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走,當然得走,現在就走,立刻馬上不耽誤。

白梵路回到原主房間,本打算直接走人的,想了想又在床邊僅有的小櫃翻找了一番,還真讓他找出一個包袱。

裏面有一身群演穿的那種灰布衣,還有碎銀子金瘡藥什麽的,正好拿來用,可當他包袱款款打算開溜時,外面突然又鬧開了。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教訓,白梵路提前把包袱藏進隐藏寶囊,剛裝作靜心打坐的樣子,就有人來敲門。

不過這回不是王崇羽,是個小弟子,來告知他魔族奸細被抓的事。

“二師兄說,師尊與掌門師弟不在,還請大師兄出面主持。”

白梵路只得跟着去了,衆弟子已經圍成一圈,将魔族奸細擋了個水洩不通。但白梵路一來,弟子們紛紛給他讓出一條道。

走進去一看,中間是個年輕的男弟子,滾在地上抱住頭,似乎是異常痛苦,一團黑氣在他周身纏繞,但除此之外,表面看來與一般弟子無二。

王崇羽左手執劍,右手冰錐幻成短刀浮于掌心,見到白梵路,問,“師兄,魔物已現形,是否即刻擊殺?”

這是原本就有的劇情,白梵路別無他選,只能點頭,不過在王崇羽擡手的時候,他還是別開了眼。

哪怕是紙片角色,他也不太想親眼看見殺人,殺魔亦然。

白梵路還記得,在別的仙俠文上有那種設定,人仙之血都是紅色,象征純淨無垢,魔血則是黑色,意為渾濁污穢,而這本書中沒這樣寫。

白梵路正想着,耳邊一陣冷風淩淩,那邊滾在地上的弟子已被冰錐擊中,血肉撕裂聲中,伴随痛苦癫狂的嘶喊。

仙人被仙器所傷,是疼,魔物被仙器所傷,則是極疼。

想象兩種完全對立的氣息在身體裏抗争,直到一方完全吞并另一方,漫長難捱的過程會給瀕死者帶來極致的痛苦與絕望。

就如原主,被雲湛的碧落傷過,被師尊的冰錐傷過,被仙族的滅魔大陣傷過,一次比一次疼入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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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梵路暗暗把手背在身後,他本是不想看的,但這時那陣陣嘶喊中突然怒吼出一個名字。

“白梵路!”

白梵路心頭劇震,不由地擡眼看去。

那名弟子跪在地上,胸前傷處汩汩冒出紅色的血液,把白衣盡皆染紅,怒睜的眼睛裏像蓄滿滔天恨意。

“你們這些僞君子,妄稱什麽天下正道,背地裏掠奪屠戮趕盡殺絕,總有一天,你們一個個都不得好死!”

“放肆!”

王崇羽右手一掌,冰錐入骨三分,直從後背破膛而出。

白梵路眼看着那人咽氣,像一團鮮紅的破布倒地,眼神中是死不瞑目。

仙界的淨白玉階上,鮮血噴濺開一大片。

不知為何,腦子裏淩青子沾了血的紅唇一閃而過。

在白梵路發呆的時候,王崇羽已經迅速施展淨化術,将屍身所在的地方清洗幹淨。

“師兄?”

“哦,”白梵路回神,“沒什麽。”

王崇羽擔憂地看着他,“那魔物口出狂言,不該這麽給他痛快的。”

痛快嗎?小說裏原主最後被千人圍困、血流枯竭、身入魔障,與這場景何其相似。

回到房間,白梵路閉上眼還能看見那魔族男子最後看他時憤恨的眼神,以及他那句讓他心驚的話。

目前原主魔族少主的身份還是個秘密,只有魔族長老與他唯一的親信侍衛知道。

白梵路不是原主,也體會不到真正身為魔族卻要親眼圍觀屠魔的心情。

但無論如何,鮮活生命在眼前化為虛無,對白梵路這個尋常人來說,視覺沖擊不是一般的大。

白梵路心裏煩躁,在房中來回踱步,最後終于作出決定,手指一掐,空中現出一道符紙,随着他心念轉動,紙上逐漸落了墨跡。

“師尊,經此一事,徒兒自知修行有欠,心中愧疚,特請下界歷練,有所成後再行歸宗,望師尊勿念。白墨留。”

白墨是書中白梵路的原名,後被淩青子改為梵路,取自“菩提路淨、梵音法雨”之意。

奇怪的是,淩青子雖替徒弟改了名字,卻從不以此名稱呼。

原主也因此總在師尊面前自稱“白墨”,白梵路對這件事有印象,所以留條的時候特別注意了。

按照原著所寫,淩青子仙尊性情冷淡拒人千裏,獨對大徒弟青眼有加,自四百八十年前從人間帶回此子,便悉心撫育,嚴格教養,短短一百年助其得道升仙,一百年後方收了第二個徒弟王崇羽。

這等事情在以往仙界師徒間絕無僅有,因此仙界一度有傳言白梵路是淩青子在人界的私生子。

當然這也僅限于傳言而已,因為淩青子修成淨若一脈法術在前,該法術威力頗大,但斷情滅性,換言之就是不可行男女之事,所以那些傳言沒幾年就不攻自破了。

不過,淩青子待他大徒弟與衆不同卻是真的。

想起今天被魔物襲擊時淩青子兩度用防身法器保護他,白梵路還是心存感激的。而以淩青子對原主的放心程度,他留了這張條,應該可以避世好一陣子了。

白梵路又看一眼手中符咒,确認無誤後五指一攏,那張漂浮的紙就化作晶瑩霰粉。而他知道,這張紙此時已出現在淩青子案前,待他明日出關便可看見。

做完這件事,白梵路低頭,下一刻身形一轉,消失在房間裏。

待他走後,術法帶起的氣流一瞬激蕩,一瞬平穩,歸于靜谧。

不過過了多久,半透明的窗紙後緩緩浮現一個人影。行走無聲,最後在門前駐足。

清風徐徐,門被緩緩推開,半指長的縫隙後,隐隐露出一角藍色衣袂。

腳下再接觸實體時,白梵路發現自己真的已經從仙界出來了。

因為他……摸到了一只水鴨子,就在頭頂上,大大的腳蹼一掌拍在他額頭,擋住他半邊視線。

白梵路大概是和水犯沖,弄個瞬移直接從水裏鑽出來了。

好在河水淺才及腰身,他不費力站起來,把頭上嘎嘎亂叫的鴨子拎住,放歸河裏。

一得到自由,那只灰不溜秋的小毛物就撲騰紅掌,忙不疊游遠,看樣子是吓得不輕。

白梵路聳聳肩,環顧四周。

荒野一條小河,幸而沒人,不然被吓到的可不僅僅是那只野鴨子了。

白梵路爬上岸,弄幹衣服收了劍。再朝河裏一照,倒有幾分凡塵公子哥兒的感覺。

但公子哥……貌似不太适合避世隐居。

是否用幻形之術變個樣子?原著裏沒見原主用過,白梵路不敢随便嘗試,怕萬一變成什麽奇怪的生物,再變不回來。

這時他突然深深憎恨作者的視角,害他穿來這書裏,當不成上帝,只能戰戰兢兢求茍活。為什麽要是反派呢?他其實只想當個群演啊。

想到群演,白梵路摸摸下巴,有了!

怎麽把那件衣服給忘了?他從寶囊裏取出包袱,拿那身灰色布衣罩在白衣外面,再把放大的包袱斜跨在肩膀。

對還有發型,頭發全部束上去,披着太娘。

轉眼間,剛剛的濁世翩翩佳公子,成了市井游民小浪子,果然還得人靠衣裝。

白梵路美滋滋地沿河岸走,人間不同于仙界,時間時令一見便知,太陽高挂當空是晌午,草坪青青嫩嫩是初春。

不遠處炊煙袅袅,提示白梵路有人聚居。

他加快腳步往那邊走去,只覺心情無比暢快,走在路上每一步都是踏實的,天上雖好,可還是比不得人間煙火實實在在啊。

不多會兒,白梵路看到前方出現個高聳的木牌坊,上面寫着“河關鎮”。

書裏沒見過的名字,估計是哪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畢竟原主也沒有像自己這樣随便掐個咒就到處亂跑的經歷。

腦中突然滴滴兩聲

“恭喜,隐藏地圖‘河關鎮’達成,獎勵‘讀者的腦洞’殘片。”

白梵路這才猛然想起,這個“讀者的腦洞”是什麽鬼?剛穿來系統就說獎勵,那時他光顧着關注怎麽回家,完全把這茬給忘記了。

滴滴:“‘讀者的腦洞’殘片是分散于本世界中的能量碎片,完成特殊事件或達到隐藏地圖均有機會獲得。”

白梵路心問:有什麽用?

滴滴:“碎片收集到一定數量,将開啓神秘副本,不僅可以體驗別樣劇情,還能收獲絕世神兵。”

白梵路嗤之以鼻,心道我都打算隐居當鹹魚了,還要神兵作甚,拿着孤芳自賞嗎?

回答他的是一陣沉默,大概因為推銷失敗,系統覺得怪沒面子。

白梵路邁步從木牌坊下走過,進到了這個所謂的隐藏地圖“河關鎮”。

本來還有所警惕的,但很快他發現這就是個普通的人間小鎮,古色古香的建築風格,迎風舒展的店面布召,以及時不時傳來的小販叫賣,都讓白梵路新奇無比。

他按捺着激動的心情,走到一處包子攤前,老板一見他,趕緊掀開下層的蒸屜,又白又圓的大包子排列整齊,像可愛的小娃娃在朝白梵路招手。

“真香啊!”

白梵路饞得不行,他還是穿書前一晚吃了點面包,折騰到現在,肚子早咕咕叫了。雖說仙人辟谷,但他長了顆凡心,怎可不吃東西。

白梵路買了倆大包子,兜着牛皮紙袋邊走邊啃。

啃着啃着,想到一個問題,他忘了仙人要辟谷這回事,那今天在去靈泉的臺階上,他抱怨雲湛重讓少吃點兒那時,雲湛怎麽完全沒懷疑他,甚至回答了好?

還是說,他其實已經懷疑了?故意說好的?

白梵路渾身一激靈,算了不想了,管他懷不懷疑,反正他已經跑路了,愛咋咋地吧。

現在先讓他好好享受享受肉包子帶來的幸福美好。

嗷嗚!又咬一口。

咦?怎麽身後還有人嗷嗚嗷嗚吃東西的聲音?而且仿佛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誰這麽

白梵路正要轉身,突然被人重重帶了一下,一個挑扁擔的老漢扔下扁擔就跑,扁擔砸在白梵路腳面,緊接着越來越多人開始跑,又哭又叫又喊的。

“快跑啊!妖怪來啦!快跑啊!”

妖怪?什麽妖怪?

白梵路傻站在路中間,沒看清就又被撞得一個趔趄,手裏的包子也被撞掉了,滾出去老遠,還被踩了兩腳。

這時有個小乞丐發現了,穿過人群往回跑去,正要匍匐着撿起包子,卻被後面跑來的男人重重一撞,擡腿将他踢到路邊。

白梵路眉頭一皺,完全是下意識的,他手掌暗處微動,小乞丐輕輕落地,沒摔到頭。

然後,白梵路覺察到一股無形的壓迫力,轉身看去,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剛剛還布召搖曳的酒樓被一個碩大的東西壓塌了。

塵霧散去,露出了妖怪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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