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刺啦——”

時念拆了外包裝，把敷貼貼了上去，又用幹淨的棉球把刀口周圍的碘伏擦幹淨。

整個過程都很安靜，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只能隐約聽到顧婷小聲的啜泣聲。

要是往常時念說不定會安慰她幾句。

但眼下，

她自己肩膀那處都還隐隐作疼，實在是沒太多精力了。

安靜了許久，眼看着時念就要走了，顧婷終于忍不住了，開口問道：

“時醫生，你和顧城是不是之前認識？”

她也不是真傻，平時顧城一年半載都不會見她一面，沒道理這幾天三天兩頭往醫院跑，要真是為了商場被罰款那事兒，第一次來就解決掉了，怎麽可能還來？

再加上剛剛武修不過就推了時醫生一把，顧城就差點兒廢了他胳膊，要說沒點兒什麽她可不信！

時念頓了下，沒說什麽，只交代她：

“出院後記得休息好，暫時不要劇烈運動，飲食清淡點兒，出院的時候我會在醫囑上寫清楚，你按照上面的來就是了。”

時念說完就收拾好東西，摘了手套，準備出去，被顧婷一把抓住手腕，刻意壓低了聲音，語氣有些急促。

“時醫生，顧城可不是什麽好人，你要防着他！”

“你別看他現在穿得像模像樣兒的，骨子裏一點兒人情味兒都沒有！”

“他小時候還進過瘋人院呢！”

“我老公其實就是被”

“顧婷。”時念打斷她的話，被顧婷拉住的那只胳膊，恰好是武修推過的，被她這麽一拽，猛地一陣生疼。

時念蹙了下眉，好心建議道：

“要不要我給你約一下心理咨詢室的老師？”

像他們這種家庭糾紛還牽扯上什麽感情恩怨之類的，感覺心理咨詢室的老師們會更擅長處理。

她這種單純搞臨床和科研的，其實根本不擅長處理也不太願意花時間聽她在這裏講，顧婷和她講這些根本就是在浪費她的時間。

更何況，

直白點兒說，給顧婷換藥這麽簡單的事情，原本就不需要她親自過來處理的，只是看他們脾氣不算好，換個實習生過來指不定會被他們怎麽折騰，還是她親自過來比較好罷了。

顧婷聞言，松開手，冷笑道：

“時醫生，我是好心勸你的，顧家是有錢，想嫁進來的人多了去了，只不過都沒什麽好下場。”

顧城可不是什麽好人，翻起臉來六親不認，連親爸都被他弄到了醫院，她這個親姐姐的更是沒放在眼裏。

發起瘋來沒人敢碰他。

當年她就該淹死這瘋子！

“......”

時念忍不住開始反思，她到底是做了什麽才會給顧婷造成這種誤解？

看來刀口是不疼了，不然就不會有這麽多閑心思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時念抿了抿唇，更為誠懇地說道：

“顧婷，我是真的好心勸你，別多想，別動怒，少生氣，安心休養，嗯？不然你再這麽折騰下去身體可吃不消，明白嗎？”

她這是真心實意外加客觀依據的。

科學研究表明，短時間內大喜大悲且情緒波動太大對身體是真不好。

顧婷咬緊了唇，想要發火又說不出來，憋了半天什麽話也沒說出來。

時念對她點了點頭，臨出門的時候轉頭看了她一眼。

“醫生是給你看病的，不是來伺候你的，嗯？”

想找人伺候可以重金請保姆。

重金，

可請不到醫生。

顧婷登時漲紅了臉。

時念拉開病房門，揉着肩膀往外走，幸好今天周五，明後兩天可以休息一下，不然要是再連着幾天手術排下來，這條胳膊估計都要廢了。

“很疼嗎？”

冷不丁的旁邊一道聲音響起，時念稍頓，收回手，沒看那人，徑直往前面走着，“沒什麽。”

顧城跟在她身邊，神情有些慵懶，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顧婷明天就出院。”

時念：“......哦。”

“這段時間麻煩時醫生了。”

聽起來有些閑散，語氣裏滿是客套，聽不出來多少真心，反倒有種試探的感覺。

時念“嗯”了一聲，依舊沒什麽太大反應。

顧城眼中的笑意淡了幾分，眼底閃過一絲陰郁。

驀地出手抓住她的胳膊，“時醫生不打算囑咐些什麽嗎？”

病人出院前不是都有很長一大段話要交代的嗎？怎麽到了他這裏，就這麽幾個字打發了？

時念蹙了下眉，看着被顧城抓住的手腕，忍不住懷疑他們一家是不是都有抓人的愛好，動不動就喜歡抓人胳膊這是什麽毛病啊？

“該說的我都已經和病人說了，”時念看着顧城，眼神略略有些閃躲，忍着想要趕緊跑的沖動，“顧先生要是想了解，待會兒可以到醫生辦公室，會有醫生給你詳細解釋的。”

顧城沒說話，只盯着她看。

時念被他看得心裏發毛，莫名覺得有些心虛。

她往常，不管是病人還是病人家屬，可以稱得上是耐心十足，這次對顧城确實是明顯帶着敷衍。

好在，很快，顧城就松了手，沒說什麽轉身走了。

時念松了口氣，看了眼顧城還纏着紗布的手，張了張嘴，本想提醒他一句的，想想還是算了。

顧婷都要出院了，以後沒什麽事情大概率也不會再見了。

同學一場，其實也沒什麽，多年後再見也跟陌生人差不多了。

乍一見時候的驚喜總歸只是一瞬間的。

過後就橋歸橋，路歸路，

各走各的。

——

中午去食堂吃飯，出辦公室的時候，看到走廊裏25床病房的人進進出出，看樣子确實是要出院了。

正好顧城從病房裏面走出來，像是有感應似的，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

安靜了幾秒。

時念率先收回視線，轉身走了。

顧城眯了眯眼，看着時念的背影，心底的暴躁越發明顯，整個人都煩躁不已，像是憋了股氣在心裏，卻又發不出來似的。

“顧總，”張秘書安排好病房裏的事情，走了出來，順着顧城的視線看了過去，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

“武修怎麽處置？”

直到看不到那人的背影，顧城這才收回視線，看着張秘書，語氣不善。

“你說呢？”

他說？

這他做不了主啊主要是，張秘書為難道：“怕小姐她......”

顧婷剛生完孩子，武修還是孩子的父親，他們就算想做什麽也得考慮顧婷本人，萬一她要是知道他們收拾武修了再尋死覓活的，那可怎麽辦？

“她？”

尋死覓活都是做給別人看的，顧婷可比誰都想活着！顧城冷笑一聲，沒說什麽轉身走了。

等到顧城走了，才有人湊過來，小心翼翼地問道：

“張秘書，武修怎麽處理？”

張秘書摸着下巴，想了想，吩咐道：

“看着他，別讓他亂跑，就守在顧小姐床邊伺候着吧。”

至于其他的，日後再說，不過他估計短時間內顧總是沒心情管他們了。

——

醫院食堂和之前學校食堂差不多，中午也就是米飯配菜，時念點了一葷兩素加了碗湯，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坐了下來。

忽然想起來他們以前的同學群，忍不住在手機上翻了起來。

她平時工作忙，很少看微信群，只有@到她的時候才會看，大部分時間都直接屏蔽了群消息的那種。

初中還沒有同學群，畢竟他們那會兒上學還不讓帶手機，微信遠沒有現在普及，倒是有不少其他的群，什麽高中群、大學群、研究生群、寝室群、寝室單獨小組群、三人組群......各種群都有。

大學群裏好像半年之前發過一次聚會的消息，時念忍不住汗顏，要不是今天看，她壓根兒就不知道這事兒。

“時念！”正百無聊賴地翻着手機，肩膀上猛地一沉，過來幾個同事跟她打招呼，順勢坐了下來。

時念登時倒吸口涼氣，感覺肩膀處鑽心得疼，用力地眨了幾下眼睛，勉強回過神來，收了手機，看着幾人，笑了笑，心下卻有些意外。

往常大家很少坐在一起吃飯的，這會兒怎麽都擠了過來了。

不是一個科室的，平時見面不算多，頂多是會診或者醫院開會的時候能碰上幾次，她的性格也不是那種特別擅長社交的，自己科室的倒還好，和她們真的只能算是點頭之交，完全不熟。

“你怎麽一個人坐這兒啊！”

“我還以為你在科室不過來了呢！”

“剛還想着不知道能不能碰到你，可真是巧了！”

時念笑了笑，說道：

“今天不是很忙，到了下班時間就直接過來了。”

“嘿，你室友什麽情況？”挨着她坐的同事湊了過來，沖着時念挑了挑眉，“快給我們說說。”

“什麽？”時念喝了口湯，一臉驚訝地看着對方，“什麽情況？我不知道，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你還不知道？”對面坐着的兩個人登時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她，随即又覺得有點兒誇張，趕忙收斂了些，這才跟她說道：

“她男朋友昨晚被人打了，這會兒還在急診室躺着呢！”

時念腦子“轟”地一下，整個人都懵住了，難得結巴起來。

“被被被被被人打了？”

“對啊，你還不知道嗎？”對面兩人彼此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說道：“聽說是早上被清潔工發現的，直接送到急診那邊了。”

“渾身都是酒味兒，肯定是被咱們醫院附近那幾個流浪漢給揍了！”

“活該他！嘴巴可不幹淨了，之前去科室裏面，看到人家長得漂亮的小護士就想調戲兩句，惡心死人了！”

“我估計楊琴最氣，本來以為是個富二代男友，結果連住院費都掏不起，還要她墊付，這下好了，全院都知道了。”

“誰讓她當初炫耀說她男朋友是個富二代，巴拉巴拉的，這就算了，還嫌棄她們科室裏面那誰，說人家這麽大年紀了不找對象，以後老了怎麽怎麽......”

時念沒留心聽她們說的，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立馬抓住重點：

“是被流浪漢打得？”

“是啊，不然誰能把他這麽個身強力壯的男人揍了，”時念旁邊坐着的同事很是無語，拍了拍她的肩膀，嘆道：

“時念啊，我發現你有的時候真的是，你是打算奉獻給醫學事業嗎？”

整天一門心思，不是醫院就是實驗室，再然後就是回去睡覺，這生活過得真的是三點一線，有夠無聊的。

“沒有，我就是”時念頓時哭笑不得，“......沒怎麽關注。”

“不過我們猜你就不知道，”對面坐着的兩人笑嘻嘻地說道：“這不專門過來跟你說的嗎？讓你也高興高興。”

時念：“......”

這有什麽好高興的，她剛聽到差點兒被吓到了，生怕是她昨晚手法不對把人給傷得狠了，那可就完蛋了。

“哎呀，其實也沒什麽高興的。”幾人吃着飯，瞎聊着。

“這不是因為她自己先前吹噓說找了個富二代男友，見人就嘚瑟，誰要是不信或者反駁她幾句，立馬就給人臉色看，這下好了，不用給誰臉色看了，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可不是心知肚明嗎？早上過來還不想排隊，嚷嚷着她是內部員工什麽的，把急診科的何醫生氣得臉都綠了。”

......

時念沒吱聲兒，心不在焉地吃着飯，聽着她們在一旁聊着，怪不得早上的時候看楊琴都沒洗漱完，急急忙忙就趕了過來。

吃完飯，準備走的時候，幾個同事看着時念往急診科那邊走，拉住她：

“時念，你去哪兒？你不會要去急診科看她吧？”

時念點點頭，“我去看看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情況，她還是親自去看看比較放心。

“幹嘛去看他們，沒必要，”同事勸她，“說不定去了她還嫌你是來看笑話的。”

“就是就是，別去了。”

“回頭等她來求你了再去。”

時念笑了笑，沒解釋太多，她當然不是去看楊琴和她男朋友，她是要去确認一下，那人真是被流浪漢打的，可別最後賴到她頭上了。

那可就太吃虧了。

看她這樣子也知道勸不動，同事無奈地擺擺手，“好吧好吧，那你去吧。”

也就時念這人沒心沒肺過得無欲無求的，不然按她在主任院長心裏面的地位哪兒還有楊琴蹦跶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