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車子停在距離市局最近的虹光街，是本市最亂的街口。

街邊站着十幾個手裏提着鐵棍胳膊紋着龍鳳或者是虎的大哥大姐，他們自發的在人頭的周圍圍成了圈兒，在警車停在街口的瞬間讓出條入口，陳辰走在最前，刑偵科的人跟在他的身後，再然後是雙手插兜異常慵懶的餘笙和身側神色緊張的栾馨。

從家裏出現的斷手開始，栾馨緊繃的神經就沒送下來過，倒是餘笙，永遠保持着慵懶的狀态，耷拉着眼皮，襯衫的扣子随便扣了兩顆，但這并不妨礙他身上的青春活動，最好的年華，怎麽造都還是血條加滿的狀态，和被扔在地上的人頭不同。

陳辰等人剛進入大哥大姐圍着的圈內兒，便有赤膊的大哥上前，禮貌道：“這街上還有小孩子，我們怕把他們吓到，就給圍起來了，誰也沒碰這頭。”

“謝謝。”陳辰對這周遭的大哥大姐鞠了一躬。

他們一行人全部進到大哥大姐自發圍成的圈兒裏時，圈子剛剛讓出來的口子又被自然的合上了，他們的頭頂是霓虹燈牌，牌子上寫着“巢”，是家酒吧，陳辰蹲下身，趴到地上，從人頭眼睛的朝向向上看，這個位置算偏，但是仍然看到了一扇被打破下玻璃的窗戶。

餘笙站在原地，看了眼陳辰，轉過身，看向陳辰盯住的方向，但是他看的位置和陳辰看的位置不同，他看的是窗子旁邊糊了一層泡沫板的白牆，牆上寫了一個數字——13。

“你在看什麽？”栾馨最先發現餘笙的動作，她拉着他的衣袖。

“你看，”餘笙擡手指了指那面牆，接着柔聲解釋：“那面牆上寫着十三。”

夜裏風大，栾馨裹了裹身上的外套，然後問：“什麽意思？”

餘笙想了想，搖搖頭：“還不确定。”

這時陳辰從地上站了起來：“清理現場。”

地上的人頭是光華丢失屍體身上的人頭，福爾馬林長久泡過加之已經解剖縫合過無數次，所以這具頭顱的頸部沒有血液，但是頭顱的眼睛睜得很大，大到就像是要從眼眶裏掉出來了一樣，頭顱的眼皮被線緊緊地縫合到眉毛上。

光華醫學院對死者向來尊重，他們不會做這樣的事，能作出這樣事情的人大概是将屍體盜走的人。

陳辰将栾馨和餘笙帶出了人圈，三個人站在街邊，陳辰拿出了一包煙，遞給餘笙，挑眉示意他自己拿，餘笙忙謝絕，陳辰看着他疲憊地笑了：“這麽乖。”

“想多活幾年。”餘笙輕輕挑了下眉毛，嘴角上翹，看起來純良無害。

Advertisement

‘巢’內的公主三三兩兩站在他們對面的街道上看着人群，陳辰點了根煙，沖正在看他的女人招手。

那女人注意到陳辰身邊的栾馨，略微遲疑了下，但還是擡腳朝這邊走，她剛走下臺階，就被身後略微比她矮些的女人拉住了手，那女人對她搖搖頭，她點點頭，那女人放開她。

陳辰看到這一幕，淺淺地笑了對餘笙說：“你猜，她們知道什麽？”

“什麽也不知道，拉住她的人是叮囑她不要和你發生任何關系。”餘笙聳聳肩，他看得懂唇語，加上視力很好，她們剛剛的包括之前的對話，被他看了個一清二楚。

女人走了過來，笑顏如花地挽住了陳辰的胳膊，接着踮腳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麽，這個過分親昵的動作，落在別人眼裏化成了暧昧兩個字。

周遭的人都以為這兩位工作人員正在密謀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但那女人說完後，陳辰的臉色就變了，他壓低了聲音說：“餘笙跟我走一趟，栾馨今晚跟緊我帶來的人。”

還沒等栾馨作答，陳辰便跟着挽住他胳膊的女人向‘巢’走去，他們身後跟着把嘴抿成一條線的餘笙，也許是餘笙的氣質太過幹淨，所有人在他跟在公主身後踏進‘巢’的瞬間瞪大了眼睛，這其中包括一頭霧水的栾馨。

‘巢’進去之後門口是兩尊巨大的門神，手持刀斧，仿佛要砍了進來的每個人似的，餘笙饒有興致地開了句玩笑：“這倆兒放這兒不影響生意麽？”

走在前頭的女人笑了聲：“擋的就是那些怕的。”

餘笙擡手摸摸自己的眉毛，他還要逗留一會兒的時候，前面的女人開口了：“我叫三花，後面的小弟弟，從現在開始跟緊我們。”

“嗯。”餘笙點點頭，快步走上前，挎住了陳辰另一側的胳膊，三花愣了下，随後笑問：“誰是零啊。”

“都不是，不是讓我跟緊你們嗎？”餘笙淡淡地解釋。

“那你怎麽不挽我。”三花笑問，她臉上的妝很厚，笑得也很僵硬，但仍然在笑。

“外面站着的是我女朋友。”餘笙多解釋了句。

拐過一道門後，景象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五顏六色的燈光頻頻變換，中央的舞池有數不清的人在跳舞，路過第三個卡座的時候，有位穿着白襯衫的服務生擋住了三花的去路，他笑意融融地對陳辰和餘笙打過招呼後，聲音裏帶着濃濃警告意味的對三花說：“掃／黃／打／非，你別頂風作案。”

三花笑得花枝亂顫，指指旁邊的兩個人：“他們才是一對，我能做什麽啊。”

服務生遲疑地看向陳辰，又看向餘笙，和餘笙挽住陳辰胳膊的胳膊後讓開路，三花挽着他們走過去。

三花帶着他們上了二樓中間的包間，包間的門剛一關上，三人便如互斥一樣瞬間彈開，三花站在原地解釋着：“這是我住的地方，你們來看這個。”

說着三花走到自己的床邊，将床板打開，一具血淋淋的屍體卧躺在裏面，屍體的肚子上插着一把刀，刀的位置恰好和華瑩的位置相同，屍體看着有些日子了，身上的血已經凝固，還散發出陣陣腐爛的味道，腐臭味和空氣裏濃重的香水味兒融合在一起，竟形成比腐臭更讓人難以忍受的味道。

三花好像絲毫不在意的樣子，走到窗邊，把窗子一把推來，她點了根兒煙，才慢慢解釋：“三天前我的床上出現了一種又黑又細的小蟲子，我找蟲子窩，結果找到了它。”

“三花，你可能要跟我回去調查。”陳辰沉着臉公事公辦道。

“可以，但是這之後你們要把我送到國外，錢我出，你們只要保障我安全落地。”三花說完，深深地吸了口煙。

“為什麽不報警。”陳辰問這話的時候，餘笙已經在床邊蹲下身，他看到床板上寫了十二。

十三、十二。

這小豬佩奇還真夠懶得，兩具屍體扔得這麽近，餘笙心想。

“我報警警察剛到樓下我就得死你信不信，最爛的一種死法。”三花端着胳膊，手指夾着煙，暧昧地看向陳辰，三花的這個眼神，不用說陳辰也知道是哪種死法。

世界上有白就有黑，黑和白的邊際不夠清晰，白沒辦法徹底消滅黑，陳辰了解，三花也知道，蹲在地上的餘笙對他們的對話絲毫不感興趣，他在腦海中把十三、十二這兩個數字出現的位置還有屍體出現的位置畫成了平面圖，四條線有交叉但暫時還沒什麽規律。

餘笙緩慢的從地上站起來，走向三花，三花讓開位置，餘笙将頭探出窗子，他看到隔了一個窗子的牆上寫着十三。

“他是你們的人？”三花拿夾着煙的手指了指餘笙問陳辰。

“不是。”陳辰覺得這兩個人都過于鎮定了，三花發現屍體在自己的床下不報警，還跟屍體又住了三天，餘笙十九歲的少年，穩得就像是已經而立，并且餘笙故意裝出來的慵懶和故意顯現的活力都讓陳辰覺得有問題，甚至餘笙的問題更讓他膠着。

餘笙看完自己想看的之後，走到梳妝臺前順手拉過木凳坐下，接着拿出手機給栾馨發了條短信。

“跟進刑偵科的人，一定要跟緊，我等一下就去找你們。”

栾馨的消息回得飛快，稱得上是秒回：“誰要你找。”

看着她的回信，餘笙笑了，三花看着他一臉不可置信地問：“看到死人這麽開心？”

餘笙擡頭笑着說：“沒有，我在跟我女朋友說話。”

“工作期間不要玩手機。”陳辰走上前，直接沒收了他的手機，餘笙聳聳肩：“好的。”

陳辰問完從兜裏拿出攝像機，對着屍體一頓拍，拍完之後他又從兜裏拿出手套和防護衣，在餘笙和三花震驚地注視下穿戴整齊後，上前，将屍體給翻了過來，屍體剛翻過來，陳辰心裏便是一沉。

這具屍體的眼皮也被縫到了眉毛上，這具屍體看着不是泡在福爾馬林的那種，看着像是被活活用刀子割死的，屍體的眼睛，猙獰地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