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長煙副将,兩人私下交往也是頗多。經小侍郎這麽一提醒,尚書大人愉悅地吹了個口哨拍了板,就是他了!
往帝陵祭祀那日,旌旗十裏,蔽奪日光,肅紛的皇家儀仗從朱雀門6續駛出,往京郊帝陵而去。
岑睿此次祭拜本是來看望她老子,給他燒點紙錢送點美酒。因為江南發了瘟疫,又臨時添了個活動項目,為民祈福。老子啊,你享受了一輩子的民脂民膏,死了也該在地下出分力吧。
岑睿的禦辇打頭,兩邊皆有重兵守護,上都護祝伯符在隊尾壓陣,從皇城到帝陵一路平安無事。
到了帝陵,任務算是完成了一半。在岑睿頓在孝文帝碑前念念叨叨時,百官自覺地規避到遠處不去聽皇帝陛下陰暗的碎碎念,反正不用聽也曉得是在罵他們。
祝伯符打馬在帝陵邊巡視了一圈,正要禦馬歸去,心間忽隐覺不妥,陛下那……也太安靜了點吧……
“都護大人!”一個羽林軍衛策馬直奔而來,滿面驚容:“先帝地宮裏突然蹿出一群刺客,挾持了陛下和幾位重臣!”
【伍叁】夜襲
綁架挾持這種事,對經歷過形形□刺殺、謀殺、暗殺的岑睿來說,連讓她多皺一下眉都不能。她比較納悶的是,帝陵常年有重兵把守,這些訓練有素的刺客到底是如何潛伏進去的?如果不是從外部,那麽……
視線梭巡在周圍幾名朝中大員之間,徐師已位極人臣,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摻合這件事;中書令膽小怯懦,一向以徐師馬首是瞻;侍中郎麽,看着雖有微微緊張但不失鎮靜的秦英,嗯,他從來都是個好孩子;最有可能的便是主持策劃這次祭祀的禮部尚書了,但……
岑睿呆滞地看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禮部尚書郎,見他快哭暈了過去,壞心眼地小聲恐吓他道:“再哭,朕就貶你的官!”
“嗚嗚嗚……”尚書大人哭得更兇了,陛下好過分,一點都不體貼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儒生!
“別吵!”噌,架在脖子上的兩柄長刀扣緊了些,鋒利的刀鋒劃破岑睿的肌/膚,滲出一線鮮紅。
徐師擡起一只眼:“有話好好說,動手動腳做什麽?你們的主子就是這樣教你們待客之道的?”小皇帝長大是不好掌控了,但比他整日喊打喊殺的老子靠譜,對世家們的态度也溫和許多,日子過得正安穩,他目前還不想折騰。
岑睿非常想說一句,相爺啊,我們現在是人質,不是客人啊……
“都護,對方人數雖不多,但武藝高強。陛下與幾位大人被他們挾持進入了地宮,您看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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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邊已僵持了近一炷香的時間,無一人敢擅闖地宮。
祝伯符環視周圍密密麻麻、萬箭待發的羽林衛,帝陵僅有一個出入口,易守難攻。而陛下和朝中重臣皆在他們手中,若輕舉妄動攻入其中,江山社稷或便在一夕間天翻地覆。
深吸一口氣,祝伯符下令:“派人去和他們交涉,一切以陛下為重!再遣人立即回京請太傅大人趕來此地。”
話音未落,一陣急如驟雨的鐵蹄音疾行而來。馬上人白衣倜傥,微顯蒼白的臉龐上冷色如冰:“陛下,現在何處?!”
地宮寒氣森森,一彎冷泉蜿蜒繞在岑睿腳下,浮起的霧氣繞在她身邊,她有點站不住:“謀刺皇帝是誅九族的大罪,相信你們不會閑着無聊來綁朕玩。說吧,你們想要什麽?”
“想要你的命!”領頭的蒙面大漢眯眼冷喝道。
岑睿朝穹頂上的蟠龍翻了個白眼,要她的命還用留到現在和她廢話?!不過,狐疑地瞥了眼那漢子半遮的臉,這人的口音略嫌生硬,不似中原一帶的,倒有幾分藩外人的味道。
甬道深處響起零落的腳步聲,從淺至深,站定在了岑睿背後的甬道口,笑聲飄飄忽忽不似真人:“陛下這麽配合,我就放心了。我家主子很感興趣的某樣東西似在帝陵中,所以委屈陛下來幫我家主子找一找。”
岑睿豎起耳朵努力分辨,卻沒從記憶力找出任何一個相似的聲音來。那廂秦英也與岑睿抱着一樣的想法,傾聽片刻,對着岑睿輕輕搖了下頭。
不是朝中人,甚至不是官宦世家弟子,這些人究竟是誰?
“她什麽都不知道,你們綁了她也是無濟于事。”地宮門口響起岑睿熟稔于心的聲音:“先帝托政于我,何不直接來問我?”
岑睿的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手足冰冷,他來做什麽?!
傅诤的到來,讓現場氣氛陡然緊張起來。待刺客們看清來人僅是個柔弱書生,互視一眼,稍稍放下警惕心。
之前與岑睿對話的那人默然一刻,拍掌贊嘆道:“這位想必就是聞名遐迩的首輔傅大人了。都說宰相肚裏能撐船,沒想到首輔先擔不白之冤後被陛下直接奪了大權。為救這個昏君,竟甘願舍身涉險,真叫在下嘆服。”
徐相爺臉色不好,宰相明明是他好麽?
岑睿的臉色更不好,什麽叫昏君啊,她這兩年口碑不是挺好的?挑撥離間能別在她臉上踩一腳好麽?
那人笑過,忽然冷下聲音:“既然首輔知道,那就請您來助我們找一找了。”
約是岑睿表現得太沒用,看着她的其中一人上前去押制傅诤。
一切發生的太快,在與傅诤擦肩而過的瞬間,岑睿只覺肩上挨了一記重掌,人被拍向秦英那邊。頃刻間,眼前飛濺起一片滾熱鮮紅,落在她眼角,燙得她幾乎不敢睜開眼。
伏在地宮口蓄勢待發的羽林軍趁亂湧入,刀劍相擊,寒光交錯。
岑睿被秦英護在身後,震驚地摸了摸眼角,這是誰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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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還痛嗎?”徐知敏拈着一點藥膏小心地擦在岑睿脖子上的傷口。
“還行。”岑睿稍稍仰着頭,眸子裏滑過不一情緒,終歸于一片平靜。
“這次當真是兇險萬分,若沒有首輔大人,微臣真不敢想象……”徐知敏聲音低了下去,尾音洩露了一絲哽咽。
“好啦,我這不是沒事嘛?”岑睿安撫地輕拍了拍她的手:“你去看看來喜從太傅府回來了沒?”
來喜尚未歸來,倒是右相謝容先一步來求見。
岑睿倚着短榻看着一本書,沒看跪在地上謝容也沒讓他起來,口氣冷淡:“右相不是告假在府中休養麽?”
“臣趕來,只是為告知陛下一句話。”謝容跪得直如松柏,臉上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凝重:“帝陵一案,與燕王絕無半點幹系。”
“哦?”岑睿翻過一頁,不為所動道:“那謝相幫朕分析分析,能對帝陵乃至整個羽林軍部署了如指掌,來去自如的。放眼天下,能有哪些人?”
謝容沉壓着唇角,快速地精算衡量遍現在的局勢,無論如何,現在斷不能叫陛下起了削藩的心思,便道:“臣近日發現京中有南疆人走動,我朝與南疆怨怼已久,臣懷疑數年前京城瘟疫一事及今次陛下遇險,皆與之脫不了幹系。帝陵一事朝中必有內應,”踯躅須臾,心一橫,續道:“臣曾聽聞,太傅傅诤的母親即是出身南疆。”
“……”岑睿的臉龐掩在書後,看不見喜怒,許久平靜道:“謝容,你放肆了。帝陵一案交由你和大理寺卿主審,半月內給朕翻出那群刺客的底細。朕相信,以你的本事,半個月應該綽綽有餘吧?”
謝容心知這是皇帝的激将法,還是個不入流的激将法,但傅诤輔佐新帝亦不過兩年時間,卻叫小皇帝信任至此,而他……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比傅诤差,可恭國上下知傅诤者無數,知謝容者寥寥。
“臣必不負陛下所托。”謝容叩首,躬身退下。
來喜急匆匆走來,差點與謝容撞了個正着,慌慌張張地向謝容告了聲罪,就進了門。
走出幾步,仍能聽見養心殿內的話聲斷斷續續地傳來:“張太醫去看過了,傷勢不輕,人還沒醒呢。”
謝容嘴角挂了個冷笑,提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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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将至,恭國京都上空滾過幾場雷雨,沒掃去陰霾之氣,反添了燥人的燠熱。久不見日光,縱使養心殿內熏香不斷,但仍悶出了股嗆人的黴氣。難得一日,天光乍晴,岑睿下朝回來便見着來喜和徐知敏抱着一摞一摞書冊,攤在後苑石臺上晾曬。
“你們倒是有閑心。”岑睿看他們曬書曬得有趣,自己也上前去搭兩把手,還沒碰到手邊就被徐知敏擋了下來。
徐知敏笑道:“陛下還是歇着去吧,這段日子一直忙着削賦與帝陵案,好幾宿沒睡好了。”
岑睿捧着木缽,靠着枇杷樹坐在蓮池邊,懶洋洋撒着魚食:“我也就是出張嘴,實事還是秦英與謝容他們做,又累不着我什麽。哎,小心!”
徐知敏吓了一跳,擡起蓮足往那旁邊一挪,撿起落在地上的紙片一看:“好似是只紙疊的硯臺。”
來喜探頭一看,插嘴道:“這不是首輔大人疊給陛下的麽?這有好多呢,小狗、小豬、紙扇子,陛下最喜歡的是那只小貓,寶貝似的……”
“咳!”岑睿重重咳了聲。
“……”來喜速度驚人地蹲回了角落裏。
岑睿的魚食快喂完了,正要起身去書房批折子,宮人通報魏老來了。
“喲,陛下好惬意。”魏老爺子一踏足後苑就東張西望,眼睛落到連池子裏,眼露精光:“咦,這不是小傅的那條肥鯉魚麽?怎麽還沒被吃了?”
魚尾一拍,肥鯉魚憤恨地甩了他一臉水珠子,魚也是有尊嚴的!
小傅?岑睿的耳朵癢了癢,問道:“老爺子來見朕,就是來讨魚吃的?”
魏老裝模作樣地哀聲嘆氣,往池子邊一坐:“老臣是心疼自己家的孫兒……和那個同樣不長進的門生啊。您說好好的一個文臣非要顯擺什麽身手,顯擺就顯擺呗,還分不清你衆我寡的形勢,被砍了一刀到現在還卧床不起。”
“您老有什麽話直說吧,是要朕賞些什麽給傅诤?”岑睿避開他的**湯,直接了當道。
魏老爺子一拍大腿:“哎嘿,老臣就是欣賞陛下這份爽快。唉,其實做官做到他那個位子,啥都不缺,就是吧……缺份體面。”嘆了口氣:“老臣也是掏心掏肺和陛下說了。傅诤那孩子出入官場時和秦英差不多的年紀,也是差不多的傲氣熱忱。這些年沉澱了心性,磨光了棱角,名與利對他來說早不在乎了。可他不在乎,別人在乎啊。踩低逢高是世人惡習,卻也是常習。陛下收了他的權,臣明白,但老臣想求陛下得空,便去看看他,這份面子可比金銀實在多了。”
岑睿盯着池裏游動的鯉魚,反複碾着那一點魚食,半晌道:“朕明白了。”
想說的話送到了,魏老惦記着和人約好去遛鳥,起身告退,離去前看了眼結滿黃澄澄果子的枇杷樹,奇道:“這是陛下新種的?”
“哦,是個……故人送的種子,閑來無事就種了。”
“那位故人當真有心,”魏老無意道:“老臣在江陰時聽人說到,枇杷寓意吉祥,送陛下種子的人定是希望陛下平安喜樂一生吶。”
“……”岑睿手中的木缽子滑入了蓮池,漾開層層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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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滞緩,輕搖下枝頭花蕊,灑了一路潔白如雪。夜色初降,宜平裏靜得安谧,唯有簌簌落花聲摻在風中,輕而碎。偶路過一戶高門大宅,婉轉飄來絲竹聲,卻也不嫌吵。
傅诤喜靜,岑睿着意選了坊內深處的一座宅子給他。才至戌時,朱門內已聽不見一點響動,兩盞燈籠晃在風中,洩了岑睿一身暖光。
叩了三下錫環,等了會,門吱呀聲開了條縫,伸了半張臉出來:“誰?”
“朕。”系着披風的岑睿笑眯眯道。
“……陛下?!”書童可憐的小心髒差點吓停住了。
進了門,岑睿瞅着黑燈瞎火的宅子,不禁問道:“你們大人呢?”不會這麽早就睡下了吧?
“大人晚間吃了藥,就歇下了。”小書童糾結地掙紮,要不要去喊醒大人呢?大人看到陛下來一定很高興的說……
岑睿神色一滞,還真睡下了,在庭中立了會:“無妨,朕去看看他。”
小書童将岑睿引到了傅诤房前就自覺退下了,岑睿舉着盞小燈,站在門口望着黑漆漆的窗戶口,想着要不明日再來?可人卻鬼使神差地推了門進去,看一眼,就看一眼,看到他沒事她就走。
岑睿屏住呼吸,蹑手蹑腳地往裏間走去。未免驚醒傅诤,岑睿特意罩住燭焰,憑着微弱的光線,大致看到傅诤的床榻在數步外。這個時候的夏夜還有些涼,床榻垂了層輕紗帳,以岑睿的眼力僅瞧得出側卧了個人,睡得很靜。
睡着了……
岑睿短暫地猶豫了下,終是牙一咬,都來了,就看一眼圖個心安呗,反正他又不知道。
摸到傅诤床邊,岑睿輕手輕腳地挑開一邊帳子,探進半個身子。唔,臉色是不大好看,沒什麽血色,不過氣息倒還平穩……
撐着床的手腕突然一緊,咕咚,岑睿吓得丢下了燈轉身就要跑。
不料腰上一勒,一方薄毯當頭罩下,将她包了個嚴嚴實實,拖回了床上。
“小賊?”傅诤慢悠悠的聲音響起在她頭頂。
岑睿憋住氣裝死,一聲不吭。
“啞巴?”傅诤又悠悠地問道。
“還不說?”傅诤揚眉。
就不說就不說!岑睿抱頭死活不作聲,耳根熱得發燙,丢臉死了都!
薄毯掀開一個角,一只溫涼的手毫不客氣地攀上岑睿的腰,岑睿耳朵裏一陣陣轟鳴。
【伍肆】同眠
裹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岑睿猶如煮在沸水裏的魚蝦,憋得口幹舌燥,呼吸不暢。而那只可惡的祿山之爪依然厚顏無恥地搭在她腰間,夏衣輕薄,岑睿幾乎能敏銳地察覺到它每一分的動作,愈發羞得恨不得找條縫一頭鑽進去。
寬大的掌心一厘一厘、不緩不急地摩挲在岑睿腰側,這情形讓她感覺,猶似一條春蠶細細啃噬在心尖上,煎熬之中還有一點陌生的酥意。
傅诤見這般逼迫下,岑睿始終和縮頭烏龜般包在毯子裏,眉梢輕挑,還挺能忍?衣料相擦間,他輕輕松開五指,擡起了手。
腰上驀然一輕,岑睿拎得高高的心終于沉了下去,還落到底脊梁骨又瞬間崩直了,才離開的那只手竟向上摸索去,欲即欲離地籠在她胸前。
被摸得受不了的岑睿再也憋不住了,使勁全力猛然向前一頂,沖出了毯子裏:“是我啦!!!”
傅诤雖做了一定防範,但畢竟有傷在身,力氣不支地被岑睿頂倒在了床頭,背部重重磕在床頭,輕哼了聲。
月行中天,今夜是輪滿月,如銀似雪的輝光灑入屋內,照亮兩人稍顯狼狽的姿态。
不知在毯子裏捂得久了還是太過激憤,岑睿的手心乃至背後都生了層薄汗,潮潮的,冷風一吹她不禁打了個哆嗦,充血的大腦也逐漸冷靜下來。借着月色,她看見傅诤唇色雪白,不覺脫口而出問道:“你沒事吧?”
傅诤悶咳了聲,不露聲色地揩去唇邊血絲,吃力道:“你先……挪一挪。”
岑睿随他的目光低頭,這才發現自己跪坐在傅诤腰間,雙手穩穩撐在他的胸膛上,頓時囧地無話可說,逃也似的翻到一邊,躲得遠遠的。
傅诤整了整被岑睿蹭開的衣襟,淡定道:“陛下深夜造訪所為何事?”換個通俗點的問法就是,陛下您不睡覺半夜爬臣床幹嘛?
衣冠禽獸!剛剛還你你你的,眨眼就換了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岑睿抱膝龜縮在一角,對着青紗帳生悶氣。
傅诤輕拍了下掌,恍然大悟道:“莫非龍榻不夠寬?”
岑睿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一雙眼睛氣得發亮:“我不跟你說渾話了!我走了!”結果才爬起來,發現自己沒注意滾到了床榻裏側,外側則半坐半卧着傅诤,要想過去除非從他身上爬過去。
“……”岑睿氣急敗壞地看着絲毫沒有讓開打算的傅诤,又不敢随意推動他,拔高了音道:“你讓一讓!”這哪是什麽斯文儒雅的太傅,分明是個土匪、強盜、流氓!
傅诤強憋着笑,輕輕按住岑睿的手,平靜地看着她問道:“三年了,陛下可思念過臣?”
岑睿到底是個姑娘家,被他這麽一問,心跳霎時亂失了節奏。心中百般滋味揉成一團,她垂下眼,從傅诤掌下抽出自己的手,冷冷道:“沒有。”
“可臣,很思念陛下。”傅诤語調從緩平和,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這句話像一根尖細的針尖,紮入岑睿心房,撲哧一聲放走了她藏匿了三年的怨氣。
傅诤側過身握起岑睿的手,拉近了些,揉了揉亂糟糟頭發,低低笑說了句。
岑睿愣了下,仰起臉呆呆地問:“你剛剛說了什麽?”
傅诤低首,唇恰好擦過她的臉頰,看着她泛起紅的臉頰,心中一動,蜻蜓點水地吻了吻她的眉心。
貼在自己額上的唇瓣微涼,對岑睿來說,那一點卻是火燒火燎般滾燙。
傅诤看着懵懵懂懂的岑睿,嘆了口氣,将她往懷中攏緊了些,有以下沒一下地撫着她的後頸:“我說,這三年你過得好麽?”
明知他剛才說得并非此句,岑睿此刻分不出多少心思來與他争辯,怔然間滿心只有一個想法:傅诤抱她抱得還蠻舒服的……
圓月挂梢,蟲鳴啾啾跳動在庭院裏草叢間,夜風帶着涼意襲入帳內,岑睿伏在傅诤臂彎裏迷迷糊糊地動了□子。傅诤停下輕拍着她的手,貼了貼她的臉,有些涼。輕緩地解開她頭發,五指插入發間從上到下粗粗順了一遍,手落在她衣領上時頓了一頓,略寬了一寬。
毯子早被岑睿踢到了一邊去,傅诤看了眼熟睡的岑睿,小心地直起些身子,拉過來鋪在她身上。肩胛上的傷口沒有完全愈合,抱着岑睿這麽長時間他亦有些支撐不住,便也順勢躺了下來。
岑睿因他這番動作,不滿地蹙起眉來,嘴裏哼哼唧唧了兩聲,往傅诤懷裏又拱了一拱。
将她颌下的絨毯掩實了些,傅诤拍了拍岑睿的後背,哄得她又睡踏實了過去。
傅诤靜然凝視着安睡的岑睿,此時的她,比白日裏少了些許跳脫活潑,多了一分獨屬于女子的溫婉安谧。
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視線掠過岑睿皎潔的面龐,在瑩潤如玉的耳垂上停了一停,最終落在她衣襟口那片白皙肌膚上。傅诤呼吸一亂,再看一看岑睿毫無防備地睡臉,眸中墨色漸行染深,微微低下臉輕輕咬在她鎖骨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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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睿是被清晨窗外的鳥鳴聲吵醒的,醒時人還有些暈乎,睡眼惺忪地看着陌生的青色帳頂發着呆,枕邊的熏香也不是熟悉的龍涎香,暈了好一會突然記起了自己身在何處。人和被雷擊了一樣,抱着被子一咕嚕爬了起來,床榻另一半空空如也,但留下的餘溫表明傅诤昨夜并沒有離去。
她、她和他居然睡了一張床!!等一下,這也不是重點……
岑睿捶了下腦袋,望着微白的天色,登時變了顏色,現在什麽時辰了?!
匆匆忙忙地束了個發髻,又理好衣裳,攏起衣襟時手指稍作一頓,這裏好像……有點腫?
房內擺着幹淨的水和布巾,一看就是傅诤留給她,草草洗漱了番,岑睿拎起披風就往外走了,才出門便撞見早等着的小書童。
小書童笑道:“大人在飯堂等陛下呢。”
岑睿心急火燎地要趕回宮去,但就這麽走了倒顯得自己做賊心虛了,鼓一鼓氣,也就跟着小書童過去了。
飯堂的八仙桌邊,傅诤已換好朝服坐在那看書,看見岑睿來了轉身從陶煲裏取出盛好的粥和熱騰騰的包子放在桌上,又從壁櫥了拿了兩碟小菜。
岑睿沒他那麽泰然自若,嘀咕道:“我要趕着回去上朝呢。”
傅诤朝她招了招手,淡然道:“不急,先吃早飯。一會讓小書先送你回宮。”
不情不願地挨過去,岑睿嘴上不樂意,可一嗅到粥米的清香發覺自己是真餓了,便也不顧及那麽多,坐下來端起碗來。
粥熬得很稠,雖沒宮裏禦膳那般豐盛,但配上酸爽開胃的乳瓜和雪裏紅,岑睿吃得滿嘴生香,忍不住又要傅诤給她多盛了一碗。
傅小書不忘得意洋洋道:”這些小菜全是大人在偏都時親手腌制的,獨門獨方,外頭可買不到的。”
傅诤擱了擱筷子,淡淡道了句:“就你會獻寶。”
傅小書嘿嘿嘿笑着。
岑睿進了兩碗粥,傅诤顧慮到她早朝辛苦,又強迫地往她嘴裏塞了個包子,直到她連嚷着吃不下才罷手。
喂飽了岑睿後,傅诤看着她,出其不意地在她臉上捏了一把,蹙起眉喃喃道:“瘦了。”
岑睿打着飽嗝趕緊捂住臉,瞪着他嗆聲道:“又捏我!上回你不是說我胖了麽!”
傅诤一本正經道:“真的不夠胖。”
岑睿怒道:“借口!”
傅诤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岑睿:“抱着确實不舒服。”
正直純良的皇帝陛下敵不過太傅大人的厚臉皮,于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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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傅诤早先派人去宮裏打過招呼,岑睿的一夜未歸并沒有驚奇多大波瀾,真要找出個反應激烈的人來,那就是忠心耿耿的來喜公公了。
左一口“陛下!嘤嘤嘤!”快告訴小人,太傅大人有沒有對您出手!
右一口“陛下!嗚嗚嗚!”快讓小人看看,您有沒有吃虧啊!
在遭到岑睿“我還要趕着上朝,一邊去!”這樣無情的拒絕後,來喜心碎地想,完了,陛下一定被太傅大人給染指了!
伺候岑睿更衣的徐知敏一直在竊笑,撫平岑睿後襟時,雙目掃過,“呀”了一聲。
“怎麽了?”岑睿側過臉。
徐知敏滿面紅雲,徐家送她進宮本就是為了伺候岑睿,除了宮廷禮儀外,在男女之事亦受過年長嬷嬷們的教導。方才印在陛下鎖骨上的分明是……吻痕。
可看陛下的模樣,卻是毫不知情……
徐知敏揉着心腸焦灼了片刻,終是搖搖頭:“沒什麽,微臣失态了。”手上卻将岑睿的衣領格外豎高了些。
今日的早朝,岑睿不曉得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分分刻刻格外難熬,難熬的原因是站在文官首位的傅诤。一夜過去,似乎有什麽變了,但又似乎什麽都沒變。
衆臣也看出皇帝陛下的恍惚,心道:哎呀,陛下看起來這般煩悶,一定是我等所議之事太過無趣了。要找個有意思的話題啊。
自诩了解聖意的兵部侍郎上前一步:“陛下,衛陽侯平叛大捷,現已在歸途之中。”嗯,陛下和衛陽侯關系一直不錯,聽到這消息,陛下一定很開心。
岑睿額角一跳:不提,她差點都忘記了還有這茬事了。
【伍伍】情動
魏長煙的江南之行,節奏走得非常奇特。披星戴月地地趕至江南,到了卻一反常态拖拖拉拉起來,一場叛亂平了個月餘竟還沒了結。
梅雨時節,江南淫雨霏霏,大半個月見不到一次太陽。魏長煙待得住,監軍鐘疏待不住了,三催四請看魏長煙沒有回去的念頭,直接把小報告打到了岑睿面前:陛下,叛軍首領墳頭的草都長得有人高了,可衛陽侯百般不願率軍歸來,恐生他心。
岑睿了解魏長煙現在別扭的小心思,也明白鐘疏故意在誇大其實,但既然平完叛人不回來,始終不是個道理。接到鐘疏密折後翌日,減賦的聖旨連同命三軍歸京的诏令一同發往了江南。
帝陵一案審得亦是進城緩慢,被捕的幾人要麽當場自盡,沒來得及自盡的牙關比啞巴還緊實。大理寺卿軟硬兼施,沒從那兩人口中翹出一個字來。謝容等得不耐煩,親自走了一趟牢獄。
坐在外間喝茶歇氣的大理寺卿一看他來了,忙起身:“相爺。”
“還不說?”謝容望向牢獄裏:“帶我去看看。”
刑架前的兩個吏員仍在用沾着鹽水的鞭子拷問那兩個刺客,一鞭抽下去便帶起血沫橫飛,看得出下了狠手。
“你們背後的主子到底是誰?”謝容未着官服,而是一身石青色幞頭袍衫,問起來也是彬彬有禮的模樣,橫豎看着都像個溫和無害的。
吊起來的兩人看他的眼神頓時滿是不屑,有一個人往地上輕輕啐了一口唾沫。
謝容微微笑了一下,對旁邊一個獄卒道:“去獵苑借幾只沒喂飽的雕、鹫來,本相倒要看看是他們的嘴硬,還是雕嘴硬。”
此話一出,大理寺卿神色大變,謝容要動用的是抽腸之刑。先讓猛禽啄去犯人的眼睛,再一點點啄破他們的肚腹,啃噬腸胃。這右相看起來斯文儒雅,手段竟是如此狠辣……
鷹、雕帶入牢中沒多久,慘叫聲沖破大理寺獄,那兩人雙目流血疼得大叫大罵。謝容以扇掩口,凝神細聽,眼睫垂下,遮住眸裏笑意,果然是南疆人……
雖不能讓皇帝拿傅诤問罪,至少也能令陛下對他生疑。
這個結果當日送進了岑睿的禦書房裏,岑睿翻看完臉上沒多少異色,道:“朕要你查的不是他們來自哪裏。”
謝容不慌不忙應對道:“南疆人在京中的聚集地僅兩三個,既已查到這幾個人的身份,順藤摸瓜遲早會查清對方底細。”
“遲早是多久?”岑睿淡淡問,眼神犀利如刀,盯在謝容身上:“謝容,朕知你有經世之才,也欣賞你的果決冷靜。但在這事上,朕希望你不要摻了過多的個人感情進去。朕既然把這件事交給你全權處理,便是信任你,莫辜負了朕對你的期望。”
謝容嘴角的笑意滞了一瞬,在岑睿審視的目光下,躬身道:“臣明白。”踏出禦書房,謝容張開緊握的掌心,上面已覆了層津津薄汗,從何時起,這個被稱作昏君的皇帝已有了這樣迫人的壓力?是不是,該提醒燕王殿下警惕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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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喜去請傅诤時,他正在文淵閣內找書,下了木梯掃去肩上落灰:“陛下今晨接見哪些朝臣?”
“剛剛見了右相呢,”來喜擡眼望了望傅诤,又道:“陛下似是與相爺争執了兩句,臉色不大好,所以才讓小人來請太傅大人過去的。”
謝容?
來喜将傅诤引到了養心殿後苑的圓月門口就止住步子,守在了門口,看情形,岑睿似乎一人在裏面。
傅诤跨進門一擡眼沒瞅見岑睿的影子,梭巡時枇杷樹背後發出窸窸窣窣的輕響,傅诤折過去一看,岑睿拿着個土鏟蹲在那挖挖埋埋,幹得十分起勁。
“你在做什麽?”傅诤攬起衣擺也學着她的樣子蹲了下來。
岑睿用手背胡亂抹抹汗,道:“種蘿蔔、埋蘿蔔。”手下依舊忙活個不停,還時不時使喚傅诤遞個水、松個土。
腳板用力踩實了土,又用腳尖狠狠碾了碾,岑睿解恨道:“讓你閑着背後做長舌婦,讓你沒事就給燕王通風報信!”
傅诤看她說得一本正色,好笑地扳過她的臉,拿帕子細細擦去粘在臉上的泥點,訓道:“多大人了,還和個孩子一樣。”
岑睿眼睛亮晶晶的,嚷嚷道:“你不知道!這群王八蛋可讨人嫌了!每日只會動嘴皮子,一辦實事就推三阻四,我又不能砍了他們。所以啊,你看!”岑睿手一指,牆根下豎着一排白生生的水靈蘿蔔:“從大到小,打頭的是徐老頭,然後是侍中郎……哦,中間空着的是謝容,已經被我埋了。正好還能給枇杷樹做肥料!”
“……”傅诤笑着輕嘆了口氣搖搖頭。
岑睿以為傅诤笑話她幼稚,低頭拿鏟子在泥裏劃來劃去,小聲道:“誰讓你一走,他們都不怎麽聽我的,指派個人都難的很。秦英他們與我一樣,那時候也要看世家們的眼色行事……”
說着說着鼻音就冒出來了,岑睿被自己的矯情吓了一大跳,趕緊閉上嘴,耷拉個耳朵,沒多大精神。
傅诤聽在耳中,心中很不是滋味。這些困苦在他離開之前早就預料到了,在偏都他一直說服自己,這是為了她着想,作為一個帝王,不可能永遠依賴一個臣子。她要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态度、自己的思考,獨立是她的必經之路。在他看來,這個經歷宜早不宜遲,所以才有了分別的三年。
可當他親耳聽見她訴說時,無邊的苦澀抑制不住地漫過心頭,扶起岑睿的臉,指腹撫在臉頰旁卻不知從何開口,低嘆道:“你說得,我都心疼了。”
岑睿臉一紅,傅诤到底在偏都幹了些什麽,甜言蜜語信手拈來。她昂着臉看着傅诤眸中的自己,眼眸忽閃了下,突然一手揪過他的衣領,嘴一張朝傅诤的唇上啃了上去。
“嘶”兩人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