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丘丘告訴夏青臨,他的老大是族群裏禀賦最高的狼人,他可以任意地幻化成人形,百年前還意外習得了控制之術,是普通狼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老大的名字……讓我想想,”丘丘四爪朝上躺在夏青臨的臂彎裏,快活似神仙,他打了個哈欠,說道:“過去太久了,我都快忘了,除了兩百年前爹爹你喊過老大的名字,如今誰敢直呼老大的名諱,豈不是找死?”
丘丘咬了咬前爪的爪尖,片刻後騰地翻了個身,大聲道:“想起來了,老大叫蒼越。”
這個名字……好熟悉,可他從沒有在現實生活中遇到過姓蒼的人。
夏青臨撥弄着丘丘爪子上的小肉墊,心裏五味雜陳,他和那個男人的事,明明和他沒有關系,卻總是有意無意地牽扯着他的思緒,他的生活都被打亂了,他現在甚至沒法正常的工作。
在門外的現實世界裏,夏青臨只不過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朝八晚九,兩點一線。但關上門,他又變身志怪小說裏的主人公,養着一只喊他爹爹張口閉口兩百年的小狼,他無數次懷疑這只是場難醒的夢。
可手背都被掐紫了,一睜眼,小狼正蹲在夏青臨面前,用小腦袋拱了拱他的膝蓋,嘟囔着:“爹爹,我餓了。”
夏青臨于是起身,去拿剛買好的熟羊肉,加熱好倒進碗裏,再送到丘丘面前,丘丘很喜歡吃羊肉,他一邊吃一邊說:“以前爹爹你就經常煮羊肉給我吃,因為老大和我都喜歡。”
夏青臨莫名煩躁,故意略過後面一句,又問:“你這樣跑掉,不怕他再來抓你?”
“怕,但他懶得管我,而且我總有辦法逃出來。”
丘丘吃肉的時候從不護食,夏青臨用手摸了摸他的後背,卻意外地摸到一處結了痂的疤,小拇指長度,看得出來不是小傷,夏青臨問他:“這是怎麽回事?”
“之前被鐵絲網紮到的。”
夏青臨愣住,“是在來找我的路上受的傷?”
“嗯,我在菜市場偷肉被抓着了,賣肉的老板把我關在一個鐵籠裏,幸好那個籠子是壞的,好幾根鐵絲都要斷了,我一下子就鑽了出來,但不小心被鐵絲勾到了。”
夏青臨沒法用語言來形容夏青臨此刻的心情,比起感動,更多的是難過,夏青臨用指尖輕輕碰了下那處,便不忍再看,好像那傷口是長在自己身上的。
“還疼嗎?”醉 清 酒 閣 整 理
丘丘咬着骨頭擡頭看夏青臨,看見夏青臨眼睛裏盛了淚,一下子呆住了,骨頭掉在碗裏,丘丘用小爪子撓了撓他爹爹的膝蓋,“不疼了。”
“丘丘,我真的是你要找的人嗎?雖然你不肯告訴我以前發生了什麽,但我想,也許你老大說得對,你的爹爹已經離開了——”
三百年,太遙遠了,若真有輪回轉世,夏青臨也不是當初那個人了。
丘丘撲過來止住了夏青臨底下的話,“沒有,沒有離開,你就是爹爹,你們長得一模一樣,連說話聲音都是一樣的,而且,而且你身上有老大的味道,如果你不是夏青臨爹爹,老大怎麽會在你身上留味道?”
“丘丘。”夏青臨很無奈。
丘丘連肉都不要了,爬到夏青臨懷裏,委屈地說:“爹爹,你別不要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夏青臨把他抱緊了,“可是我沒有辦法保護你啊,如果他再來抓你——”
“我有辦法,”丘丘突然擡起頭來,眼睛睜得溜圓,計上心來:“爹爹,你只要幫夏青臨求一下老大就好了,他最聽你的話了。”
“你就像這樣,”他邊說還邊演示,後腿踩在夏青臨的膝蓋上,前面兩爪攀着夏青臨的肩膀,努力直起身子,沾滿油的嘴在他的臉頰上蹭了蹭,激動地講:“你以前只要這樣這樣一下,你說什麽老大都會答應的。”
夏青臨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把他拎起來,嚴肅地問他:“你爹爹和你老大究竟是什麽關系?”
難道他上輩子未了結的孽緣是蒼越?
“什麽關系呀——”
丘丘剛要回答,昨晚的場景再次上演。
他又被定住了,小爪子方向一致地垂着,而原因顯而易見。
“沒有關系。”
夏青臨身後傳來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那個叫蒼越的男人走上來,輕而易舉地從他手中奪過丘丘,語氣毫無波瀾:“沒有看管好他,打擾到你了,抱歉。”
這人就這麽堂而皇之地穿牆入室,還毫無歉意。
蒼越從夏青臨身邊走過,眼看着丘丘就要被帶走,夏青臨倏然伸手拉住了蒼越的袖口,明明是未經思考的唐突行徑,但夏青臨碰到他衣袖的那一刻,卻有萬般情緒湧上心頭,莫名的熟稔和對妖邪的恐懼混雜在一起,讓夏青臨忍不住發抖。
可丘丘還在他手上,夏青臨不敢看他,只強裝鎮定地說:“丘丘說他想留在這兒。”
蒼越毫不費力地掙開了夏青臨的手,轉身要走。
“你已經放縱他打擾我這麽久了,一句抱歉就夠了嗎?”
夏青臨心頭的怒火幾乎壓不住,他憑什麽對夏青臨甩冷臉?夏青臨又做錯了什麽?
蒼越停下來,目光沉沉地望向夏青臨,“他說的你不必放在心上,三百年前的事情與你無關。”
又是一句與他無關,他的語氣好像是在嘲笑夏青臨自作多情。
夏青臨擡起頭與他直視,可能是他目光太過灼熱,蒼越在片刻愣神之後竟然望向了別處。
“我不關心你和那個人有什麽愛恨糾葛,我只想要丘丘,他需要我。”
“你真以為他需要你?你不過是個替代品。”
夏青臨沒想到蒼越會說得這麽直白,他猛然被戳到痛處,一時竟有些鼻酸,眼淚湧進眼眶裏打着轉,夏青臨想起丘丘口中的“爹爹”,還有那句頻繁提及的“我好想你”,他所有的乖順撒嬌讨好,其實都不是為了夏青臨,只是一場移情。
“別傻了,盡早忘了吧。”
夏青臨讨厭他這副置身事外的嘴臉,于是搶先一步跨到他面前,擋住了他離開的步伐,夏青臨用手背揩去眼角的淚,前所未有的倔:“你憑什麽替我做決定?替代品就替代品,我心甘情願。”
夏青臨以為他會激怒面前這個深不可測的男人,夏青臨以為他今晚可能會死在蒼越手裏,可等夏青臨平複下心跳,鼓起勇氣擡頭看時,才發現蒼越的臉上沒有怒氣,只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惘然。
——你憑什麽替我做決定?被吃掉就被吃掉,我心甘情願。
——蒼越,我想留下來陪你。
如驚雷霹靂,夏青臨的腦海中突然響起這兩句話,清晰可聞,那是他的聲音。
他什麽時候說過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