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不願

兩人回去的路上沒有那麽急切，坐在雙城的燭淚上，慢慢悠悠的，一邊賞景，一邊沿途品嘗美食，一邊趕路。

雙城将她抱在懷裏，晴琛看着天邊沉沉的朝陽，朝霞滿天，日頭剛出現，并不刺眼。

想到什麽，晴琛突然道：“對了，那個預言，你知道的吧？”

雙城下巴擱在她的肩膀，兩手捏着她的手，随意道：“嗯。”

“有人攜毀滅而生，以血肉成就毀滅。你知道是誰嗎？”

雙城蹙眉，他抿了抿唇，“琛兒，我明白重光對你一直很好，但是我絕不會放過他的。”

晴琛只是覺得，該告訴他真實情況，連她自己都沒有想清楚，為什麽會這樣想，明明雙城只是下仆而已，她卻……不想隐瞞他什麽。

“你在說什麽？你們之間的恩怨，你們去解決就是了，他是死是活，和我有什麽關系？”

她語帶真切的疑惑，雙城卻不知該開心還是難過。

她不在意重光，他當然開心，可是和重光在一起那麽多年，她都這般不在意，那他呢？他和她在一起，總得來算，也不過區區兩年，對他，她也是這樣不在意嗎？

雙城苦笑，如今他滿足她在身邊，可人的欲。望無窮盡，他就怕，終有一日，他像重光那樣瘋狂，只因，時光久遠，卻見不着半點希望。

“我的來歷，不僅僅是一株定顏草。我破開虛空，降落在這草身，再與你相遇，那時，随同我一并降落的，便是重光。”

雙城僵住，手不自覺輕輕一松，“你說什麽？”

“而且，重光不是毀滅。毀滅，另有其意。”她接着道。

“琛兒！”他一下收緊手，神色緊繃，“琛兒，好了，我們不要說這個問題了。”

“你當真不要聽？你不是很想毀掉毀滅嗎？”晴琛疑惑。

“你何必為他說話，重光必死，就算他不是毀滅，我也不會讓他活，他造下這樣的殺孽，他該死。”雙城沉聲道。

“那是你的決定，但重光的确不是毀滅。”她并沒有讓旁人背鍋的意思。

“你說重光造下殺孽，他該死。那我呢？若有一日，我別無選擇，必須要人的血肉性命呢？”她突然問。

雙城沉默，最終卻是十分堅定，“對不住，琛兒，若真有這一日，我必定會阻止你，絕不會，讓你做出這樣的事！”

“若我非要呢，若你也阻擋不了我呢？”

“……那 ，我也只好，阻擋了你，再一死替你償還這因果了。”他在她耳邊回答，身為化神尊者，他認為自己阻止她的能力還是有的。

“怎麽不選擇殺了我來還？”

“我……如何舍得。”他啞着嗓子，将她緊緊抱緊了。

“我有神格，乃是毀滅神格，成就毀滅，必要血肉鑄就，雙城，雖然會死些人，但我不會欠誰的，我會讓他們來生更加順遂，給他們應得的因果祝福，這又有什麽不好呢？”她不明白。

雙城搖頭，“琛兒，你還是不懂，不是欠不欠的問題，而是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在這個生命誕生并有靈智的時候，随意掠奪他的性命，就算是給予生命的父母，也沒有資格随意取走別人的生命，做主別人的死活。”

“可是這毀滅神格卻是必須成就，雙城，我若是別無選擇，你當真，要阻止我？”她看着他。

“若是必須的話，那就犧牲我吧。為你達成所願，我自心甘情願，無怨無悔。”他輕聲道。

晴琛沉默，不再開口了。

回去這一路，他裝作全然忘了這事，待她沒有任何不同，她也不再提。

兩人在中洲待了不久，便再次離開，在五洲雲游玩耍，雙城對她體貼入微，千依百順，寵愛入骨。

十五年後，邪獸撞破封印，不知所蹤。

雙城帶着晴琛回到中洲，五洲彙集，但沒人知道邪獸所在。

為此所有人将寒冰天井看守的更緊，包括雙城，他不得不抽出所有時間來時刻鎮守在天井邊。

随着晴琛的情感清晰，通物最後一階漸漸逼近，毀滅神格在通物大成之時，也會被激活。

毀滅神格主殺戮毀滅，到時若是她不出手獻祭，雙城自己就會被神格控制殺戮，其實，這是不可避開的難題。

除非她放棄修習創世神術，不再修習通物，但這一點，晴琛從沒想過，她絕不會放棄，她的家她的親人父母還在等待，她怎麽能在最開始就放棄呢？

當最後五年時光過去，邪獸一直沒有出現，雙城反而越發緊張，思來想去，他決定提前将重光押往情湖。

晴琛十分平靜，跟着雙城上路了。

事實上，他的擔心完全多餘，因為這一路上什麽都沒發生，直到站在情湖面前，雙城都猶自不敢相信。

接下來最後一個月，也十分平靜，直到時辰到了這一天。

元嬰大能和化神尊者都守好了四方，雙城帶着重光飛到情湖中心搭建的神臺，只待朝陽升起，第一抹陽光投射而來，情湖遇見陽光，便會燃燒毀滅。

雙城神識時刻注意着重光的動靜，晴琛卻只是看着那透明的湖。

“你知道，這湖不會燒起來的。”她輕輕道。

雙城眉尖一跳，伸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臂。“琛兒，什麽都不要管，好不好？”

“你在等它出現嗎？”

“它的半身在這，它肯定會出現的。到時候，就會燒起來了。”雙城眉目蒼涼。

阿蟲是毀滅之獸，若是它來，到的确會燒起來。

重光直直立在神臺，目光投過來，不知在看誰，他突然開了口。

“你說，我是毀滅嗎？”

他不知道在問誰，雙城沉默半晌，“不管是與不是，你的結局都不會改變。”

重光一下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對，不管如何，都是一樣的。不管我做什麽，不管如何做，都是一樣的。”

也不知他在說的到底是如今的結果，還是別的什麽。

重光看向晴琛，一字一頓，“我今日，既然無論如何都是要死，那我……是心甘情願的。”

晴琛回望他，想起他的确說過，他無限生長，是不死的，只是若是心甘情願，那便也一樣死的透了。

“吧嗒——”他的眼角有晶瑩墜地，卻還是執着的看着她。

雙城顫抖的劇烈，他緊緊握住了晴琛，他感受到兩人的對望，“琛兒，別看他，琛兒，你先回去，不要說話，不要看。”

他很怕她不管不顧的說出來，更怕她會對他心軟。

當第一縷陽光投射而來，情湖平靜無波。

雙城沉默了，所有人聚在一起驚疑讨論，不知這是什麽情況。

“昂——”黑色的巨蟒終于現身，雙城捏緊了巨劍，晴琛卻一把拉住了他。

“雙城，成就毀滅，我必須要做。”

雙城立住，不可置信，“你說什麽？”

“琛兒，你可以要我的命，明白嗎？随意你怎麽好，不要去殺無辜的人！”

當諸多元嬰被巨蟒打退，吞噬的大口張開，雙城急忙一道劍氣斬過去，将它暫時打退。

晴琛被他甩開 ，雙城直接的對上黑蟒。

但這次，奇跡不再眷顧他，雙城被一尾掃中，飛出老遠。

他頑強的爬起來，再次擋了上去。

但黑蟒不再動他，轉而去追逐其他人，将一個個大能吞下肚，雙城徒勞的奔跑了一圈。

他垂着腦袋，“琛兒……原來，它是你放出來的。”否則，怎麽會這樣自主。

晴琛神色淡然，“對，其實重光之前就将我關在五洲絕境附近，眼皮子底下，你們反而一直沒發現。”

“後來我被放出來，那時候天下大亂，我毫無力量，五原尊者剛剛去世，一切混亂不堪，那是最好的時機。我幹脆放了阿蟲，讓它暗中保護我，我一開始就想找你，但你行蹤飄忽不定，五洲來去混戰，我根本找不到你。”

說來阿蟲也算幫了些許忙，它餓了很久，那時候修真界到處都是邪門傀儡和邪門中人，它偷偷吃了不少，倒是想去偷吃些修真者，可惜，要麽被關在山門，要麽強悍和一堆人打架，晴琛又拘着它不準它出現人前，這才讓它沒有得逞。

“我放它出來，設下陣法，你們這才沒看出來破綻，不過五年前，陣法失效，這才讓你們發現的。雙城，我早便說過，你無法阻擋我。”

時至今日，阿蟲正好能幫她解決毀滅獻祭的事，她會給這些人平等的補償，不會欠人因果。

“你錯了，琛兒，這樣不對。”雙城搖頭，他的眼睛水光閃爍，再次落下淚來，晴琛一怔。

“這世上不是任何東西都可以公平交易的，生命，對擁有它的那個人來說，是無可比拟的，你不能選擇奪走它！”

“琛兒，不要繼續了。”他緩緩半跪在地，紅着眼眶祈求 。

“我不懂，你為什麽非要這樣，不過是一具臭皮囊而已！再投胎就又是活人了，我又不要他們的魂魄，這怎麽算死呢？我又不是不會補償！”

晴琛也不耐煩了，這人怎麽這麽笨。

她生活的世界，都是修習靈魂的人，對于身軀從不在意，只有魂魄，才是長生。

聽着耳邊肆虐的動靜，雙城面色平靜，揮劍斬向黑蟒，再次揮袖，晴琛便被他送上了神臺。

情湖劇烈的翻滾起來，透明的火焰在朝霞映襯下，顯出絕美的色彩。

一點一點沿着神臺往上爬，晴琛看着整個燃燒的湖面，看向岸邊的雙城，語調十分平靜，“你要燒了我？”

“我會陪你一起的。”

“是嗎？那你過來。”她輕聲喊。黑蟒順勢停止了進攻，安靜的浮在天邊。

雙城踏湖而來，不少燃燒的情絲纏繞上來，他都不管，只是一步一步踏上神臺。

她伸手，握緊了他的手。

一瞬間，千種情緒湧上心頭。

痛苦，掙紮，決絕，堅定，自責，不舍，不情願。

“你，你明明不情願，為什麽要違背自己的心？”她又不懂了。

她的裙角已經被燒着了，雙城咽下喉中的苦澀，“這世上，從來沒有随心所欲，人總是不斷被自己束縛。如果歡喜是建立在無辜之人的痛苦之上，那我萬萬做不到，琛兒，我對不起你。”

“你好難過……”她輕聲道。

極劇烈的苦澀和心痛，比之前她所感受過的心痛還要強百倍，那是一種絕望到哀戚無助的情緒，帶着無奈。

“為什麽就是不能放棄呢？琛兒，什麽比生命還重要呢？”

兩個人是不同的世界接受的思想，她不認為軀殼毀滅是死亡，他覺得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他們從一開始，觀念，想法，都沒有半點相同，更何況，其中這女子，她還是個沒感情的。這結局，其實一早就能預料了。

“我……”她張口想說什麽，突然停住。

松開拉住他的手，撫上臉，是水漬。

指尖的液體讓她愕然，這是……眼淚？

【眼、眼淚！】煙塵瞠目結舌，【眼淚啊琛琛，你有淚了，你成了！是感物，感而落淚！你成功了啊！】

這眼淚，是她的感情，也是感悟到的他的感情。

她怔了半晌，兩人都被熊熊烈焰包圍了。

忽的擡手，她将他遠遠推了出去。

随着後退，神格綻放光華。

“從今日起，生生世世，你的靈魂将會被封閉，每一世，活着的都只是你的一半，這世上，除了我，任何人，沒有任何人，再能夠得到你完整的愛！”

神格烙印，一瞬間的殺意和毀滅的欲。望，雙城臉色扭曲一瞬。

她縱身跳下情湖，當聽見那輕微的落入聲響，雙城渾身一震，“不！”

晴琛陷入情湖，恍然間，有人随她而來，卻是重光，他不顧一身僵硬的骨頭，胸口的劇痛，伸出雙手，死死将燃燒的她緊緊抱在了懷裏。

很快，他的身上，同樣燃起了火焰。

“我很想讨姐姐歡心，可其實我不會這些，所以總是做不好。”

晴琛看不清他的臉，只是有滴滴答答的液體落在臉頰，然後絲絲縷縷的化作了情絲，“這下能真切的将姐姐攬入懷中，我真是滿足，只是原來，姐姐早就将神格給了他了，我真想看看，他知道的那一刻，表情多精彩。”

“這回，總算還好，至少，姐姐，陪你死的……是我。”

陪你來到這個世界，也陪你離開，來來去去，總歸圓滿了。

由你而生，為你而亡。

重光死了，黑蟒自然跟着消失了。

被它吞下的人還來不及消化，又重見了天日，全都雲裏霧裏。

雙城呆呆的将手伸到眼前，五根手指修長圓潤，他卻半點高興不起來，扯着嘴角要哭不哭的，最終在一衆人的驚呼中，毫不猶豫的躍入了情湖的火焰中。

晴琛如他所願，沒有用無辜之人來獻祭神格，她選擇犧牲了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看過來，這才第一卷，不是悲劇哈，大家不要激動。

其實豆子有控制，沒有寫的很悲嘛，就是還挺普通？

明天就是嫡母繼子的故事啦，啧啧，你以為這是宅鬥？不不不，女主她脾氣哪有那耐心，嘿嘿嘿

開始快穿卷啦，哇哈哈哈哈，開森。

晚安麽麽

第二卷 感物 三萬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