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雲荒大澤北部的荒涼小路上,一身是血的男孩抱着一條黑漆漆的小奶狗奪路而逃。
男孩一身灰色布衫早已被挂得褴褛,鮮血和泥土碎葉混在一起,幾乎看不清原來的色澤,被扯碎的布條間有道道血痕浮現,踉跄間不住有鮮血飙出來。男孩蓬頭污面,似乎很久沒清洗了,比街頭的乞丐還要落魄。
男孩身後是幾個踩着飛劍的青年和老者,飛劍的速度很快,不過須臾已經超越男孩,堵住他逃跑的去路。
老者一巴掌拍在男孩胸口,見得男孩身子倒飛出去,帶着随行幾人走近過來。
一只腳踩在男孩的手上,用力碾了碾。
“你跑啊,怎麽不跑了?”
老者力道不輕,大腳踩在男孩的手背上,依稀能聽到骨碎的聲音。
男孩疼的面皮都有些抽搐,卻只是死死抱着懷裏的奶狗,不吭一聲。
“倒是有骨氣,可惜被唐家抛棄的廢物,骨氣這東西你還不配有!”
老者說着,冷冷盯着男孩的眼睛。
“我再說一遍,将洗魂珠交出來,否則你難逃一死!”
男孩緊抿着下唇,一雙黑黝黝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老者,裏頭除了倔強便是滔天憎恨。
“還敢瞪!”老者憤怒,腳步挪開,狠狠踩斷了男孩兩只大腿骨。
男孩痛得周身冷汗都落了下來,不由得悶哼了一聲。
“這只是個開始。你要是不把東西拿出來,今天便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懷裏的奶狗兇狠地對着老者汪汪汪吼了出來。
“倒是個護主的。”老者嗤了聲,眼底掠過一絲貪婪:“這就是你父親留下的那只靈寵?”
老者一揮手,“洛萦很喜歡這只靈獸,帶回去,廢物沒資格享用這些資源!”
立刻有人上前去扒男孩懷裏的小狗,男孩眼裏怒火熊熊,偏頭就咬了那人一口。
“真是個屬狗的!”那人罵罵咧咧着,手中帶着掌氣,不住抽着男孩。
然而即便渾身鮮血淋漓,男孩也沒有放開抱着奶狗的手。
“還敢反抗!”老者一腳踩上男孩胸口,将他肋骨近乎踩斷。
“既然不聽話,那就砍了這兩只手吧!”
老者說着,揮起手頭的刀。“汪汪!”男孩懷裏的小狗忽然竄出來,跳上老者的肩膀張開利齒咬了一口,兇狠撕下一塊肉來。
老者發出一聲慘叫,盛怒之下,一巴掌将小狗打飛出去。
還沒斷奶的小狗哪經得起築基期的老者襲擊,被摔在石頭上,鮮血和腦漿飙了一地。
有人可惜道:“唐老,這可是二階靈獸,可惜了。”
男孩激動掙紮着,一雙眼睛裏透着兇狠殘忍的光,像是一只被惹急了的兇獸,立刻能撲上來咬斷他的喉嚨。
老者卻是更怒了,“敬酒不吃吃罰酒,看我不廢了你全身經脈!叫你連普通人都做不成!”
老者說着,掌心攏出一層白氣打在男孩身上,男孩渾身痙攣,整個人痛得不住蜷縮。
“這只是開始!”老者說,“将洗魂珠交出來,我可以留你全屍!”
男孩不說話,眼神幽幽的,仿佛十八層地獄裏的惡鬼,沖破鐵鏈沖出來。
老者看得心底一怵。
“罷了,這孽種如此惡毒,放你生路後患無窮,不如帶着屍體交給族長!”
兩手之間撸出一個巨大的白球,正要轟在男孩身上,天際忽然掠過一道金光,兇猛地朝這邊砸了過來。
“那是什麽東西!”老者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咆哮,那道金光又兇又猛,卷着滔天氣勢而至。
“嘭!”
一聲巨響,金光落下,将圈子裏的老者和幾個青年全都往地底下摁,砸出十幾米的深坑。
男孩被氣浪震開,摔在幾米開外沒落入坑底,他疼痛中恍神,只掃一眼天降大坑,一挪一挪朝奶狗的屍體爬去。
他周身筋脈俱斷,腿骨和肋骨都斷了,挪半天才挪出了不足兩尺。
頹喪間,那十幾米的深坑裏,霍地跳上來一道人影。
男孩擡眼一瞧,赫然是個十五歲出頭的少女,一身淺藍色的衣裙,紮着兩個圓圓的角包,眉眼盈盈顧盼流波,說不出的天資絕豔,光一眼過來,就勾得叫人去了半條命。
少女上來後,一眼就看到趴在地上匍匐前進的男孩,啧了聲,蹲在他面前。
“還有個活的,命挺大的,你還好吧?”
男孩不答她,眼睛盯着那只奶狗,吃力挪過去。他渾身是血,手腳無着力,身子匍匐着,一點一點往前,像一只挪動的大青蟲。
真慘。
林夭唏噓着,順着男孩的視線,将涼透了的小奶狗提過來放到他面前。
“你要這個?”
男孩黑黝黝無波無瀾的眼神動了動,将奶狗緊緊抱在懷裏,手指用力得骨節寸寸凸起。
他明明沒有哭泣,那雙赤紅的漂亮眼睛裏,卻仿佛冬日下起血雨,春水一片冰封,叫人心頭苦澀難抑。林夭知道傷心的人都得有個發洩的途徑,沒有打擾男孩,低頭檢查身體四肢,蹲在大坑邊,幽幽嘆氣。
“又被忽悠了,那群該死的騙子!”
林夭是個穿越者,曾一度執迷于網絡游戲。
早知道殺了那最後一關的BOSS她會穿越變成BOSS本尊,說什麽她也不會瘋狂砸錢,沖那全服第一人了。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
BOSS被關在極地之淵,極地之淵暗無天日,魔物長得一個比一個醜,脾氣爛壞還吃人,她一個根正苗紅的大好青年,居然在那地方呆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
就算出來了,還是沒法脫離游戲回家。
主要她算出來要回家必須自己狗帶,可坑爹的是……
BOSS乃原始魔神,天地之初就誕生了,以魔氣和元氣為食,只要世上還有一只能喘息的生物,她就不死不滅。
她瞎幾把折騰,把自己折騰得精疲力盡都沒戲。
要不是她太想死了,都不會中九重天那幫貨的套子。
神特麽跳下天玄臺神魔俱身死道消,她這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死亡,真是件奢侈的事兒。
林夭落寞地嘆息,覺得無敵的人生極其無望。
不知什麽時候起,身側那悲傷的嗚咽停止了,而後是沙沙的刨土聲。
她轉頭看過去,見那破敗得像摔壞瓷娃娃的男孩子,這會兒正艱難地用十根手指在面前刨地。
也不知道刨了多久,十根手指頭已經血淋淋的了,指甲翻蓋,他仿佛不覺得痛一樣,繼續刨。
作為滿級BOSS,林夭自是有一雙好眼睛,瞥一眼就看出男孩全身經脈都斷了,小腿、大腿、肋骨沒一處完好的,甚至肺部血管一片青黑,中毒得不能再毒,頭頂血條堪堪只剩下吊着的一絲。
這樣都還沒死,生命力真頑強。
閑着也是閑着,她問了句:“要幫忙嗎?”
男孩沒搭理她,将小奶狗埋在挖出的坑裏,兩手磨着泥土一點一點将小奶狗埋了。
林夭蹲在一側,好奇盯着他頭頂的血條。
一分鐘過去。
兩分鐘過去。
五分鐘過去。
半個小時過去。
一個小時過去。
那吊着的絲血挂在頭頂,頑固地就是不清零,強迫症看得她都沖動地想給他補上最後一刀,讓血條幹幹淨淨。
林夭擡眼四望,這地方一片荒蕪,萬米之內無人煙,除了各種兇獸,就是稀奇古怪的植物。
揚起的手又縮了回來。
一個人多無聊,何況她還路癡。
只是這男孩傷這麽重,救起來貌似也挺難?
猶豫好一會兒,她将選擇權交給躺在地上凄凄慘慘的男孩,怕吓壞他,她用上自己平生最溫柔的聲音。
“你想活嗎?”
男孩呆滞的眼珠子微動,眼神緩緩朝她轉過來,那一片荒蕪的黑暗中,似乎一下子躍起了最亮的星光。他看着她,四目相對的一瞬,在她那澄澈無邊,卻叫人無力逃脫的眼底沉了下去。
她眼睛仿佛有魔力,催生了他心底最深處的渴望,僅僅一個照面,生平所經歷種種已走馬觀花在腦中過了一遍。
男孩心底的仇恨彌漫開來,他緊握拳頭,深深呼吸口氣,強行從她那雙魅惑的眸中回神,嘶啞着聲音問道:“我能給你什麽?”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幫助,能伸出援手的,大抵都是有所求。
會說話的啊?
林夭眼底掠過詫異,盯着男孩認真的眼睛,偏頭想了想。
她要什麽?
林夭有些犯難。
她似乎沒什麽可要的。
但沒有代價的好心,不容易取信于人,面前這男孩驕傲堅韌,防備還挺嚴,得有些維系才能好相處。
她想了想,“除了你這條命,你還有什麽可以給我的?”
她這話真的是在詢問。
然而男孩聽了後,身子僵住,周身籠罩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良久,他抿了抿唇,鄭重看着她的眼睛。
“你若救我,此後我便是你的人。”
見她神色古怪,沉聲開口。
“我願立下心魔誓,待複仇之後,性命終生歸你驅使,若有背叛,九雷轟頂,身死道消!”
心魔誓?!
察覺到有一股力量湧入身體,林夭嘴唇狠狠顫了下。
她沒想收個仆人的,怎麽就立誓了?
不過天下太大,人心叵測,有個乖巧聽話的小弟也不錯,就當養個寵物好了。
林夭羽睫扇動,雙眸揚起星點愉悅的笑意。
“成交!”
男孩看着她臉上絕豔的笑容,莫名覺得這片荒蕪之地,霎時開出了琉璃光彩的千萬仙花。
這神秘少女,長得實在是太……勾人了。
被她眼睛注視着,好像連魂魄都被勾去。
不過分神瞬間,少女一張明豔的小臉忽然朝他湊近過來,明眸紅唇,眼底晃動的神采,比世間最美的霞光都璀璨。
男孩呼吸微頓,不自覺往後退去,語氣有些慌亂:“你,你想幹什麽?”
他還是個孩子啊!
話音未落,腦中一陣劇痛襲來,他沒忍住發出一聲沉悶的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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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林夭:啊呀撿到了一個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