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的震懾力太大,抄經本是凝氣靜神的事,她們卻愈發浮躁了起來。
本來她們還擔心,自己抄寫經卷會讓底下不知名的小妃嫔竄上來,拉攏住皇上。
結果來了一個南康,一衆低位妃嫔統統氣餒,把禦花園偶遇、書房噓寒問暖等招數用了幾次不達效果,只得垂頭喪氣,退避三舍。
容貌是最直觀的評定标準,比容貌,她們實在沒這個信心。
雲露自然也少不了擔心,但是從根本上來說,她要的是在後宮裏滋潤的過日子,最好能讓皇帝的心偏向自己,而不是一路高歌奪取後位。所以不急在一時之争。
南康再美再好,身為公主,她有許多別人無法達到的優勢,也有許多別人沒有的缺點。
初看重容貌,後看重內涵。
這個內涵,并不只是琴棋書畫等才藝,還包括體貼、知趣、能讓人不自覺的開懷等等。雲露自覺這幾項,她在皇帝身上花費了不少功夫,不時随随便便就能抹消的記憶。
昨夜又是一場雪,及近天明才堪堪停了,地上卻積了厚厚一層白。
雲露已将經卷抄完,此刻正捧着茶,聞着袅袅茶香思忖南康到來會産生的變數。
和樂卻從外面匆匆走進來,表情凝重:“主子,出事了。”
“怎麽?”
“被禁足永寧宮的錢麗儀,今早被發現自缢于寝殿橫梁上。”
雲露頓時吃驚,“錢麗儀?”
錢麗儀身為一宮主位,縱然有了污點暫時被禁足,往後也不是沒有翻身的可能,怎麽可能突然就想不開鬧自殺?
“最要緊的是,”和樂稍頓,“錢麗儀裙側,留有一個血字的雨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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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雲露與她相互對視,都想到了一種可能。
露字就是雨字頭,這次的事,難道是有人向她潑髒水?但是誰會費盡心力殺了一宮主位,只為給她找麻煩。
她如今雖是寵妃,但入宮堪堪一年不到,所有人都覺得她根基未穩。打擊是有,卻不會這麽鄭重其事。
要說用這手段對付淑妃之流,才算是不浪費呢。
本是這幾日還在抄經時期,雲露心定才做得快些,別人大都還沒完成,但出了這件事,皇後立刻從康壽宮返回鐘粹宮坐鎮,順便把她們都叫了過去。
她看雲露的眼神就如當年出了憐妃遇刺的事那般,只是少了幾分袒護,多了幾分狠意。
“想必錢麗儀的事你們都聽說了,今日一早太後、皇上同去法華寺,眼下并不在後宮。因此這件事暫時由本宮全權處理。”
這個行程雲露也有耳聞,據說是太後想去打醮焚香,南康公主好奇便也想跟着去,最後就演變成了皇上陪同太後和南康公主一同前往。
這樣一來倒像是夫妻齊心,陪伴母親左右,簡單的出游也成了一家人的溫馨時刻。
怪不得皇後今日的眼神格外陰鸷。
“還有一件事你們應該還不知道。”皇後看向雲露的眼神多了幾分似笑非笑,讓別的妃嫔在她的引導之下亦有所回憶,“經太醫查證,錢麗儀曾服用過含有迷魂引的藥物。”
這樣說來,就是錢麗儀中了迷魂引,但神志尚有保留,才咬破指頭寫下了血字。
如果不是那個血字,皇後不會大張旗鼓的去查。但正因為有這個字表明錢麗儀并非死于自願,這件事才有徹查的餘地。
當然,錢麗儀的分位不低,即便當真是自缢,也要弄清楚由來。
若換作低位嫔妃就沒有這個待遇了。
“迷魂引,這等宮廷禁藥,今年竟是出現過兩次。”淑妃接過烏茜遞上來的茶,拂去浮在水面上的茶葉梗子,動作漫不經心,口吻卻肅然。
一些聯想力強的嫔妃想到當年憐妃口口聲聲喊冤,而在現場被發現的也正是如今的妙修媛。當時更是憐妃功虧一篑沒能坐上四妃之位,而皇上卻因此憐惜寵幸妙修媛。
就憑兩人一失一得,如今再看,反倒更覺得妙修媛更加可疑。
當然這也是局勢變更的關系,讓她們回到當初那個時段,就又會覺得雲露無權無勢,不可能得到宮廷禁藥。
然而她如今勢頭正盛,她們才在嫉妒的情況下對她有所懷疑。
皇後淡然道:“本宮已讓人把永寧宮的宮人押下去審問,能将迷魂引混在茶水中,只有宮人可以做到。相信此事不日就會查出真相。你們不可在私下妄自猜測,散步流言。”
衆人應喏,知道這就是皇後今天把她們叫來的緣由。
錢麗儀一個高位的死顯然瞞不住,那就只有攤開了和她們說,如果在結果出來前有人用這件事诋毀別人,惹得後宮人心惶惶,必然會遭受懲處。
“淑妃妹妹和錢麗儀一向交好,這次的事還望你能協助本宮。”
淑妃知道皇後這是不想把責任都擔在自己身上,一向是她照拂錢麗儀,就想讓她代為出面與錢家人解釋安撫。
其實她應不應都沒有不一樣,錢家人遲早還是會問到自己頭上。畢竟官方說法總是和內部真相不一樣,錢家家主只要還疼愛這個女兒,就會想知道真相。
“娘娘所托,臣妾自當應下。”淑妃含笑。
眼看着該解釋的解釋完了,該安撫的也安撫好了,人将要散,已被貶為伏承徵的汪婕妤急了,顧不得如今位低又不受待見,對雲露怒目而視道。
“娘娘,錢麗儀死前血書“雨”字頭,阖宮上下唯妙修媛的閨名‘露’字有雨,且有能力做下這等事,您……”
皇後心底哂笑,她就知道憑着汪婕妤的急性子,會忍不住跳出來。
然而她話還未盡,雲露不像往常那樣只是出言譏諷,而是将茶盞往幾上重重一擱,冷冷一笑道:“什麽時候伏承徵看清了自己的位置,再來給我潑髒水不遲。狗仗人勢,皇上的評價不算冤枉,伏承徵擔着這封號倒是嚣張非常,半點沒有反省的意思。”
其餘在場後妃一個寒噤,妙修媛向來講究拿話噎人,還沒有過這麽嚴重的時候。
這麽明白的把只能在心裏頭傳的東西提出來,對于愛遮掩好面子的後妃來說,伏承徵恐怕想咬死了她再自殺的心都有了。
姜良人眼珠一轉,随之提出:“臣妾以為妙修媛沒有傷害錢麗儀的動機,兩人不曾有過惡交。”
衆人點頭,這倒是,雖然諷來刺去是有,但大家都有,大事還真沒有過。
而且僅憑一個“雨”字就指到妙修媛頭上,确實太武斷了。
“娘娘!”伏承徵果然眼睛噴火,她突然醒悟,按規矩剛才的指控不是她這等分位的嫔妃能做的,便咬牙切齒地跪在了正殿,禀報皇後道,“臣妾知道妙修媛害死錢麗儀的動機,請娘娘容臣妾相告。”
“訓導宮妃之事,自有本宮。妙修媛不必插手。”皇後不鹹不淡地說了雲露一句,轉而允準了伏承徵。
伏承徵以盡量平和的聲音道:“在妙修媛還是侍禦的時候,因沖撞了淑妃娘娘的肩輿,被錢麗儀罰跪。事後精力不濟,險些無法通過初選,這樣的動機,足以讓妙修媛起意謀害錢麗儀。”
當年大家只知道淑妃将雲露叫進去,卻不知罰了什麽,事後雲露看上去又像是個沒事人一樣,慢慢也就不再試探詢問。
想來是錢麗儀讨好淑妃,才做主罰了她。
皇後轉向雲露:“妙修媛有何解釋?”
雲露不慌不忙地擡眸,笑道:“精力不濟,如果大家還記得孫良人,就會記得當初她也以為我精力不濟,繼而百般刁難于我,結果如何端看我此事坐在這裏,就見分曉。”
“既然我并非險些落選,又為何要因區區罰跪之事而記恨錢麗儀。”她笑看地上跪着的人,“難道皇上當時罰伏承徵跪于鐘粹宮門外,伏承徵亦對皇上懷恨于心?”
這一句話太過誅心,把伏承徵炸得思緒一亂,半天沒回過神。
她模糊了當初現場的事,是不想衆人覺得錢麗儀太過詭詐,影響了她的名譽。畢竟衆人眼裏,錢麗儀的性子還算溫和,人也沉穩有禮。
但妙修媛借此反将一局,就讓她跪坐不住,立即就要将事情原原本本的道出來。
單純罰跪自然不會産生太大的恨意,但是跪在地上,吃着麻木味覺的貓食呢?只要把這個說出來,別人雖則同情妙修媛,也自然能理解她會産生的恨意。
但是雲露搶在了她前頭,誠懇地對皇後道:“若說謀害動機,伏承徵因臣妾而降位受辱,想來她想借機嫁禍臣妾的動機更深。而臣妾能完好的坐在這裏,又可見不是有動機,就會出事。還望娘娘不要聽信諸人偏言,徹查之後再做定論。”
她的話說得合情合理,讓本來想在皇上回來之前,先行懲戒她一番的皇後都找不到理由,無奈揮手叫散了。
自與淑妃再行商讨,審查此事。
出了鐘粹宮,天空中又飄飄揚揚落下無數雪花,晶瑩剔透。
雲露仰頭看了看,卻聽見旁邊晉為寧小儀的寧子漱道:“皇上近來一直伴于南康公主左右,各宮娘娘都在想應對方法,妙修媛不心急?”
南康是洪災還是暴風雪、泥石流,還要預防想對策。
雲露好笑。
“該來的總要來,不該來的也要來。”她淺然一笑,對對方的态度出奇友好,“逆天而行,不如順其自然。”
上次的事讓她知道這位寧小儀雖然總是一副看戲的模樣,但也無法忍受長期被漠視,她的看戲,是建立在自己穩賺不賠的情況下。
不過,眼下自己早改了借着皇後這棵大樹乘涼的計劃,寧子漱可拉攏,不必惡交。
伏承徵見到她悠然自在,半點不着急的模樣,在暗地裏狠狠瞪了她一眼,撇頭離去。
在她看來,妙修媛就是殺死錢麗儀最大的嫌疑人,再加上自己屢次吃她的暗虧,早早記恨在心,這樣的情緒疊加起來,自然就想出頭為日益交好的錢麗儀讨回公道!
當日她回宮,心情不虞之下砸了不少用具,想起當初對方氣惱的時候,皇上讓自己送東西去給對方出氣的舉動,下手更是用力。
衆妃聽聞倒是笑她又一次不自量力,真相自有皇後去查,如果真是妙修媛,那妙修媛也跑不了。她急急急忙忙上趕着找難受,可不是不受教訓。
然而到了第二日,錢麗儀自缢的真相還未查清,就又傳出了伏承徵被毒死的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衆妃聽聞倒是笑她又一次不自量力,真相自有皇後去查,如果真是妙修媛,那妙修媛也跑不了。她急急急忙忙上趕着找難受,可不是不受教訓。
然而到了第二日,錢麗儀自缢的真相還未查清,就又傳出了伏承徵被毒死的消息。
☆、72章 證據
這則消息一傳出,阖宮上下無不駭然。接連兩天死人,又不是那等可以随意掠過去的小人物,讓大家不由人人自危,俱是把目光投向了雲露。
雖說按常理推斷,沒有人會蠢到在和人起嫌隙的時候就立刻動手,但是除了妙修媛,她們思來想去,還真沒有一個和錢麗儀、伏承徵都有過節的人。
若說是先前險些被錢麗儀害去龍胎的錦昭容,人家正懷着孕被禁足呢,怎麽也透不過禁軍動這回手。
即便最終查明不是妙修媛,如今她就是最可疑的人選,逃不了了。
皇後一如昨日将她們悉數叫到鐘粹宮,只是目光的重點顯而易見放在了雲露身上。
“經宮女慧心禀報,伏承徵是食用昨日送到枕霞閣的丹荔毒發身亡。太醫查證後亦是吻合。”她語出如驚雷在平地炸響,“慧心指證,丹荔是由妙修媛送去的。”
衆人狠狠一愣,這、這也太明顯了吧……
她們再轉過去看表情難測的雲露,不由加深了疑惑,妙修媛怎麽會使這麽顯眼的手段?不太合常理。
但顯然,此事完完整整地與她挂上了鈎,她想開脫,除非能再查出別的內/幕,否則這一樁就會安到她頭上去。
謀害後妃并且成功了,這個罪名不輕,少說也要打入冷宮。
“妙修媛怎麽說?”皇後依舊肅容,只眼底暗芒流動,很是給雲露幾分情面的道。
雲露将方才皇後的話聽得仔仔細細,一改昨日懾人的一面,松快地倚在靠背上,雲淡風輕地一笑:“不如叫慧心上來對峙?”
皇後因她這散漫态度反是皺眉,除了不虞之外,還多了些警惕。但她左思右想不知道對方打得什麽牌,最終點了頭,讓人把慧心帶上來。
慧心自也是忠心為主的宮人,一見到妙修媛,當場就想撲上來,眼角滿溢淚水,咬牙就想扯住她的裙子,拖她去給主子陪葬。口口聲聲哭喊着:“妙修媛你這個狠毒的女人,我們主子不過是言語不敬,沒有大錯,你何其心狠才下得了手!那可是一條人命啊……”
不過她身邊看押的人輕巧一使力,就把她帶離了妃嫔的座位,強按着讓她老老實實地跪在了中間。
不過經她這一鬧,別人潛意識裏就信了幾分,這麽深的恨意,又豈是栽贓陷害能顯出來的?
她好容易老實跪那兒了,只抹着淚痕仍有些哭啼,皇後也不止住她,甚至有意放縱。然而等了半晌,大殿內安靜的不得了,就是不見提出對峙的那人開口,她不由眉尖蹙起,無奈之下問道,“人已經帶來了,妙修媛可有話問?”
雲露笑得漫不經心,“臣妾恐怕她哭時亂了思緒,好叫她哭完了,再對峙不遲。”聽起來倒像是她很人道。
于是一殿的後妃,莫名其妙地等着一個宮女哭好,慧心再豁出去也沒想找這死法,逐漸收了哭聲。
“昨日送丹荔去的是雲岫閣的宮人?你認識嗎?”
“雖有些面生,但奴婢記得,是雲岫閣的灑掃宮人沒錯。”慧心聲音微啞,看着雲露的神情猶有憤恨,語速條理還算清晰。
“他叫什麽名字?”
“名字不曾記得,但若讓奴婢指認,一定能指出是哪一個。”她回答時絲毫沒有心虛,可見是實話。
“可你明知我與你家主子有嫌隙,為何好端端把貢品送給你主子嘗?”
慧心聽到這“豁”地一擡頭,強烈控訴道:“難道不是妙修媛想折辱主子?這貢品主子得不到,被貶了分位之後更是遙不可及。當時那宮人說,這是妙修媛賞給主子的!一個‘賞’字,那蔑視的眼神奴婢記得清清楚楚!”
她氣憤尤盛,胸膛起伏着。
“按理妙修媛的分位也得不到這丹荔,可您深受皇恩,偏偏就分得了。可不是因昨日的事不滿,想狠狠打主子的臉,叫主子死了也不能瞑目!”
“哦。”雲露明悟,卻依舊是提不起勁兒的模樣,擡眸笑道,“原來是我想折辱伏承徵才做出這樣的事,這就怪不得了。不過伏承徵那時不時跳出來扮小醜的樣兒,我不必折辱,她就先自辱了。”
“你!”慧心滿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這回是真正想沖上去和她拼命了,“主子都已經死了,你還想怎麽樣,你、你這個……”
“我這個狠毒的女人,心腸歹毒,手段狠辣,天理難容……”雲露懶洋洋靠在那兒,接了她的話洋洋灑灑溜出一串詞兒,聽得衆人目瞪口呆後,才看向皇後道。
“無論如何,臣妾還是皇家之人,竟是能随意由一個宮女指着鼻子罵了?原是因着昨日娘娘說訓導宮人有您,可她方才這麽一通鬧都不見您有個響,臣妾委實覺得奇也怪哉。”她微笑看着皇後,“您就是不為臣妾想,也該為皇家的顏面想想才是,您說呢?”
她滿篇話裏都是敬稱,道理也合規矩,偏偏皇後聽來相當刺耳,眸底狠色一深。
沈芬儀見狀頓了頓,很有幾分痛心地看着雲露,“妙修媛七彎八拐将話題扯離了又有什麽好處?如若拿不出證據,伏承徵當真是被你所害……”
她隐有不忍地嘆了口氣,“那倒不如早早認了,免得……往後受苦。”
宮裏最不缺落井下石之人,再加上錦昭容懷孕禁足,那大半的恩寵卻分到了雲露頭上,早有人對她不滿。
不管是不是她做的,能把她先除了,對她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一向不敢得罪她的謝嫔也出聲責備:“死者為大,伏承徵既然已經逝去,過往的恩怨也該放下了。妙修媛但凡心靈還有一點不安,也該讓她死而瞑目。”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除了這件,生生加上了許多罪孽,包括錢麗儀之死,更是被掀開來說,險些就沒指明那個“雨”字的意思了。
然而雲露只是倚在那兒,慢悠悠地品茗,身上散發的氣息清清冷冷。與喧鬧的衆人産生明顯的對比。
皇後在上面自然将局勢看個分明,她還待皺眉,準備先定了雲露的罪再說。然而殿門外一聲淡漠地聲音入耳,讓她驀地一驚。
“現在可以傳報了。”
這話是和旁邊的小內侍說的,小內侍被這命令聽得一愣一愣,半天兒才張嘴,揚了尖嗓道:“皇上駕到——”
那些沒說話的後妃早在皇上開口時就發現了,此刻先那些一時停不下嘴的妃嫔,從容下拜行禮。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吉祥。”
皇後的笑容裏有幾分勉強,畢竟是她一人坐殿的時候發生了這樣的事,錢麗儀那件如果說怪不到她頭上,畢竟當時她還在康壽宮的小佛堂,伏承徵這件就明明白白是在她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了。
外人看來,可不就是她治宮無能?
如果已經定了罪責倒好,她也有話可禀,結果卻讓皇上看見了這亂糟糟的一幕……
“皇上怎麽回來了?”
皇帝本是應太後要求,要在法華寺多待兩日,結果接到宮裏傳來的消息,死的又不是尋常妃嫔,而是正三品宮妃。便當即決定趕回。
路途匆匆,大氅上猶有飄落的雪花,黑白突兀,更顯得他面容沉沉,威勢凜然。
“小路子。”
皇帝開沒開口回答,就聽見旁邊一道清越的女聲響起,那嗓音裏有幾分隐下的責備和一點子難描的不經心,小路子卻因她的眼神猛地反省過來,幫皇上褪了大氅,免得濕冷之氣透入。
也是這回場面混亂,宮人一時被吸引住心神,皇上又是在猝不及防之下登場,才混忘了。
後妃看向雲露的眼神頓時古怪起來。
她們才剛行了禮,腦袋還沒轉過彎來,妙修媛竟已如此周到……
延熙帝亦雖之掃眼過去,然而兩人将要對視時,卻見她漫不經心地将眼睛轉到別處,他心裏說不上來的,原是熨帖的心情,驀地就被勾起了幾分不悅。
站在他身邊的小陸子首先被波及,打了個寒顫,讨好的用眼神謝過妙修媛,又不明所以地偷偷溜皇上一眼。
他從方才起就納悶了。
其實皇上一早就趕了過來,只是站在殿門旁不挪步。這也正常,許是想聽那些後妃背着他的時候,到底會說出個什麽是是非非來。他跟了皇上幾個月,這點兒認知還是有的。
而後妙修媛那稍顯輕松的嗓音傳出,皇上似濃墨凝皺地眉毛也跟着一松,還隐含幾分打趣的笑意。把他看得摸不着頭腦。
結果等到那些後妃群起而攻之,皇上先開始還是輕輕松松地站在那兒,像是在期待什麽事發生,後來眉峰越蹙越緊,就差打了結,身上的氣勢也愈發冷凝,倒讓他驚心膽戰。
聖心難測,他摸着心口,直感嘆自己不易。
皇帝哪兒管他腦子裏那些混七雜八的想法,就是皇後,身為妻子卻比不上一個嫔妃體貼,這會兒正站那裏尴尬怨怒,他也不是很在意。
皇後拈酸吃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這件事不是妙修媛做的。”
“如果朕沒猜錯,錢麗儀和伏承徵的死都是一人所為。”
他面無表情的歸座,一上來就先霸權專/制的丢了兩個結論,半點讓人商讨的餘地也沒有。第二句就罷了,她們不敢質疑皇上的定論,但是第一句……
這袒護也太明顯了吧!
皇後一個沒注意,尖銳的護甲在手爐上劃出一道淺痕,她緩了幾口氣,鄭重道:“臣妾知道皇上一向看重妙修媛,但是此事的證據皆表明兇手是妙修媛,皇上這般斬釘截鐵,沒有證據,亦不足以讓人信服。”
“妙修媛有證據。”
皇帝把眼光投向雲露。
後妃也随之看去,不禁疑惑,妙修媛有證據?那她幹嗎不早點提出來。
偏偏萬衆矚目的那個人半點不帶慌張,她軟笑看向皇帝,只是那笑顯然不像平日那般,讓人莫名一刺。
“臣妾有證據?”她抿唇很是認真地想過,訝異與皇帝對視,“臣妾竟是不知道呢,還望皇上提醒說明。”
皇帝心猛地一沉,情緒有種說不出的煩躁和惡劣。
作者有話要說:“臣妾有證據?”她抿唇很是認真地想過,訝異與皇帝對視,“臣妾竟是不知道呢,還望皇上提醒說明。”
皇帝心猛地一沉,情緒惡劣之餘,有種說不出的煩躁。
☆、73章 貯藏
皇帝坐在上首,因商讨正事,面龐輪廓的線條變得硬朗,天生的威儀,在內憂除去後不加掩飾,逐漸逼人,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然而雲露依舊是那副松散的狀态,仿佛今日這件事完全與之無關,拿不出證據,卻還能笑容以對,讓那些後妃好生佩服。
也讓皇帝燃起莫名的怒火。
從皇後說出那番話,而她的态度全然不當回事時,他就對此有了一定的猜測。
她雖然平時看着漠然懶散,但碰到這些被潑污水的大事,絕不會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放松态度。再聯想到她平日的某個習慣,一旦查證,大抵就能知道此次的事情與她無關。至少伏承徵那一件不是她做的。那麽順延推導,錢麗儀的死想必也是栽贓嫁禍。
可是,她這等不欲脫身的态度,委實讓他不虞。
自己偏向她是多少後妃求不來的事,她倒好,明明知道此時應該說什麽,卻偏要和他作對,不肯說出事實證據。平白無故在這個節骨眼上怄氣,着實太不懂事了些。
難道對她有半分好處?
這要是換了別人如此不領情,延熙帝早就冷了性子懶怠管她了。
但是他想起方才她提醒小路子那一節,比旁人都要快速地反應,可見她時刻都在注意着他……
這般一想,他心裏就軟了。
“你說妙修媛給你家主子送了丹荔,有多少顆?”皇帝淡然收回視線,居高臨下問底下跪着的慧心道。
慧心訝然,不懂為何要知道這個,但皇上問話不敢不答,便凝神思考道:“大約有二十多顆,主子當時氣急,高位賞下來的又不可不接,便把氣都出在貢品上頭,連吃了七八顆,緊跟着沒多久就出事了。”
“皇上若是想查,那荔枝殼海域餘下的十幾顆丹荔應該還在。”
皇帝颔首,又問皇後:“貢品自有定例,此番送到雲岫閣的有多少顆?”
“這……”皇後頓了頓,好像抓住了頭緒,但轉瞬又沒能明白,只得先向茯苓道,“去查查看。”
茯苓應命退下,前去詢查登記的冊子。
沒過多久,她回來禀聲道:“雲岫閣得了三十五顆。”
皇帝再次去看雲露的反應,她這回倒不把自己當做沒事人一樣了,只是也好不到哪裏去,看到他目光對去,便輕飄飄地撇去一邊。
他眉梢一挑,自是從細微處察出她稍加放松了一些,心中計定。
“小路子帶人去雲岫閣庭外,離桂花樹一丈正對潭水的方向,把埋下的竹節挖出來。”他沉聲吩咐。
小路子揣着滿腹疑惑,點了幾個力氣大的內侍一同去了。
沈芬儀等人方才還不加掩飾的對雲露進行批判,如今皇上這一系列舉動雖是莫名其妙,但心中皆隐約升起了危機感。
皇上不可能會做無意義的舉動,假如結果證明确實不是妙修媛所為,那她們情何以堪?
就剛剛皇上那一句“現在可以傳報”,“現在”二字由不得人不多想,也不知皇上究竟站在那兒多久,是否将她們的所作所為都看在眼底。
雖然不可能因此定罪,但因而減了聖心,也委實得不償失。
謝嫔到底年輕,本也只有那丁點恩寵,唯恐再失就沒了。見狀有些按捺不住,想了想,盡量平和地進言道:“皇上,慧心曾說可以指認妙修媛宮中之人,不若借機也讓小路子公公将人叫來,先行辨認?”
皇帝無可無不可地點了下頭,随手指了茯苓道:“你去傳旨,順道監督那竹節是不是從雲岫閣挖出來的。”
他偏向皇後的表情似笑非笑,“免得皇後不相信。”
皇後被這神情瞅得坐不住,壓住心裏的忐忑,笑道:“皇上行事光明磊落,臣妾怎麽會有疑心。”
其實她倒是真的懷疑過,皇帝會不會借機動手腳,畢竟他維護妙修媛的樣子有目共睹。
如今茯苓被派了去,她果然放心許多。
暗地沖茯苓點了點頭,茯苓意會,前去傳達聖上旨意。
這回過得時間更長一些,除了挖竹子還要清點宮人,費了小陸子一番功夫,才将事情辦好,領着人捧着東西趕回鐘粹宮。
宮人不得随意進殿,全都成列排好站在外面,小路子進去禀報後,皇上便讓慧心出去辨認。
另一邊,小路子将五個沉甸甸的竹節放在黑漆托盤上,雙手上呈。只見每管竹節皆有鑿出的孔子,被竹箍裹上的泥封固,碧翠透潤的色澤,還沾着零星的雪花片兒。
皇後看向茯苓,茯苓悄悄比了個手勢,表示确實是看着從雲岫閣起出來的,皇後納悶地蹙了眉,不知道無緣無故妙修媛在庭院裏埋這個做什麽。
皇帝觑她,一笑道:“打開罷。”
“是。”小路子将竹節的封口打開,待看見裏面丹朱攘攘一片,不由微愣,将竹節傾倒,旋即就從裏面滾出了七顆丹荔,緊貼着木盤發出骨碌的聲響。
屏氣凝神的衆人看到此處,皆有些明白了,只把目光放到另外的四管竹節上。
小路子得了吩咐,依樣打開,果不其然,連續數來,總共有三十一顆丹荔。
“皇後一向聰慧敏捷,想來能算出,三十多顆合上二十多顆,是否超過了妙修媛的定例?”皇帝微笑相詢。
衆妃皆垂首一默,這麽個題,就算不是聰慧敏捷也能算得出來。
想是沈芬儀原先間接警告妙修媛,告訴她不承認就要受刑的話,觸怒了皇上,後宮誰不知道沈芬儀的話代表着皇後的意思,也難怪皇上這會兒針對皇後。
即便妙修媛當真有罪,皇上尚且疼惜她,想來也見不得她受刑。
皇後強忍下不甘和怨氣,作出十一二分地誠懇道:“如此看來,妙修媛不曾将自己的份例賞給伏承徵,此事是臣妾冤枉了她。希望修媛妹妹見諒,不要因此與本宮起了嫌隙。”
“皇後娘娘秉公理事,臣妾不敢有怨言。”
雲露身為當事人,一直由着皇上步步為自己洗刷冤屈,到這時才堪堪一笑,雪白的肌膚映着窗格裏漏盡來的縷縷金絲,鳳眼翹起,流動着潋滟的光華。那笑便如冬雪消融,春和景明,端的是清新動人。
皇帝黑沉的眼眸一眯,只覺心裏被輕輕搔了一下,有些微的癢意。
這幾日他和南康去各處游玩,都城景區,南康聽說過好奇想去的都陪她走了一圈,美人相伴不可謂不快活。只是如今再見妙妙笑來,又覺得那些賞心樂事的記憶褪了顏色,着實有些想不起其中的樂趣。
倒是夏秋季節,為了延續延續保鮮的日期,與妙妙根據古方裏的做法,一同悄悄埋下葡萄、石榴、青梅等多種果子的舉動,記憶猶新。
當然各有各的不同,他還記得,石榴用甕,葡萄用罐,青梅也是用青竹。
因母後愛竹,康壽宮的竹子長得尤其好,那還是他厚着臉皮向母後讨過來的。
彼時她執了卷,趴在軟榻上,透過窗棂去看那片埋了青梅的土,想起那酸溜軟牙的果肉就發饞。
他心想,哪有才埋下去就又想起出來吃的,便随手在她嘴邊一拭,嘆聲提醒:“口水都流出來了。”
她忙不疊翻身,沒顧忌的用袖子擦了擦,一看知道是自己騙了她,竟也沒使性子。
只眼珠子骨碌骨碌轉了轉,指頭點在冊頁一隅,嬌蠻蠻地道:“皇上耍弄我又欠了一筆賬。嗯,我最講道理,等來年夏季皇上再去讨些竹管來,咱們把荔枝按這裏的法子埋上一季,到冬天取來我吃,就消了賬可好?”
他本是慵然恣性聽着,結果只聽到她要吃獨食,便森森一笑,提起她衣領作出把她丢到外面的模樣,信口道:“很好,朕先把你埋上一季,到了冬天起出來,到時候你吃荔枝,朕吃你,兩個都餓不着。”
她一下子就像幼貓兒似的用雙手抱住他手臂,睜着大眼,明媚無辜地看着他一笑。
可愛非常,正是像當前的模樣,只是此刻少了那份獨有的親昵。
皇帝想着想着,又覺得氣有不順,心裏煩悶起來。
恰此時,門外看着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