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8)

不等董承業繼續說話,我關上了大門。

門是關上了,可是心卻仍舊傷着。

世界上最大的幻滅就是愛錯一個人,董承業幾乎摧毀了我對感情的全部向往。

我對未來幾乎再不抱任何希望,我開始懷疑自己看男人的眼光,開始懷疑自己的運氣。我自暴自棄地想,自己下半輩子就帶着小猴子過活吧。

我……真的不敢再相信了。

在那之後,董承業沒再打來電話,也沒再來看小猴子,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我安靜過着自己的生活,心裏暗暗慶幸他的不打擾。

然而一個月後,董承業發來一條短信,說自己這個月錢用完了,沒錢給小猴子贍養費,讓我自己省着點用。

我打電話問他那究竟什麽時候能有錢給撫養費,他敷衍地說自己也不知道,并且煩躁地道:“我就是沒錢,你讓我去偷還是搶啊!反正就是通知你一聲,我就是沒錢了,随便你怎麽辦吧!”

說完,他直接挂斷了電話。

我原本以為董承業之前的所作所為已經到了人神共憤的極限,卻沒曾想到自己仍舊是小觑了他。

他已經徹底模糊了人與牲畜的界限。

我的牙齒上下打顫,只覺得徹底心寒。

董承業無論怎麽傷我罵我诋毀我都可以理解,因為我們本身就是因為愛情而牽扯在一起的陌路人,他不愛我了,自然可能會做出傷害我的事情。

但是,小猴子是他的親生骨肉,他卻沒有盡到一天做父親的責任,而如今還要克扣女兒的撫養費!

他之前找我複合時還透露說自己的錢都放在餘額寶裏,已經存了好幾萬,可是如今不過是一千五的撫養費,他卻拖着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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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給不出,而是不想給。

他不過是見着複合無望,他不過是見着我這個傻子終于聰明了一次不肯再去給他洗衣煮飯當免費保姆,他不過是見着我再沒有利用價值,所以幹脆就撕破臉。

我又氣又急,當夜鼻子旁就冒出個大痘,悲哀的滑稽。

當初我默不做聲便離了婚,像逃難般回到了C市,并沒鬧得董承業身敗名裂。最大的原因也就是為了小猴子,覺得畢竟董承業是她生命中不可替代的親生父親,我不願意小猴子懂事後看着親生父母關系惡劣而造成心理陰影。

我很明白離婚後雙方若是關系惡劣老死不相往來會對孩子造成多大的心理傷害,因此在離婚時我也鄭重告知董承業與其家人,只要他們想小猴子了,随時都可以來看望孩子,我都歡迎。而在離婚後,董承業來看過小猴子幾次,我也将我們之間的愛恨情仇都放下,在小猴子面前對他以禮相待。

我盡全力讓小猴子受到的傷害減少,然而董承業卻将我的退讓當成軟弱,一次次緊逼,将我迫到死角。

我始終想着“以德報怨”,卻沒料到人家後面還有一句“何以報德”。

我只能打電話給菜菜訴苦,菜菜聽後道:“寧真,我可以現在馬上飛來,去董承業他們單位前拿着大喇叭盡情宣傳他是怎麽樣一個爛人,也可以直接帶着朋友去上班路上攔截住他,狠狠踹斷他的罪惡子孫(sh春)根。但是我不能幫你一輩子,你要自己站起來,你不能再軟弱着被他欺負了。”

我知道寧真說得極為在理,所以又一次原諒了她的平翹舌不分。

我內心當中确實有軟弱的一面,期待和平,始終不願意與人起争執。然而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我的性子,人善被人欺,為了自己為了小猴子我必須得強硬起來。

我覺得現今的董承業已經是處于黑暗的不正常狀态,作為一個正常人類我無法與之溝通,幹脆就發了條短信給他,向他說明如果他下個月時仍舊沒有付撫養費,那麽我會去他總公司的領導辦公室反映情況,并且同時也會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

沒多久,董承業便打來電話,說已經向我銀行卡裏打了兩個月的撫養費。

挂斷電話後,我內心徹底涼透。

之前任憑我怎樣焦急哀告,他也是置若罔聞,可但凡提及要去公司領導處反映情況,他便慌了急了。

原來,小猴子在董承業眼裏根本不值一提,他最終在意的,還是自己的官職名聲。

這件事之後,我媽隐約聽說,董承業氣咻咻地跟人談起這件事,說:“寧真不是個省油的燈。”

我傲嬌地反駁——燈的量詞是“盞”好嗎?

沒文化,真可怕。

在撫養費的問題上看來我是暫時勝利了,可心裏卻沒有半絲開心的喜悅。

在婚姻這場戰争裏,任何勝利者都是雖勝猶敗。

我很感謝董承業,他的所作所為令我一點點死心。

之前經歷的離婚大戰将我與董承業三年的感情焚燒成灰燼,但畢竟他是我的初戀,是屬于開着外挂的初戀,所以那段感情在灰燼之下仍舊埋有火星。然而經此一役,那火星已經徹底熄滅,我們那三年的感情已經是死物一灘。

其實那段感情在經歷過背叛之後已經化為了毒藥,附在我胸口,逐漸腐蝕着我的肉與靈。然而董承業的所作所為卻是拿着把尖刀将那些毒連肉挖走。雖然疼,但至少毒消了,我痊愈了。

我真心感謝他以及他家的八輩祖宗。

當董承業将錢打來的那天晚上,因為我們欄目組收視率創了新高,于遠便自掏腰包,請我們去吃有名的海鮮自助餐。

那家海鮮自助餐以前我和朋友常去,并且大多是我請客,但自從離婚後,我就沒再敢踏入了。

每次消費前,我都會掰着手指頭算着,省下一頓大餐就能給小猴子買大包尿不濕,省下一雙鞋就能給小猴子買罐奶粉,省下一次打的費就能給小猴子買件玩具。

就這樣,我從一個花錢大手大腳的月光少女變成一個勤儉節約的悭吝婦人。

要到現在才明白,沒有了金錢,安全感就像是一偷工減料的防護堤,随時都能坍塌。

每次夜深人靜入睡時,想着銀行卡裏日益減少的存款,就會沒來由地傳來一陣慌亂,忍不住哭了出來。

辦公室的同事在網上團購臺灣水果,一個手撕菠蘿都要五十大洋。辦公室幾乎人人都要了好幾百塊的水果,唯獨我舍不得——幾個菠蘿就夠小猴子小半個月奶粉錢了。

但人窮了自尊心倒強,也沒好意思說是舍不得,只能撒謊說自己對菠蘿過敏。

那種摻雜着自尊受損的痛苦,實在難以言表。

吃自助餐時,大夥都挺開心的,我面上雖然也跟着在笑,但心裏卻是滿腹愁雲。

如今董承業連撫養費也要拖欠,那以後小猴子的學費補習費之類的,他決計是不肯負擔。現今我的工資還了房貸也沒剩下多少,以後要如何才能令小猴子過得好呢?

我苦些窮些累些倒不打緊,可是若要讓小猴子跟着吃苦,想來心肝都疼得直顫。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眼下沒杜康有啤酒也不錯,我菜沒吃多少,只拿着啤酒一瓶瓶灌着。

很快便開始處于微醺狀态,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落地窗戶上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以前我也算是個水靈姑娘啊,然而這才不過一兩年,雙眼裏全是滄桑疲憊,完全像變了個人。

現在才懂得,愛錯一個人沒事,嫁錯一個人卻是要命。

正迷迷糊糊地望住玻璃,忽然發現玻璃上倒映出的景象中,有另一個人也在看着我。

那人雙眸睿智淡然,見我覺察後卻也沒有絲毫躲避,反而正大光明地與我的視線在光潔玻璃上對視。

那人正是于遠。

我這人就是慫貨,向來很怕領導,以前我們那女校長讓我往東我就不敢往西。我們女校長笑得心滿意足,直誇我是好寶寶。

這換了單位也是一樣,領導就是領導,我頓時正襟危坐,開始埋頭努力加餐飯——人家領導花大價錢請你來吃飯,就是想讓你幫着吃回來的,結果你在這光喝啤酒也太不給力了,浪費真金白銀。

我這種肉食動物是最适合吃自助餐的,什麽三文魚牛排螃蟹大蝦全是四份五份地端來,渴了也不喝水,直接就吃哈根達斯冰淇淋,最後人家那負責舀冰淇淋的工作人員看見我的身影小腿肚子就開始發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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