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聊齋(16)
林寧倒也沒吃了胡萬福,她就是一個猛子紮進了湍急的江水中, 消失在了胡萬福眼前而已。
再等林寧恢複人形, 出現在胡萬福面前時, 還不等她說什麽,胡萬福就義憤填膺道:“道君, 您可不知道先前竟有蛇妖想要趁亂作惡,好在小老兒略提了提道君的名號,就把他給吓跑了, 您是沒看到他被吓得那叫一個屁滾尿流, 哈哈!”
林寧:“…………”
這個誤會可一點都不美好, 不過倒是提醒了林寧,如今正值關鍵時期, 定然有人心懷不軌, 想要渾水摸魚。她回頭便找來了韓知府, 讓他一定要嚴加防範, 必要時候采取武力鎮壓,便是來個先斬後奏都沒問題, 等以後有什麽問題, 一切都有她給兜着。
韓知府聞言, 不禁苦笑。
林寧:“還真有?”
韓知府忙道:“是有那麽幾個人想趁機蠱惑民心, 進而滋事, 不過百姓們又哪裏是那麽容易被蠱惑的,他們有眼睛也有心,看得到為防洪搏命的官兵, 看得到大家的心血,我們其實不必多做什麽,其實已經得到了民心,而那趁機滋事的也就沒了用武之地,反而遭到了百姓們的唾棄。”
林寧微笑了下。
韓知府眼睛中都是血絲,可亮得逼人:“便是有踟蹰的官員,可等他們知道兩江總督大人和湖廣總督大人,如今都奮鬥在河堤第一線上,他們就不敢再生出退意,最起碼能好好做出配合了。所以某是覺得道長所言之事,某再代為出面并不合适,還是兩位大人來做最為恰當。”到底韓知府只是平原府的知府,其他地段早已超過了他的管轄範圍,他先前能震懾一二,還是因為将兩江總督和湖廣總督搬了出來,有那麽點拿着雞毛當令箭的意味。
林寧卻道:“不,你只管披挂上陣便是。”
韓知府:“??”
韓大人敏銳的覺察到了不對勁,他心猛跳了兩下,直直看向面頰消瘦的林寧:“道長!”
“不瞞你說,他們兩位并非真的兩江總督和湖廣總督,”林寧稍微透露道,“真人大抵是被綁起來他們各自府邸了吧,我并不是很确定,要不等會兒我幫你問問。”
韓知府:“…………!!”
韓知府整個人都不好了,只不等他組織好語言,林寧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大人,我們如今任道而重遠,不是在意這等細枝末節的時候。後方都靠大人調度了,若仍就有誰冥頑不靈,大人又不好處理的,大人只管将名單報給我便是,我讓陸判去和他們談談人生便是。”
韓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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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大人突然就心安了不少,仔細想了想,覺得他是被凡人的身份限制了思維,而要知道如今他們這兒可是牛鬼蛇神都有啊,便是天塌了還有高個頂着的。他區區一個陽間的知府,他有什麽好怕的,對不對!
韓知府就這樣被林寧灌了一碗毒雞湯,雄赳赳氣昂昂的離開了。什麽兩江總督,什麽湖廣總督,他統統都忘到了腦後。
(兩江總督:“……”
湖廣總督:“……”)
而韓知府先前提到的情況,具體又是怎麽樣的呢?
原來在傾盆暴雨中,駐地的士兵浩浩蕩蕩的來到河堤附近,附近的百姓們自然是有所察覺的。起初他們心中“咯噔”一聲,原本只是擔心暴雨這麽下下去,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可被耽擱了莊家,而駐地士兵的進駐河堤,讓他們很快就明白了,情況比他們想象的還要糟糕很多。
可以說,在大災還沒來臨之前,恐懼就先一步蔓延開了。
偏偏這種時候還有好事者雪上加霜,鬧的百姓們心慌慌,而眼看有可能會發生暴亂前,百姓們先一步看到了駐守在河堤邊,沒有一個說要逃走的官兵,看到了冒着大雨,帶着滿身泥濘出現在他們面前的知府大人,看到了将性命置之度外的河工……這一切的一切讓他們如何不動容,他們原本因為大災即将來臨的恐慌,還有被人蠱惑後發熱的頭腦,都迅速被撫平了。
接着他們有條不紊的收拾財物,需要遷徙出原本村莊的遷徙出原本的村莊,來到附近的高地上,又有不需要遷徙的,也開始做他們力所能及的事。他們中青壯的主動過去河堤那邊幫忙,其他的看好家人的同時,也幫着做他們能做到的事,哪怕是老殘病弱,也盡可能的不給其他人添亂。
又各州府的官吏們,他們已有連夜将家人和財物送走的,也有準備先走一步避一避的,然而當兩江總督和湖廣總督都在随時會決堤的河堤前的消息傳來,他們再是想臨陣逃脫,都得好好想想,等這一波災難過去後,他們會遭受什麽樣的懲戒?
當然了,也不是沒有官吏在心中嘀咕諸如‘大人不是最怕死的嗎?’什麽的,但他們可不敢表明出來。可饒是如此,他們也很清楚他們即将面對什麽樣的大災,一個應對不好,仕途盡毀都是輕的,或許還會掉腦袋,而在這種情況下,身先士卒的韓知府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這讓他們眼前一亮,便是到時候出了差錯,他們便是有了替罪羊,若是有幸渡過了這一波天災,那到時候功勞他們也可以分一分。
這才是韓知府得到各州府配合的主要原因。
另外還有部分人在蠢蠢欲動,他們就是各商行的商人。天災對他們來說,往往是發財的好機會,尤其是糧商們。
當然了,也不是所有的商人都利欲熏心,有的商人其實已經找到了韓知府,表明若是韓知府有用得到他們的地方,他們必定會力所能及,像是官府若是收購他們的糧食,他們願意平價售賣,而不是肆意擡高價格。
他們的作為,自然讓韓知府心生感慨。
至于那些正待價而沽的糧商們?
韓知府原本還頭疼不已,甚至想沖到他們跟前唾罵他們,可自從他從林寧那兒喝完毒雞湯後,他就迷之從容了,在奸商們露出吃相難看的嘴臉後,不禁沒有勃然大怒,反而流露出微妙的帶着點憐憫的神情,反倒是讓奸商們摸不着頭腦。
這也算得上另類的勝利了。
再來說林寧那邊,暴雨一刻不停歇,她就一刻得不到放松。不,等到二七十四天的如注暴雨停歇後,林寧也根本不敢放松,因為盡管暴雨已經停了,可水位相比從前不可謂不是暴漲,對河堤牢固程度的考驗才剛剛拉開序幕。
更有因為暴雨停歇,開始出太陽,酷夏的太陽根本就不是陰差們所喜歡的,他們不得不分批退回到地府去,而少了有法力的他們後,上河堤上來的查漏補缺的只能是有血肉之軀的普通士兵。
而從河堤附近駐地調遣來的士兵,他們已經過了十幾天高強度的勞動,在面對着湍急的江河時,一個不小心就很有可能送命。好在從其他駐地調派的士兵,陸陸續續有來了數萬,能讓他們有了可以喘息的時間。
然而他們還能得到輪換,作為整個防洪抗災大工程的總指揮官,林寧卻一刻都不能放松。她不僅得巡護着原先她标注出來,以來重點加固的河堤地段,還得巡護着其他地段,還得分派着人手在這些地段進行查漏補缺,更有他們所面臨的還不僅僅是河堤問題,還有山體滑坡或是泥石流,一旦出現那種情況,也不知道會有多少百姓遇難,然而林寧并沒有三頭六臂,她也做不到盡善盡美,如今在她面前最首要的,就是将奔騰的江水鎖在河堤內!
林寧自己都沒有發現,她體內的靈氣在急速消耗着,甚至于她的人形都開始消瘦。如果說從前她的人形看起來是唇紅齒白,風姿雅致的,而如今最後的一絲稚氣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形相清癯,眉下眼眸卻更為堅定明淨,叫人望之而心折。
事實上,随着近來像是拿生命在奔波般的所作所為,拾光道長的形象已深入到了河堤附近百姓們的心中。對他們來說,拾光道長再不是他們從前聽聞的有着三頭六臂什麽的道長,而是成為了救苦救難的神仙。就是被她召喚來的‘胡’氏一族,以及蜥蜴精他們,都得到百姓們發自內心的尊崇,而百姓們其實已有人隐約猜出了‘胡’氏一族的真實身份,到底‘胡’氏一族這次來的狐中,有不小一部分是千嬌百媚的女子,這很容易惹人聯想。
更有他們日夜趕工,體內靈力也跟不上,在精疲力盡時難免會顯出原形,或是露出狐貍尾巴來。原先暴雨如注時,雨幕還能遮住大部分視線,可如今天既已放晴,河堤附近的百姓們也加入了駐守河堤的大隊伍中,還有婦人和孩童過來幫忙做飯送水,他們總是能看得到的。
只是第一次見着時,他們只是驚訝,爾後當做什麽都沒看見,等到再看到時,他們已經不再驚訝,便是面對着露出狐貍尾巴的‘胡’氏一族時,他們都能夠面色如常的對待他們,感激着他們。
這反而叫‘胡’氏一族愣了。
不管怎麽說,在這樣的衆志成城下,盡管情況仍舊很是險峻,可他們仍舊渡過了一次又一次難關,而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進行着。
最終用來分裝洪水的“容器”制造出來了,而堤壩也修建完成,可以用來分洪了!
而負責提閘的是林寧。
先前的時候,即使是遇到險情時,林寧都能夠從容不迫的想出應對之策,可等到這時候只是那麽簡單一個動作,林寧卻難得的緊張起來。哪怕在她的計算中,一旦分洪成功後,水位會有接近百分百的幾率下降,也就是到了那時候會有洪水肆虐的可能性,也就降低到不能更低,可她就是忐忑起來。
外人看過去還看不出來。
聚集在附近的有‘胡’氏一族,有官差,有普通百姓,他們紛紛朝林寧投來信賴的目光,這讓林寧漸漸平靜了下來,将閘門一點點打開。接着洶湧的江水頓時有了另外一個傾瀉的渠道,帶着前所未有的氣勢奔流而下,而他們原先修築的分洪堤堰在這種的沖擊下,堅強的挺住了,分流出來的江水沿着分洪堤堰流入到了巨窪中。
又即使是分洪了,可他們一時半會兒是看不出變化的,于是在分洪成功後,原本留守在這附近的民夫們繼續留守,其他崗位的人繼續做着他們的工作,他們都在心中祈禱着,恨不能水位即刻便降下來。
可一個時辰過去了,三個時辰過去了,仍沒有誰來報告。
當天擦擦黑時,這邊江堤上的人們紛紛攙扶着,不知有誰艱澀的說道:“等明日水位定然能降下來!”
可沒有人搭話。
就在這時候一道狂喜的聲音本随着滔滔江水奔流聲傳來:“水位降了!水位降了!”
“降了?降了!!”
“降了!”
在再三确定後,他們才歡呼起來。
接着歡呼聲漸漸在江堤旁連了起來,正在江水中拿着息壤添補一個縫隙的林寧,隐隐約約聽到了那壓過了洶湧濤聲的歡呼聲,她受到了感染,不自禁露出個笑來,同時緊繃着數十日的神經也跟着,或者說終于松了松,這讓林寧眼前一黑,再控制不住的往江中沉下去。
在湍急的江水中,林寧再也無法維持人形,變回了原形,而她的原形卻在發生着不為人知的變化。
堤邊跟着歡呼不已的辛翁,突然意識到他這也沒什麽好高興的,于是就清了清嗓子,可臉上的笑意怎麽都遮掩不了,下一刻就對上了胡萬福似笑非笑的視線。
辛翁:“…………看什麽看!”
胡萬福倒沒有戳破:“小老兒可沒有在看你,小老兒是在找道君來着。”
辛翁就坡下狐,可等他張望過去卻沒有發現林寧,“道君呢?”
“剛才還在那兒——道君!”胡萬福順着他自己指的方向,哪裏還看到林寧的身影,能看得到的只有滔滔江水,他頓時就驚呼起來,撒丫子就往江邊跑去,“道君!”
其他狐也吓了一跳,旋即轉念一想,覺得他們似乎沒必要擔心:“道君那般神通廣大,又怎麽會出事?”
“胡翁有必要這麽誇張嗎?”
辛翁臉色卻跟着凝重起來:“你們怎的不想想道君這數日來可有休息過?再是厲害,他也終究只是肉體凡胎!”這麽一說,‘胡’氏一族才緊張起來,拔高了聲音喊道:“道君——”
這時一道驚雷直直劈下。
‘胡’氏一族:“!!”
他們能感覺到這道驚雷的不同尋常之處,可卻是想不通這樣的雷又怎麽會劈下?總不會是胡萬福要成為狐仙了吧?這未免太快了。再有那道驚雷是直直沖着江水中央而去的,看來是江中有誰要渡劫了?可又會是誰啊?
離得最近的胡萬福驚得連連後退,卻還望扯着嗓子喊了一聲:“道君——”
伴随着他拖長的話音,那道似乎帶着千鈞之力的驚雷直劈入到江水中,像是把江水劈成兩半,好讓它繼續勇往直前般。再下一刻湍急的江水從水中自下而上迸濺而出,緊接着一條身披鱗甲,頭有須角的龍躍了出來。
不,再仔細看的話,那并不是一條龍。因為它的角很短,而且是在眼睛上眉部位,那說是角,不如說是兩個凸起的肉塊,在眼睛之間交叉着,遠不如龍的角來的威風。而這乍然看過去似龍卻非龍的存在,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是蛟!”
那條蛟有三四米長,頸子上有着白色的花紋,背上則是有着藍色的花紋,身體四肢像錦緞一樣有着五彩的色澤,四只腳看上去健壯而有力,更不用說如今它繞着驚雷盤旋而上,看上去有着十二分的威風凜凜。
而那原本看着駭人的雷劫用驚雷,如今反而被襯托的普普通通,很快就只剩下了火花,緊接着便消失不見了。換句話說,這雷劫就這樣虎頭蛇尾的結束了,不過這更能說明渡雷劫的這只蛟非同尋常。
蛟龍盤旋在水雲之上,偏頭朝着岸邊看過去,離得最近的胡萬福戰戰兢兢,其他狐族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接着蛟龍開口道:“你們剛才好吵。”
‘胡’氏一族:“!!!”
胡萬福:“道道道道君!”那就是林寧人形時的聲音。
蛟龍寧招展了下她現在的新身體,适應了下這變态發育後長出的四肢,這才變作了人形,爾後朝着‘胡’氏一族們颔了颔首:“是我。”
胡萬福磕磕巴巴道:“原來您不是人啊!”
林寧:“我也沒說過我是吧。”
“這倒也是,是我等先入為主了。”胡萬福瞧着林寧态度一如往昔,膽子才重新回來了,接着便喜笑顏開的沖着林寧恭喜起來,“恭喜道君乘雲駕水而化蛟,修為更進一步。”
林寧“嗯”了一聲,又有那麽點漫不經心道:“從蛇化為蛟,修為自然是會更上一層樓的。”蛇确是有一定幾率得到機緣化為蛟,只不過從前林寧沒往這方面想過,而先前她的蛇尾自己出現後,林寧看到那長出來的凸起,還有胸前藍色的花紋,這才意識到她這是要二次發育了,如今渡過了雷劫,就算是順利化為了蛟龍。又嚴格說起來,林寧能這麽快也這麽順利化為蛟,和她本身的機緣脫不開幹系,先是她吃了她師父的一顆仙丸,再有下山後就一直在積累福德,更有這次防洪抗災,得到了凡間人們的尊崇,得到了“信仰之力”,種種情況加起來才造就了她的化蛟。
胡萬福:“道君從前是蛇妖啊啊啊啊——”
辛翁翻了個白眼道:“你舌頭還捋不直了是怎的!”
胡萬福沒功夫理會辛翁的諷刺,他就只是恍恍惚惚中意識到了什麽,随即戰戰兢兢的看向林寧,林寧則是回給了他一個微笑。
一切盡在不言中。
胡萬福:“…………”現在挖個地縫鑽下去,還來不來得及?
·
時間轉眼來到了七月十五,又是一年中元節。
往年這時候兩江和湖廣這邊各家祭祀的祭祀,而今年的氛圍卻截然相反。到底雖然洪災被掐滅在長江中,可澇災也帶走了不少人的性命,盡管相比于往次天災中,這次的死亡人數少得叫所有人都驚訝,但對于失去親人的家庭來說,氣氛仍舊是悲傷的。
更何況暴雨侵蝕了良田,還有房屋,災後重建仍舊是個很大的工程。好在朝廷及時發放赈災物資,糧倉也及時放糧,而兩江這邊的官員們間的氛圍也很奇怪,沒有哪個官員敢行貪墨之舉,相反他們不能更兢兢業業。究其原因,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說了在抗洪中,地府出動了大批陰差前來相助一事;又或是聽聞了在江水水位下降時,江中有龍王爺翺翔,當時河堤旁不知道多少人看到了;再不然就是兩江總督和湖廣總督帶頭作用起得好……總之,赈災進行的很是順利。
更有官府已發放下了一批稻種,據說此稻種聞雨水便可瘋長,結出來的稻粒足有石榴子那般大,且比尋常水稻需要的時間還要縮短一半有餘,也就是說很快又一批糧食就能夠跟進。
這一消息有人信,有人不信。
可不管如何,市面上飙升的糧價随着赈災有條不紊的進行,還有這一真假難辨的消息而迅速跌了下去,盡管還比從前的價格要高,可沒有高到讓百姓們難以接受的地步。其他物價也在穩步降低,相信各州府再介入一下,物件很快就會趨于穩定了。
又說起那顆粒大如石榴子的水稻來,它可不就是從地府帶上來的重思稻,它在陽間種植起來還是很有一定優勢的,更何況如今只需要它高産量這一點,哪裏還管它味道吃起來像菱角呢,可就有人對這件事不屑一顧,并嗤之以鼻,而關起門來後更是大發雷霆。
周世仁就是其中特例。
周世仁是個糧商,同樣是個奸商,這次哄擡物價中他可出力不小,就想着趁這個機會來發一筆災難財呢,可哪想到他趁機囤積起來的糧食,還沒等到了最高價格,那價格卻唰唰的落了下去。要知道周世仁囤積的糧食中,有一部分是他原先就囤積着的,還有一部分是在災後他高價從別的糧商那兒威脅利誘買來的,如今價格跌了回去,他即使把糧食全都賣完,他別說賺一大筆了,不虧都是好的。
周世仁能不惱火嗎?
“我還不就不信這個邪了!”周世仁咬牙切齒道,轉念想到了平原府知府今天早些時候派人過來談收購的事宜,周世仁心想若是官府有足夠的糧食,他們又怎麽還會來找他們糧商收購,肯定是借此來往下壓價來着。“一定是這樣,我差點就上了當了!”
于是周世仁就一口回絕了韓知府提出的買賣,回頭招來管家吩咐了他一件事,就冷笑一聲,老神在在的回到了書房,靜靜等着糧價再次回升。
很快韓知府也得到了信,同時也聽到了市井中的謠言,忍不住搖了搖頭,對坐在旁邊喝茶的林寧說:“這個周世仁,可真是冥頑不靈。”
林寧放下茶杯:“說來今天是中元節,我想還未投胎的周老爺子很樂意回去教一教不孝子吧。”
韓知府撫掌道:“大善!”
他旋即清了清嗓子,想到了近日來暗示過他好幾次的兩江總督,到底沒按捺住問道:“道長,當日假扮總督大人的究竟是何方神聖?”
林寧:“嗯?”
韓知府不太自在道:“這不是要建祠嗎,我們總不能将他們給落下了。又說起這個來,當日出現的蛟龍可有名姓?”
林寧含含混混道:“稍後我将他們的畫像給你便是。”
韓知府笑道:“道長不妨先解了某的疑窦,某實在好奇。”
林寧打眼瞧見了橫梁上不知何時爬過來的一只蜥蜴,就指着它對韓知府說:“便是它咯。”
韓知府:“!!”
韓知府回過神來後,便整了整衣冠,朝着那只蜥蜴作了一揖:“不知貴客大駕光臨,某有失遠迎。”
林寧:“……我是說他們是蜥蜴精。”
韓知府:“…………”
如果有什麽是讓尴尬的韓大人覺得有所安慰的話,那奸商周世仁那邊,他稍晚間就和他早已歸西的老父親打了個正照面。
周世仁:“!!!”
也不知道已經仙逝的周父是怎麽和周世仁這個不孝子談的‘人’生,反正第二日周世仁就精神萎靡,外加一臉惶恐的主動找上了韓知府,就差哭着喊着把糧食原價賣給官府了。
而這麽做的,不止周世仁一個。
——看來他們都渡過了一個終生難忘的中元節。
至此災後重建走上了正軌,而不久後萬仙祠也建了起來,其中除了有拾光道長的雕像外,就還有‘胡’氏一族,還有蜥蜴精一家三口。因為他們都是原形,所以乍一看這祠就像是動物園,而拾光道長就是那個飼養員,因而萬幸還有一蛟龍在他們身後盤旋,這才拉高了整個祠的格調,讓它看起來沒那麽像動物園了,畢竟動物園也沒有蛟龍嘛。
咳。
此時林寧已回到了崂山,小天地還在,不過回道人并不在。林寧不知道他老人家去了哪裏,索性就來到瀑布泉下,在潭中變回了原形,在潭水中閉目養神起來。她這段時間可以說是差點被掏空,哪怕是化蛇為蛟後她看起來比從前更加精神奕奕了,但其實她還是覺得很疲累,只是一直撐到了現在才回起血來,大概是因為只有在小天地中,她才會覺得真正的安心吧。
“汪汪!”
林寧:“……我還真不是背着你吃了什麽好吃的蛐蛐,才變成這樣的,我可以發誓!”
豬籠草這才吭吭哧哧的爬到林寧的爪子上,這邊嗅嗅那邊聞聞,終于确定了這是林寧無疑,不過還缺少點什麽,于是豬籠草就擡起了後腿,準備撒泡尿來做個标記。
林寧:“嘿嘿嘿!!”
林寧哭笑不得:“這個就真的沒有必要了!”
豬籠草:“哼唧。”
林寧:“……你說什麽我都不會同意的。”最終林寧當然沒同意,為此她很快就變成人形,捧着豬籠草的小胖臉一陣揉搓。這段時間這個小家夥可都是自力更生來着,看起來似乎一點都沒有瘦。
林寧剛“啧”了一聲,就有一只黃鶴飛了過來,接着還傳出了她師父的聲音。林寧不敢耽擱,就抱着豬籠草,帶上放在一邊的龍吟劍來到了前面,回道人果然回來了。
林寧連忙上前:“師父。”
“這次你做得很好,”回道人快速說着,話鋒一轉又道:“可是順利化蛟了?”
林寧:“是。”心中還想着:‘真稀奇啊,她師父難得不口是心非的說了半句話。’
回道人點了點頭:“按理說蛇五百年化蛟,蛟千年可化龍,你得了機緣早早化蛟,又依着如今之勢,你若是潛心修煉,怕是不過數百年便可化為龍。既如此為師今次為你求來拾光河為你領地,也是再合适不過的了,更何況那本就是你開辟出來的。”拾光河就是那分洪分出去的那條河,如今被命名為拾光河了。
林寧卻很是錯愕:“等等,師父您未免太未雨綢缪了吧?”
回道人擰眉:“難道你還想便宜了旁人?”
林寧抽了抽嘴角,這不是症結所在吧:“徒兒本來就沒想過領地的事。”事實上她都沒想得那麽長遠,畢竟誰知道什麽時候一個不留神,她就要去往下個世界了呢。
回道人恨鐵不成鋼道:“那你現在可以想了。”
林寧不是很清楚她師父為了這件事忙活了多久,可不管怎麽說她師父這都是為她好,林寧抿了抿嘴就不再糾結下去了,反而是笑嘻嘻道:“是,多謝師父為我操心,徒兒感動的無以複加。”
回道人頓了頓才輕斥道:“嬉皮笑臉的成何體統。”
林寧不走心道:“是是。”
怎麽看怎麽還是沒個正形,回道人甩了甩袖子就回了屋。
林寧表示她很懂,她師父這是不好意思了,只轉念想想領地什麽的,她就不由得揉了揉眉心,覺得太陽穴一抽一抽的,便心想算了,還是等她緩過這波勁來再來想吧。
結果這一緩就緩了一個月,主要是林寧在小天地中呆的惬意,整日裏除了養回精神,就是鍛煉她化為蛟後新增的天賦神通,不然就是在練劍石旁邊練劍,加上還有豬籠草在旁邊逗趣,整個人不要太惬意。不曾想一個月後,小天地中冷不丁彌漫來一股牡丹花香,林寧剛恍惚過來是誰,就被她師父給無情又殘酷地扔了出去。
林寧:“…………做徒弟的總是要見師娘的啊,師父。”
回道人:“……下次吧。”
林寧還能說什麽,她就只有下山去了。又因為是想起了她那被提前預約了數百年甚至會有千年的領地,便想着過去瞧一瞧,只她還沒走到江口,就在臨河的一家茶館中聽一個行商和友人說起他出海的離奇經歷來:
“當時海在南海中行駛,三更時我突然感覺到船艙中亮了起來,就好像天明了一樣。我趕緊起來一看,好家夥!就見海中有個龐然大物,它的半個身子露出水面,就像是一座小山,怕是得有十來丈高的那種;還有啊,它的眼睛就像是剛升起來的太陽,光芒四射,把整個大海都照的通明。”行商手舞足蹈道,“我問船上其他人,他們都說不知道那是什麽,我們就在甲板上觀察着,那怪物一動也不動。等過了一會兒,那怪物才漸漸沉入水中消失了,然後天也跟着黑了下來。”
林寧挑了挑眉。
行商的友人不太相信:“真的假的?”
另一個友人說:“是不是你做夢夢到的?”
行商瞪大了眼睛,吹着胡子道:“我還能編瞎話不成,那天除了我,我們滿船的人都看見了。更有等我們返航回到福建來,遇着附近的人都說有天夜裏突然亮了一陣又黑了,他們還當做怪事相傳。等我問了問他們日期,你們猜怎麽着?”
友人下意識問:“怎的?”
行商言之鑿鑿道:“還就是我們那天遇到怪物的那一天晚上!”他随後又道:“你們若是還不信,大可以下次到福建時,找個當地人問上一問,保管他們還記得此事。”
林寧從剛才就一直不着痕跡的打量着這個行商,能夠判定他并沒有說謊,那麽就是當真有此事了,可是林寧思來想去,都沒有想出他描繪的“怪物”到底是什麽。
難不成是什麽外星文明?林寧發散着思維,當即決定出海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