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變故
有心将張·拖油瓶·無忌趁早丢出去,莫雨足尖輕點,專挑山壁陡峭嶙峋的地方落腳。倒不是要吓唬張無忌,而是這種爬山的方式最快。
穆玄英在後面無語凝噎了一陣,見張無忌嘴巴緊緊抿着,雖然臉色有些發白,但總體還算鎮定。又嘆了口氣,運起輕功追了過去。
莫雨的速度極快,硬是将半個時辰的路程壓縮到一刻鐘的功夫。遠遠瞧着那武當觀紫霄宮,雖不是金碧輝煌,卻也莊嚴大氣,比起純陽觀也不遜色。
莫雨擡眼望去,正見那大廳當中挂着一幅八仙慶壽圖,桌案上還擺放着壽桃等物。桌旁坐着打扮各異的江湖人,為首的面容肅穆,身後弟子亦是緊繃着臉,倒不像是給人過壽的,反而像是砸場的。
晃了晃手上面色慘白的張無忌,莫雨問道:“今日你太師傅過壽?”
張無忌有些暈頭轉向地點點頭,喉嚨處蠕動了一下,有些艱難地道:“嗯……爹說太師傅的百歲大壽要到了,要領我和娘去給太師傅祝壽。”
穆玄英站在他身側,瞧着裏面的熱鬧景象,又看了看那些衣裳下明顯鼓鼓囊囊的江湖人,皺了皺眉。
莫雨忽然擡了擡下颌,示意一下大廳中那面上帶着得體笑容,領着兩個小道童招待廳中衆人的少年,道:“那是你師兄嗎?”
那少年生得一副好相貌,眉清目秀,器宇軒昂,年紀雖小,但周旋在這些江湖上成名多年的老前輩中間卻不見絲毫怯色,反而異常得體。
張無忌一臉茫然,回到中原不多時就被擄走,他滿打滿算也就見過二師叔,更別提同輩的師兄弟了。張無忌讷讷地道:“應該吧……我也不知……”
話還沒說完,正巧那個少年往門口走來,莫雨擡手就将張無忌丢了過去,精準無比地砸進了那少年的懷裏。
驟然被個重物砸中了胸口,那少年不禁後退了兩步,擡手似乎想要格擋,可瞧見了懷裏竟是個半大的孩子,他當即愣住,道:“你這是……!”
話還沒有說完,待得那少年看清張無忌的臉時,他當即怔住。他不再說話,只抿緊了唇,眼底浮現出一絲複雜之色。
張無忌捂着自己有些被撞疼的腦袋,一臉的歉意,連連道:“這位師兄,真是對不住!你沒事吧?”說着,還想幫着那少年揉一揉可能被撞疼的胸口。
少年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挂起方才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卻異常僵硬,幹巴巴地道:“不必了,我沒事。”
自認将人送到了,莫雨扭頭看向穆玄英,道:“人送到了,咱們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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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玄英默默地看着莫雨,确定他眼中的神情認真不似作僞,穆玄英嘴角一抽,道:“雨哥,難道你忘了,咱們是來了解情況的。”
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張無忌,莫雨面無表情地道:“下山随便找個地方問也可以。”
穆玄英:“……”
穆玄英卻不動,他學着莫雨抱臂而立,視線越過莫雨落在大廳中央的八仙慶壽圖,低聲道:“可我卻想看看。”頓了一下,穆玄英低聲道:“沾些喜氣也好啊。”
莫雨怔住,他看着身側唇角帶笑,眉目間一片溫潤的穆玄英,喉嚨中像是堵住了什麽一般,心口悶悶地疼了起來——他也就罷了,手上沾了無數的鮮血,打從走上了三生路,他就沒想過善終。
可穆玄英不同!
他的毛毛一生不曾為惡,為何他要有如此命運?!二十出頭的年紀,一身高深武學,他本該如江湖無數少俠一般,鮮衣怒馬,笑傲江湖,卻偏偏絕症纏身,性命竟要系于那可笑的天意上!
莫雨側過臉,幾乎不敢看穆玄英的面容,低聲道:“那就多留一會兒吧。”也就沒有看到穆玄英看向他的目光中,近乎期許一般的神色來。
——雨哥,你一定要長長久久地活着,比任何人都要好地活着。
少年,也就是武當七俠之首宋遠橋的長子宋青書,正一臉複雜地看着面前矮了自己足足一頭的男孩。
猝不及防地見到自己上輩子曾經最大的仇人,宋青書此時的心情當真無比複雜。
是的,上輩子!
他本是死了的。
在如活死人一般的時候,死在了太師傅的手上。
但宋青書卻恨不起來,無論是将他頭骨擊碎令他口不能言、體不能動的二叔,還是最後了結他性命的太師傅。
他最應該恨的人,應是自己,不是嗎?
強求不屬于他的,因愛生怖,手段出盡,甚至還害死的七叔……縱是被利用,可又怨得了誰!細細數來,他對不起的人,太多。
如他這般的人,死後定是要下無邊煉獄的。可宋青書沒有想到的是,生生死死,他睜開眼卻回到了十三歲的時候。
正是曾經最為意氣風發、躊躇滿志的時候——滿心想要将武當發揚光大,行俠仗義,濟世救民——究竟從何時起,他竟忘記了自己習武的初衷,只滿心想要得到周芷若?
宋青書又哭又笑,心力交瘁,一病就是七日,渾渾噩噩,待得清醒時卻見到面容憔悴的母親和往日裏嚴肅但此時卻難掩關切的父親。還有太師傅,二叔,三叔,四叔,六叔……和他最愧對的七叔。
重活一世,宋青書不去想周芷若,不去想張無忌,他只專心地留在武當,決意完成當初自己的夙願。他日日習武不綴,連最嚴厲的父親都開始勸他注意身體。他亦不曾忽略《九陰真經》的修行,非是當初那套速成之法,而是按部就班,夯實基礎。
宋青書的資質悟性本就不差,即使不及張無忌的驚才絕豔,卻也是萬裏挑一,更何況,他并非真正心性不定的十三歲孩子。不出兩年的時間,他的《九陰真經》便有所小成,露出來的武當劍法也被門中長輩贊許不已,半年前,張真人更是開始教導他修習太極功。
如今他太師傅百歲壽辰,宋青書記得他五叔便是在今日橫劍自刎。雖說他與張無忌的仇怨不小,可他上輩子也算得上咎由自取,看在太師傅的份上,宋青書決定要阻止五叔張翠山自盡,所以,他向宋遠橋讨了招待賓客的活兒,随時準備出手一阻。
他的武功雖不及五叔,但《九陰真經》上的暗器手法卻是極為精妙,阻上一阻卻是不難。
雖說宋青書已經做好了與張無忌相見的準備,可他卻沒有想到,再見面時竟是如此!
宋青書滿心複雜地看着眼前這個一口一個“師兄”,依稀能夠瞧見日後形貌的張無忌,恍然憶起,原來,最初的時候,這個張無忌也是一口一個“宋師兄”的。
張無忌認真的道了歉,但眼前的人卻沒有什麽反應,擡頭看去,卻見這個長得挺好看的師兄正呆呆地看着自己。張無忌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道:“這位師兄,你……”
張無忌話還沒有說話,一個人影卻從後堂閃入大廳之中。那人躍入衆賓客之中,手指長劍,神情悲怆,字字泣血道:“所有罪孽,全是張翠山一人所為,也當由我一力承擔!”
張無忌瞪大眼睛,脫口道:“爹爹。”
宋青書面色一變:“糟了!”
張翠山方才從愛妻口中得到真相,未想到枕邊人竟是害得三師兄癱瘓的罪魁禍首,又想到冰火島上十年相伴,心中苦痛難言,決心以死謝罪,以償還過往罪孽。
他有心赴死,怎會給他人阻止的機會。
眼見利刃就要劃破頸項,血濺當場,便是張三豐這般大宗師修為的人物震開四周賓客卻也阻攔不及的時候,一道勁氣直接打在張翠山拿劍的手腕處。
張翠山只覺得手腕一麻,內息停滞,掌心的長劍竟脫手落在地上。
張翠山呆住,不禁看向指力發出的方向。
站在那裏的是一個穿着黑衣的青年,容顏昳麗,氣度亦是不凡。此時他正冷冷地看着自己,哼道:“人家過壽你自殺,想死不知換個地方嗎?你與此間主人究竟有何仇怨,要在他百歲大壽的時候自盡?”尤其在他家毛毛說要沾沾喜氣的時候,他跑出來自盡豈不是給人晦氣!
若不是不好見血,他甩出來的就不是厥陰指,而是凝雪針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