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月光游艇)

俞躍已經算不清楚,  他究竟在這間屋子裏被關了多少天了。

他不想稱呼這裏為“家”,雖然這裏有着和他血緣關系很近的親屬,但是在他心裏,就算是學校四人間的宿舍,  也比這裏有人味兒。

每天晚上,  虞騰都會來他房間裏和他“聊天”。

當然,  說是聊天,  其實只有虞騰在說,俞躍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自顧自的打游戲。

虞騰說的話題翻來覆去就是那麽幾個,什麽學校如何,同學如何,  甚至連今天中午華清的食堂吃什麽都要說。

俞躍:“……你是當我沒上過大學嗎?”

虞騰有些委屈:“哥,  我只是想讓你開心。”

俞躍冷冷道:“你讓虞總把我放出去,  我才會開心。”

“……”這種要求自然是不可能的。虞騰低聲道,“哥,你還是不願意管他叫父親嗎?你總是叫他虞總,  他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是很難過的。”

俞躍覺得好笑:“在他把你領回家的那一天,  我和他就沒有父子親情可言了。”

兄弟兩人相對無言,  虞騰幾次想開口,卻又不知要從何說起。

一時間,  屋裏只剩下游戲運行的音效聲,  除此之外只有兩個人淺淺的呼吸聲。

忽然,一陣震動聲響起。

聽上去……很像手機震動帶來的響聲。

可是俞躍的房間裏怎麽會有手機?他的所有通訊設備都應該被沒收了才對!

虞騰瞬間警醒:“什麽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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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大驚小怪的他相比,  俞躍可冷淡多了。

俞躍挑了挑眉毛,給異母弟弟看自己在玩的掌機游戲:“我在釣魚,  有魚上鈎了,游戲手柄就會震動。”

俞躍手裏正拿着一臺紅藍手柄的switch,屏幕上,勤勞的小人走到海邊,揮舞着長長的釣竿,從海裏釣起一條巨型鯊魚。

岸邊的灰色貓咪和粉色河馬開心地鼓着掌,慶祝他的收獲。

虞騰:“……是游戲?”

“是游戲。”俞躍又釣了一條,果然這次游戲手柄又震動了。

虞騰這才把心中的警惕抛下。

游戲的小島上正在下雨,游戲人物冒着雨,不厭其煩地站在岸邊釣魚。虞騰看了好久,見哥哥寧可和小動物說話,也不和自己說話,這種被忽視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虞騰也不想再這麽自讨沒趣下去,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等虞騰走後,俞躍又自顧自地玩了一陣switch,把新釣上來的魚和新捕捉到的昆蟲送給博物館的貓頭鷹,然後才慢悠悠地退出游戲,去了浴室。

走進浴室後,他迅速反鎖住,緊張地拿出了藏在褲子口袋裏的手機。

淦,剛才手機莫名其妙的震動起來,若不是俞躍沉着應對,就要被虞騰發現端倪了!

這臺掌心大小的手機是陸厭青在餐廳裏塞給他的,這段時間,俞躍就靠這臺手機偷偷和外界聯絡,籌謀布局。

不出所料,這次的短信是陸厭青發來的。

青出于青:哥,你之前說虞家的産業鏈出了問題,我讓王助理查了一下,其他産業不清楚,但是他們在影業的布局投資确實有很大虧損。

青出于青:他們投的幾部片子都出了問題,遲遲拿不到上映許可證,一下子吃進去不少投資人的錢。

青出于青:想來其他産業也差不多。

這倒是不出俞躍的預料,若不是集團裏虧空太多,也不會急着讓兒子出來賣身聯姻。

魚躍:王助理查的?

魚躍:王助理不是你母親的助理嗎,你怎麽還能讓人家加班?

青出于青:祖傳助理,一脈相承。【得意】

魚躍:……

魚躍:誰看了不說一聲社畜太慘。

青出于青:哥哥在心疼他嗎?

青出于青:【委屈】

青出于青:那我也很辛苦啊,哥哥怎麽不心疼我。

俞躍:“……”

俞躍:“…………”

俞躍:“………………”

俞躍無奈,難道陸厭青以前就這麽茶嗎,他怎麽之前沒發現?

俞躍在浴室裏不能呆太久,否則會被保镖注意到。他正要收起手機,忽然掌心又震動了一下,一條新的消息跳了出來。

青出于青:哥,被小貓咬過的旺旺仙貝,還可以叫旺旺仙貝嗎?

魚躍:?搞什麽?

青出于青:長在東邊的西瓜,還可以叫西瓜嗎?

魚躍:你在給我出腦筋急轉彎?

青出于青:被門夾過的核桃,還可以補腦嗎?

魚躍:???

俞躍懷疑陸厭青發燒了,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前言不搭後語。

他正不耐煩地要收起手機,忽然最後一條消息出現在屏幕上――

青出于青:如果我想你了,就算沒有正經事,我還可以給你發消息嗎。

俞躍:“……”

俞躍呼吸一滞,他的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重重撞了一下。手指懸在鍵盤上空,指尖微顫,半晌才敲出了一行字。

魚躍:下次想說什麽,不用這麽拐彎抹角的問我。

青出于青:那麽哥的答案是?

魚躍:。

青出于青:?

魚躍:可以。

匆匆打完這兩個字,俞躍再不敢看手機,欲蓋彌彰地趕忙關機收起。

當他擡起頭時,發現鏡中的自己臉色通紅,一直燒到了耳垂的位置。

……

三天後,俞躍終于從他的卧室裏放了出來。

可惜不是重獲自由――虞興華要帶他和虞騰參加一場慈善拍賣會。

俞躍一直覺得這種慈善拍賣噱頭大于實際作用。拍賣會一般選在某個很高大上的地方,比如某某會所,某某莊園,某某美術館……參加拍賣會的富商們非常迷戀那種出盡風頭、被人敬佩追捧的感覺,可惜在這裏花出去的錢,要扣除很多亂七八糟的托管費用,真正能拿出來做慈善的金額不超過一半。

……有錢還不如去捐希望小學。

虞家确實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然現在內部虧空的嚴重,虞興華照樣要在這種地方附庸風雅、一擲千金。真是無聊至極。

俞躍再一次被打扮得光鮮亮麗,和虞騰一起上了車。

他們兄弟倆确實長的有些相似,只不過俞躍頭發微卷,每次出門,造型師都要特地拉直他的頭發,盡量顯得他成熟穩重;而虞騰則繼承了他親生母親的天生直發。

俞躍渾身不舒服,他上車前,造型師給他噴了一種味道古怪的香水,據說是現在最流行的信息素香水,是用大數據統計出來的最讓人一見傾心的味道,但俞躍聞着卻覺得做作的要命。

beta就是beta,虞興華難道以為給他噴上香水,就可以讓他裝作不是beta了嗎?

雖然是冬天,但俞躍還是把車窗開得很大,想要吹散身上的味道。

虞騰凍得牙齒打顫,問他能不能關上窗戶。

“不行。”俞躍冷冷道,“這種人造信息素的味道太惡心了。”

“……”

虞騰不再說話了。

冬天天黑的早,車子在路上行駛了很久,俞躍剛開始還在默默記路,但很快就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漸漸的,俞躍聞到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越來越濃重的鹹腥味,同時伴随而來的還有嘩嘩的水聲。他順着車窗向外望去,意外發現車子居然停在了一座海灣碼頭上!

碼頭前,豪車排成長列,政商名流如雲。寬闊的海面上,一艘體長近百米的三層豪華游艇正靜靜地停靠在那裏。夜色中,游艇燈火輝煌,喧笑之聲不絕于耳。

俞躍完全沒有想到,這次的慈善拍賣會,居然是在海上!

虞興華帶着兩位“愛子”走上這艘超級游艇,立刻有相熟的人過來打招呼。

“虞總,咱們可好些日子沒見了!”一個不知道是王總還是李總的人端着酒杯過來寒暄。

虞興華和他互相吹捧了一陣,對方誇他投資精準、慧眼如炬、次次都踩在風口上――這當然是明褒暗貶,虞興華聽懂了當作沒聽懂,臉上還樂呵呵的,這涵養實在不錯。

因為有保镖守着,俞躍不能離開虞興華太遠,只能無聊地看着他們虛與委蛇的社交。他把自己定位成一個牽線木偶,不聽不笑不說話,盡量縮減存在感。

但即使這樣,他還是被人注意到了。

“你就是小躍吧?”某位大佬笑呵呵地說,“老虞真是好福氣,兩個兒子,都是一表人才,只是怎麽之前沒見你帶小躍來參加過聚會啊?小躍在哪裏讀書,有沒有談朋友?”

虞興華替他回答:“虞躍這小子脾氣犟,非說要靠自己做出一番事業來。不過他成績确實還不錯,自己考進了首都大學,他和他弟弟一個首大,一個華清,也算沒給我丢臉。他在學校裏小打小鬧投資了一些小生意,做得還不錯,我這個做父親的,自然也是為他開心的。他現在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跟着我出來走動走動,見一見世家的伯伯嬸嬸們,也和其他年輕人交交朋友。”

話說得倒是漂亮,俞躍心裏不屑:交朋友是假,看看能賣出多少價錢是真。

這場慈善拍賣會,其實就是一個大型的社交場所。很多人都帶着自家的子侄,出來“見見世面”。在他們大多數人心中,愛情、婚姻不過是一種籌碼,是某種固定資産,兩家締結姻親并不是看感情深厚,看的是對方的家世能給自己多少幫助,本質上和公司合并沒什麽區別。

全是商人的把戲。

俞躍的視線在人群中掃了一圈,沒想到居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之前相親過的馮小姐。

他沖她眨了眨眼,誰料馮小姐全身一抖,趕快摟着閨蜜的胳臂,小步跑走了。

俞躍:……

好吧,本來想為上次的唐突向她道歉的。

忽然間,他們腳下的甲板微微一顫,一股輕微的晃動感随之而來,大家很快意識到――游艇開船了。

這次的慈善拍賣會選在游艇上舉辦,船不會一直停在碼頭上,總要出海逛一圈,那才足夠風雅。

這艘超級游艇體量巨大,足以容納兩百人,宴會廳內布置奢華,四周牆面上挂着數幅畫作,全是當代大師的作品,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由他人捐出的義賣藝術品,如成套的翡翠首飾、數百年前的瓷瓶、或者是某件高定成衣……賓客們也是紳士名流,香鬓美眷,無不靡費,無不奢侈。

正是因為這次的慈善宴會選在游艇舉行,虞興華才放心把俞躍帶出來參加:這可是在海上,難不成俞躍還能插翅飛走嗎?

他哪裏知道,俞躍心裏還真在惦記着逃走的事情!

在今天出發之前,俞躍悄悄給陸厭青發送消息,讓他做好接應的準備。宴會人多眼雜,正是适合逃跑的時候。只是俞躍沒想到,這次居然是在海上……

也不知道陸厭青能不能混進來。

這次的拍賣會是邀請制,只有拿到請柬的賓客才能入場,在游艇入口還有專人值守,其他人想進沒那麽容易。

若是陸厭青真的來了,他會用什麽身份進場?

像上次一樣以服務生的身份進來?還是負責拍賣的工作人員?亦或是現場的樂隊樂手?――俞躍特意把視線在大提琴手身上轉了一圈,可惜并沒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就在俞躍出神之際,虞騰湊了過來,給他遞了一杯酒。

俞躍接過酒端在手裏,晃了晃,并不喝。他倒不是怕虞騰在酒裏動什麽手腳,就是單純的不想喝。

虞騰卻誤會了他的意思,見他如此提防,眼神暗了一瞬。

“哥……”虞騰過來是給虞興華做說客的,“我看今天同齡人挺多的,你去認識認識不好嗎?你若是對誰有意思,就請他跳個舞,培養一下感情……咱們出生在這種家庭,當然要選擇一個門當戶對的人結婚,這是正常的事情,你不要這麽抵觸。”

俞躍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虞騰出身于這種家庭,是一個可悲的私生子,他即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他站在夾縫之間,這沒能讓他變得成熟,反而愈發矛盾與天真。

自己十八歲的時候,可沒這麽愚蠢幼稚。

俞躍:“小朋友,你是腦子壞掉了嗎?我問你:我有家嗎?你有家嗎?像虞興華那樣娶好幾個老婆,生好幾個孩子,只有alpha才當作繼承人,beta就被當作廢物送去聯姻――這即不叫‘家庭’,這也不叫‘正常’。”

“……”

“你好歹也是個大學生,‘一夫一妻制’、‘戀愛自由’、‘婚姻自由’這些東西難道學校思政課上沒學嗎?我勞煩你下凡看看,讓你高貴的腳沾一沾土地,別成天在游艇上飄着了。”

虞騰被他機關槍連射一通,臉都白了。虞騰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戀愛自由?婚姻自由?哥哥難道指的是陸厭青嗎?你不要忘了,他從始至終都在騙你!”

“他确實騙了我。”俞躍側頭看他,“可他騙了我,和你這個外人有什麽關系呢?”

簡簡單單的“外人”二字,如一道劃下的天塹,把這對異母兄弟隔開了無法逾越的距離。

俞躍掰開虞騰的手指,把那杯遞過來的酒,塞回到虞騰的手心。

他不需要這杯酒,也不需要這個弟弟。

這個世界上,他只想聽一個人叫他哥哥。

俞躍毫無留戀的轉身離開,不去管虞騰紅如血的眼睛。宴會廳內空氣閉塞,廳裏的10個beta至少有8個噴了可笑的人造信息素,他再呆下去就要窒息了。

他推開宴會廳的大門走向甲板,冰冷的寒風裹挾着鹹腥的水汽撲面而來,瞬間吹散了他周身的燥熱。

俞躍沒穿外套,好在量身定做的西裝是好料子,足夠抵一抵這刺骨的海風。

甲板上,也有幾個同他一樣出來透風的人。他們三三兩兩的散在角落裏,彼此看一眼,并沒有聊天搭讪,都在默契的享受難得的寂靜。

看來,像他一樣讨厭這種場合的人并不少。

俞躍找了個無人注意的角落靠着,雙手撐在船沿上,望着在船尾翻滾的浪濤。身後的宴會廳裏飄蕩出悠揚的樂曲,優雅的提琴四重奏與鋼琴融為一體,伴随着波浪聲飄蕩在甲板的每一個角落。

今夜風平浪靜,萬裏無雲,明亮的滿月挂在夜空之上,同時也倒映在昏沉的海裏。俞躍盯着船尾卷出的波浪打碎海裏的月亮,然後重組,再打碎,再重組……不知不覺,就看入了迷。

直到餘光中,有一道身影慢慢走近。

俞躍以為身後人也是來看月亮的,他往旁邊邁了一步,讓了讓,給對方讓出一片月光。只是沒想到,那人居然緊貼着他也邁了一步。

與此同時,一件沉甸甸的呢子大衣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俞躍一愣,他下意識扶住肩頭的大衣,回頭看去。

――他心心念念的那個alpha少年,就站在那片月光裏。

沒有僞裝,不加遮擋,陸厭青一身筆挺西裝,笑着向他伸手邀請:“這位英俊的先生,我能邀請你跳支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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