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烽火諸侯

“将軍留步!”

邬琅剛出群英樓沒走多遠,便聽得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喊住他。回過身去,果見沈蓬生朝他走來。現在沈蓬生已經用不上輪椅了。

“沈先生有何事?”

“方才群英樓內,彥哥的話,還望将軍不要往心裏去。”

“先生這是什麽意思,寨主一言九鼎。”

“将軍,你又何必……”沈蓬生又是羞愧又是急切無奈,只得說:“玄甲軍乃是我東昌寨護山大軍,怎麽可以用來取樂。彥哥也是糊塗了才會有這些心思。還請将軍讓士兵繼續如往常一般訓練,切莫耽擱。彥哥那邊我會勸他的。”

“先生此言差矣,既然我已答應為寨主慶祝,便沒有食言的道理。寨主是東昌寨頭領,頭領成婚,是東昌寨的大事,我玄甲軍若置身事外就顯得疏遠了。先生不必擔心琅會顧此失彼,士兵們的訓練時間不會因此消減太多。”

沈蓬生自知無法說服邬琅,輕嘆一口氣,臉上勉強轉換出笑容來:“東昌能得将軍,真是百年修得的福氣。”

邬琅歪頭笑了笑:“先生之于寨主,乃是荀彧之于曹孟德,非是我等可比拟的。不過,婚禮事宜繁瑣,先生不要廢寝忘食,又忘了身子才是。”

沈蓬生羞澀微笑:“多謝将軍關心,蓬生謹記。”

看着邬琅走遠,沈蓬生收斂起臉上笑意。趙努自群英樓內走到沈蓬生身邊,低聲喊了句先生。沈蓬生沉默地點頭算是應下,滿臉愁容地往盧彥居所走去。行至盧彥居所大門前,擡手正想敲門,便聽到屋內傳來女子甜膩的嗓音。

“寨主好厲害,真的說動玄蒼将軍了呢!”

“那是,玄蒼再厲害也不過是我手下。”

“哼,寨主只顧着蓉妹妹了,看來我都不讨寨主喜歡呢。”

“哎呦,我的芙娘小心肝,你要什麽我哪次沒滿足,還說我不疼你?”

“寨主……你真壞,別撓人家癢癢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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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讓本寨主看看芙娘身上哪塊是癢癢肉。”

“啊,不敢了不敢了,寨主哥哥饒命。”

………………

屋內白日宣淫的聲響越漸糜亂,沈蓬生聽得眉頭頻皺。擡起的手也放了下來,憤然甩袖而走。

趙努擡腳跟上去,兩人一直進了沈蓬生住所的內屋。

趙努小心看了眼四周,确認沒有閑雜人等後,關上門,小聲地說:“先生,盧彥越來越不中用,現在該怎麽辦?”

沈蓬生焦慮地揉了揉眉角,道:“找機會把那兩個女人做了。”

趙努說:“先生,不如趁此機會,給邬琅制造些麻煩?将這兩條性命嫁禍到他身上,到時他和盧彥的關系就很難修補了。”

沈蓬生眉頭緊擰:“不行,邬琅此人,城府高深,神秘莫測,千萬不能讓他察覺一點不對經的地方。而且,北戎撤軍,楊記川怕是已經準備要過來了,我們還需要他當這個出頭鳥。”

趙努:“可是,邬琅在寨內威信越來越高,再給他創造功績,他日再難對付啊。”

沈蓬生說:“看來你當真小看楊記川了,他年紀輕輕能成為郎騎将軍,只是因為他姓楊?楊钊什麽性格,邕州州牧宋溫憲什麽性格,誰不清楚。這更加說明,楊記川實力不凡。邬琅再強,也抵擋不住楊記川的。玄甲軍必定會覆滅。”

“可若真讓楊記川攻進來,我們不是也……”

“志忠啊,算算時間,也十多年了,我們是該回去了。”

趙努先是一愣,爾後面上浮現狂喜神色:“先生,真的嗎!”

沈蓬生有些疲倦地點頭:“下去好好準備吧,別出什麽茬子。盧彥的婚禮,也得好好斟酌一番。”

趙努歡喜道:“是!”

待趙努歡歡喜喜離開後,沈蓬生眉頭卻皺得更緊了。

邬琅這個男人,自從他出現後,事情就變得越來越難以掌控了。他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這麽久了都查不出底細來,難道真的如他自己所說,來自那個神秘的蒼雲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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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彥的大婚足足準備了兩個多月,漁陽鎮百姓在繁忙的秋收中也忍不住八卦一下東昌寨寨主這奢華的婚禮排場。

聽說那盧寨主一下要讨兩個媳婦呢!

哎,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姑娘這麽命好,以後就是榮華富貴享不盡喽。

啊呸,不就是一群山寨嘛,我寧願自家閨女嫁個本分的莊稼人也不願讓他到那東昌山去。

你這張嘴,就是不長記性!要是給那東昌山的人聽了,非扒你一層皮不可,還不滾回去把那籮筐裏的花生剝了!

東昌寨張燈結彩,披紅挂彩,整個東昌山都仿佛蓋上了紅豔豔的蓋頭,好不喜慶熱鬧。

邬琅看到那大紅的燈籠和貼滿屋舍窗戶的喜字就心煩,幹脆天天窩在軍營裏,連住處不回了。

士兵們排演的節目在邬琅看來勉強還過得去,用來忽有這些古代人綽綽有餘。

倒是一天天等着楊記川來,嘗夠了望穿秋水的味道。

沈蓬生絞盡腦汁選出來一個最适宜婚嫁的日子,東昌寨從早晨便開始了敲鑼打鼓,唱戲一般。

盧彥穿着華麗的新郎服飾,一朵大紅花延伸出兩條紅綢,分別由站在他兩側的芙蓉姐妹牽着,在東昌寨衆人的喝彩聲裏走進禮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禮成!

除了是三人大婚,布置奢靡了點,邬琅真看不出來和尋常人家結婚有什麽不同。

看盧彥笑得跟朵花似的,手上那紅花都被比趴下了。

拜完堂,時間還很充裕,新郎新娘就沒有立刻送入洞房,而是大擺酒席開始宴客,唱禮,觀看表演。

邬琅當初所承諾的節目自然是萬衆矚目的焦點。

盧彥帶着兩位新鮮出爐的夫人,都十分期待玄甲軍的表演。

邬琅離席走上前,請盧彥等人移步到玄甲軍訓練大營。

一群人行至大營東側的山坡上,只見原本陳列着各種訓練器具的大營如今已然面目全非。西側用木頭搭起了一個簡易的連綿高臺,臺上立有一火盆,沒有被點燃。營內十分空曠。

邬琅擊兩下掌,随後不知從何處傳來袅袅娉婷的樂曲,聽來極盡優美婉轉。

有低沉男聲從一個方向響起。

“曾有一國,名為周,其王號為幽。幽王淫,不喜政史,尤寵佞臣虢石父。有臣子褒響上言納谏,幽王怒而欲殺之。褒響弟惶恐,知幽王好女色,便尋一貌美女子,賜名姒,送予幽王,換得褒響平安。幽王見褒姒豔若桃李,甚喜,遂封為妃,寵愛有加。褒姒萬千寵愛于一身,卻冷落冰霜,甚少有歡顏。幽王為搏其一笑,千金納言。虢石父上薦,用烽火以戲諸侯,定能讓美人開懷一笑。幽王大喜,遂登上了烽火臺……”

伴随着故事的高潮起落,背景音樂也變成筝瑟急促,只敲心房。

男聲話音一落,從角落裏便出現一隊車辇,着玄色衣衫的周幽王和一身粉色宮裝的褒姒款款而出。在一群仆人奴婢的侍奉下走上烽火臺,仆人很快遞給幽王一根火把,幽王點燃火盆,黑煙蒸騰而起。

不久之後,一大隊人馬忽的火急火燎從遠處趕來,馬蹄踏地的震動仿佛要将山川崩裂。磅礴氣勢再加轟轟擂鼓,讓山頭觀看的衆人心神凜然。

“烽火臺非危機時不用,一用便代表都城告急,需各方諸侯前來酒駕。諸侯見烽火臺狼煙起,便以為幽王有難,随即派出大量兵馬前去救援。誰知,軍隊行至都城下,卻未見一敵,衆人一頭霧水,只得讪讪離去。”

同幽王一起站在烽火臺上的褒姒見這群被戲耍的諸侯,果然喜笑顏開。

“自烽火臺上褒姒一笑,幽王便常用此法為褒姒取樂。諸侯被多次戲弄之後,皆敢怒不敢言。其年,北方犬戎兵臨國都城下,幽王慌而點燃烽火。諸侯見狼煙而避之,犬戎遂一舉攻破都城。”

這時,場下畫面陡然一轉,華服盛裝的幽王和褒姒被蠻族打扮的士兵押解着前往行刑之地。哀樂聲起。

常年冷面冰霜的褒姒此番卻是一路笑着走入法場的,她笑着對幽王說:“大王為何不喜,此後,妾身和大王便能不顧世俗煩擾,永遠在一起了。”

“美人!”

“大王!”

兩人頭枕斷頭臺上,儈子手的巨斧尖刃反射出兩道刺目的白光。飄散在衆人耳邊的筝曲忽然拉高,然後就是強烈的震顫,拖長拖長,直至尾音消失在空氣中。

膽小的女性早已捂住了面孔,不敢看這一道血腥的場面。

邬琅輕聲一笑,一揚手,哀鳴還未消散完全的營地忽然又響起喜慶歡樂的慶婚樂曲。

邬琅笑着對盧彥說:“此戲名為,烽火戲諸侯,不知寨主和兩位夫人可喜歡?”

盧彥臉色已然發青,傍在身邊的芙蓉姐妹也是花容失色。

現場衆人,能笑得出來的恐怕也只有邬琅一個人了。

這哪裏是慶賀盧彥大婚,但凡有顏色的人都看得出來,玄蒼将軍是在告訴寨主,你這個無能的周幽王,遲早死在女人身上。兵在我手,最好不要得罪我。

氣氛僵硬得仿佛泥石和水。

這個時候,一個守站門的玄甲軍士兵忽然騎馬飛奔而來,行至衆人面前一個下馬單膝跪下,雙手捧上一條用紅綢打了個漂亮花結的盒子,大聲說:“報!天策府楊記川送來賀禮!”

“什麽!”盧彥臉色大變,腿一軟,險些軟癱在地。

邬琅眼睛一亮,心跳如擂鼓。轉身對着大營長吼一聲:“玄甲軍,列隊!”

“寨主,既然楊記川已到,那就讓我去會會他!”說完,一眼不看盧彥是何種反應,直接大輕功甩起,飛奔回住所換裝。

玄甲軍整隊可謂神速,此前剛剛表演完節目不說,邬琅不過是一聲大吼,不過片刻,大營便已經密密麻麻,井然有序地排列好各營士兵。烏壓壓一片,威懾力又豈是當年的東昌寨散兵之勇可比拟的。

邬琅的黑馬一路疾馳下來,腦後蓬松白翎飄然而起。他引馬至軍列正前方,下令:“破陣營鎮守葫蘆谷,女衛營分十分之一人數同往。餘下各營随我從大路開拔過去。”

“遵命!”

趙努有些疑惑地嘀咕:“他這是急着去見媳婦嗎。”

沈蓬生輕咳一聲,抛給趙努一個眼神。趙努會意,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人群。

邬琅領着大軍一步一步邁出東昌山,他無法說清自己當下,只覺得心髒仿佛要跳出喉嚨口。

楊記川這三個字早已細嚼慢咽念到心裏。

這世上恐怕再沒人比他更想見一見楊記川,和他打上一架。

東昌山外,一眼望去猶如人海的騎兵森然伫立。

一杆高旗顯目突出。

邬琅遠遠看到那面底色鮮紅的旗幟,瞳孔猛然收縮。

天策府的天字旗……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不可能吧……

玄甲軍行至東昌山山門入口,邬琅揚手一揮,全軍止步。他一人勒馬上前,停在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外,視線一直盯着那面天字旗看。

忽然,他沉聲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破殺刀下不斬無名之士!”

泱泱騎兵方陣最前方一人騎馬慢慢上前,清冷的嗓音瞬間傳遍衆人耳朵;“天策府,楊記川在此,敢問守山門者為誰?”

邬琅昂起頭,氣勢半分不落。待那楊記川越漸接近,他看得仔細後,心髒頓時漏了一拍。但他并沒有遺漏掉楊記川臉上同樣的驚色。

邬琅心想,他這輩子,包括下輩子,恐怕都不可能忘記和楊記川的正式見面。

他頭戴紅羽翎,身穿銀紅相間魚鱗甲,腳蹬銀甲靴,座下踏炎烏骓寶馬,背上一杆火紅長槍流轉着氤氲血氣。

原來他見過他,在那個燥熱的午後,一個莫名其妙卻又心有靈犀的回眸對視。

邬琅心髒幾乎要被一種無法言明的感情脹滿,他嘴角是無法控制的上揚,眼眸中仿佛帶着風,飄了雲,他高聲道:“蒼雲堡,邬琅,恭候将軍多時!”

兩人馬匹越靠越近,直到只剩一個馬頭的距離時,邬琅忽然聽到楊記川不是很确定地說:“在劍網三?”

邬琅幾乎要大笑出聲,以同樣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見的分貝回道:“丐幫禿驢。”

“唐門黃雞。”

“萬花七秀。”

“還有哈士奇……”

兩人勒馬打圈,邬琅感嘆:“原來是你。”

楊記川:“是我。”

邬琅問:“浩氣的?”

楊記川:“你惡人?”

邬琅沉默半晌,忽然說:“難怪你一靠近我,我就心跳加速,原來是敵對陣營的紅名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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