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章(11)

我只覺得眼前的電腦屏幕似乎在搖晃,渾身的血液都瞬間沖到了頭頂,餘下遍體生寒。臉頰又漲又刺,就如同被人接連扇了好幾大巴掌似地。

周身麻麻的鈍鈍的,耳邊的聲音也是時遠時近,仿佛在做夢。

但我分不清的是,究竟今天的事情是在做夢,還是說與于遠的戀愛才是做夢?

我如泥雕木塑般怔在原地,四肢嘴唇連同臉皮都在顫抖。

雖然沒照鏡子,但我清楚現在的自己必定是面白如紙。

是啊,這又不是拍電視劇,于遠那樣一個人物,什麽樣的女人找不到呢,怎麽又會輕易在人群中挑中我?

我不是妄自菲薄,只是事情太過完美了。

老話說,事情但凡美好得不像是真實的,那麽它必定就不是真實的。

原來,這不過是他寂寞無聊時的一場游戲罷了。失婚婦人拖着孩子,确實是讓人同情的。而男人最愛的便是“同情”弱者,而且就算我們之間真發生了什麽關系,一個失婚婦人罷了,外人看來吃虧的反倒是他,也不怕我能鬧出什麽波浪來。

我死死握拳,“啪嗒”一聲,指甲從中折斷,傷到指尖,疼痛鑽心。

我原本以為經歷了董承業那件事,我已經算是刀槍不入,絕不會再受欺騙,卻沒料到臨到頭來卻仍舊抵不過男人的虛情假意。

那瞬間,真是恨不能将于遠千刀萬剮,但同時心底深處卻又想聽聽他的解釋。

很快,同事陸陸續續到來,開始談論起這件事。

“大新聞啊,剛我看見一&女人跟着于遠去了臺長辦公室,看樣子兩人關系挺親密的。”

“那就是慕容雅啊,于遠老婆,原來他們壓根沒離婚,當初只是分居來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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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慕容雅放棄美國進修,回來了,說是也要進我們電視臺。臺長樂壞吧了,那慕容雅能力也挺強的,跟于遠不差上下,據說兩人當初就是從競争對手變為情侶的。”

“你們看那兩人站在一起的情景沒?那慕容雅果真不是一般的人物啊,那周身的氣度,啧啧啧,我就說怎麽于遠這些年完全沒花邊新聞呢,原來還一心一意等着他老婆呢,這年頭這種好男人可不多了。”

他們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根針,刺&入我身體,将我刺出無數個洞,所有力氣都随着那些洞流逝,我癱在座椅上,根本動彈不得。

我本能地想要逃離電視臺,跑回家去蒙住被單大哭一場,然而人活于世,哪裏能這樣随心所欲。

俗話說做賊心虛,雖然主觀上我并沒有錯,但畢竟我此刻的身份并不算光彩,是不可見人的。而且當初于遠幫我說話,大家心裏都存着疑,如今慕容雅剛來我就離開,豈不是更容易讓人猜疑。

無奈之下,我也只能強撐。

我的臉色很差,面對大家的關心詢問,卻只能以錢包以及手機丢失心情不暢作為幌子。

一上午,我整個人像是在油鍋裏煎熬,熬得失卻了半條性命。

原本以為這樣的煎熬已經是極限,然而下午上班沒多久,慕容雅忽然走進了記者辦公室。

那瞬間,我幾乎屏住了呼吸,額上汗珠大顆大顆滲出,心髒劇烈跳動,甚至震疼了胸腔。

這時,黃主任恰好走出辦公室,看見慕容雅,笑道:“慕容美女,怎麽有空大駕光臨我們記者部啊?”

慕容雅回以微笑:“黃主任說笑了,我今天是來找寧真的。”

黃主任一愣:“你們認識?”

“當然,”慕容雅緩聲補充:“很熟悉呢。”

說完,她看向我,眼神霧霧蒙蒙,看不真切。

周邊同事都停住手上工作,全都暗暗打量着我們。

我整個人像是被烈火焚燒成灰,恨不能立即随風飄散。

難道說,她這麽快就知道了我和于遠之間的事?!她是要來當衆揭穿我的第三者身份?!

慕容雅緩步走到我面前,高跟鞋發出的響聲像是踩在我太陽穴上,壓得腦門生疼。其實不過是短短幾步距離,卻像是折磨了我小半生。最終,她在我面前停下,居高臨下。

她氣質中帶着股清冷的味道,令人自慚形穢。

我屏氣凝息,等待着痛斥與責罵。

雖然這件事中,我根本不知情,但我與于遠的關系對于慕容雅而言,是場折磨。

我親身經歷過,自然是懂得。所以即使她責罵我,也算是情有可原。

然而慕容雅卻拿了樣東西放在我辦公桌上,我定睛一看,發現竟是我的唇彩。

那是我前幾天丢失的,當時猜着應該在于遠家中,幾次都忘記去找,沒想到竟落到了慕容雅手中。

“寧真,這是你丢在我那的東西,還給你。不過你可得小心,這次我幫你撿起,下次可沒有這麽好的事了。”慕容雅的聲音很親切溫和,但我聽得出在那聲音的底層,卻蘊藏着冰冷與警告。

我腦海中只餘空白。

她什麽都知道了,她知道這是我的唇彩,她知道我多次去過于遠家,她知道了我和于遠的關系。

她通通都知道了。

她的意思是:這次我放過你,在衆人面前饒你一條賤命,可若你還敢再犯,我不會善罷甘休。

慕容雅是個狠角色,她懂得如何從心理上徹底摧毀一個人。

攘外必須安內,在面對丈夫出&軌時,她決定先穩住自己丈夫,集中火力趕走我這個“第三者”。

待她離開後,我才發覺自己整個後背都已經濕透。

如此一來,周圍同事都以為我是于遠以及慕容雅家的親戚朋友,全都一窩蜂湧上來向我打聽關于兩人的八卦。

經歷了這番煎熬,我簡直虛脫,只能挂着笑容,不斷重複着——

“是的,他們向來恩愛。”

“不可能會離婚的,這樣恩愛的兩個人。”

“都是誤會,現在女方回來了,就皆大歡喜了。”

我始終挂着空白的微笑,不斷重複着這幾句話,直到嘴角酸軟得抽筋。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真不知道這一整天是如何度過的,像是瞬間老了十歲,衆多想法在腦子裏喧嚣亂竄,疼得像是要裂開。

可不能休息,我已經被分為了幾部分,身為女人的我傷了心,但身為母親的我仍舊要振作起來。我接回小猴子,帶她散步,為她洗澡,給她講故事,哄她睡覺。

也許是經歷過一次背叛了,這次倒也有了長進,至少父母面前倒是瞞得好好的,沒讓他們看出什麽異樣。

待小猴子睡着後,我望着她圓潤的蘋果臉蛋,心裏忍不住酸軟成灘,白日裏的委屈悲傷憤怒全都湧上心頭,我将頭埋在枕頭裏,忍不住哭了出來。

一瞬間,怨恨在心頭爆炸,我怨恨董承業,怨恨圈圈,怨恨于遠,怨恨慕容雅。

然而到最後,怨的卻是自己。

怪我不夠謹慎,明明已經吃過虧,卻沒有得到教訓。

其實說到底,是我過于沉迷于想象——離婚之後,我幻想着有個完美男人能夠憑空出現,能夠幫我洗刷之前被背叛的恥辱,能夠有寬闊肩膀讓我依靠,能夠讓我經濟得到支撐不再拮據。

而于遠出現了,我将全部想象投射在他身上,卻忽視了所有的不現實。

我吃過依靠男人的虧,然而現如今卻仍舊想着依靠男人。

我自始自終,都沒有獨立過。

這時,我聽見了輕微猶豫卻持續不斷的敲門聲。

我心中大震,已經知道來人是誰。

其實我清楚,自己不應該去開門的,但我不甘心,仍舊想要聽見他的解釋。

打開門,走廊暖黃的燈光下,于遠正站立着。此刻的他身上已經完全沒有了往日的雍容閑适,雙目間俱是疲倦。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我在心頭冷笑。

我讓他進了門,他坐在沙發上,眉目始終低垂。我伫立在旁,冷眼觀望。

半晌,他終于道:“對不起。”

我忽然想起,昨晚上我從他車上下來時,他也是對我說了聲“對不起”。

我原本以為他是在為不能陪我過生日而道歉,現在才恍悟,原來他是為了對我的欺騙而道歉。

我記得十幾歲時喜歡看偶像劇《流星花園》,雖然如今想來那部劇并沒有什麽營養,然而其中一句話卻始終印象深刻——“如果道歉有用的話,那還要警察做什麽”。

男女關系中的道歉,都是于事無補。

我以為自己會很平靜,然而我的聲音仍舊在顫抖:“為什麽會選上我呢?因為我好騙嗎?因為我不過是個處于劣勢社會地位的單親媽媽沒有人撐腰嗎?”

客廳只開着落地臺燈,燈光黝黯,他擡起頭來望住我,目光沉痛:“不是的,當時與你認識時,我和她是處于分居狀态。在那之前她懷孕了,我很開心,并且憧憬着孩子出生後的場景。然而她為了事業,卻瞞着我打掉了孩子,我知道後很憤怒,與她發生激&烈争吵,那時我們已經整整兩個月沒有通過電話。對我而言,家庭最重要,但對她而言,事業更重要,這是我們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在我心裏,這場婚姻已經走到了最後。那個時候你出現了,最開始時我很敬佩你的母性,所以也願意幫助你。後來與你接觸,逐漸地動了心,你和我一樣喜歡家庭,我們有共同的喜好,像是失散多年的精神伴侶,和你在一起我感覺很舒适。上次我去美國,也是去和她攤牌,但她卻并沒有同意。而昨晚,她忽然打來電話,說人已經在機場,說她決定回國修複我們的婚姻。我只能去接她回來,和她聊了一晚上,她沒有哭鬧,但卻堅持要進電視臺,和我共同工作起居。我今早本來想要給你做解釋,但你的手機卻被偷了……寧真,事情弄成這樣,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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