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逆轉

李玉函擁緊柳無眉,看向劍老的目光如同擇人而噬,厲聲道:“劍老,我敬你在劍術上的造詣,擁翠山莊上下以貴客之禮來招待你,允你借閱家父的劍陣秘訣,可你如今竟然下毒!”

劍老桀桀笑道:“怎麽,少莊主不滿意嗎?老夫可是想要報答你的招待之情,想要親手幫你解決了那楚留香呢。少莊主,何以翻臉不認人呢。”

“解藥!”李玉函吼道,随即有些擔憂地抱着柳無眉微微顫抖着的身體,輕聲安慰着。

劍老擡手摳了摳耳朵,慢悠悠地道:“可憐李觀魚一世英名偏有個草包兒子,莫怪會有今日了。少莊主啊,難道你沒有聽過,這萬妙散功煙,無藥可解?”

不去看李玉函豬肝般的臉色轉眼變得慘白,劍老瞥了一眼只勉強靠着蕭石才能站立着的李觀魚,嘲諷道:“李觀魚,呵……天下第一劍?好一個天下第一劍,怎麽,癱瘓多年的感覺如何?兒子沒用又不孝,如何?”

李觀魚略有些渾濁的眼睛直直看向劍老扭曲的臉色,不語。

劍老卻越說越起勁,最後竟仰頭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李觀魚,天賦好又如何?劍術高又如何?你今日還不是載在了老夫手上……哈哈,真該讓那個老家夥看看,他心愛的兒子究竟變成了什麽德行!”

李觀魚忽地倒吸了口冷氣,脫口道:“是你?!”

劍老枯瘦可怖的面容上,笑容倏爾散去。他冷冷地看着李觀魚,緩緩道:“我沒死,你是不是很失望?”他環視着廳堂,看着堂正中央那筆走龍蛇盡顯鋒銳的“劍”字,嘴角扯起,道:“這擁翠山莊,終于又回到我的手中!”

比起如今李觀魚膝下這一根獨苗,曾經的擁翠山莊可不是這個模樣。單李觀魚那一輩,同父異母的兄弟就有五人,李觀奇便是其中之一。

兄弟五人中,當以李觀魚與李觀奇的天賦最好。擁翠山莊沒有女主人,自然也不會有嫡庶之分,這未來莊主之位乃是能者居之,而最被看好的便是他們二人。

李觀魚為人豪爽,最喜交友,不及弱冠之年就交友滿天下。他劍道天賦好,性子堅韌,莊裏老一輩的人都很看好他。

而他二哥李觀奇,嚴格地說起來,劍道天賦上還要勝過他。只是,若說李觀魚是樂天派的人,那李觀奇便是陰暗派的。

對于他人,李觀奇總是抱着懷疑的态度。

他懷疑莊裏有人奴仆、婢女被人收買,有意投毒害他。

他懷疑即使兄弟手足,因妒忌他而買兇殺人。

Advertisement

對于莊內仆從,他既輕蔑又施以小恩小惠妄圖收買;而對于江湖上認識的那些朋友,他滿是鄙夷輕視又纡貴結交。

總而言之,李觀奇看人,無論是家人兄弟還是客人前輩,都是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的鄙夷不屑,就好像眼前的人是披着人皮的畜牲似的。

對于李觀奇這個性子,老莊主十分頭疼,怎麽也想不出,七歲以前還朝氣蓬勃、友愛兄弟、樂觀向上的二兒子短短十年裏怎麽就成了這個模樣。

這麽個性子,哪怕李觀奇天賦再好,老莊主也不能将莊主之位傳給他,畢竟,擁翠山莊還沒有強大到天下無敵,能夠敵對全武林。

在老莊主考察了幾年後,莊主之位就傳給了李觀魚。

李觀奇怒了,認定老莊主心偏得沒邊兒了,竟然将擁翠山莊交給李觀魚這麽一個虛僞小人。

李觀奇也是個狠人,當夜就離開山莊,半個月後拉着一些同樣看不慣李觀魚小人得志的江湖好友,殺回了擁翠山莊,妄圖奪回權柄。

四十多年前的事情就是一筆爛賬,哪怕李觀奇說得再冠冕堂皇,老莊主人還活着,哪裏容得他放肆。在奪權失敗後,李觀魚念在好歹兄弟一場的份上,也沒有要他命的意思。

但李觀奇卻認定了李觀魚這是在假好人,表面上放過他,只将他囚在莊中,等過了幾年,他鐵定就會被“病逝”,哪裏肯依從。

最後,李觀奇從山莊後面的斷崖跳了下去。

至今,李觀魚還記得他那二哥的表情——不是窮途末路的悲壯,而是雖然有些小恐懼,但更多的是高高在上的鄙夷,就差臉上直接寫着“莫欺少年窮”和“我還會再回來的”的大字!

……事後,李觀魚不勝唏噓,本來他因為李觀奇聯合外人妄圖謀奪擁翠山莊的事情挺氣憤,畢竟,經此一事,擁翠山莊元氣大傷,名聲也有些不好聽。但是!見到李觀奇跳崖時那癫狂的模樣,他悟了。

不是二哥喪心病狂,而是他二哥已經瘋啦!

對于沒能關注到兄弟的精神狀态,致使他在瘋病上越走越遠,當時也就剛及弱冠的李觀魚心中甚至還有些小歉疚。

思及當初情景,再看着曾經模樣清俊的二哥如今變成的枯槁模樣,李觀魚不禁老淚縱橫,悲聲道:“二哥,你怎麽變成如此模樣?!”他這個歲數,從前的恩怨反而淡了。他更多懷念的卻是年幼時候兄弟一起習劍的日子。

劍老,亦是李觀奇的臉龐抽動了一下,神情有些猙獰地道:“不要叫我二哥!”他的目光陰森森地落在李觀魚的身上,“放心,看在從前的情分上,未來的七天裏,我一定讓你住在一間放滿鏡子的房間裏,好好地欣賞自己是如何化為膿血的。”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李玉函,劍老心情極好地補充道:“我也會讓你的好兒子陪着你一起。但現在……”

劍老的目光落在默然伫立的俊美青年身上,渾濁的眼睛中掠過一絲嫉妒與不甘。

即使奪回了擁翠山莊,他今年也已經六十多歲了,又能享受幾年?再加上他無兒無女,截然一身,李觀魚那老王八都有個草包兒子,他卻什麽都沒有!

他本該獲得的東西,都被李觀魚搶走了!

他忍不住嫉妒莫雨,天縱的資質,年輕的身體,就連這張臉都生得出色。比起他,這個冷冰冰的倨傲小子,反而更像是個主角!

不要只有女人有嫉妒心,一旦男人心生嫉妒,尤其那個男人已然半截身子入土,他們的嫉妒心更是可怕。

提着劍的手在微微顫抖,不是恐懼,而是興奮得難以自抑。那滿是精光的眼睛死死地頂在仿佛魂歸天外的莫雨身上,劍老舔着唇,假惺惺地道:“少年人好俊的身手,即使是老夫年輕的時候,資質也是遠遠不及的吧。怪只怪,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雇主要楚留香的命,偏你們都在場,老夫只好一個活口都不留了……”

一直沉默的楚留香忽然開口,道:“且慢!前輩的意思是,有人雇您買楚某的命?”楚留香摸着鼻子苦笑道,“楚某真不知自己究竟是犯了何方的太歲,總有人想要在下的命。”

劍老瞥向楚留香,有些不屑,亦有些嫉妒,道:“小子,沒有本事就不要腳踩兩只船,小心船翻了。”

楚留香:“……”不要告訴他,這麽大的手筆,連萬妙散功煙都出來的,究其根本原因其實是他某個紅顏知己,呃,曾經的,因愛生恨了。

見劍老扭頭看莫雨,楚留香忙道:“那前輩可否告知,究竟是哪一家的大小姐能請動您出手對付楚某?”

劍老有些不耐地看了楚留香一眼——若是沒有莫雨在前,他一定會先好好地招待一番此次的任務目标——道:“待到下了地府,不妨好好問問閻王,究竟是那只船翻了!”

随即轉頭看向莫雨,道:“老夫曾聞那些所謂的天才,就連骨骼都生得與衆不同,不知是真是假。”

被劍老一擊得手,重傷無法起身的淩飛閣等人頓時一怔,随即大怒,道:“你好歹毒的心思!分明是嫉妒這少年天賦,想要毀了他!”

劍老臉不紅心不跳,坦然道:“老夫就是看不慣這小子比老夫強,又如何?”

那坦然無恥的态度,氣得衆人幾欲吐血。

正在這時,楚留香的聲音再度響起:“前輩……”

“有完沒完?!”劍老嘴角一抽,有些忍無可忍地道:“想不到聞名天下的香帥就是長舌婦人,啰嗦個沒完沒了!”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前輩,楚某只是想說……”

“想動楚某的朋友,除非踩着楚某的屍體過去!”說完,楚留香飛身躍起,方才還落在柳無眉身側的劍已然在他手中。楚留香并不專修劍術,但他的動作極快,配合着他的身法,轉眼間就連出七劍,直指劍老身上各處要害。

“你沒有中毒!”劍老吃驚地道,一時心神劇震,格擋的速度慢了不少。對于生命,楚留香從來是尊重的。但今日,他卻不能如往常那般,因為,若他不能制住劍老,今日死的便不會是他一人。

劍老因結劍陣的緣故,即使暗地裏留了不少氣力,但內力僅剩下平時的四成,在加上此時他心中正驚疑不定,楚留香倒是占據了上風。

劍老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楚留香沒有中毒。萬妙散功煙高明之處就在于他無色無味,呼吸間就能中毒,可這楚留香究竟有何不凡之處,竟然沒有中毒?!

心中雖然驚疑,但劍老畢竟是老江湖,功力也不是吹出來的,縱是一時未能拿下楚留香,卻也不落下風。在觑到空擋的時候,劍老一按腰間機關,烏蓬蓬的牛毛細針猛地射向楚留香。

楚留香側身躲過,回頭卻見那些細針去勢不減,竟向着他身後一丈開外的李玉函夫婦去了。那對夫婦不遠處,正是因毒素發作而提不出半點內息,四肢乏力的蕭十一郎。

楚留香陡然色變,他飛快地扯下外衣,身形掠後,手臂一振,那些牛毛細針盡數被卷入了楚留香那件外衣中。

将裹住無數牛毛細針的外衣扔在地上,楚留香忽然苦笑了一下。

劍老桀桀怪笑兩聲,道:“不過是件普通的衣裳,竟用來接升級後的暴雨梨花針,香帥果然好膽量!”

楚留香無所謂一笑,擡手将紮在手背上的那根細針拔下,眼見着黑色以着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蔓延了整個手掌,楚留香的神情依舊平靜,道:“好算計。”

劍老狂笑着道:“楚留香,雖然不知道你是怎樣避過萬妙散功煙的,但你注定要死在老夫手上。這毒素不過七息的功夫就會淌遍全身,想要命,可以,只要将你這只手砍下來!嘿嘿,沒有了手的盜帥,有趣,有趣極……”

話還沒有說完,劍老忽然橫着飛了出去,身體重重地撞翻案幾。他重重地嘔出口血,幾乎昏過去。

卻見方才不言不語地立在一旁的白衣青年微蹙着眉,緩緩收回手掌,撣了撣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冷冰冰地道:“吵死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