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危機
危機
雖然2月12日才是除夕, 但是從12月中旬起,天氣十分寒冷,連續下了半個月的凍雨, 最冷的那幾天, 沈白露即使穿了厚襪子, 穿了棉鞋, 也依舊覺得腳趾頭都凍得發疼,因此禦寒物資相當緊銷。
沈白露在報紙上獲悉今年的天氣情況,讓二姑和小姑做了一些準備, 厚的衛生衣褲等多進一些貨,毛線也可以适當進貨, 畢竟下着凍雨, 哪也去不了, 婦女們只好蹲在家裏烤火織毛衣。
因此兩位姑姑在這場全民抗寒中, 大賺特賺。在沈白露的指點下,她們又着手囤了許多兒童新裝,只等着過年時大賣。
兩位姑姑對侄女無比敬佩,幾乎言聽計從, 為表感謝,還這個問她要不要襪子,那個請她去吃米粉。
沈白露道:“你們不用這麽客氣,多孝敬孝敬一下爺爺吧。”
和姑姑一樣, 其他賣衣服的生意人, 也笑容燦爛。
供銷社裏,鄧雪梅櫃臺的那些服裝,在降下了價格後,确實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但是大部分的購買力都湧入了自由市場,供銷社的服裝銷售情況并不是那麽理想,與預期目标有所差距。
事實上,不光是服裝櫃臺如此,就連沈白露自己的櫃臺,一統計,發現肥皂、洗衣粉、電池之類的銷量比往年要少。
究其原因,自然是因為有人批發了一些肥皂、洗衣粉去市場上賣。
那些做生意的人不獨是本地人,還有一些外地人,甚至鄰省的人也逐漸湧進這個地理位置優越,交通較方便的圩市。
除了白糖、布匹這類還需要票的物資,其他能弄到貨源的東西,在圩市上都有出現。
供銷社受縣供銷社的領導,統購統銷,在價格上已經層層盤剝,而且要自負員工水電支出,所以攤在每樣貨物的價格,自然就貴一些。與外面那些直接進貨的自由生意人相比,實在沒有價格上的優勢,一些弊端逐漸顯現。就連村莊裏的代銷店,也漸漸地不想來供銷社門市部裏批發,有能耐的代銷店老板,都另外去找貨源。
只不過,因為供銷社裏有的貨物更加齊全,更有質量保障,以及人們的購買習慣、購買力的增加和需求的擴大,所以供銷社此時依然是零售行業的龍頭老大。
但是這棟大廈将傾也是不可逆轉的事實。
鄧順發看着外面發展得如火如荼的商業,憂心忡忡,甚至怪那些購買者貪小便宜,不重視質量,又喜歡責怪員工不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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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白露內心直嘆,就這種态度,即使自己不去操控賣服裝的姑姑來跟鄧雪梅對擂臺,這個開放的市場,也早晚會擠跨供銷社。
李孝紅似乎也覺察到了供銷社與自由市場的激烈競争,某天憂心忡忡地說:“我看咱們供銷社這樣發展下去,十分危險哎。”
沈白露點頭說:“你看今年外面比去年增加了多少攤販,新開了多少家店就知道了。”
她搖了搖頭:“這下壓力可真大,萬一哪天供銷社倒閉了,咱們何去何從?”
沈白露開玩笑似地說:“我一定在倒閉前就出去自己闖蕩了,說不定到時候成了大老板,請你幫我做事。”
李孝紅這會兒還沒有“大老板”這個概念,只笑道:“那我提前謝謝沈老板賞口飯吃。”
焦慮歸焦慮,每天還是要照常開門做生意,鄧雪梅在低調隐忍了一段時間,中間回家休息了兩天,回來之後,整個人先是消沉了一下,後來又脾氣顯得有些暴躁。
某天,王見娣神秘兮兮地說:“你們知不知道鄧雪梅的小孩已經沒有在工商所裏帶了?”
李孝紅問:“老王,什麽意思啊?暫時給奶奶在村裏帶?”
王見娣搖了搖頭:“我看沒有那麽簡單,鄧雪梅不是中間有休兩天假麽,她是帶着孩子回了婆家,借口說給孩子斷奶,沒有把孩子帶過來了。”
“才六個月就斷奶?”李孝紅也覺得不可思議。
王見娣說道:“所以我才覺得奇怪,她奶水足,而且回去喂奶也方便,有必要這麽早就斷奶麽?後來我聽到一些風聲,是她已經把那個小孩送給親戚了。”
衆人全都驚訝不已。
“他們真的做得出來啊?孩子給誰了?”
“那我就不清楚了……”
“可是,羅家還沒有給小孩入戶口嗎?”
“想來是沒有入戶口,才能随便給人吧,接下來他們要努力拼一個兒子出來。”
“怪不得雪梅這幾天狀态就不對勁,失魂落魄了一樣……要我說,當媽的總是舍不得的。”
沈白露暗暗地想,他們真的走了這一步了啊,可憐這個小女娃了,只能希望她能平安無事,落在一個好人家了。
上班的時候,沈白露發覺鄧雪梅恢複了之前的傲然神情,甚至比以前還要更加殺氣騰騰一些,見誰都看不慣,心裏一直憋着一股火,仿佛誰都欠了她似的。
前去問衣服價格的人,總是往往被她的這副态度吓退。鄧順發有次把侄女叫到辦公室,再次嚴厲地批評了一頓,她抹着眼淚出辦公室,在院子裏哭了好一陣才回櫃臺。
此後,才見她的态度好了一些。
對于鄧雪梅的私人八卦,沈白露等人在宿舍裏都不敢談論,怕黃萍告密。
不過事實上黃萍好像沒有那麽想象的有心機,反而主動在宿舍裏談起來。
這天朱姐有些沒心眼地問了聲:“我怎麽聽說雪梅的小孩送人了?”
沈白露跟李老紅等人對視一眼,紛紛表示驚訝,說道:“啊?不知道啊。”
黃萍主動說:“是送人了,好像是那幾個姐姐中的誰安排的,找了一戶縣城裏的好人家。”
朱姐:“哇,什麽樣的好人家?”
“那就不知道了,夫妻倆快退休了,沒有孩子……年輕的時候覺得沒孩子也不要緊,老了後才覺得還是得有個孩子。”
沈白露小小地籲了一口氣,這樣看的話,确實算得上“好人家”,比跟着沒心肝的爹媽強。
一天天的,太陽底下無新事。
這天圩市,嬸嬸黃淑英來到沈白露櫃臺,說道:“我今天時間有些趕,買了東西就要回家,你傍晚下班後,幫我把這壺菜送給小豔吧。”
沈白露答應着,接過了用一個玻璃罐裝着的幹菜。
下班後,沈白露不光送了菜,還給小豔捎了幾個橘子,來到中學裏。
小豔感謝着堂姐,問道:“我媽有什麽事啊,這麽急着回家。”
“好像是有人去了村裏爆爆米花,你媽趕回家準備爆點兒玉米。”
小豔“哇”的一聲興奮起來:“有爆米花可以吃了!”
沈白露笑了笑,說道:“我先走了,你好好學習。”
自打妹妹去了縣高中,沈白露就沒有再來過,之前過來都是十分小心的,生怕再碰上那個誰。
結果今天卻是好巧不巧,偏偏在出學校小門的那條小路上,遇到了那位歷史老師宋建國,他正好從另一條小路走過來。
沈白露遠遠地就看到了他,吓得趕緊低頭就走,但是沒有想到宋建國會在身後跟上。不知道他是也想出學校,還是在跟蹤她,只感覺到他的步子越來越近。
沈白露有些害怕,一溜煙兒地想跑,可是又怕越跑越欲蓋彌彰,引起旁人的好奇,只好假裝鞋帶掉了,走到路邊,蹲在地上系鞋帶。
宋建國陰冷的聲音傳來:“系鞋帶?”
沈白露覺得不妨問清楚他的目的更好,于是站了起來:“嗯,老師要出去?”
他訝訝地點了點頭:“是,我剛好想出去走走。”
沈白露:“那老師先走吧,我想起來還有事情要交代一下她。”
他愣了一下,估計是沒有料到她會這樣說,忙問:“誰啊?”
沈白露沒有回答,只轉身就向宿舍的方面走去。他被識破了一般,又不好意思不出去,沈白露走到一半,回過頭看見他确實出了小門,這才放下心來,朝大膽走去。
邊走邊拍着胸口,我的個天,這人真的是個變态啊!
雖然逃過了這一劫,可是沈白露決計沒有想到,他們相遇的這一幕,被宋建國的妻子餘麗看到了。
餘麗就一直不明白,丈夫寫了這麽多的情詩,不是寫給自己的,究竟是寫給誰的?他跟學校裏的女同事都是正常往來,跟外面的女人幾乎沒有交集。富有文藝氣息的丈夫,甚至向來清高,根本不把尋常的女性放在眼裏……
而今卻特地停下腳步,主動跟女人說話……弄了半天,原來那些情詩是寫給她的?
這一切都說得通了。
宋建國一回到家,餘麗就開始跟他争吵。
“老實交代了吧,你心裏的那個女神,是不是供銷社裏的那個?”
宋建國一愣,矢口否認:“什麽女神,我不懂你在說什麽,詩人心中幻想的女神,非要有什麽具體的人嗎?”
“別他媽裝蒜了,我都看到了!我問你,你從小門出去做什麽?她又為什麽突然掉頭走大門?還回頭看了你一眼,你們是不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勾當?”
宋建國再次驚訝住。
“我只是吃了晚飯有些撐,走一走散散步,你怎麽這樣愛猜測,學校裏的女老師,哪個沒有被你冤枉過?我跟你感情不和,我不想多說,可是人家是有對象的人,你怎麽可以這樣污蔑人?”
“這麽快就急着給人解釋了?宋建國,你就不能好好地正視你的內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