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住城西墨寶坑

我的第一任師父說，我出世的時候，天空中下了起黃金白銀，他沒拿到一分錢，就怕被砸死；他還說，我出世的時候，臭水池裏蹦上了新鮮的魚兒，他沒吃過一條，就怕被毒死；他甚至說，我出世的時候，鵝毛的大雪都變成了棉花糖，他沒出門一次，就怕被粘死；他最後說，我出世的時候，泛濫的洪水變成了美酒佳釀，他沒喝到一口，就怕被淹死。他每天提心吊膽的，可最後還是在我十五歲及笄那年死了。我一直覺得是我害了他。

因為那天，我女扮男裝在大街上走了一圈，引得衆女子尖叫連連，她們紛紛問我如何稱呼，家住何處。我便告訴了她們我師父的名號，家住城西“墨寶坑”。

等我回來時，提親的人竟踏破了我家的門檻。我怕師父會認不出我來，便又換回了女兒裝，大搖大擺地走進了自家家門。又因家裏只有師父一個男人，提親的人不聽他細說，便将他拉去拜堂。

不過說到底，也怪師父天天将我關在屋子裏，不讓我出門，左鄰右舍至今都不認識我，更何況那些提親的。可哪知，也就是在這一天，那些美女們竟然活生生地将這個大老爺兒給壓死了，我唯一的親人就這麽沒了。我那時一直想不明白師父怎麽就這麽死了，現在想來，定是他們夜裏太過激情，畢竟一個再健壯的男人也經不起那麽多美女的輪番誘惑。

為了體現我的孝心，我在他老人家下葬時給他燒了一炷香，哪知若水城的一陣妖風吹來，我手中的香不見了，竟掉在地上點燃了他墳前的冥紙，火苗開始向四周蔓延。

情急之下，我脫下厚厚的棉衣就一陣亂撲，我那時覺得自己十分英勇，旁邊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誰知，火沒撲滅，我的衣服倒燒得差不多了。我吓得将衣服随手一扔，衣服便在空中四分五裂，化成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火雨，火星紛紛揚揚的落下，砸到了他們，愣是沒砸中我。

他們看見火雨的瞬間，我想他們的腦海中一定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因為我在家中煮飯的時候，師父曾經也就是這樣，最好是有多遠逃多遠。自從我将師父的一個廚房燒掉之後，他就再沒讓我碰過炊具。有了前科之後，可想而知……那天的火雨将師父的墳墓給燒得一幹二淨，他的骨灰也被妖風吹得一點不剩。

自此，我終于領悟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我的确是個千年難遇的坑神，有我在的地方就不會有好事發生。

師父死後，我離開了若水城，開始流連于山水之間，本想再不過問凡塵事。

可就在師父死後的第七天夜裏，師父竟又回來了。我一直想不明白他怎麽還敢來見我，難道就不怕魂飛魄散嗎？

師父托夢告訴我，佛祖念他撫養我多年，怪不容易的，便封他做了一個小仙。想他修仙大半輩子了，卻從未自己親手捉過妖，當年我着實為他擔憂。我記得捉妖的那會兒，他每次都讓我做人肉靶子，自己則在一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我在想他當時怎就沒噎死。而每次只要我站在那裏，就會有妖精自動送上門來，而一靠近我，他們就算是有命回去，也要缺胳膊斷腿了。

那夜，師父還告訴了我一個秘密，他說傳聞中的莫問神劍能夠改變我的命盤。可他還未告訴我莫問神劍在哪，他便被夢魔吃了。因為這事，我還難過了好幾天。

現在回想起我活過的這十五年，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在我有了記憶的時候，師父終于給我取了個他自認為很文藝的名字，叫作墨寶。他以為我的名字有個“墨”字，我便會成為一個才女了，可他卻大錯特錯了。

跟了夫子一年，我愣是沒學會如何寫字，倒是學會了鬼畫符，那一年，我将他的筆墨紙硯都拿來了畫符。黃符飄滿了整個若水城，以至于很多妖精都安分了很多，害他那一年都沒有接到什麽生意。

一年夏天，夫子在教完我最後一堂課後，在歸家的途中，卻被馬車撞了，所以師父辛辛苦苦賺來的錢便都花在了給夫子看病上了。

沒錢的日子裏，我們只能啃番薯，一連吃了幾個月後，我是見到番薯都怕，而那幾個月，山上的野豬沒了食物來源，紛紛餓死了。一日，我偷跑出去，瞞着師父将那些餓死的野豬給烤了，山裏的野獸聞到香味，紛紛出來想搶我手中的肉吃，我淡定地坐在那啃着豬肉，盡興地看着野獸們争相搶後，他們打得越起勁，我就吃得越起勁，最後它們無一例外的死在了我的面前。

我拖着一頭大獅子拿給師父看，師父誇了我能幹，那是師父第一次誇我，我當時樂得屁颠屁颠的。可當我們将野獸的屍體都扛到家中，我發現我們被黑白無常包圍了，他們清點了下野獸死後魂魄的數量，然後将它們的鬼魂帶到地府後，蒼蠅和蚊子卻立馬包圍了我們家。師父當時拿起刀背就想自殺，幸好我及時攔住了他，大刀落到地上的時候，卻差點砍掉他的右腿。

在得知夫子被馬車撞了以後，我為了表示自己十分地尊師重道，便拿着我畫了一天一夜的鬼畫符偷偷去見夫子，可當我探望完他，他喝水都會喝出水虿，害他拉了一天一夜的肚子。之後，夫子看見我就好像看見了鬼一樣。

可惜夫子年紀太大，折騰了一年之後還是兩腿一蹬，挂了。聽說，他是在喝水時被水虿給噎死的。最後，我祭拜完夫子，後腳剛踏出他家家門，他的房子便在我身後“轟”地一聲塌了，那時我還太小，以為是有猛鬼作祟，吓得馬上跑回了家。

我将自己整整關在房間裏三天，既不肯吃飯也不肯喝水，最後還是師父踹開了門，及時把我抱了出來。那時我已經虛脫了，休息了一星期才慢慢緩過來。等我醒來後，他告訴我那鬼已經被他抓住了，讓我不要怕。我當時一眼就看出師父是騙我的，因為我早在他人口中得知，那天我跑掉之後，他當場吓得暈倒在了原地。

還記得師父曾說，我父母在生下我後不久便雙雙去世了，我就這樣成了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他見我可憐便收養了我。之後，他從未對我提及我父母的事，只是說我的出生并不平凡。而現在師父也走了，這天大地大便真的只有我一個人了。

師父死後，我還沒來得及去找莫問神劍，又有幾人想收我為徒，可我每次成為他們的徒弟卻總超不過七天。

一日，當我蹲在地上畫圈圈，不知以後該怎麽辦時，一個粗壯的男人竟想在身後偷襲我。我一個起身，不幸地撞掉了他的兩顆門牙，另一個男人馬上從林中跳了出來，出了三招便将那粗壯的男人給抓了起來。那個男人告訴我他是個捕快，剛才想偷襲我的人是個人販子，他還說他看我是個可造之才，想收我為徒。我欣然答應，還以為是我的好運來了，可好景不長，有一次，他看見有人溺水了想也沒想便跳下了水，他将那些溺水的人一個個地救上來，我光顧着照顧那些溺水的人，卻沒發現師父的異常，他在水裏撲騰了半天，我才發現不對。我在岸上熱了一下身便跳下水去救他，而那時他已經解開了那些纏住他的水草，我當時救人心切，便使出吃奶的勁勾住了他的脖頸，想将他拉上岸，哪知他卻一把推開了我，他連嗆了好幾口水，便沉入了水中，再也浮不起來了。我後來才發現是我當時太用力了，差點将他勒死。

又一日，我餓的不行，便開始畫餅充饑，畫了一遍又一遍，奇怪地是一個男人在我身旁站了許久，卻一言不發。我起身的時候，他終于說話了。他說，“你畫得不錯，當我的徒弟如何？”他還拿了一個肉餅來誘惑我，我當時很沒有出息地馬上答應了。在當畫徒的那幾日裏，我畫了張美人圖，畫中人坐在一道簾幕後看不清容顏，我以為我把畫畫毀了，但師父竟說這幅畫有一種朦胧美，有山水畫的意境，他十分欣賞。他将畫拿走之後便沒日沒夜地看，我問他從畫中看出了什麽，他說他看到了畫中仙，可我知道這只是他的臆想而已。但是有一天，那畫卻真的招來了畫中仙。我知道畫中仙都是借着美麗的皮囊吸取人的精氣的，以防師父出事，我馬上畫了黃符，闖入師父的房間，趕走了那個畫中仙，我還以為這樣便沒事了，可師父最後還是翹了。原來，由于我畫的太過抽象，招來個醜得沒人要的畫中仙，師父便被她活生生地給吓死了。

……幾個師父去世後，我總算總結出了作為一個坑神的經驗。作為一個坑神，我首先要說的是，你肯定沒有朋友和師父，因為你的朋友和師父總會在不經意間被你害死，輕則連續倒黴幾個月，重則就是小命不保。其次，你未必會有好運，但你身邊的人一定會有厄運，但厄運是他們的，與你沒有半毛錢關系，所以你常常做得便是損人不利己的事。最後，我想說的一點，也是我最自豪的一點，那就是……坑神就算沒有法術，也可以對付敵人。

可是當我遇到現在這任師父後，我漸漸發現我的命運改變了，我有了朋友，有了師兄，他們都奇跡般地活得很好，我一直覺得這真是史上一大未解之謎。

這一路上，我的确經歷了很多事，認識了很多人，懂得了很多道理，我更遇到了一個我深愛的男子，而他的名字叫作君侯，他也是統領妖界的妖君，他常常對我笑，但我在最後才知道他的微笑下，根本不是真的喜悅，他其實始終都帶着面具做人。

而現在，前世的記憶在漸漸蘇醒，我也開始慢慢了解了自己今世的真實身份，但其中的很多事卻都是我始料未及的。

空蕩的房間裏，我正坐在書桌前記錄着我這一路走來遇到的一切事，我将這個故事最終命名為《終遇君》，但這卻是一個還未完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