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不了洛陽。
“無卦姑娘,在下覺得我們最好還是找個人問下路。”韓蘇的語氣很是委婉。
“小黑,跟上,我們去拾點柴。”無卦完全忽略了他的建議,直接帶着小黑往邊上的小樹林走去。
“無卦姑娘。”韓蘇再接再厲,“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可過而不改,那就是大誤大謬之行。我們不能一錯再錯。還是找個人問路吧。”
模樣長得比女子美,怎麽這羅嗦的毛病也比女人厲害。無卦斜看了他一眼,不高不低地說道,“公子若想平安去往洛陽,就好生跟在我後頭,閑雜人等見得越少越好。”
“可是……”
無卦不耐直接轉身看向了他,認真說道,“我們此行所有岔路都是大兇之相,除了現下所在的這片山道。公子,你真是我見過最麻煩的人。”
詭異的安靜在兩人之間蔓延。
韓蘇站在原地,雙手緊捏成拳,複又松開,“對不起……麻煩姑娘了。”
聽到他壓抑的話語,無卦有些心虛,故作無謂地說道,“我先去拾點柴,你進廟裏打掃一下。”話畢,她直接走了開去,小黑在她後頭蹦蹦跳跳地跟着。
無卦走後,韓蘇不言不語地進了廟中。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也許他該一走了之,不再給她添麻煩?
可現在他身無分文,再加上能不能活着回到洛陽都是問題,他只能指望她,指望一個算命的女子……
我韓蘇何時竟成了他人的累贅,被如此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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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廟裏升上火,鋪好了毯子,無卦拿出幹糧遞了一半給韓蘇。他伸手接過沒有擡頭,“謝謝。”
兩人間的氣氛一直很沉悶,無卦識趣地自己在一旁喂小黑,也不說話。只是偶爾用餘光看看坐在對面的那個少年,心下漸漸也跟着沉重了起來。無卦将這種心情變化歸結于自己那些無用的同情心,才會想着幫他一路避開仇家。
——反正他現在是命不該絕,幫一下也不是什麽大事,對自己影響也不大。等到了洛陽就分道揚镳,自己再也不管他了。對了,師父不是說過嗎。不能和短命之人深交。以後和他再無交集就行了,反正他也只剩下一年多的性命了。
想到這,無卦心下一嘆,低頭去撫懷中小黑。小黑被摸得舒服,趴在她的臂彎之中,惬意地閉着眼睛,不一會兒就像是睡着了。
看看外頭天色不早,無卦照看了下柴堆,便側身躺下,“早點睡吧,明早還要趕路。”
韓蘇沒有睡意,便回道,“我看着火,姑娘好生歇息。”
無卦不置可否,“随你吧。”
待她剛轉身閉上眼,韓蘇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在身後響起,“無卦姑娘……你是不是什麽都能算出來?”
無卦脫口而出,“人心不可算。”還有我算不出我自己和師父,這點她沒有說。
“那你能算出,我還有多少時日,是怎麽個死法……”問這些話的時候,無卦能聽到他聲音中有些微的顫抖。
無卦坐起身,看向了他,“為什麽想知道這個。”
“我只是……”韓蘇頓了一下,“算了,知道與否又能如何。”
“确是不能怎樣。”無卦語氣無波。過了一會,她又加上了一句,“凡事都有例外的,你不要想太多。”
這是韓蘇第二次在她口中聽到類似安慰的話語。雖說語氣很平淡,但總有讓人一下子平靜的力量。
“無卦,謝謝你。”隔着火堆,韓蘇微揚了嘴角,“睡吧,還要趕路。”
蒼白的臉頰被火光漸漸柔和,他褐色的瞳眸清澈如一面鏡子,隐隐映出跳躍的火焰,那一抹笑容帶着少年獨有的雅致綻放在這個平靜的夜晚。
噼啪——木柴在火焰中發出聲響,無卦這才發現自己剛才竟是看呆了,那是一種類似于驚豔的感覺。
“睡了。”無卦猛地轉身背對韓蘇,用力閉上了眼睛。
怎麽搞的,不就是長好看點嗎,睡覺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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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廟裏随意宿了一宿後,兩人一狗再次踏上去往洛陽的道路。
韓蘇已經能和無卦輪流換班駕車了,這對無卦來說算是遇上韓蘇後的第一件好事。
一路相處下來,倒也融洽。
無卦就是個嘴硬心軟的,一邊說着韓蘇是個大麻煩,還一邊會将好一點的食物留給他。
——就他這身子骨,不多吃點怎麽受得住旅途颠簸,萬一舊傷複發,我還不得被麻煩死。這是無卦對自己行為的解釋。
每天面對着表情不多的無卦,韓蘇倒是越發開朗起來了,似乎在她身邊他就完全沒有必要去擔憂什麽。
反正她都算得出來,不是嗎?
人煙漸漸多了起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快到洛陽了。
這一日,韓蘇和無卦一起坐在馬車前頭,無卦正在趕車。
小黑拱在韓蘇的懷裏睡得正香。
這段時日小黑早已和韓蘇打成了一片,動不動就往他懷裏鑽。
無卦對此總結為:見色忘友。
外頭陽光正好,給冬日添了幾分暖意。
馬車在凹凸不平的小路上颠簸前行,晃晃悠悠帶着幾分閑情。
韓蘇摸着小黑,看向無卦,“無卦,你會在洛陽待多久?”
無卦看了看天,“應該會有一段時日。”
“那你準備住在哪?”
“自然是客棧。”
韓蘇皺了眉,“客棧哪有家裏舒服,還要花銀子。”他看向無卦,認真地說道,“去到洛陽,你就是我家的貴客。如若你不嫌棄的話,就且在我家住下吧,也好讓我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無卦搖搖頭,“不用了,你只需把銀子還我就行。這一路算上馬車,一共花了二十兩。你給我十兩就行。馬車我到洛陽會賣掉,到時錢再分你一半。”
“賣馬車的錢就不用給我了,畢竟在山上的時候我還麻煩了你許久。”韓蘇聽了連連搖頭。
“也……好。”其實無卦想說的是“也是”,但臨到頭她舌頭一平換了了說法。這樣比較委婉一點,嗯嗯。
“但還是住我家比較好,洛陽的客棧……真的不便宜。”韓蘇特意加重了不便宜三個字。
而無卦在聽到這三個字後果然轉向了他,“有多貴?”
韓蘇有些好奇地問道,“這個……你不能算嗎?”
無卦汗然,為什麽這種事情要算,大材小用。
韓蘇被無卦看得尴尬,擡眼看向了別處。剛才他沒感覺錯的話,無卦的眼神明明白白寫着:莫名其妙。
“反正二十兩住一個月應該是不夠的。”韓蘇說了一個大概,他還準備多說上幾句勸她的話,可一旁的無卦已經搶先開了口。
“既然你這麽熱情相邀,我只好卻之不恭了。麻煩到時給我個安靜點的屋子。”
看着無卦一本正經的樣子,韓蘇嘴角經不住上揚了起來,“一定、一定。”
“嗯,說定了。”話畢,無卦轉回頭繼續專心駕車。
韓蘇對着無卦的側臉,嘴邊依舊挂着那份笑意。
陽光勾勒出她側臉的輪廓,長長的睫毛下是一雙平靜無波的黑色眼眸,清瘦的容顏總帶着幾分疏離。
平日的她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偶爾還會毒舌,一點都沒有女孩子該有的溫柔婉約。也就山裏面才能出來她這樣的人。想到這,韓蘇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一分。
可是,偏偏是這樣的她,讓他感到了從來沒有過的安心。
無卦,姬無卦。
真是個有趣的人。
初相識,不經意。
怎可知,徹心扉。
彼之一世,吾許一生。
是劫是緣,鏡花水月。
作者有話要說:
☆、無卦有卦
洛陽城往東四十餘裏,小楊村。
再次見到人煙的時候,韓蘇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就是要吃頓好的。
小楊村,名副其實就是一個小村莊。但好在還有一家簡單的路邊面店。
已經許久沒好好吃一頓的韓蘇、無卦兩人聞香直奔面館而來。
一走近,無卦開門見山,“來兩碗面。”
小二趕忙上前,“道長,可要試試本店的老字號羊肉湯面?”
道長這個稱呼實在是……韓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
無卦看着小二,眼中隐有期待,伸出兩個手指,言語堅定,“兩碗。”
“汪汪~~”小黑在一旁讨好地搖着尾巴。
無卦看了它一眼,複又對小二說道,“再來一只烤雞。”
韓蘇眉毛一跳——敢情她是因為小黑才肯點的烤雞嗎。
“好咧!兩碗羊肉湯面,一只烤雞!”小二吆喝着去了後堂。
不一會兒,面條和烤雞全被端了上來。
烤雞的味道很是不錯,外焦裏嫩。
無卦直接撕了一只雞腿放在韓蘇碗裏。韓蘇剛想說謝,就見她複又扯了另一只雞腿丢給了小黑。
……
韓蘇默然——她是不是把自己當成和小黑一樣在養。
這村裏的面店很是實在,滿滿的一大碗面吃得他們兩人肚子都發脹了。
吃飽喝足,兩人付了錢,正準備離開。
恰巧,這時店門口進來了兩位客人,而店門比較小,一時對上了。
無卦和韓蘇讓到一邊,想等他們進去再離開。
這兩位客人一個穿着白狐裘領的牙白袍子,裏頭也是一襲白色的衣衫;一個穿着绛紫衣衫,外頭披了件黑綢厚實披風。
兩身衣服一看都是上佳材料,再加上兩人身量不低,很是引人注意。
這兩人的出現,使得整個店面都安靜了一下。大家都好奇這兩人長什麽樣,可偏偏兩人都帶着帷帽,叫人看不清楚。
無卦站在一邊,靜靜等着他們進店。韓蘇站在她身邊,在見到那兩人的一瞬,他就低下了頭——這兩人非富即貴,又在這洛陽城邊,自己還是穩妥點好。
兩人直接擡步進了店裏,無卦見他們走了,提步就要跨過門檻離開。
“姑娘,請慢。”略顯低沉的男聲從她身後傳來。
無卦疑惑地半轉回身子,只見那位穿牙白袍子的客人正一步步向自己走來。她眉頭微微皺起——自己此番打扮還是有些男女莫辨的,此人卻是一下就認出了自己是位姑娘。無卦心中升起了些異樣的感覺。
那人走到她面前站定,一手背在身後,一手向她伸了過來。伸出的那只手皮膚白得近乎透明,五指修長帶着一種妖異的美感。很難想象,有着這樣一雙手的男子會是個什麽樣子。
無卦往後退了一步,有些不喜地看着面前的人,“何事?”
站在她身邊的韓蘇見此場景,一個側步就站到了無卦身前,一臉戒備地對上白袍人,頗有中相護的含義在裏頭。
那人頓了一下,将手在他們面前微微攤開,“在下只是想借姑娘的手一看。”
韓蘇一聽,臉色瞬時不好看起來,“男女授受不親,閣下還請自重。”
那人聞言收回了手,帷帽下傳來略帶遺憾的聲音,“是在下唐突了。”
韓蘇微松了口氣,看來此人并不是什麽胡攪蠻纏之徒,那他們應該可以離開了。
“無卦,我們……”可他話還未說完,就聽到自己身後無卦清透無波的聲音,“什麽好處?”
??好處??韓蘇愣了一愣。
對面那白袍男子卻饒有興趣地接了話,“姑娘想要什麽好處?”
無卦略一思量,搖了搖頭,“想不到。算了。”她拍了拍韓蘇的肩膀,“走吧。”
韓蘇被剛才這組奇怪的對話弄得是莫名其妙,但他還是很乖覺地跟着無卦走了。小黑也乖乖跟着兩人。
白袍人沒有阻攔,只是說了句,“姑娘,有緣再見。”
韓蘇很不喜歡他說話的調調,聽上去神在在的,倒和無卦有點像。但是無卦是無卦,她神在在那是有道理的。邊想他邊看了無卦一眼,正巧無卦也看了過來。
“今日傍晚我們就能到洛陽了,得加快點,不然天黑了城門會關。”
“這麽快?”韓蘇有點不敢相信。
“嗯,我趕車。你坐穩了。”
“好。”
白袍人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直到他們的馬車走遠。
黑袍男子提了剛買的兩壺酒,走到了他身邊,“大人,買好了。”
“嗯,走吧。”
兩人離開了面館,跨騎上拴在門口的兩匹馬絕塵而去。
騎馬的速度自然是比馬車要快上一些,不多會兩人就追上了無卦的馬車。
聽到聲音,無卦側頭看去。
剛才那兩個人騎着馬直接從他們的馬車旁掠了過去。
疾風掀起了帷帽的一角,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從無卦身上掃過,淺色的薄唇勾起,勝似白雪的肌膚在垂紗下若隐若現,勾畫出一張妖媚獨絕的臉龐。
無卦抓着馬鞭的手頓在半空,等她回過神時,那妖精一般的白袍男子早已和他的同伴一起,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
小姑娘,我覺得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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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那人是幹什麽的?”韓蘇終是忍不住問道。
“他臉遮着,我看不出來。”
“你不是算得出來的嗎?”
無卦白了他一眼,“我是人,不是神。”
“我只是覺得你應該什麽都知道的樣子……”
“嗯,只是你以為。”無卦不以為然地說道。
“不過,這樣也好。”韓蘇嘴角一勾,“要是什麽事情都知道,那人生豈不是太無聊了。”
“不是無聊。”
“嗯?”
無卦看着前方的小路,輕聲說道,“是無奈。”
“怎麽個無奈法?”
兩人間安靜了一會,無卦平靜地說道,“趕路要緊。”便再次揮動馬鞭加快了速度。
韓蘇聽出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便也識趣地不再追問。
馬上就要到洛陽了。
師父他,會在那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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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
立河洛之間,居天下之中。
小時候和師父東奔西走,無卦也去過不少大城鎮,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但這頭一次來到洛陽,她還是好好感慨了一番。果然是承魏晉古風,洛陽到處都有着一種潇灑飄逸之感,卻又隐隐帶着雍容華貴之勢,令人好生贊嘆啊。
一進到洛陽城內,韓蘇就迫不及待地拉着無卦去到了家中。
朱門石獅,高牆青瓦。正門中央懸挂着一塊氣派的燙金匾額——祈王府。
無卦四周看了一圈,心中暗暗贊道:此處鬧中取靜,依山傍水,着實是一塊人傑地靈的好地。
“果然,你一點也不吃驚呢。”韓蘇笑着跳下了馬車,“你是不是早就算出來我的身份了?”
無卦很誠實地回答道,“我沒算,但我知道你非富即貴。”末了她又加了一句,“很有錢。”
“……”韓蘇的笑容僵了一下,而後忍不住大笑起來,“無卦,你實在是太有趣了。”
“下來,我們一同進府。”韓蘇向無卦伸出了手,無卦看了一眼,而後幹脆利落地自己從馬車上一躍而下,并沒有借他之力。
看到韓蘇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無卦輕聲說了句,“道長不應該扶小童的。”
韓蘇展顏一笑,“等下就不是道長了。”
韓蘇向大門走去,無卦跟在他後頭,小黑跟在她後頭。
此時的門口正有兩個護衛在執勤,看到韓蘇一襲道袍就要往裏走,直接兵器一架,攔住了他的去路,厲聲喝道,“什麽人!”
韓蘇剎住腳步,面色不虞地看着面前兩人,“連我都認不出來了嗎。”
兩人一聽聲音很是熟悉,定睛一看,剎時喜上眉梢。
“王爺!”“少爺王爺回來了!”
他們一邊開門,一邊沖着府內大聲報着喜訊,“恭迎王爺回府!”
整個王府瞬間沸騰起來。
失蹤了一個多月的王爺完好無缺地回來了!
老管家徐陵在聽到消息的一瞬間,激動得幾乎被門檻絆倒,大步流星地就往門口趕,迎面遇上了剛進府的韓蘇和無卦。
“徐先生!”
“王爺。”徐管家雙手相握,邊行禮邊微微發顫,幾乎喜極而泣。
韓蘇笑着伸手扶住了他,“徐先生,我回來了。”
面前的徐管家看上去約有五十好幾,現金面色憔悴,兩鬓花白,但是身姿依舊挺拔。此時的他壓抑着聲音裏的哽咽,只會不斷說着“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眼前的相聚場景讓無卦很是感慨——王府之中怕是早就做好了韓蘇回不來的準備了吧。
過了一會,徐管家才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無卦,“王爺,這位是……”
韓蘇介紹了起來,“這位是姬無卦姑娘,我的救命恩人。”
“徐先生好。”無卦走上前,微微颔了下首,算是打過招呼。
“謝姑娘救我主之恩。”徐管家雙腿一彎,直接跪下叩行了大禮。
無卦有些無措,她這是第一次見別人對自己行如此大禮,忙伸出手扶住了他,“徐先生,客氣了,快快起來。”
韓蘇也同時伸手拉起了他,“我說過,你從來就不是什麽下人,不用這般。”
徐管家站起了身,“老朽只是太高興了。”
韓蘇道,“無卦姑娘初來洛陽,要在這待上一段時日,麻煩徐先生給安排個住處。”
“姑娘如若不嫌棄,就住在西苑廂房如何?”徐管家說起話很有一派儒雅的作風,看得出來是一個有學識之人。
“那就麻煩徐先生了。”無卦也不多謙,直接表謝。
“青竹。”
“先生。”一個樣貌普通的丫鬟站了出來。
“你且領無卦姑娘去西苑歇息,這段時日好生服侍姑娘,切不可怠慢。”
“是,先生。”
于是無卦就順其自然地住進了王府,小黑也跟着雞犬升天地住進了大房子。
西苑的環境很是不錯,像王府這樣的大戶人家西苑都是專門給客人住的。現下只有無卦一個人在此做客,所以清淨得很,加上環境布置得簡潔大氣,讓無卦一看就很舒服,同時也感概萬分:果然是富貴人家啊。還有專門給客人住的的西苑。自己救韓蘇那會,要不是師父不在,連給他睡的屋都沒有。
她住在西苑最東邊的聽雨樓。
聽雨樓是一幢兩層高的小閣樓,周圍有磚砌成的一人高圍牆,圍出了不大的前院,圍牆上開着一扇木門,弄成了獨門獨戶的樣子。
閣樓的後院連着一潭養着錦鯉的池水,若是閑暇時分到那處坐坐,很是惬意。潭的對面是另外一院客房,現下無人居住,于是這池塘美景被她一人獨享。
晚飯前的時候,徐先生來請無卦到偏廳一起用餐。
無卦摸了摸小黑,“你乖,我等會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小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開心地叫了聲,“汪~”
一路跟着徐先生,無卦安靜地不多話。這位徐先生在這王府之中的地位絕不是一個普通管家那麽簡單,不過具體是個什麽情況,無卦也不願去細想,不是什麽事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而對接下來這頓接風宴,無卦倒是有幾分期待:應該會有不少好吃的。
“無卦姑娘,裏面請。”到了偏廳,徐先生做了個請的手勢,無卦點點頭走了進去。
韓蘇正坐在桌前,見到無卦進來,他起身相迎,“無卦姑娘,請坐。”
“多謝。”無卦大方坐下,韓蘇在她對面一直微笑看着她。
此時的韓蘇,身着一襲墨綠長衫,頭發束了白玉發冠,舉手投足間都有着儒雅之感,真是玉樹臨風。再加上那張天怒人怨的俊容,真不愧是洛國聲名遠播的美王爺韓蘇。
可是,無卦卻突然就想到了他之前穿道袍的樣子……
已然落座,韓蘇便對旁邊人吩咐道,“上菜。”
不一會兒,各式菜品就被端了上來。
雞鴨魚肉一應俱全,做法大都是家常口的,色澤誘人,還冒着熱乎乎的香氣,讓人禁不住食指大動。
“無卦姑娘,請用。”
無卦也不矯情,直接拿了筷子開始吃。
嗯……味道很不錯。
“嘗嘗這道長壽魚,是洛陽名菜。”韓蘇将魚推到了無卦面前。
“嗯。”無卦夾了一塊,味道很是奇特,甜鹹酸三味俱全。她有些享受地眯起了眼睛——不錯。
看她這般模樣,倒像是小貓吃到了魚一般,一臉滿足,韓蘇不覺臉上挂起了笑容。
這頓飯吃得無卦很是開心。
韓蘇吃飯不喜說話,于是她可以專心吃飯。她最後特地問了能不能帶點回去,屋裏的小黑還等着。韓蘇自然滿口同意,還很大方的讓丫鬟特地到廚房裏包了幾大塊肉骨頭給無卦,畢竟這一路他和小黑也算是患難之交了。
飯後,無卦有點覺着累,畢竟也是奔波了許久。
韓蘇看出她的疲态,柔着聲音說道,“你回去好好歇着吧,等休息過來,我帶你好好逛一逛洛陽。”
“嗯,那就多謝了。”無卦依然面無表情。
“就再由我送無卦姑娘回去吧。”這時,徐管家從一旁走了過來,要為她帶路回西苑。
“麻煩先生了。”韓蘇微笑着道謝。
管家慈愛地看着韓蘇,關心地說,““王爺也早些休息吧。”
“多謝。”無卦點頭說些,起身跟在了徐管家的身後。
作者有話要說:
☆、無卦有卦
走着走着,她發現這回西苑的路好似與自己剛才出來的有些不一樣。
“徐先生,這路……”她斟酌着開了口。
“老生有幾句話想和姑娘說下,故特意繞了一點路,還望姑娘見諒。”徐管家回過身作了個揖,複又伸手指向了一旁的一個小亭子,“姑娘,請。”
無卦看了看那亭子,裏頭的桌上已擺好了茶壺、杯具,看來這位徐先生應該是早就打算好的。也行,就聊聊吧。
進了那亭子,徐管家為她和自己各倒上了一杯茶,而後坐在她對面,幾番欲言又止的模樣。
“徐先生,還請有話直說。”
徐管家斟酌了一下,說道,“王爺已經将這一個月來的事情和老生說了。在那山中他若是沒有遇上姑娘,那就……萬幸,真是萬幸。姑娘真是王爺的貴人。”他的話中還帶着幾分後怕之意。
貴人還是當不起的,無卦搖搖頭,“不敢當。我只是碰巧路過罷了。”然後她安靜地等着他的後話。
“聽王爺說,姑娘會占蔔之術,所言和了清大師一模一樣,實是厲害。不知姑娘師從何處?”徐管家問這些話的時候顯得很是恭敬。占蔔一事向來神秘,大家都不敢怠慢,更何況王爺講的那些話如果是真的,那自己面前的這位小姑娘就一定不是什麽簡單的人。
“并無師從,只是從小看過周易,自己多多揣摩了些。”師父說不能提師門,也不能提他,于是無卦将一切都推到了蔔卦通典《周易》上去了。
看來她是不想說了,徐管家略一尋思,也不多問,只是感嘆,“姑娘小小年紀,自學成才,真是不簡單。”
“還好,只是皮毛而已。”
兩人間再次安靜了下來。
又過了一會,徐管家終于道出了目的,“姑娘……可否再替王爺算上一卦?”
無卦也不推拒,直接問道,“何事要算?”
“就算王爺能否過這弱冠之劫。”弱冠之期已經不遠,徐管家的擔憂也是越來越盛。這一次,他都以為王爺已經遇劫,再也回不來了。現下被無卦姑娘所救,是不是那個弱冠之劫已經解了?
無卦皺了眉,“韓蘇的弱冠之劫我已替其占過一卦,現在還未到時候,他名中‘蘇’字可留一線生機。而且起卦有三則,‘無事不占,不動不占,不複占’,所以我不會再算一次。”
徐管家露出了訝異的表情,但很快又掩去,“既然如此,确是占不得,麻煩姑娘了。”
“不礙事。”
兩人接着又聊了一會兒,無卦是個話少的,見沒什麽話題便主動提出要歇息從而告辭了。
将她送回西苑後,徐管家回到屋內,獨自思量:這個小姑娘,會不會就是娘娘當年所說,能救王爺的那個無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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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美睡了一覺,無卦一早起來準備到市集去溜達一圈,探聽探聽有沒有師父的消息。
她和丫鬟青竹打了個招呼,說明了自己的去向便直接出門了。
早點就随便買點吃吧,要是在王府和他們一起吃的話,韓蘇一定會跟着自己去市集的,不是很方便,畢竟自己有師父這件事還是要好好保密的。
依舊是小童的打扮,樸素的衣衫穿在她的身上倒顯出了幾分素雅來。
走在洛陽的主街之上,感受着腳下的青石板路,看着面前的繁華景象,無卦有些不适應——果然還是不太喜歡人多嗎?
在路邊一家簡單的馄饨攤吃了早食後,無卦決定到茶樓去碰碰運氣——那裏人來人往,比較容易有消息。
走着走着,面前就如她所願地出現了一家看上去很是熱鬧的茶樓。
無卦提步走了進去,随便找了個位置,再要了一碗茶,眼睛四處看了一圈,不動聲色地在桌下掐起指來。
她是算不出師父在哪,但是她可以算出別人不是嗎?那就一個個算過來,看看面前這些人有哪些在最近這一個月中見過師父。
這麽簡單的是否問題,很多算卦人都覺得不可信,畢竟答案大多只是湊巧。
可是,這種事從來都是信則靈。而無卦從小到大這種是否的問題就從來沒有算錯過。
問她如何去算?
最簡單地就是起卦一蔔,但在如此人多之地顯然不現實。那就只有從人之面、之氣、之神來一一測之。
師父此次出行是有明确目的的,雖然她不知道是什麽目的,但是他當日走得很急,就沖這一點,他這一路應該不會随便給人占卦浪費時間。唯一可能讓他算卦的定是那些面相奇特之人——師父有這個愛好,對一些奇特的面相總會攔下別人,免費一卦。
端起茶碗,她微抿了一口,眼神漫不經心般從周圍人身上一一掃過。
有眼大無神者,瘴眉鼠目者,虎背熊腰者,中不溜秋者衆。偶爾一兩個看上去儀表堂堂之人也不過是讀了幾年書的假清高之徒,而所見女子大都來自市井,沒什麽靈氣。
——哼,都是些凡夫俗子。
一口飲盡碗中剩茶,她随手丢下幾個銅板,直接出了茶樓。
一連去了三四家茶樓,無卦只見到了兩個面相奇特之人。
一是位四十左右的說書先生,公孫池,在茶樓中口若懸河,叫好者衆。
可看那面相明明就不是貧苦說書之人,兩眼有神卻隐帶殺氣,眉宇之間厲色暗藏,舉手投足有着讀書人所沒有的狠絕之感,分明就是一大奸大惡之徒。再看他天庭怨氣不散,成黑雲缭繞之勢,想必雙手沾血,壞事做絕。藏身在這茶樓之中說書,對他倒是很好的隐蔽。
無卦搖搖頭——以師父的心性,絕不會去招惹這樣的麻煩之人。
另一是位十六七歲的茶樓賣唱女子,名叫憐花,猶抱琵琶半遮面,輕語吟唱久繞梁,聽說還是那家茶樓的鎮樓之寶,無數男子為之抛金撒銀。
可是……
那女子眼睛雖美卻眼眶寬大、面頰小巧可顴骨過高,印狹鬓窄,再加上嘴唇微抿之時有下垂之感,分明就是苦中極品、克中之克的倒黴相。男子與之交則必定一身黴氣,如若娶之為妻、納之為妾,那就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了。
——師父那樣避難不及,絕不會去觸這個黴頭。
這兩個都不可能,無卦嘆了口氣:只有繼續找了。可如此之大的洛陽城,要找到何時才行。但當下,這也是唯一的方法了。
走了不少地方,無卦沒有什麽收獲,心下有些洩氣,索性在主街随意走逛起來——說不定來個驀然回首,燈火闌珊呢。
走着走着,前面的人群突然散了開來,幾個騎着高頭大馬、身穿黑色铠甲的侍衛将大道中間人群都驅散開去,大聲喊道,“通通讓路,國師大人駕到。”
聽到國師二字,人群很是配合地讓出了中間道路。
無卦也随着人流站在邊上,有些好奇地向那處張望——國師?
這時,無卦旁邊的兩個人開始低聲讨論了起來。
“聽說國師大人有傾國傾城之貌,翻雲覆雨之能,現在是皇上面前第一寵臣,權傾朝野。”說完,那人還啧啧了幾聲,滿是羨慕。
另一人提出了異議,“其他我都同意,可這相貌一談就不一定了,誰都知道國師一向是遮着面的,見過的人都沒幾個,傾國傾城也只是道聽途說而已。”
“這無風不起浪,既然傳了出來就很有可能是真的。”
“我還是覺得不可能,你想啊,國師大人是男的,哪有用傾國傾城形容男子的?八成是杜撰。”
“你這麽說……也對。”
由于站得近,他們的對話一字不拉地進了無卦的耳朵,她的好奇心也随着對話一點一點地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