“八仙過海”中的八仙之一,呂洞賓呂祖,又稱純陽子,回道人只是他的自稱罷了。而他三戲過白牡丹,當然這個白牡丹不是三官殿前的那株白牡丹,而是牡丹仙子白牡丹,這兩人的恩怨情仇可是很有說頭的,不然回道人也不會在這兒種了一株白牡丹,也就是林寧先前聞到牡丹花香的那株白牡丹。

這株白牡丹就是一株普通的牡丹花,平時就養在回道人房中,林寧知道這件事,但她可不會那麽明晃晃的戳穿,所以就只有半遮半掩的影射下。

只是回道人卻是惱羞成怒了,即使他沒瞧出來林寧後來是在裝傻,但并不妨礙他在幾日後再指使林寧:“我只想喝山茶上的雪水泡的茶,快去取來!”

林寧只能任勞任怨地出了小天地,結果發現外面早已放晴,除了山中還有積雪,三官殿前的那株山茶樹上早已不見雪跡了,好嗎?

林寧微微嘆口氣,她想她就只有跑遠一點的地方去尋山茶樹了。山茶又叫耐冬,在山谷中亦能存活的,而等林寧尋了山茶,從後山上下來時,瞧到不遠處賞雪亭中聚集了幾個年輕道士。

看他們的服飾,是上清宮的道士。

林寧本來沒想和他們有交集,等她正要利用縮地成寸離開時,其中一個道士從袖子中掏出了一張明黃色的空白符箓,又拿出了一個裝着朱砂的小瓷盒,然後掏出狼毫筆沾上朱砂,在空白符箓上畫起了曲曲繞繞的紋路。旁邊的道士無不屏氣凝神,看的林寧都停下了腳步,想看看那道士那符箓畫的如何。

說起來林寧并沒有學過畫符箓,回道人認為那不過是外力,只有本身能力不夠的人才去借力,所以林寧看到其他道士畫符箓,還是有那麽點好奇的。

在靜等片刻後,那道士才氣喘籲籲道:“畫好了。”

其他道士慫恿道:“快來試一試。”

那道士不好拒絕,再者他當着師兄弟們的面畫符箓,本來就存着要炫耀一二的心思,當下推托兩句後就道:“那我便試一試。”

爾後,那道士右手中指和食指夾住那張符箓,凝神靜氣後道:“天圓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筆,鹑火降臨!”說着将那張符箓朝不遠處一扔。

林寧先是感受到一陣靈氣波動,緊接着那張符箓便自燃起來,那火苗比蠟燭的燭火要大幾分,而林寧離得不近,只感受到些微的靈氣波動,并沒有感受到熱量,想來這引來的“鹑火”也沒有多少殺傷力。

接着賞雪亭中一陣嘩然,“守靜師兄,你成功了!”

“師父說這個符箓很難畫的,就是他老人家十次有三次畫成功都是祖師保佑了。”

他們都圍在那畫符的道士跟前,少不得個個都恭維他一番,而那引火成功的守靜道士一面志得意滿一面謙虛道:“僥幸僥幸。”

林寧覺得吧,這還不如帶上個火摺子呢。

林寧頓時就意興闌珊,正準備抱着罐子離開,不曾想竟被那個叫守靜的道士叫住了:“你是哪個殿的?我從前怎麽沒見過你?還有我瞧你似有不屑之意,難道是瞧不上我麽?”

林寧:“…………?”就事論事來說,她是并不覺得那個符箓稱得上有實用價值不假,可她并沒有表現出分毫不屑一顧的意思啊。更何況她并沒有錯過那守靜道士言談間的敵意,這才是林寧覺得莫名其妙的主要原因,她是今天才第一次見到他們吧?他們連個正面都沒有打過,這守靜道士哪裏來的敵意?

林寧思及此就道:“我不認為我們從前謀過面。”她的聲音如山泉般清冽,又像是山間的清風明月,配上她那麽一張好看的臉,本該叫人見之忘俗才是,可在守靜道士聽來卻成了赤裸裸的諷刺,他再看了看林寧手中抱着的罐子,心中更添了幾分無名火,當即便冷笑道:“這上清宮的所有師兄弟還有師父,師叔伯們,我不說了如指掌,但最起碼都是見過面有過交集的,但你這個小道童,我卻不曾在上清宮中見過的。”

他說着還看向其他道士們,“師弟們可曾見過?”

其他道士們面面相觑,他們不太清楚守靜為何突然發難,但他們确實沒見過林寧,當下便紛紛搖頭。

守靜更有了信心:“你既不是我上清宮的道童,可為何這般膽大包天地在我上清宮後山行走?可是不将我上清宮看在眼中?”

林寧倒也沒有動怒,她試探道:“你在針對我?為什麽?我說過我們并不認識,你也是第一次見到我,可你對我有敵意,而且這敵意和上清宮無關,純屬個人恩怨。但我實在想不通我們在哪兒又通過誰産生了交集,所以為了讓我在被你繼續冷嘲熱諷時不至于一頭霧水,你可以先告訴我實情嗎?”林寧是真想不通,她這十年都呆在那一方小天地中,到這一回才僅僅出來兩次而已。

守靜道士:“…………”

其他道士們也看了過去,守靜道士臉上頓時挂不住了,再有他也不能把實情說出來,難道讓他說他是遇到一個穿白衣的絕色佳人,在打探那麽一個長相俊俏,還捧着罐子取雪的小道士,卻對他都不正眼瞧上一眼嗎?怎麽可能?

本來守靜道士就意難平,如今林寧又幾句話就讓他下不來臺,當下就只有更火大的份,嚷道:“你這小道童倒是伶牙俐齒,我和你辯不過,那我們手上見真章!”剛才那符箓成功,當真是給了守靜道士莫大的自信,更何況他也不止是在符箓上是師兄弟們中的翹楚,就是其他像于桃木劍上擺銅錢陣,還有身手也是不差的,他就不信這個年紀比他小一截的小道童,除了臉好看外還能有什麽真本事。

林寧:“……我覺得你最好不要。”

守靜道士冷笑:“你怕了?我就知道你不過是個毛還沒有長齊的黃毛小子罷!”

林寧截口道:“和女人有關。”

守靜道士:“什麽?”

林寧篤定道:“你針對我,和女人有關,對吧?”

守靜道士:“……你在胡說八道什麽!”可他的表現出賣了他,其他道士們齊齊側目,造成了守靜道士的理智值持續下降,最終導致他漲紅着臉,大叱一聲,就掏出四枚師父賜下的符箓,這四枚符箓可組成一個符陣,無論誰來了都能将對方困住一段時間,這本來是他壓箱底的寶貝,可如今若不能狠狠教訓下這毛頭小子,那他日後在上清宮還有何顏面?

“去!”

四枚符箓飛向了林寧,将她團團圍住。

其他道士也認出了這個符陣,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林寧:“…………”

“怎麽樣——”本來趾高氣昂的守靜道士這時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整張臉都憋紅了,随後變得煞白。原因無他,本該被困住的林寧稍稍彈了彈手指,那四張符箓就失去了效力,再然後林寧就從符箓的包圍圈中走了出來。

說好的被困住如砧板上的魚肉呢?

林寧在心中翻了個白眼,決定給守靜點教訓,她冷冷淡淡道:“守靜,是嗎?”

守靜道士不敢再嚣張,就連其他道士都瑟縮着如同鹌鹑。

林寧倒沒有出手對守靜倒是做什麽,她就只是又說了句:“很好。”爾後就從原地消失,讓守靜自己瑟瑟發抖,草木皆兵去吧。

·

等林寧回到一方天地,回道人不耐煩道:“怎麽那般慢?”

林寧的神情也有點微妙:“在回來的路上,一個道士因為一個我沒有見過面的女人挑戰了我。”林寧倒是想出來這女子是誰了,大抵是那株山茶花妖——她本來沒想到這方面的,畢竟她的思維更多還是停留在科學的世界嘛。

回道人:“贏了?”

林寧:“當然。”

回道人也就沒再問,等晚間的時候,他卻冷不丁道:“你入我門下業有十年了罷,想來你當初心心念念的女子也已嫁做人婦?又或是你在等她投胎轉世?為師在陰司還有一二朋友,倒是可以幫你查一查。”

林寧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回道人說的是怎麽一回事。

該怎麽說呢?她當初拜見他時,他問她想不想得道成仙,她不是說了她有一個要見的女子嗎?這個女孩子當然是說白皇後啦,白皇後作為人工智能,當然不能登入仙途,只是她再怎麽都沒想到回道人還記得這一碼事,還将它腦補成了一出《白蛇傳》嗎?

這可真是叫林寧哭笑不得,她撓了撓臉頰道:“她确是不在此世界,不過這件事不需師父操心,我會辦妥的。”

回道人便道:“那你明日便下山去吧,為師希望你斷去這無明愛欲。”

林寧想了想她現在算是學有所成,下山見識下凡塵俗世正好,只是回道人這說法讓她再次囧了囧:“好的吧。”

他們師徒倆是其樂融融了,上清宮中守靜道士卻是戰戰兢兢,他很清楚他是得罪了高人,而看那人的意思是要報複回來的,可守靜道士又哪舍得自己遭難,一咬牙便去求他的師父,希望師父能庇護他。

再說某種程度上的始作俑者,即那白牡丹花妖香玉。她本來是想為她那孤高不凡的绛雪姐姐拉一紅線的,适才在上清宮中打聽那日的俊俏小道士,不曾想接連幾日都不曾打聽到,也不曾見那俊俏小道士再出現。心中不禁想:‘難道他和绛姐有緣無分?’

(林寧:“……”)

·

俊俏小道士寧在第二日就拜別了回道人,輕車簡從的下了崂山。她還是做道士打扮,原先回道人送她的那柄龍吟劍被她負在身後,至于其他行李,則是放在了袖裏乾坤中。

值得一提的是,回道人傳授給她的劍法為純陽劍法。這純陽劍法其實是從天遁劍法演化而來的,而天遁劍法是火龍真人傳授給他的,其後他對天遁劍法進行了去璞存真,再加入了自己的想法,也就不能再用天遁劍法稱呼之了,只是改名為純陽劍法還是他成仙後的事,而林寧如今是得到了純陽劍法的真傳。

又回道人自然希望林寧扶弱濟貧,除暴安良,持劍斬邪魔,林寧認為只要她有機會,她定然會恪守這一師命的,而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林寧不覺得她這一世還自帶死神光環,她應該搶不了陰司中閻羅王的活。

這麽想着的林寧先來到崂山下一名為膠州的州郡,先體驗下風土民情麽。說來也巧,林寧正好趕上了膠州中的一月一次的大集會,附近縣或鎮的百姓都朝着膠州湧來,還有走南闖北的商販們也聚集于此,平日裏就熱鬧的膠州如今可謂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好不熱鬧。

林寧選了一家茶館走了進去,想聽故事,茶館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之一。

這家茶館地理位置不錯,且負責招呼客人的是有二十來歲,梳着婦人髻,身穿大紅五彩通袖妝花錦雞緞子袍的妩媚老板娘,難免多引得不少男人目光,又今兒客人尤其多,倒還不是因為老板娘,而是因為店中坐着的一個算命先生。這算命先生是近來出現在膠州的,能算人生死,好似特別靈驗,如今膠州集會,便有不少人慕名而來,就想叫這算命先生給自己算一卦。

如今算命先生在茶館中歇腳,自是帶了不少想算卦的客人進來。

老板娘殷切地招待着算命先生,等一擡頭就瞧見了擡腿走進來的林寧,心中不由道:‘好一個俊俏的小郎君。’再一看人家穿着道士袍,心中又道了聲可惜,饒是如此,在迎上去時,臉上的笑都多了三分:“小道長這是打從哪兒來呀?”

林寧有禮道:“上清宮。”

“上清宮?那可了不得了。”老板娘的驚呼不作假,上清宮本來就在他們這方圓百裏的頗有名氣,而她這驚呼自然也引來店中其他客人的注意,都是本地人,便争先恐後問道:“小道長是從哪位道長?”

“我看小道長天庭飽滿,怕是驅邪除妖的一把好手吧。”

“身後背的難道是桃木劍?”

“小道長可也會蔔卦?”

也不知道是誰問了這麽一句,本來也沒什麽的,就像他們說背的可是桃木劍一樣,畢竟很多道士都是這樣的标配嘛,再有他們說“也”,自然是因為店中已有了個算命先生,而那算命先生聽到這句話後,竟主動搭腔道:“不如老夫為小道長起一卦?”

林寧:“……?”她說什麽了嗎?沒有吧。

不等林寧說什麽,算命先生就起起卦來,片刻後愕然道:“小道長你三日之內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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