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蕭涵二人找遍了附近,最終在三清樓大門前發現帶血跡朝外的半個腳印,這只會是元惠逃走時留下的。

蕭涵懊惱極了,“傷成這樣,還捆了天蛛絲,居然還能跑!”

血跡蔓延到三清樓門外的長街上,最終沒入人頭攢動的燈市,今夜人很多,元惠這一跑便如魚入大海,單他們兩人,一時間定然找不到。

想到蕭涵說過要審問元惠,結果……黎秩看向蕭涵,安慰道:“無事,他的同伴不是還在七星堂嗎?”

蕭涵有些憂心忡忡,“可萬一他的同伴也跑了呢?”他說道:“倘若花間派相助是因為白少主和陸玄英、折花公子的裙帶關系,那他們通過春波苑知道桑柔的下落并不難,按這個說法,陸玄英早知失蹤的弟子是安全的,那請他來鎮場子的陸盟主肯定也是知道的,所以他們才會放心離開,也許明知七星堂陰謀還去赴約,也是武林盟的計劃。”

黎秩沒料到蕭涵會有如此推斷,眼裏略過一絲驚詫。

蕭涵苦惱地說:“若是這樣,六大門派齊齊赴約,會不會有想趁機深入敵人腹地,将計就計順道一網打盡的意思?我們現在遠在金華,倘若七星堂被剿了,元惠的師父肯定也不會再留在那裏,我們要再找他會很難。”

他所擔憂的重心,還是元惠的那個師父。不過黎秩卻覺得他對武林盟和七星堂雙方之間的鬥法猜測得很準,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看着蕭涵的眼神裏竟然有些驚豔,也沒有再出言。

蕭涵唉聲嘆氣,煩躁地擺擺手,“算了,走一步看一步,看來我們還要繼續留在三清樓等消息。”他回頭看看燈火如晝喧鬧不止的大堂,忽然拉住黎秩的手,“枝枝跟我來!”

黎秩将手掙出來,見他要往遠處熙攘的燈市走去,眉頭微皺起。

“你去哪兒?”

蕭涵笑了笑,遺憾地将牽手改為捏住黎秩的衣袖,“有陸玄英在,三清樓一定很安全,不過現在回去的話,我們說不定要幫忙照顧傷員。”

黎秩聽到這話,果然沒再把袖子抽回去,還走的飛快。

過幾日正逢當地的花燈節,夜間的集市人都格外的多,街道上空喜慶的紅綢如浪層層蔓延,各樣格式的花燈高懸其中,美輪美奂。

兩人偷閑鑽進人群,逛了一會兒燈市,最後抵達了目的地——江邊的一個小面攤,蕭涵用手帕擦幹淨長凳,按着黎秩雙肩讓他坐下。

黎秩一言不發看着蕭涵,他現在這麽樂呵,一點不像是剛丢失了重要線索該有的樣子,還忙進忙出點了一堆吃的,看他端着隔壁攤子的烤串回來,黎秩摸了摸腰間空蕩蕩的錢袋,壓低聲音問他,“你帶銀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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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涵當場愣住。

黎秩神情木然,目光凝重的落到香噴噴的羊肉串上。

幸好,蕭涵說:“燕七給了啊,他在後面跟着呢。”

黎秩徒然一驚,順着蕭涵随手一指的方向看去,這才發現對面挂着各式動物燈籠的燈牆後面站着個高瘦的青年,見他看過來還颔首示禮。

他竟不知道燕七是何時來的。

蕭涵道:“我們平日出門時他都會遠遠跟着的,不過我不讓他靠太近,有事打個招呼他就出來了。”

黎秩的眼神一下銳利起來,怒視蕭涵,既然燕七一直都在,他為什麽不找燕七要銀子?還把他的銀子都花光了!這個呆子是不是故意的!

黎秩很懷疑蕭涵就是故意的,而且他已經掌握了證據。

蕭涵心道不好,讨好地抓着噴香的烤串送到黎秩面前,“你快吃啊,我剛才嘗了一下,還挺好吃的!”

看在烤肉串的份上,黎秩定定瞪了他許久,接過烤肉串狠狠咬下尖端那一口,同時在心下盤算起蕭涵欠他的銀子,打算等下就找燕七要。

很快小攤的老板端上了兩碗雞絲湯面,見黎秩默不作聲低頭吃面,蕭涵才暗松口氣,看着黎秩認真進食或可稱作是一種視覺享受,他與黎秩同樣忙了一天,早就餓了,也跟着吃起來,不過吃了幾筷子面便停下。

“我覺得這就是盟主的一個計劃,今夜出現的陸玄英就是證據。”

黎秩面碗裏已經空了一半,他進食的動作看着慢悠悠,且每次入口的量都很少,可不知為何,他碗裏的東西總是匪夷所思的去得很快。

于是蕭涵十分識趣地又叫了一碗。

面送了上來,蕭涵自覺推到黎秩面前,接着剛才的話說:“如果我剛才的猜測沒錯的話,七星堂的意圖早就被武林盟發覺了,那麽武林盟幾大門派的高手們都在的情況下聯手清剿,七星堂肯定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黎秩語調清晰地說:“不會,就算元惠的師父會棄七星堂而去,只要胡夫人出關,七星堂就還有活路,比起無能好色的孫老狗,毒功堪稱江湖無敵的她才是七星堂真正的主人,而且孫少主還在武林盟,她必定出關。”

“孫堂主的正房夫人?”

“不錯,他們曾是師姐弟,若非她不是孫家人,七星堂輪不到孫老狗接掌,她與孫老狗各玩各的,還互相提防,不過卻很喜歡孫少主,她沒有孩子,為了讓孫少主名正言順繼承七星堂,她還将人養在名下讓他成為嫡子。”

蕭涵不可思議,“孫小狗又醜又胖又壞,還快,這都有人喜歡?”

黎秩說:“也許胡夫人就喜歡這樣的。”他好像只是短暫的開了一個玩笑,很快恢複淡漠,“胡夫人手段極其毒辣,七星堂有她坐鎮,這些年才能在正邪兩道屹立不倒。”

蕭涵道:“聽起來是個不簡單的人。”

黎秩沒有接話,埋頭吃面。

蕭涵嘆道:“倘若這些日子江湖上發生的事都是孫老狗背後的元惠他師父跟武林盟設的局,就算我們不來,三清樓也不會出事,可我們居然自己送上門給人當棋子,這豈不是很傻嗎?”他說着低頭湊近黎秩,小聲說:“如果伏月教沒穩住參與進來,做了什麽,武林盟也不介意一起清算的吧。”

黎秩垂下略過寒光的眼眸。

蕭涵盯着他許久,忽然大悟,“難怪你這幾天這麽鎮定,你也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他在懷裏取出一支竹簽,念道:“‘百世姻緣一世明,今朝何用苦調停。兩邊相許無餘事,便好承歡通娉婷’,這是姻緣簽,還是上上簽,我猜了很久,才知道将這支簽送給你的人的意思應該是讓你等,靜候佳音。”

蕭涵篤定道:“看來枝枝在武林盟的眼線早就告訴你真相了。”他的眼神有幾分譴責,因為黎秩沒告訴他三清樓本就是武林盟設的局。

黎秩聽到這裏擡起頭來,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哪兒來的?”

蕭涵覺得他的眼神有些危險,本該理直氣壯的他這時不由自主變得弱氣,如實道:“窗邊撿的,你每天早上出門,原來是與你教中暗樁接頭。”

黎秩目光幽幽地盯着他手裏的竹簽,“原來我一直沒有收到回應,是有人偷走了我的密信。”

這下蕭涵覺得手裏的竹簽燙手得厲害,他哈哈的幹笑兩聲,雙手奉上将竹簽還給黎秩,黎秩果真是第一次見到竹簽,拿起來凝神看了很久。

不過到了現在,真相已經大白,這根竹簽早就沒用了。黎秩丢到桌上,冷冷看向攔截了竹簽的蕭涵。

蕭涵正襟危坐,很是生硬地轉移話題,“想到用姻緣簽來回話,想必你在武林盟的暗樁應該是位姑娘,且近來正處于感情糾紛中。”

“說不定是路上撿的呢。”黎秩冷幽幽地笑道:“想打聽她是誰?”

他難得笑一回,可這次說不上好看,明顯的,還很危險。蕭涵不敢點頭,哭喪着臉認錯,“我錯了。”

一個人或許可以有千張面孔,演技超群讓人難以分辨真假,但眼睛是最容易出賣他真實想法的地方。

黎秩想從蕭涵的眼睛看出他截下竹簽這一舉動到底是有意還是無心,可蕭涵的眼底卻太過真誠與純粹。

就在這時,遠處炸起轟隆隆的聲響,煙花在夜幕中綻放,彩色的光芒倒映在每一個人臉上,引得江邊衆人紛紛擡頭,不約而同露出笑臉。

黎秩擡眼望去,耳邊聽見蕭涵幾乎淹沒在人聲鼎沸裏的感嘆。

“我爹以前說,所謂江湖,其實就在身邊,都是人與人鬥智鬥勇,或是為生存、生計,或是為保護親友、愛人,真正逍遙的人是極少數的,現在看來,好像确實是這個道理。”蕭涵雙手捧着臉,癡迷一般望着天幕中絢爛的煙火,面上流露出幾分懷念。

黎秩見狀,險些就要問出他爹是不是真的出事了的話,不過到底咬了咬舌尖,理智地将話咽了回去。

他們從來都不是一路人,蕭涵的事情自然與他無關。總有一日,他們還會像三年前那樣分道揚镳,再不相見。

蕭涵映着煙火光芒的臉冷不丁轉向他,又嬉皮笑臉起來。

“原來江湖上竟也那麽多彎彎繞繞,對比之下枝枝簡直千好萬好,為人坦率、從不撒謊、會照顧人,雖然話不多,總是冷着臉,不好相處,但是很能吃,比那些江湖人可愛多了!”

聽到最後,黎秩:……?

黎秩耳尖微紅,低頭看向面前第三碗剛送上來的面,開始猶豫要不要下口,最終冷冷瞪了蕭涵一眼,為了不浪費糧食埋頭繼續吃面。

蕭涵摸摸鼻子,一臉無辜。

黎秩快速吃完第三碗面,不管蕭涵飽了沒有,起身就走。

蕭涵只得朝角落裏的燕七招手叫他出來付錢,而後一句多餘的話都不給就扔下燕七,紮進人群裏。

追到黎秩後,蕭涵一臉讨好地揪他的衣袖,卻立刻被推開。

蕭涵不依不饒地伸手又去抓,幾次三番,玩上瘾了似的,把剛才的不愉快徹底忘了,指着遠處江邊的熱鬧說:“枝枝,我們也去放花燈吧?我都已經想好一會兒要許什麽願了,真想來年再跟枝枝一家三口來放花燈。”

黎秩面上的冷氣早就沒了,聽到這話腳步一頓,“一家三口?”

蕭涵眼珠子賊溜溜地轉了轉,忽而羞澀一笑,低頭看向黎秩的肚子,“咳咳,雖然機會很小,但是……”

“……!”

黎秩額角青筋直抽,他看懂了蕭涵的意思,鎮定如他,也不禁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定定瞪了蕭涵良久,最後咬牙切齒道:“不放!回去睡覺!”

說罷,他帶着一身殺氣拂袖而去。

蕭涵看着他憤怒的背影,呆呆眨巴眼睛,而後低聲重複了一遍黎秩剛才說過的話,“回去睡覺?”

他一雙眼睛徒然亮了起來,捂住臉春心蕩漾地追了上去。

是了,要先睡覺才會有新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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