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快走吧。”
張仲之陷入的,是一出“貍貓換太子”的戲碼。
傅诤唇角浮笑,卻隐含冷峻:“張太醫切莫重蹈覆轍。”
張掖聽出傅诤話中的暗意,分明是說他幫岑睿魚目混珠,以女兒身扮作男子。自知對方已探知了岑睿的身份,瞞也瞞不過去了……
嘆息一聲,道:“女子來天葵,有諸多講究。首輔不忙的話,容下官寫個詳單,一一列上飲食起居須得謹慎的地方。”見傅诤一言不發,又進一步道:“或者下官親自去看一看是最好不過的。”
傅诤想起那張羞憤的小臉,道:“這個不必了。”
徑自入了暖閣,傅诤從袖中抽出紙張,皺眉一字字審讀了近半日。
潇潇暮雨灑入庭院中時,傅诤重回到岑睿的寝殿。
來喜靠在門邊頭一點點地打瞌睡,聽到腳步聲睜開雙眼,揉了揉:“首輔大人?”
傅诤輕嗯了聲,道:“陛下用晚膳了麽?”
“一直在睡,還沒呢。”來喜腹诽,不是你叫人不得進去的麽。
“天氣涼了,讓禦膳房煮些暖身的紅豆甘棗送來,多放些紅糖。”傅诤吩咐道,頓了下:“兩碗。”
“……”
一開始岑睿想着傅诤說的那番話,在床上翻來滾去地折騰。後來下腹抽搐着陣陣作疼,抱着枕頭抵了會,漸漸也睡去了。
傅诤進去看見的就是,拱成一窩緊緊蜷縮的岑睿,雙手護着腹部,眉頭緊皺,臉煞白煞白的。
想起張掖說過此時女子宮寒,最是怕冷。站了會,拿開岑睿的雙手,輕附在她小腹上。果真冷冰冰的,一絲熱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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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睿在睡夢中,感知到腹上暖意,不自覺地蹭啊蹭地貼了上去。
傅诤默了一默,手抽出一半,又落回了原位。
來喜端着甜湯送到門口,一擡眼,看見首輔低頭神情溫和地看着陛下,手更不規矩地摸來摸去,頓時魂飛魄散。
掙紮了好半會,腳一跺,拖着兩行清淚調頭奔去了先帝牌位前忏悔。
“嘤嘤嘤,小人愧對您啊,沒能從首輔大人手裏救出陛下。”
“嘤嘤嘤,小人寧可用自己的清白換來陛下的清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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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睿休調過來,已是兩日後。
這天,新任殿中丞魏長煙也正式走馬上任。
一上任,幹的第一件事就是以公務的理由闖入禦書房,人往椅子上一賴,哀怨相辦得十足:“陛下,您可要對微臣負責啊。”
被傅诤灌糖水的岑睿嗆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來喜:“嘤嘤嘤,小人寧可用自己的清白換來陛下的清白啊!”
小岑子:“你想得美!”
小岑子“(╯‵□′)╯︵┻━┻,為什麽傅诤喝糖水也要帶着我一起!”
傅诤:“陛下,您說反了,是您喝紅糖水帶着我一起。”
“……你也來葵水了?”
“……”
小岑子啊,因為傅大人是個喜歡吃甜食的吃貨啊!
暖而萌的一章,這章是坐實傅爹這的名字了。小岑子還不開竅啊不開竅~
下章開始走陰謀劇情啦o(≧v≦)o~~傅大人又可以耍帥了
感謝囚塢童鞋仍的地雷,來親一個!
【叁拾】怄氣
魏長煙那句話不是奔着岑睿來的,而是說給一旁那人聽的的。找他擔莫須有的罪名,鞭子吃了,苦頭挨了,回頭還削他官,拿他兵權。這首輔大人太會算計了些!他的心裏不平衡,豈是一點點的?
最讓魏公子炸毛的是每日出門,不論走到哪,仿佛都有不絕于耳的嗡嗡聲如影随形:
“喲,你看這不是才從天牢裏放出來的魏公子麽?”
“唉,從國公到殿中丞,一天一個樣,我家豬長得都沒這快啊。”
“口胡!魏公子只要有那張臉,就足夠了!”
“……”
傅诤施施然地舀着甜湯,連個多餘的表情都沒施舍給魏長煙。
魏公子的內心在翻滾咆哮,你大爺,好歹露出個“我對不起你”的愧疚眼神啊!
于情于理,岑睿确實欠了魏長煙一個天大的人情。
縱看他仍不是那麽順眼,也不好學傅诤那麽厚臉皮地無視人家。忽略他那句“怨婦”氣十足的話,咽下膩死人的棗肉,岑睿擦了擦手:“魏中丞來得趕巧,朕正有件差事找人去辦。”
兩指屈起向前一推,一封加封的明黃诰書呈現在魏長煙眼底,不等他憤怒地拒絕,岑睿意味深長道:“勞煩愛卿走一趟白馬寺,替朕将龍婕妤給接回宮來。”
這是昨晚她和傅诤長達一個時辰拉鋸戰後,互相妥協做出的決定。龍素素肯定是要接回來的,但不能是岑睿親自去。思來想去,這種張揚又清閑的活計,沒有比魏長煙這個殿中丞更适合的,且憑岑睿對這個二愣子的了解,他對龍素素肯定還沒死心啊。
一個纨绔總能準确地摸到另一個纨绔的軟肋,魏長煙怨怒未消,猝不及防當頭砸下這門差事,眉毛鼻子扭在一起,直愣住了。
岑睿摸了下鼻尖,假意拿回聖旨:“魏愛卿似乎不大樂意,也罷,朕找別……”
離指尖還有一尺遠的诰書剎那不見了,魏長煙臉虎虎的,緊攥着黃軸,昂着高高的腦袋,耳根微微泛起紅:“臣去。”
真是個傲嬌而別扭的孩子啊,岑睿搓了搓下巴看着那道大步流星離去的身影。
“陛下,今日的功課完成了麽?”傅诤幽幽道。
岑睿眨巴下眼可憐兮兮道:“我肚子還有點痛。”
傅诤意猶未盡道:“那再進一碗湯水?”
“我還是寫作業吧……”岑睿認命地拿起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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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去了白馬寺,魏中丞發現自己被耍了。別提說話了,佳人在眼前晃了一晃,就閃入了車中,一縷芳蹤都未留下。他的膽是很肥,但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沒肥到在光天化日、大庭廣衆之下,掀了後妃的車簾:“好巧啊,在這都能遇到。”
魏長煙背後籠罩的怨氣太過強大,官道兩旁的行人紛紛退避三舍,連路邊撒歡的小狗都嗷了聲,扭屁股找老媽去了。
一輛馬車噠噠從子午街拐向朱雀街,碰巧遇上了龍素素的儀仗,外面趕車的書童問:“公子,前面行不通了,要不要繞條路?”
藏藍的車簾撥開一角,謝容遠眺了眼:“去打聽下,是宮中哪個貴人出行。”
小書童在前面轉了一圈回來:“好像是皇帝的一個妃子從白馬寺祈福回來了,聽說小皇帝只有這一個妃子,果然很受寵。”又咕咕叨叨:“盛寵一人,紅顏禍水說的不就是這個麽?”
“多嘴,這種話別再說第二遍。”謝容斥了一句,又看了一眼,道:“我和吏部侍郎大人約在巳時二刻見,等他們過去,不急。”
“吏部?公子是想往……”小書童往裏探進個腦袋,眼晶亮。
謝容垂眼看着攤開在膝上的賬冊,一笑:“吏部有什麽好?”
待隊仗行過,街市徐而恢複了喧鬧,暫停的馬車也從容彙入車水馬龍之中,小書童新鮮地看着京城繁華,道:“哎,公子,剛剛打馬在前的那個大人好生威風哪。”
謝容點了點賬冊上一個醒目的人名,失笑道:“你也跟着我在王府裏一段日子了,見識過燕王殿下的氣度,還這麽大驚小怪?不過,”合上賬冊喃喃道:“魏氏後人多在沙場歷練過,尋常世家子弟着實比不上。青流。”
“哎!”書童清脆答道。
“一會到了官驿,你去請盈豐商行的管事晚上一聚。”
“好嘞!”
無人注意,子午路偏僻一角,一輛停伫已久的破舊馬車咯吱咯吱地行駛起來。
躺在牆角曬太陽的一個老乞兒跳起來避開:“作死咧!吓死老子咧!老子還以為車裏沒人咧!”
一刻後,一個婦人牽着個孩童路過,驟然一聲尖叫。
老乞兒睜大着眼,躺在白花花的陽光下,已沒了生氣。
魏長煙手中十三節鞭威名猶存,有他開路,一行車馬安全無痛地抵達朱雀門前。過了朱雀門,即要換乘小轎入宮。
因為岑睿哀怨地被傅诤盯着看折子,來喜公公當仁不讓地來等候在那,喜滋滋道:恭迎婕妤回宮。”
鸾辇裏沒有動靜,來喜竭力将笑容疊得更家殷勤,道:“婕妤,陛下在養心殿等着您呢。”
魏長煙抱着鞭子,狐疑之色漸起,便要挑開簾子一探究竟。
來喜瞪眼,撸袖子作勢要拼命。這還了得!宮裏一個觊觎着陛下,宮外一個觊觎着陛下的妃子!這是要把先帝從帝陵裏氣得爬出來麽?!
鸾辇微微動了下,一方水色襦裙漣漪般綻開在衆人的視線中,龍素素搭着宮人的手提裙下車,睡意闌珊:“吵什麽吵!睡個覺都不踏實!”
“……”
來喜公公再度挑高心理承受能力,道:“婕妤娘娘,陛下和小人分外想念您哪。”
龍素素冷笑了聲:“想我?想我就把我丢在那個鬼地方不管不問吃了近一個月的草?”
“……”
魏長煙不耐煩地一把推開遮遮擋擋的來喜,闊步上前,打了好幾遍的臺詞草稿,卻在龍素素一個陌生、冷漠的眼神中胎死腹中。
快跨進轎中時,龍素素忽地直起彎下去的腰,回首久久地看着幾重門外遙遙迢迢的朱雀街,光線落進她潋滟風情的杏眸,轉瞬沉入寂黑之中……
“婕妤在看什麽?”來喜搭着簾子的手有點酸。
“沒什麽,”龍素素垂下頭,嫣紅的唇角微微翹起:“就在想,下一回走再走這條朱雀街不知會是什麽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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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素素回宮少不得和岑睿鬧一場,岑睿自感對不住她,賞了許多珍馐美食以慰勞她被一個月素食深深傷害到的胃口。
來喜為忍氣吞聲的岑睿打抱不平:“龍婕妤這嘴太不饒人了,能那樣說陛下麽?!”
“罷了,當時朕的話是重了些,她心裏不舒服情有可原。”岑睿複習完昨天傅诤授的課,又攤開字帖臨起字來。她進學的晚,回京幾年又白白荒唐了,其他可以死記硬背,唯有書法修得吃力,進度堪比龜速。
登基那一會,岑睿批折子,批完一本,傅诤越過桌旁随手拿起一看:“陛下,要戶部尚書領悟您這行字的意思,是不是太為難老人家了?”
蒙受這樣的羞辱,岑睿恨而奮起,每日雷打不動抽出一個時辰來習字。
到如今,勉強也算得出手,至少不會一道奏折發回去讓各部官員愁白了頭地苦苦探索。
“陛下,聽說敬太妃菏澤兩日日又不大好了。”來喜磨着墨。
“唔,前陣子不是說已經能下床出去走動了麽?”岑睿甩甩酸澀的手腕。
“聽太醫說,秋火氣燥,入了太妃肺腑,引了痰症。”來喜撇嘴:“太妃好的時候可一直記挂着陛下呢。”
“這樣……”岑睿勾下最後一個字,擱筆:“好嘛,明兒下朝去看看。”
“有長進。”
淡淡一句,吓得岑睿脊梁骨從上到下抖了遍。
岑睿寫得太投入沒看見傅诤什麽時候進了書房,捋順胳膊上豎起的寒毛,埋怨道:“進來也不說一聲。”
“習字須專心致志,臣不敢打擾陛下。”傅诤執起字帖仔細地看了看,指點了兩處生硬的地方,作不經意提起道:“燕州的謝容已至京城了,陛下想好把他放在何處了麽?”
“哦,你上次說的那個很有才幹但也很有心計的那個人?”岑睿将寫好的字夾入往日的文稿中:“今日吏部侍郎找我要人,說最近忙,缺個人手。”岑睿抽出本奏章給傅诤:“喏,他想要個員外郎。”
“吏部麽?手腳倒是快。”傅诤掃了幾眼:“吏部掌官員錄入,陛下換它隔壁如何?”
“嗯?”
傅诤提筆勾了個字——禮。
岑睿雖時時見到傅诤的筆墨,但此時仍是殷羨:“上回起居郎還與我說,傅卿的字頗有顏家之風,遒勁凜然、寬博雄渾。也不知我哪天才能練出這一二風骨。”
傅诤看了眼她指腹上磨出的薄繭:“陛下用心,有一日自會勝過臣。”
雖知是客套話,但從來不被看好的岑睿,不謙遜地點頭道:“那是……”
與傅诤一同批閱完奏疏,傅诤稱要去欽天監換藥,沒留午膳人就走了。
岑睿草草吃了兩口,秋末天短沒什麽睡的念頭,遂搬了部磚頭厚的書,接着上次看的那一半往後讀。
幾十頁翻去,頭頂罩了層黑影,岑睿描了下陰影的輪廓,慢聲道:“不生我氣了?”
作者有話要說:交完短篇稿,我終于從趕稿地獄裏爬出來了,做回堅定的日更黨。捂臉,非常感謝沒有抛棄我的親們
注一下:龍素素這章是被封為婕妤了,小魏子就是那種封賞的聖旨去的。
感謝沙塔丢的地雷,照例吻一個!
【叁壹】利用
“你以為呢!”顯然,龍婕妤的氣沒消徹底。
岑睿揉了揉她的手背,心平氣和道:“我那時也是為了你好,不要生氣了,生氣老得快,會失寵的。”
“……”龍素素被她慢悠悠的話氣得說不出話,但此刻岑睿就像朵松軟的棉花,一拳打上去,使不上任何力氣,還能把人給氣得半死。攏裙往岑睿身邊一坐,改變戰略:“我生辰到了!”
岑睿合上書,財大氣粗道:“說吧!你想要什麽?”
做土豪的感覺真不錯啊,岑睿得意地翹起小尾巴。
“我想回清水郡一趟!”龍婕妤發難。
“難度太大,駁回。”岑睿臉垮了一半,幹巴巴道。
“那我要出宮逛夜市!”
岑睿頭痛地看着她:“你不才從外面回來嗎?”
龍素素拈起粒龍眼嵌入紅唇,妙目斜挑:“那些天我日日在白馬寺吃齋念佛,為你祈福。哪有時間出去閑逛?”
睜着眼說瞎話會被雷劈的啊,龍婕妤。為了得來不易的和諧穩定,這話岑睿保留在了肚子裏。
“夜市不行,宮門辰時正中落鎖,倘若要出去傅诤肯定知道,你我都沒好果子吃。”岑睿攤手解釋,想了想退了一步:“你要真想出去也不是不行,再過兩日就是沐休,可以想個法子支走傅诤,溜出去。”
龍素素塞了顆果子到岑睿嘴裏:“什麽法子?”
岑睿仰面躺下,枕着雙臂,鼓着腮含混不清道:“容我三思。”
龍素素學着岑睿的樣子,挨着她躺了下來,舉起帕子遮住陽光,生怕漏了一絲曬着了雪膚花容。
岑睿吐出果核:“矯情。”
龍素素卻沒與她鬥嘴:“我是真的很想回去看一看。”
“我一直以為清水郡對你而言,是童年陰影。”岑睿慢吞吞道。
“也沒有那麽不堪回首,”龍素素夢呓般輕語:“尤其是過了很久,遇到很多事後,總覺得清水郡才應該是自己的歸宿。大概人都有一種想法,從哪裏開始就從哪裏……”
最後的兩字破了音,岑睿掏掏了耳朵也沒聽清,轉過臉,風掀起帕子的一角,一滴清淚無聲地從龍素素的臉頰下滑落……
擺正了臉,秋日湛藍如洗的天空中掠過行雁影,化成她眸裏小小的一個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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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走傅诤絕非易事,岑睿答應得輕巧,一回頭哀嚎一聲撲在書桌上揪筆頭。
作為一個忠心耿耿的屬下,來喜積極為主子出謀劃策:“陛下派首輔大人出去辦個差事?。”
岑睿翻着死魚眼:“什麽樣的事能請動傅诤親自去辦?”
“那讓位大人請走首輔?”來喜又想了一招。
“秦太師回江陰老家了,魏老爺子只會找朕要孫媳婦,徐相他見了傅诤只有兩個字……”岑睿嚴肅地豎了個剪刀手:“怨念!禦史臺主和傅诤走得倒近,但半月前赴隴西查案子去了。其他人還有誰敢來請傅诤聊天喝酒?”
來喜靈光一閃,眼睛一亮:“有啊,陛下!”
“誰?”
“魏中丞啊。”
坐在堂中哼小曲的魏長煙突然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秦英坐在他左後方,被擾了文思,不禁皺眉擱住筆:“魏兄身體不适,不妨告個假,早些回去休息。”其他忙碌着的小吏忙不疊暗暗點頭,給秦大人豎了個大拇指。有魏長煙這個拿淫詞豔曲當愛好的人在,真的很難很難集中心思辦公啊!
魏長煙揉揉鼻子扭過頭,嘴咧得老大,白牙铮亮:“偏不。”
“……”
小吏沮喪地垂下腦袋,魏大人果真是以糟人心為己任啊。
利用魏長煙必不得岑睿自己出面,既然是替龍素素過生辰,岑睿毫無愧疚之心地以龍素素的名義寫了一封長信。繪聲繪色地寫出了龍素素在生辰之際渴望出宮游玩的心願和又礙于傅诤阻攔的哀愁傷感,為了增進說服力,她還很無恥地、裝作不留神地點了點那次對魏公子的救命之恩。
可謂聲情并茂、感人淚下。
來喜讀完,含淚問:“陛下,這樣給您自己戴綠帽子真的好麽?”
“……”岑睿大言不慚道:“朕很大度的,龍婕妤要真喜歡魏中丞,朕會考慮成全他們的。”
來喜噴淚,陛下哪裏都不像先帝,為什麽偏偏繼承了這一點呢?!
他不知,岑睿說得是真心話。她當初娶龍素素只是為了掩人耳目,防止她老子賞給她一些亂七八糟的女人。眼看這個生辰一過,龍素素十六了。姑娘家的好年華就這幾年,耽誤不得。這些日子岑睿在想,再等一些時候,找個時機讓龍素素換個身份出宮去嫁人。
至于留在宮中的自己麽,皇帝陛下拿着本折子扇扇風,幹脆徹底坐實自己好男風的傳言?
岑睿不意瞥到折子,将已經走到門邊的來喜又叫了回來:“你先把關于的謝容折子送去吏部,再去找魏長煙。”傅诤心思多,無端去找魏長煙被他知道了,肯定起疑。
魏中丞的回信很快送到了岑睿手中,時間地點、安排接應的人手一應俱全。許是這陣子常與文書打交道,魏小公子的文筆得到了很大提升,這封回信的肉麻煽情程度毫不遜色于岑睿那封。
岑睿默默地抖了抖一身的雞皮疙瘩,一把火燒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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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休那日,太陽才升了個半圓,傅诤即被魏長煙約出了宮。用的什麽理由,岑睿不知道,但她曉得只要傅诤不在,哪怕他的眼線發現了,一時半會也趕不回宮中,捉不到她們。
魏長煙這事辦得很利索,岑睿和龍素素在城門底下一出現,即有個長相伶俐、裝束清爽的少年人迎過來:“公子讓小人在此等候多時了。”手一招,一輛質樸無奇,甚至說得上是簡陋的馬車噠噠駛來。
岑睿悵然若失道:“魏家原來這麽窮啊。”
少年急忙辯白:“少爺說為陛下安全考慮,這種馬車比較低調,不招人注意!其、其實……”
岑睿臉一板:“你的意思是你們魏家經常魚肉百姓,所以很有錢?”
“……”魏如駕了半天車都沒弄明白他們魏家很有錢和魚肉百姓之間的關聯。
今日碰巧趕上了十五集會,還未至西市,馬車便寸步難行。街上行人如織,各式吆喝聲高高低低交雜在一起,嘈雜得人耳轟轟響,卻也讓人情不自禁地融入這方熱鬧之中。
魏如望着攢動密集的人群,頗為難道:“這裏人多眼雜,要不公子和小姐換個地方?”
岑睿已跳下了車,又扶了龍素素下來,扇子在他的頭上敲了一敲:“你不會武功麽?”
“會啊!”魏如急忙道:“小、小人從小跟在少爺身邊,少爺學什麽,小人就學什麽。”
喲,魏長煙還派個心腹過來。
“那不就成了。”龍素素橫了他一眼。
少年的脖子和臉驀地漲了個通紅,垂下頭去揪衣角,怪不得是少爺喜歡的人,長得真好看。
岑睿忽然回首,笑眸掩在扇後,皎如眉月:“還不快跟來?”
少年的臉更紅了。
魏如曾問過自家少爺,為何會對皇帝的女人情有獨鐘。
魏少爺一本正經地忽悠了自己單純的小跟班:“因為她好看啊。”
看着前方行走的皎秀身影,烏衣倜傥、麗服飏菁。魏如晃了個神,少爺難道不認為陛下比龍姑娘更美貌麽?
三人擠在人群裏行行走走,看了胡人的雜耍、買了晉國人的手工制作品、又吃了龍素素心心念念的雪果餅。一日行了大半,岑睿舉扇搭在眉上看了下日頭,對龍素素道:“差不多時候該回去了吧。”
跟班魏如忙不疊點頭,暗自擰了把汗,老天保佑這一路無驚無險,總算快讓他完成任務回去交差了。
龍素素塞了一肚子亂七八糟的小吃,人懶得走不動路,癱軟了回,道:“我還想回長樂坊看看。”
岑睿捧着袋栗子,擡目望了下,長樂坊亦在西市之中,與他們所在地大概隔了兩條街。龍素素年紀很小就被賣到了長樂坊,與坊中姐妹的感情倒是比與自己黑心黑肺的爹娘還親厚些。
今日是她生辰,岑睿不忍敗了她的興致:“那走吧,早去早回。”同時開始為自己默哀,回去後傅诤是會扒了自己一層皮還是兩層皮。
應是吃的多了,龍素素走得慢慢騰騰,岑睿剝着栗子吃沒什麽反應,只把魏如急得滿頭大汗,一刻刻算着魏長煙交代給他的時限。
走到長樂坊門口,少年看了一眼裏面穿着清涼的樂姬、舞娘,立即收回了視線低下頭,局促地腳都不知道往哪放。
岑睿吃光了最後一個栗子,拍拍手對魏如體貼道:“這個地方,你還是不要進去了吧。”
照理說,跟着魏長煙的人,應見慣了這樣的場面。可這孩子卻清純得像根小白菜,匪夷所思啊。
“少爺吩咐一定要緊跟着公子和姑娘的。”魏如快哭了。
岑睿溫聲道:“你看都逛了一天了也沒什麽事,這進去頂多一炷香的時間,擔心什麽?”又正色道:“這是天子腳下,哪個賊人敢作奸犯科?”橫手一指:“你看,京兆府就在不遠處。”
魏如可憐巴巴地看了眼龍素素,在看到自家少爺的心上人臉色不豫時,扁嘴道“那、那好吧。”和被抛棄的小貓小狗一樣蹲在門口畫圈圈:“公子和姑娘一定要快些出來。”
岑睿大搖大擺地走進去,跨進門發現龍素素還站在門口,溫溫一笑:“怎麽了?”
“沒什麽……”龍素素跟了上來。
坊中老人不多見,來的新面孔眼生的很。龍素素找了一圈,低聲道:“敏娘和芳意怕是都在內坊宿館裏休息。”
岑睿正拿着株桂花和個小姑娘逗趣,手裏花一頓:“那就去找她們呗。”
宿館離外坊隔了好幾進院子,花木從深,亭廊幽幽。
“算了,我們走吧!”龍素素突然停住腳步。
岑睿笑了笑,才要擡頭,後頸驟然受到重重一擊,龍素素的身影模糊成一團,晃了一晃,眼前所有景象暗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寫的有點晚,更新啦~~~~~明天中秋!窩去過節了!大家後天見!
小岑子:為了慶祝佳節!愛卿們給朕撒個花呗!
【叁貳】背叛
岑睿是被一桶冷水潑醒的,眼沒完全睜開,第二桶水從天而降,水帶着初秋的寒氣和草腥味,這回她完全清醒了過來。濕透的衣衫迅速貼緊在肌/膚上,又黏又冷。後勁突突疼得厲害,頭重得像塊石頭……
一盞飄忽的油燈在她面上晃了一晃,一個粗糙男聲罵了聲娘:“人醒了,去喊姑娘來吧。”一面又警告道:“敢亂嚷亂叫,老子就要你的命。”
被捆得和個粽子似的岑睿看了眼他手裏比她胳膊還粗的棒槌,老老實實道:“哦。”靜靜地坐在那,神情溫順,将人質這個角色扮演得非常稱職。眨去眼裏的水珠,費了好一會功夫,她才勉強适應了眼前近于昏黑的光線。
視野裏,獨一的光源即是壯漢手裏的油燈,他身後堆着一片黑魆魆的陰影,瞧不清是些什麽東西。嘀嗒的水聲滑過耳際,輕輕脆脆,一會又落下一滴,接連幾次,頗有規律。岑睿側耳凝神聽了會,心中大致描出了個不大的輪廓……
有一縷味道鑽進她鼻腔裏,但囊住的鼻子不太管用,使了半天勁也沒嗅出個所以然。
一人站在她面前,海棠玉簪,紅花半臂、淡粉襦裙,與不久前的那人沒有半分差別,只是娥眉杏眼裏的神情寒冷得像個陌生人。
岑睿等着她開口,等了半天卻沒有聲響,只得自己張嘴:“素素。”
“陛下。”龍素素不痛不癢地答了。
岑睿啞了。
“陛下不要慌,我請你來只是想找你借一件東西。”龍素素清清泠泠道。
“媽的,姑娘問你話呢!”虎腰熊背的壯漢揮起手。
岑睿的頭被打偏向一邊,臉上頓時浮起五個紅痕。
龍素素無動于衷地看着這一幕。
許是在美人面前男人都喜歡逞逞威風,又是一巴掌落了下去。
漢子有點拳腳功夫,岑睿舔了下嘴角,鹹鹹的。
“我再問你一遍,先帝駕崩前,有沒有交給你一件東西。”龍素素揚手阻止了他的暴行,嘴角吊着若有若無的一縷譏笑:“陛下是不是忘了,自己身上的毒還沒有解開,你不肯說,我有千種萬種的毒能讓你開口。何必自讨苦吃?”
果真是她下的毒,岑睿暗嘆了口氣,擺擺頭:“我什麽時候騙過你,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老子只丢了個皇位和一群氣死人的臣子給我,其他什麽都沒有。”
龍素素唇上的笑意消失了,陰晴不定地看着岑睿,對男人道:“你先出去,我和她單獨說說。”
漢子沒有立即離去,踯躅地看着她二人,龍素素冷笑:“人我已經引來的,難道還怕我放了不成?”
那人這才離去。
“阿睿,”龍素素突然跪坐下來,捂住臉,淚如珠下:“我無心傷害你,那件東西對我來說至關重要。我沒有告訴過你,清水郡的那對夫妻并不是我的爹娘,為了尋找我親生爹娘,我必須要找到那件東西……”
岑睿面無表情道:“得了,別演了,太假。”
“……”
“素素,”岑睿抵着牆吃力地蹭起身子,彎起身子靠近她,笑得有點兒慘淡:“你,是不是從一開始接近我,就是別有目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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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長煙今日的話尤其得多,與傅诤詳談完現下政局又拉着他說要讨教首輔大人的棋藝。可嘆魏小公子舞得一手好鞭子,卻是個當之無愧的臭棋簍子,最不能容忍得是棋品比棋藝還要糟糕,下一步悔三步。
傅诤看着死皮賴臉的魏長煙,通過他仿佛看到了另外一個人,這兩人不愧曾是京城并稱的纨绔二少。傅大人指間磨着黑子,想着以後能讓岑睿少見這個人就少見,好不容易教懂事了些,別一轉眼又給帶了回去。
“宮門要落鎖了,改日得空再來指點魏中丞。”傅诤連“切磋”二字都懶得施舍給他。
魏長煙一看天,瞅着龍素素她們也該回宮了,巴不得地丢下棋子,假做挽留:“傅大人不留着一同用晚膳?”
傅诤瞥了眼熱情過頭的魏長煙,拂袖走人。
人走出魏府沒多久,一個不起眼的小厮從偏角匆匆走來:“大人,您可算出來了。”
傅诤往馬車走去:“此話怎講?”
小厮擦擦額頭急出來的汗:“宮裏出了事,陛下和龍婕妤一早出宮到現在還未歸。小人知曉後來尋大人,可魏府大門緊閉,一接近即被守衛給攔住,沒有任何辦法遞消息給大人。”
傅诤霍然凝滞住了步子。
送走傅诤,魏長煙哼着軟軟的小調,喚了聲:“魏如,給爺備馬。”沒人答,才想起人被自己派去保護龍素素了。
護衛魏果突然凝重着神色閃出道:“公子,魏如與我們失去聯系已有一個時辰了。”
魏長煙的馬還沒牽出府,傅诤人已門口,晚風狂亂,竹青深衣裏崩緊凜冽怒氣:“魏大人,是上回刑部大牢待得不夠久?”
魏如名義上雖是魏長煙的書童,但打小是當暗衛培養的。岑睿留他在長樂坊門口說了那麽一句話,蹲在地上畫了兩個圈他就明白過來了意思。陛下這是說,如果一炷香的時間他們若沒出來,就讓他去京兆府通報消息?等了一炷香左右,魏如等不住了,他想硬闖,可看裏面人聲鼎沸……
撓撓頭,還是照陛下說的做吧。運氣提步以最快速度從捷徑往京兆府奔去。拐過一個街角,卻突然遇到了一群蒙面人的偷襲,他武功不低,但吃虧在年輕經驗少。鬥了一會,挨了一刀,刀上抹了毒,腳一軟人倒了。
魏長煙尋着魏如沿路留下的記號,尋到西市就斷了,有兩種可能;一,岑睿他們到這就遇到了歹人,被綁了;二,前面的記號被人故意抹去了。
傅诤立于西市街口,五指握緊成拳,強按下紊亂澎起的心緒,平聲道:“此事不能大動幹戈,我已派人去京兆府要其留意今日進出城的人。但京城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