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聽到這個名字,白梵路心跳還是不可避免地停滞一瞬。

而後卻是自嘲苦笑,是該慶幸雲湛尚還有點人性,沒說把自己随便扔在某處等誰找來?

不過這樣他也放心了,總歸不會是衣衫不整的樣子被其他人再看見。

所以,他們的事……應當沒人知道吧。

“雲湛送你回來後,就向師尊請辭了掌門之位,現在……已不在天樞門了。”

白梵路本來心裏還糾結得要死,聽見這話頓時震驚得忘了在糾結什麽,雲湛?那個雲湛?他離開天樞門?這怎麽可能?

這時白梵路才意識到,若依照原著,雲湛都已經逼得自己魔血覺醒了,必然要鬧得人盡皆知在仙界無法立足只能回魔界才對啊?怎麽可能就這樣不聲不響地給他送回來?

這劇情發展……又不對了,而且偏差有點離譜。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不過師尊自然沒答應他,但強留留不住,就準他下山去了,說是讓他自己想想清楚。”

“……這、這樣啊,那他……”白梵路平複內心驚濤駭浪,略一猶豫,問,“他變回原來的樣子了嗎?”

王崇羽搖頭,“沒有。”

沒有……?

白梵路也不知怎麽回事,心像是一沉再一松,一松又一沉,腦子裏随着這兩個字不由自主再度浮現出那張臉。

他一愣,頓時只想抽自己兩巴掌,都這樣狼狽不堪地回來了,難道還不夠他追悔莫及痛定思痛?竟然還在想那個王八蛋?

強迫自己穩定心緒,白梵路自我告誡,要想真正克服一件事情,就得先學會面對它,逃避永遠是最沒用的,不能逃避。

暗暗舒口氣,白梵路盡量平靜地問,“他為什麽變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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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湛既然親自回天樞門,那淩青子見他換了副樣子,肯定會問他事情經過,他不解釋說不過去。

果然,王崇羽答,“他與師尊說的時候,我也在。他說……他用了‘不是塵’。”

“……不是塵?”

人在塵中,不是塵。這是一面古鏡的名字,源起于太古洪荒年間,失傳已久。

小說裏提到這面鏡子,是在雲湛尚且年幼的時候,原主教他讀仙史,識別典籍中各種聞名的法器,其中就特意提到了“不是塵”。

因為名字太過特別,所以小雲湛很好奇地問原主這鏡子的功用及來頭,于是白梵路也就恰好知道了這東西。

相傳“不是塵”乃創世神于太古洪荒之初的一粒沙塵中悟出道法所造。人只要對着這古鏡,在腦海中構想一個形象,它便可以據此創造出鏡像,但與此同時,照鏡子的人本體會暫時隐去。

可是創造的鏡像沒有思想,只是個提線木偶。對于這個木偶的行為,創造者有兩種選擇,一種就是将它作為沒有真情實感的假人,予它指令操縱它全部照辦,這也是最簡單的做法。

而另一種則要複雜得多,就是創造鏡像的人将自身意識與鏡像融為一體,這樣鏡像的思想和感受就會與創造者和諧統一,相當于同一人。

只不過有個缺點,鏡像沒辦法繼承創造者的任何靈力和法力,也就是說創造者會暫時成為普通人。無法繼承的法力需要暫時放置于“容器”中,而只要是活物便可作為“容器”。

與此同時,若創造者控制意識的能力足夠強大,還能以法力為餌,随意在鏡像與“容器”之間轉移,甚至操控“容器”為自己行動。

但由于“容器”畢竟是有獨立思想的第三者,所以這種方法存在兩個風險。

第一個風險就是,在鏡像存在的有限時間內,創造者絕不可以動用修為施展法術,若創造者打破這個禁忌,就需要強行突破“容器”,暫時以本體形态出現。

但這僅可維持極短時間,之後本體就會被鏡像反噬,鏡像徹底成為既擁有人格又擁有法力的真實存在。

而這也意味着,本體将從現實裏消失,同時法力還會被“不是塵”吸收一部分,嚴重的甚至會化為烏有。

不過無論是鏡像“栩栩如生”的程度,還是最終被反噬的結果,都取決于創造者本身的意志力。

“那第二個風險呢?”

小說裏講到這處時,幼年雲湛問。

而原主當時仔細翻閱古籍,風化的殘頁上只隐約顯現出一個字,“記”。

他搖搖頭,“看不清了。”

所以“不是塵”的第二個風險,白梵路也無從得知,只不過至此,他算是明白了,雲湛為什麽說他“變不回來”。

因為他被自己創造出來的鏡像反噬了,而反噬的契機,白梵路稍作回憶,“容器”吱吱失去那道神光之前,自己在瀛洲城主府遇襲,而後奇跡脫險……

原來根本就不是什麽誤打誤撞。

所以雲湛這是為了救自己豁出去如此大的代價?

白梵路搖搖頭,他怎麽可能這麽理解,雲湛當然不會是為了自己,他只是為了除掉敵人吧,畢竟敵人不除,他的“容器”也危險了。

不過古籍上并沒明說,“容器”若死亡,會有什麽後果,或許這是第二個風險?又或許并不會有任何風險,只是再換一個“容器”罷了。

但無論怎樣,白梵路就想理解為,雲湛是為了他自身,才不得不那樣做的,絕不可能是為了他白梵路。

而他這樣想的時候,其實已經刻意忽略了一件事,雲湛從開始就沒必要冒這麽大的險。

雖說仙族不同于魔族,不擅易裝或傀儡詭術,但他若是想戲耍自己,直接創造一個鏡像假人就可以,又何必非要代入什麽真情實感?

但這個問題,白梵路連碰都不願意碰,更別談往深裏想了。

他如此細致地回憶這“不是塵”,僅僅是想搞清楚雲湛為什麽還不變回來,他需要做好心理建設,如果萬一以後再遇到雲湛,會否還得面對那張臉。

不過現在不必擔心了,雲湛剛回來就走了,已經走了三天,昨天的會盟是王崇羽跟着淩青子去的。

那個假的邬月霜在清陽門莫名消失,真的邬月霜既沒回仙界,也未派人參加會盟,而承影門被滅,最後四山八門到場的只剩下六門。

且如同白梵路所料,他出了“走火入魔”這檔事,外邊傳得沸沸揚揚,有仙門質疑他身份,卻被淩青子嚴詞打臉。

天樞門正道之首的地位不是白來的,“第一仙尊”出聲力保,又是仙界齊心對敵之際,明面上便無人再有異議。

哪怕有兩個仙門的掌門人資歷更老,對淩青子也得禮讓三分。只是少不得有今天這樣的“蒼蠅”,還在底下嗡嗡嗡,掀點兒小風小浪。

對于師尊和衆師弟妹的維護,白梵路當然受之有愧,因為他的确是魔,雖不知淩青子用了什麽樣的方法,他現在身上又好似沒有魔氣了,但這事實改變不了。

不過對于這件事,王崇羽只有兩句話表明态度。

“師兄,師尊要護你,我們也義無反顧,必要護你到底。”

“無論你是何身份,在我這裏,你只是我的師兄。”

話沒明說,卻是告訴白梵路,他和淩青子都已知道他是魔了。

即使白梵路立場如此微妙,王崇羽甚至将最後會盟的結論都告訴了他。

由于不斷有凡人受魔氣裂隙污染堕入魔道,肆意為禍,且目前沒有有效淨化的方法。為免更多無辜者被害,所有仙門都在做準備,将盡最大投入去封印各地魔氣裂隙,清剿堕魔者,同時查找魔都入口“凋華亭”所在。

白梵路是知道“凋華亭”的,但那地方時刻在變化,且被白君冥設下障眼法,原著裏是雲湛解開了障眼法,才開啓最終一戰。

再者原主黑化後就沒了意識,小說也未明寫他如何來去魔界。白梵路就算有心想幫仙族越級直接刷到魔族老巢,這件事他也無能為力。

而王崇羽敢這樣告訴他四山會盟的計劃,大概是知道他有魔族血統,卻不知他其實還是魔界的少主吧。

不過的确也就只是個名頭而已,除了白君冥和魔衛庭奴,魔界甚至都不知道有他這號人存在。

因為原主本來從沒在魔界待過,小說裏講淩青子發現他時,他才一歲多,是一對人類夫婦撿來的孩子。

之後原主就被淩青子收了徒弟,算真真正正是其一手帶大,若論對原主了解程度,恐怕世上再無人能出其右。

其實白梵路看書時就覺得,淩青子可能早發現了原主有魔血,以他的修為,還有與原主相處的這五百年時間,若說全然不知,怎麽也說不過去。

想到自己連聲招呼都沒打,就從三暮居出來,白梵路決定回去找淩青子。

沿途遇到兩名天樞門的師弟,見到他拱手見禮,待相去遠後,二人回頭又看看白梵路,低聲交談。

“我覺得大師兄樣子變了,嗯怎麽說呢,好像變得更……更好看了。”

“大師兄本來就很好看,聽說以前咱們天樞門有位‘三界第一美人’,我沒見過,但我覺得大師兄肯定比他好看。”

“哎,要是我能與大師兄做道侶……”

“你瞎想什麽呢?大師兄和掌門師弟是道侶。”

白梵路聽力太好,聽到這些話,心道八卦無聊又可怕,還是速速離開為妙。

可是很快,他腳步卻不由自主慢下來……

“我不過感嘆兩句而已,哪還真和掌門師弟争啊……不過話說回了,大師兄走火入魔,掌門師弟為了替他打通經脈,一看就……哎,你那天見過掌門師弟的樣子沒?不光是喬裝的問題,我怎麽覺得他……好像很嚴重啊……”

“所以這才是大義之舉,不得不佩服的。你要能做到,你也可以和大師兄做道侶。”

“呃,要這樣的話,我還是算了吧……”

……什麽意思?雲湛他?

白梵路想轉頭問問,猶豫一下,到底作罷。

無論他如何,都與自己沒關系了吧?若是真有什麽,那也是他自找的。

白梵路拂袖,不再信步而行,索性踏雲飛起将那些惱人言論甩諸身後,再不去想。

到得三暮居時,淩青子正坐在案前專注地觀察一面棋局,白子與黑子殺得難舍難分,棋局另一邊卻沒有人。

白梵路于是未打擾他,就先在旁站着。

他穿書後,除了方才醒來時,就只進過一次三暮居,當時腦子裏還都在琢磨怎麽……怎麽與雲湛劃清界限,沒想到後來反倒被一起打包扔下了山。

可嘆造化弄人,想避避不開,早知今日如此局面,當初真該大大方方與雲湛一道行動的。

白梵路自嘲一笑,擡眼打量師尊住的這房間,三暮居。

比他的房間要大,因為有一面木架子,上面擺着挺多書,這裏就是原主和幼年雲湛經常會摸進來偷看書的地方了吧。

而書架前邊,是一方長形的棠木矮幾,矮幾上鎮紙壓着一幅未寫完的字,灑逸的行書,又是倒着的,白梵路看不出是什麽字。

硯臺邊的墨塊已被磨去一半,硯臺裏黝黑的墨汁還是濕潤的,反射着窗棂角照進來的微光。

咦?好像不是窗子那邊的光……

白梵路定睛一瞧,原來是矮幾旁挨着牆壁處,一個蓮座形青玉香爐裏隐隐發出的光。

香爐裏為何會有光?

那光源很微弱,透着薄薄的一層青玉,在他注目中仿佛輕輕跳動了一下,白梵路眼前一花,使勁眨了眨眼,想再仔細看看。

“墨兒?到為師這裏來。”

白梵路回神,依言朝淩青子走去。

腦子裏卻還在閃回剛才依稀看見的畫面,怎麽好像桌案前出現了兩個虛幻的人影?是他的錯覺嗎?

“幫為師看看這棋局,黑子可還有勝算?”

淩青子問,白梵路便收斂思緒,在他對面坐下。

他其實只是會一點圍棋,并沒專門學過,所以起初只是抱着随便看看的想法,可這一眼落上棋局,卻有些移不開了。

他盯着成片的白子看了半天,突然目光鎖定一個位置。

淩青子注意他神色,手執黑子,問,“這裏?”

“試試吧,”白梵路點頭。

淩青子便将黑子落于示意處,略一思索,白子随即跟上。

之後便像是完全的心意相通,白梵路想到哪裏,黑子就能落在哪裏,直至最後一步“粘”,黑棋連成一片,成功渡過,扭轉敗局。

白梵路長舒了一口氣,感覺像經歷一場大戰,沒想到竟然成功了。

他竟然還有下棋天賦的嗎?以前怎麽沒覺得。看來回去後值得挖掘一下。

“這麽高興?”

淩青子問他,眉眼舒展間是難得的溫柔,令人如沐春風。

白梵路愈發覺得,之前就想回來陪師尊下棋真是對的,下完這一局,感覺自己整個都像煥然一新。

淩青子又看向棋局,沉吟道,“這一步走法很厲害,可以叫它……”

“釜底抽薪。”

白梵路不知怎麽就脫口而出,說完臉一紅,他怎麽敢打斷師尊說話的?

淩青子卻分毫沒有責怪的意思,反倒微微勾唇,依稀是笑了一下,“墨兒與為師所想一樣,正是釜底抽薪。”

白梵路不好意思地也笑了,感覺自己真是班門弄斧,但師尊如此溫柔待他,再回憶穿書以來每次自己一身傷,但凡師尊在,就總是陪着他,替他療傷,對他說着看似冷淡卻貼心的話……

白梵路心中有愧,很想對淩青子坦白自己不是原主的實情,但臨到嘴邊又舍不得了。

說是自私也好,他在這個世界的時間剩下不多,等他走了,原主也就回來了吧?

所以,他可以小心翼翼珍惜嗎?

就如他之前所想的那樣,不黑化,不死,就是他能為淩青子,為那些關心愛護原主的人所做的唯一的事,也是在這個世界能做的最有意義的事。

不再只是為了回去,即使為現在又多出的這一重堅定信念,他也一定不能再溺于小情小愛,繼續消沉下去了。

白梵路瞬間又充滿了力量與幹勁兒,而現在,只消再确認一件事。

“師尊,徒兒……想問您一個問題。”他鼓足勇氣。

淩青子點頭,“你說。”

“您當年,為何要選擇收我做徒弟呢?”

連邬月霜都說,淩青子不會收徒,何況還是有魔血的徒弟。

對于這個問題,淩青子只微微一笑,未立刻作答,而是朝白梵路稍擡起右手,他肩上正有一縷銀發,随着他動作滑落至身後,蜿蜒落于他所坐竹席上。

白梵路這才注意到,竹席上那團纏繞的銀發裏,依稀有一抹紅色,像是什麽絲帶的東西。

“墨兒,過來。”

白梵路收回視線,半立起身繞過棋盤,膝行至淩青子身前。

淩青子擡手,撫上白梵路額頭。

白梵路什麽也看不見,只覺他指尖點觸眉心,一抹清涼的感覺隐隐浮現。

而後,氣流随着幽香飄入鼻端……

是自己的魔氣!白梵路驚異地睜大眼。

在他看不見的位置,淩青子手指撫過處,眉心紫色印記若隐若現,卻只一瞬,就被一道透明冰綃覆蓋,靈光一閃,眉心處又恢複一片光潔。

魔氣,也随之消失。

淩青子的手忽而下落,掩住白梵路的雙眼。

模糊中,白梵路感覺額頭被溫柔地碰觸了一下,都無法辨清那是什麽,淩青子的聲音便自近處傳來。

他說,“因為你,是我的墨兒啊。”

作者有話要說:白小路:我燃起了熊熊鬥志!

雲狗湛:師兄v5!

作者:喂,你師兄都要舍棄你了,不和你小情小愛了,你還v5?

亂入群衆:就是,斯哈,還是師尊香……

雲狗湛:你們……親額頭算什麽,我可是都已經……哼!我會讓你們知道啥是真香的,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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