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熙妃

其實所謂的從床上跳下來,就只是幅度很小的一躍。底下又放着床榻腳,距離就更小了。不過皇帝顯然認為這個動作含有危險性,在她落地之前先行撈住了她。于是就看見雲露的白襪尖兒在地上蜻蜓點水,下一秒又被送回了床上。

“你幹嗎!”雲露氣鼓鼓地瞪他,要不是考慮到現在整個人被強制扣在他懷裏,伸展不開,馬上就要踹人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氣性就大了起來,剛剛聞到那陣兒香的時候十分煩躁。

本來就不喜歡這些香香粉粉的,皇帝又是從別的女人那裏遮遮掩掩地沾過來,她愛聞才怪!而且她一向有起床氣沒錯。

這樣一想,她就原諒了自己。

皇帝把她安在床褥子上,忍不住還是掐了把她鼓起的臉,回瞪她,“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嗯?”

小氣球雲露氣癟了。

“不是都說不管你了嘛,你兇我幹嗎。”她淚眼汪汪。

皇帝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了,太醫囑咐時說過,懷了孩子情緒變化快,說不準剛還笑着,觸到了哪個點就馬上哭給你看了。果然不錯……

他态度軟下來,叫她正面兒躺平了,握住軟乎乎地小手親了親道:“朕不是要兇你……你還不知道,太醫診出你這是喜脈。肚子裏揣了個寶寶,你又不小心,活蹦亂跳的,朕不得看着你點?”

雲露聞言也有些傻眼,打轉地眼淚一下子憋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摸着肚子。“真的?”

皇帝嗤笑:“傻不傻,朕騙你這個幹嗎。”

“……我都有寶寶了你也不肯讓着我,哄着我,還說我傻。”委屈地眼淚又挂了出來。

皇帝:“……”

兩人相視對看了一會兒,皇帝清了清嗓子,敗下陣來。以往他哄她也都是憑着自己高興,現在得時刻注意她的情緒,還真有點無所适從。

但奇異的是他沒有不耐煩地感覺,反而莫名有點心疼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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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女人懷孕生子的過程兇險,當年瑾妃懷上的時候他沒時間,也不能去關注,直到生的那天聽到艱難地叫聲幾近凄厲,方覺得心有戚戚。所以這會兒雖然高興妙妙有了他的骨肉,同時也覺得她是為了他,為了寶寶在吃苦,他怎麽也該對她好一點。

他沒發現,這個心态是對着雲露的時候才産生的,當初錦昭容懷胎,他依然我行我素,沒有任何為對方纡尊降貴的想法。

“要不,朕讓你管管?”他想了半天,才擠出這麽一句話。

她平常的小聰明勁兒都跑光了,一個勁兒冒傻氣,他實在無法昧着良心誇她聰明。幹脆轉移她的視線。

雲露果然好奇。她一雙眼睛被洗的濕漉漉的,像剔透的黑寶石,看着他問:“皇上要告訴我剛剛在哪個後妃那裏?這個我不聽。”嘴巴裏是這樣說,耳朵倒是豎起來了。

她終于意識到自己剛才說的“女人”“鬼混”合在一起有點像市井裏的小潑婦,默默換了詞。

皇帝伸手去揉她的粉耳朵,沉吟了一下道:“原先是朕想左了,難保會有流言傳出來,先和你說了也好。” 然後他就把康壽宮發生的事如數告訴了她。

“上回香料的事,朕不說,但心裏是知道的,母後那兒也記着你的功勞。不過到底當年玉妃的事給她老人家造成了影響,更希望看到後宮雨露均沾,所以時常會有針對你的舉動。”他趁着機會安撫她道。

這次的事雖來的突然,但他讓人把那個小太監叫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有了考慮。

他看似不情不願地吃了虧,只要太後不想看到兩人情分盡失,就會有一段日子不來伸手幹涉。甚至為此感到愧疚,不再反駁他的舉措。

對妙妙來說更是件好事。

如若他不配合演這場戲,這樣的試探沒完沒了不說,母後說不定惱他的同時會牽連到盛寵的妙妙。他再一手遮天,也不可能把精力都放在後宮。

眼下妙妙有了身孕,母後那裏的态度必然會軟化下來,他也可以請母後幫他防備皇後的舉動,好安心處理朝堂上的事。

“……皇上你家表妹還真是……”

雲露想了半天沒找到合适的形容詞。

雖然一開始對方針對她,但手段還生嫩,她也沒怎麽看在眼裏。只是因為對方和皇帝的親戚關系,她還是适當的給皇帝上了點眼藥——曝露這姑娘眼高手低,比較蠢笨的事實。

每個皇帝都有自己的喜好,有些是不喜女人惡毒,有些是不喜歡太聰明、自作聰明等等,至于延熙帝,以上條件酌情考慮,別太蠢是至關重要的一點。他沒太多精力和功夫讓你去慢慢理解他的意圖。

不過對方這麽早被KO,而且是被自家姑母以這種方式擊倒……運氣真的不是普通的不好,連她都覺得有點兒可憐了。

方法有點陰損,但想着皇帝是為了維護自己,她心裏又覺得窩心起來。

眼前皇帝不滿意她的用詞,握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眼帶威脅,“誰家的?”

“你娘家的……”

這句話斷句在“你娘”之後,就變成了太後家的,說法不是很尊敬,不過乍聽之下還真沒什麽錯處。

皇帝一怔,反應過來就笑話她道:“才剛倒是朕說錯了,你哪裏傻,一着急又是鬼精鬼精的。”

“那我可以不躺着了?”

“正好,朕和你商讨一下封號的事。”

雲露:“……”讨厭,皇上你聽人話嘛!

“妙字太過随意,你晉三品的時候朕就想給你換了。”只是恐怕母後那關不好過,她那時候又沒什麽功勞,全憑他的寵愛。現在懷了龍胎,養育子嗣就是大功。他守着她那會兒就興沖沖地想好了,此時一溜兒報出來,問她道:“宸、華、昭、珍,這四個你喜歡哪個?”

“皇上要封我作婉容還是順容?”

如果是婉容,珍婉容看着比較相稱,只是柔柔弱弱的還真不大适合自己。如果是順容,華順容能添點兒氣勢,不過“順”這個字還是不讨她喜歡,像是形容聽話木讷的女人。

她心裏打起了小算盤。

皇帝也被問住了,他起先沒細想,只想着給她定個端正的封號,免得被人小觑。現在想來,其實妙妙最适合的也是“昭容”這個品級。

昭,日明也,光明美好。他考慮封號的時候也是因此才把它納入備選,只是既然有一個昭容,再用就不太合适了。以前他給錦昭容晉位的時候倒不曾考慮這麽多,字意是否美好,不是他要關心的事。

皇帝最終拍板道:“朕給你晉到正二品妃位如何?”

雲露稍微有點吃驚,她不安地蹭了蹭腳,直白地問他:“這樣跳級,別人不說,太後那裏會不會不太好?”她是真有這方面的擔心,以往自己一個人孤軍奮戰就罷了,現在多了一個,她就不得不作謹慎考慮了。

皇帝很少看到她忐忑的模樣,現在把她的反應納入眼中,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心驟然化成了水,仿佛溫熱地淌過全身每一寸筋脈,極為熨帖。

他覺得此刻的寶貝很美,不同于以往讓他把持不住的甜美,而是另一種美,讓人心安,讓人想要呵護。

他腦海裏忽然出現了一個适合她的字。

“無妨,這些事交給朕處理,你無須挂心。”他聲音低沉輕柔,仿佛笑也輕了,“你安心養好身子,給朕生一個活潑健康的小寶貝就好。”

“……皇上想要寶寶活潑,胎教很重要,那我是不是可以不躺着了?”健康活潑的意思她明白,就是可以撒歡了嘛!

皇帝看她一臉歡愉明快的樣子,頓時噎住了。

他突然開始發愁,妙妙不是那種安靜的性格,像剛剛跳上跳下的舉動沒少做,原先他是喜歡,現在可不能再縱着她了。

或許他該想點辦法制住她。

******

妙貴儀有喜,被晉為正二品熙妃的消息一經傳出,就跟長了腳似的飛遍了皇宮。原先那個封號不夠鄭重,确實比之錦昭容的錦字不如,後宮也多有人妒忌時拿來說嘴,可如今換成這個字,錦字就被比襯的膚淺了三分。

熙字光明和暖,愉快恬然,比那四個字更貼近她在皇帝心裏的感覺。

嘉蘭和淑妃禀報這則訊息的時候,淑妃正在剪枝。挾着的銀剪“咔嚓”一聲,好好兒的大紅芍藥就跌進了泥。

淑妃淡然放下剪子,拈起花盆裏的芍藥在指尖轉了轉,輕聲念念:“熙妃?”

真是好,正三品到正二品,自己當初費盡心思花了多少力氣,還比不過對方一個影兒還沒見的孩子。

現在就給這麽大的榮寵,就不怕她承受不住,流了胎,折了壽數。

嘉蘭看着主子靜谧不語的樣子很有幾分害怕,視線瞄見主子手指上沾的泥,就連忙把帕子遞了過去。

另一邊的月華宮裏,錦昭容聽到時氣的撕爛了手裏的帕子,等緩過勁來,眼淚卻撲簌撲簌地掉落下來。“為什麽,到底為什麽,她哪裏就比我好了……”

當初她懷孕的時候,皇上待她反不比從前。她滿心期待可以晉到妃位,最後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可現在那個新寵,才剛傳出有孕的消息就立刻連晉兩級,她到底給皇上使了什麽妖術!

南枝在一旁遞手帕,看着她也心疼。

主子一向好強,幾乎沒落過淚。進宮後又順風順水,有皇上寵着,宮人捧着,如今驟然發覺自己比不過一個小官家裏出來的女兒,怎麽能接受?

要說錦昭容是一邊傷心生氣,一邊扪門自問,那鐘粹宮的皇後真是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她抓了一把核桃砸在跪着的烏茜身上,氣的發抖,咬牙道:“你做的好事!你和本宮承諾了什麽?說交給你沒問題,你經驗比不上茯苓,但人還能幹。你就是這麽能幹的!?”

辛辛苦苦耗費了多少人手,父王在欽天監的人都被撂下了馬,結果呢?

只害成一個妙貴儀她也沒說什麽,到頭來,妙貴儀晉到了熙妃,還是憑着為皇家孕育子嗣晉的級!她這一通忙活,豈不都成了笑話!

烏茜額頭發疼,肩膀又被砸了一下,整個人瑟縮在一塊兒。

她心裏又是驚慌又是納悶。明明與妙貴儀前後腳發作的謝嫔還在屋子裏關着不能見人,怎麽妙貴儀就跟個沒事兒人一樣,活蹦亂跳的,竟然還能懷孕。

難不成……

她沒有用香?可,她的發作情形和廣陵王那邊傳來的訊息一模一樣,她也不可能知道這香的由來作用,還模仿的如此相像。

不管她怎麽不解,這事兒就是這麽發生了,她也注定成為了皇後盛怒之下的犧牲者。

皇後讓人把烏茜拖到庭外,聽着外面打板子的聲音方略覺舒心。腰間垂挂的香囊散發出淡淡的馨香,沖淡了她的怒火,她漸漸平靜下來。

正在這時,小宮女丁香捧着一個盒子走進來,腳步輕快,面帶喜色。

皇後原想瞪她,一看見她手裏的盒子也是眸光大盛,驚喜連連。每回都是這般,無論她做了什麽事,都能收到皇上送的鳳釵,以示她皇後地位的不可動搖。

看來今次她雖禁了妙貴儀的足,皇上仍舊不忘安撫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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