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36
那頓早飯阮晴還是一聲不吭地吃完了,離開的時候雖然是覃森送的,但她提前兩條街就讓他停了車,還是沒讓他知道自己的住處。
覃森倒也沒說什麽,他已經有點理不清現實,她要怎麽樣就怎麽樣吧,不然又說什麽不尊重她,他其實很怕那種話,因為他自覺還是個比較尊重女性的人,可被阮晴那麽一說,他開始有些動搖了。
回了家,阮晴只覺得自己身心俱疲,對昨晚的一無所知再加上今早的相互糾結,本來她就因為宿醉而沒什麽精神,現在真是被榨幹了,躺上床之後很快就陷入熟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響亮的鈴聲将她的意識從睡眠中漸漸拉回現實當中。
她在枕頭附近摸了半天才想起因為一回家倒床就睡,她手機還放在褲包裏,于是手又縮回被子裏,又摸了好一會兒,等鈴聲都停了才把手機給拿到眼前。
按亮屏幕,電話是她媽媽的打來的,正要回撥,鈴聲又響起來,這次她很快就接起。
“怎麽剛才不接電話?”姜雨聲音有點緊促。
阮晴回答的聲音很是慵懶:“我在睡覺,媽媽。”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怎麽還在睡啊,是不是我不給你打個電話可能你這一天就睡過去了?你別忘了前幾天跟我保證好好的這個周末會回來,別告訴我你已經忘了。”
阮晴沒忘,答應了的事情她肯定不會忘,只是周末不是有兩天麽,她說周末回去又沒說具體是哪天,就算今天不會去也不算食言吧?
她現在實在是沒力氣起床啊,太難受了,她醉酒之後一直都是這樣,當時沒什麽大的反應,等過了一晚上,所有宿醉的症狀都會冒出來,她不被折騰一天根本完不了。
“媽,昨天晚上我們同事聚會,我喝了不少酒,現在很難受,我明天再回去好不好?我現在連起床的力氣都沒有,求你了!”
其實難受到這種程度也不單單因為醉酒的緣故,覃森那個人出現在她眼前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就是他出乎意料的出現,把她身體的預設機能全部打亂了,在沒有做好準備的情況下必須要應對一些事情,她還沒有練就那麽高級的技能,雖然她很明白人生一定會有無數個意外,不管做出什麽回應都是逃不掉的。
“喝了多少,你那個酒量,我聽你這聲音肯定又勉強自己了,”姜雨嘆息一聲,女兒的酒量淺她也沒法,“要不這樣吧,你繼續睡,晚飯的時候我跟你爸過來,我就在你那邊做飯,你爸是真想跟你好好談談,我知道你一定覺得非常沒有必要,但起碼給你爸一個機會啊,不然要是讓他覺得你是在敷衍他,你自己想想後果。提醒你一句,他前兩天有問我覺得你幾年之後結婚合适。”
“什麽?”阮晴本來還軟綿綿的身體瞬間就充滿了力量,立刻在床上坐直了身體,難以置信地向母親确認,“你說我爸他已經想要插手我的終身大事了?媽,你可一定要攔着他啊,你一直都告訴我自由戀愛才是王道,難道要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女兒走上你最不屑一顧的相親道路麽?再給我一段時間好不好,我累了的時候會主動找你們幫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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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跟你爸好好聊一聊,明确跟他表明你自己的态度,把他給說通,你就從此再沒有煩惱了,你爸可不是我,會三天兩頭變卦。”
阮晴扶額,一臉痛苦的表情,“媽媽,我跟爸爸說不通的,他要是能明白我的想法我能說你老實話麽,我絕對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我起碼可以去做我喜歡做的事情。”
“那你喜歡什麽?”姜雨順着問。
阮晴沒法說,她也不知道自己喜歡做什麽事情,好像自己的大多數行為都是由外部動機造成的,自身內部動機并不怎麽強烈。
比如別人覺得她喜歡看電視,那是因為看電視可以打發掉時間,讓她不至于那麽無聊,并不是喜歡;比如別人覺得她廚藝很好,那是因為她口味比較挑,與其麻煩別人還不如麻煩自己;再比如自己所學的專業,是阮權幫她選的,她說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讨厭,沒有在考研的時候轉到自己感興趣的專業也只是因為怕被說一遭,反正,好像真沒有什麽事情是她特別心甘情願或者帶着純粹的激情想去做的,大都是順理成章,按部就班。
不,還是有那麽一兩件事情她特別想去做的,而且也着手去實施過,但唯一做成了的,就是讓自己懷孕,只是最後她還是失敗了,因為孩子沒了。
姜雨就只知道女兒會沒話說,她問這個問題就是用來堵住女兒的嘴的,“暖暖我提醒,現在是下午三點半,如果你不想你爸來得時候看見你屋裏那對他來說髒亂差的樣子從第一句話開始就把你數落一遍,你就在半個小時之內起床把家裏整理一下等我們來。”
“媽!”阮晴真實欲哭無淚了。
“好了,我挂了,珍惜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吧。”
挂了電話,阮晴立馬就像軟骨動物似的倒回床上,嘆了不知道多少口氣,最後只能選擇無力地起床收拾自己那亂糟糟的客廳和廚房。
其實也不是很亂,只是阮權對于住房環境的要求非常高,一丁點的雜亂都忍受不了,但那又不是潔癖,只是他當兵當久了,見不得不整齊的事物,而阮晴知道,自己就是那個最不整齊的東西。
**
阮權和姜雨五點半左右開門進來的,那時候阮晴已經把客廳收拾得差不多了,只是剛才突然胃痛得厲害,好不容易在藥箱裏找到了藥,吃下去躺進沙發裏捂着肚子縮成一團,藥效卻來得有些慢,胃部抽痛始終沒有完全消除留有一絲絲尾巴,雖然不厲害,但每痛一下還是會讓她出一身冷汗。
姜雨一進門就看到女兒在蜷縮在沙發裏,眉頭緊皺,額上還有細密的汗珠,她趕忙走到沙發邊在阮晴頭那邊蹲下,将她額上的汗擦去,擔憂地問:“怎麽了?胃痛?”
阮晴聽見母親的聲音,點點頭,然後睜開眼睛搜尋阮權的身影,她很迫切地想要看到父親的表情,他肯定會很生氣。
可她沒想到的是,當父親的身影稍晚一些出現在母親的身後,他臉上的表情是擔心,一點生氣的樣子都沒有。
“暖暖,沒大礙吧,要不要去醫院?”
聽到父親問出的這個問題,阮晴差一點眼淚沒有忍住奪目而出。
她咬着牙搖搖頭,聲音有些虛弱:“我沒事,已經吃了藥了,再躺一會兒就沒事了。媽,你不是要做飯麽,去做吧,我沒關系的。”
打發走了媽媽,那剩下的爸爸怎麽辦?
姜雨知道不能在現在貿貿然讓丈夫和女兒獨處,于是對阮權說:“老公,你到廚房去幫我吧,別打擾暖暖,讓她再躺一下,既然她吃了藥,就應該沒有大問題。”
阮權很幹脆地回答了一聲“好”,但目光還是依依不舍地停留在女兒的身上。
等父親母親都從自己眼前消失,阮晴才總算松了口氣,換了個睡姿把臉埋進沙發背和坐墊的縫隙裏,當作是鑽進了地洞裏。
她剛才分明就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爸爸已經說到做到了,而她呢,倒是停留在過去,沒有做好面對當前的準備,對自己沒有信心所以就理所當然揣測別人也只是嘴上說的好聽,現在她只覺得特別羞愧,心裏非常的過意不去。
“暖暖,我知道你在躲我,你媽跟我說了,以前我對你太嚴格你怕我怕得厲害,現在我改了,你一時也适應不了,對不對?”
隔了沒多久,阮權的聲音就在阮晴背後不遠處響起,緊接着就是廣告的聲音。
阮晴一下子想起來,父親的習慣就是一邊摘菜一邊看電視,她其實也是這個習慣,她都想不起是什麽時候從他那裏學來的了。
“爸,對不起,”阮晴悶聲向阮權道歉,為很多事情道歉,為她的任性傷了他的心,為她的狹隘,還為許多許多,但她依舊要表明她的态度,去又一次傷他的心,“你知不知道這些年來因為你的關系,我失去了多少原本可以自己做決定的機會,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當然,你已經向我認錯,可你認了錯又能如何,我的人生道路又不能重新來過,我只能繼續在這條路上走下去。所以,請你別再幹涉我了好麽,不管我變成什麽樣子那也是我自己選的,是我活該,你不用再負責了,真的,你在一旁靜靜看着我活下去就行,我不會怪你的。”
阮權的回答很平靜:“你覺得,我作為一個不稱職的父親,為了補償,會眼睜睜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兒一聲不幸福?暖暖,我可以退步,但不會從你背後消失,你是我女兒,從你生下來的那一刻起我就對你有責任,這不是你說叫我不管你我就能立刻做到,你明不明白?”
她明白,可是明白又怎麽樣,能理解又能怎麽樣,她不想被管太多了,她需要足夠大的空間自由選擇,他現在的退步很好,可是他不能因為她的不作為而重新走回去,那樣對她不公平,她一直就是被壓制的那一個,為什麽不能不能再任性一下?
阮晴指甲深深陷入皮膚裏,強忍着不讓自己哭出來:“爸爸,你不可能管我一輩子,我知道你一定會說在你眼裏我永遠都只是個小孩子,但我始終會有成熟的那一天,我可以獨立做出适合自己的決定,不再需要你的意見,現在,我正走在成熟的路上,你就給我全部權限吧,不論我是不是要談戀愛,是不是要結婚,都請你再給我一段時間,如果我有需要,我會主動向你們尋求幫助,爸爸。”
阮權之後再沒有說話,阮晴不知道他是傷心了、生氣了還是失望了,一動不動仔細用耳朵聽着,想從他的動作的聲響裏聽出點什麽。
但似乎,他并沒有發出特別的聲音,摘完菜之後關了電視,腳步聲由近至遠漸弱,阮晴莫名體會出了落寞。
她依舊是是個讓人失望的壞女兒,就知道傷父母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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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開飯的時刻,阮晴的胃已經不痛了,她也恢複了不少精神,主動幫忙擺碗筷,只是一直不敢靠近阮權,更不敢去看他,她心虛,她本來說出那些話就沒多少底氣,她又怕阮權一直是在隐忍,只要機會适當他就會大爆發,到時候她就會被數落得不成樣子,就算躲到母親的身後也不會有多大的作用。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阮晴稍不留神又回到原來的那種思維模式,不肯用嶄新的眼光去看待阮權——但她會試着去改的,不會再偷懶了,在未來的日子裏,她真的要改變,不然她會被自己的羞愧給折磨死!
姜雨好不容易促成的一頓晚飯飯算是白費了,整個過程阮晴一直專心埋頭吃自己的,阮權也一樣,父女倆都一聲不吭,就算姜雨使眼色,父女兩個都非常有默契的視而不見。
姜雨雖然不知道自己錯過那段至關重要的對話,但她還是猜到了在放丈夫回客廳的時候他們父女一定有過對話,而且結果還是不歡而散,他明明答應了她絕對不開口說話的,又食言!
為了問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姜雨把女兒留在廚房和自己一起洗碗,讓丈夫老實呆在客廳看電視。
“我說你沒看見我對你是眼神麽,怎麽都不主動說話?”姜雨把一個盤子遞給阮晴,語氣特別嚴肅。
阮晴一聽不對,趕緊讨好着說:“我怎麽敢主動說話,我一直等着爸爸他問我話呢。”
“說謊!”姜雨怎麽可能會相信,她有那麽好忽悠麽,“說吧,背着我你跟你爸說了什麽又把他給弄蒙了。”
“他被我弄蒙了?完全沒有看出來,”阮晴知道自己躲不過,只好老實說,“我就跟他說要他在多給我些時間,如果我有需要我會主動找你們,要他不要心急不要過分擔心之類的,結果他就沒話了,我也不清楚他是怎麽想的。”
“你要我說你什麽好啊,暖暖,”女兒和她說的與實際發生的對話之間肯定存在有差距,而且情況只會更壞,“你是在動搖你爸這麽多年來的教育觀啊,你越說他錯他心裏就越內疚,內疚之後就會把壓力轉嫁到我身上,指使我幹這幹那,到時候你日子同樣消停不了,順帶着我也得不到好日子過,你是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以後還是多和你爸平等交流,別直接說他錯了,迂回婉轉點要是能撒個嬌什麽最好,你語氣太硬他就會覺得你是故意和他過不去。”
聽母親如此一分析,阮晴忽然覺得好累,似乎對待每個人都要使用不同的方式,那不就意味着在每個人面前她都是不同的模樣了麽,那樣真的好麽,連在自己家人面前都要扮演另外的人。
在自己最親的人面前不是應該展現最真實的自己麽?
“別走神了,快點擦碗,擦幹淨了放回壁櫥裏去。”轉頭看到女兒呆了,手也不動了,姜雨催促道。
“哦……”阮晴木讷地回答了一聲,低頭繼續手裏的動作。
等碗都擦完了放回了壁櫥,阮晴才小聲問了母親一句:“媽,要是把不準對一個人到底是什麽感覺,你會怎麽做,是直接不理會,還是強行讓自己去了解他啊?”
阮晴聲音小,姜雨沒怎麽聽清楚,“你說什麽,大聲點。”
“……”她不想說第二次,說一次就已經花了她很多勇氣了。
見女兒不回答,姜雨只好自己仔細回憶了一下,一臉竊笑着不住點頭,這孩子怕是要有情況了吧。
“暖暖,其實把不準什麽感覺也是一種感覺,有時候別太在意一時的想法,把整件事拉通來看,或者,換一個角度再看看,你一定會有不同的發現。以前我對你爸也是這樣,明明那麽死板的一個人,看見他就是不順眼,但要是看不見他心裏又怪怪的,我也花了很長時間才明白原來我是看上他了。”姜雨臉上難掩笑意,“原來你跟我一樣後知後覺,加油吧孩子,有個潛在的對象總是好的。”
阮晴真不知道要怎麽解釋,她就那麽一問,至于被讀出那麽多信息麽?
把整件事情拉通來看……不行,一想到之前和他發生的事情她就忍不住會抓狂。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