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栾馨垂在腿上的指尖兒動了動，嘴唇也跟着動了動，但最後，她還是什麽也沒說出來，就好像這個問題是和生還是死同樣難以選擇的問題。
她看着餘笙幹淨仿若星光的眉眼，手握成了粉色的拳頭，正要開口卻被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打斷，栾馨看了眼手機，發現是陳辰打來了，但還沒等接起來，陳辰就把電話挂了，緊接着過來的是一條信息。
“答應他，餘笙的問題很大，我需要你幫忙。”
“好。”栾馨擡頭對上餘笙含着笑意的眼睛。
餘笙看着她愣了一下：這麽快就答應？不怕我傷害你？”
“随意。”栾馨答，她不算了解餘笙，但她覺得餘笙不會傷害她，雖然普遍時候人類的直覺沒有那麽的準。
“一個月。”餘笙。
“什麽？”栾馨。
“一起生活一個月，地點你選擇，我家或者你家。”餘笙解釋的時候聲音壓得很低，靠栾馨這邊靠得很近，栾馨只覺得窒息。
栾馨想了會兒，答：“我家。”
從此，為期一個月的同居生活開始了，陳辰會在每天晚上九點要求栾馨彙報餘笙的情況。
前二十天裏，餘笙把自己關在栾馨家的客房裏，每天玩兒狼人殺，只有吃飯的時候才會出來，第二十一天夜裏，栾馨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腿蜷起來抱着抱枕玩電話的時候，餘笙走了出來，遞給栾馨一沓A4打印紙，栾馨摘掉耳機疑惑地看了眼餘笙，接過紙，仔仔細細地看着上的邏輯分析圖。
第一張紙上面的中心是兩個字‘華瑩’，接着從華瑩這兩個字向外發散出很多條線索，栾馨把紙放下，擡頭問餘笙：“華瑩不是自殺麽？法醫在她體內檢查出很多抗抑郁的藥物。”
“手和腳呢？”餘笙反問道，他今天有些邋遢，頭發像雞窩那樣頂在頭上，胡子拉碴，黑眼圈快掉到下巴上了。
“被砍斷，是被那個賣豆漿的那個人砍斷的，警察找到那個人的時候，那個人已經自殺了。”栾馨慢慢回答。
“嗯，你沒發現這件事變成了封閉的圓兒？好不容易有線索了，線索的源頭被斬斷，我們就像是被套進圓形鬥獸場的綿羊，對方也許某天就會把我們全部殺掉。”餘笙的聲音有些啞，在這本個多月裏他感受到了絕望，深入骨髓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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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馨想了想，半晌才說出句話來：“警察沒有繼續去查，我們平民百姓就別管了。”
話音剛落，餘笙和栾馨都愣住了，這話曾幾何時是栾馨最讨厭的話，關我什麽事？國家都不管你操什麽心？
“栾馨，”餘笙這兩個字叫的艱難，甚至有那麽一瞬間他想要放棄眼前這個女人了，他想要放棄那天夜裏和他說想要做太陽發光發熱的女人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我們身在此城中。”
“我知道。”栾馨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兒，說完這三個字接下來便是漫長的沉默。
很久很久以前，栾馨也像餘笙這樣，奮力抵抗這個世界，她想要讓自己能夠發揮最大的作用，能夠讓世界因為自己哪怕有一點兒的改變也好，但是現在她似乎放棄了，放棄了抵抗，放棄了與世界為敵，開始安穩度日，開始轉過頭擁抱這個世界。
哪怕這世界糟糕透了，她也要逼迫自己去發現美發現好，去忽略壞的陰暗的，就像認可了‘我，什麽也做不到。’這七個字。
栾馨就像是她曾經讨厭的那群人那樣對餘笙說：“你還小，長大了就知道了。”
餘笙站在她面前半天說不出話來，半晌過後，餘笙轉身回自己的房間，栾馨看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氣，就好像終于把他送出泥潭了似的。
過了會兒，餘笙拿了只錄音筆出來，他将錄音筆放到栾馨面前的茶幾上，自己則坐到了栾馨的身邊。
錄音筆發出嘶嘶拉拉的電流聲，五六秒之後，栾馨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
不同于日常壓低以營造成熟感的聲音，這只錄音筆裏的聲音，很甜，很幹淨。
“小弟弟，你知道麽，我小時候最想要的就是拯救世界，哈哈，當然不是像超級英雄那樣拯救，是把所有的黑暗連根拔起，是讓每個人都不再怕深夜走路，不怕黑暗，是把所有黑暗的角落都盡全力的掃清。雖然我最後沒能成為警察，但我還是想要自己能夠看到不公平的時候站出來說，還是想要自己能告訴自己我生活的這片土地，要靠自己來維護，你知道麽，一個國度的腐爛，會從人民先開始，會從人民的思想先開始，就像溫水煮青蛙那樣，他們為自己營造出看起來安全，看起來幸福的環境，然後慢慢的适應，等到改變發生的時候，這些青蛙已經沒了抵抗的能力。”
“在我看來，最重要的是自己獨立的思考能力。”
“......”
後面的話還沒聽完，栾馨已經把錄音筆搶過來關掉，她的耳朵紅紅的，縮在抱枕裏不說話，長久的不說話，光華的這個案子總有一天會真相大白，但是一個人如果放棄了自己，那他還會有想起來自己是誰的那麽一天麽？
突然，餘笙伸出胳膊把栾馨撈進了懷裏，他什麽也沒說，只是抱着她，淡淡的肥皂水兒的味道萦繞在栾馨的鼻吸之間，她的鼻子有些酸，但是不想動，不想離開這個懷抱，又過了不知道多久，栾馨主動伸出手回抱住了餘笙，她說：“生活好像很難，可是怎麽樣都很難，讓自己消失也很難。”
說着說着，冰冷的水滴砸到餘笙露在外面的皮膚上，水滴炸成花，炸進了餘笙心底。
“我在呢，不讓自己被這個世界改變的确很難，但是只要你堅信自己可以做到，那樣真的會做到，真的會。”餘笙用蹩腳的話語安慰着栾馨。
栾馨緊緊地抱着餘笙，上下聳動的肩膀就像是小孩子好不容易得到的糖果掉進了馬桶裏。
“我沒有拒絕長大，我只是，我只是讨厭成人世界裏的漠不關心，讨厭他們的規矩，讨厭他們的規則，更讨厭他們瞧不起帶着夢想行走的其他人。”
“憑什麽啊，憑什麽人數多的一方就是對的？憑什麽？”
“我沒有，我嗚嗚，我想—嗚。”
後面的話栾馨因為哭得太激動，話說得語無倫次，但是即便這樣，餘笙也還是聽懂了她想要說什麽：“我知道你沒有放棄自己，我也不會放棄你。”
栾馨在餘笙的懷裏點頭，她的頭發有幾縷滑進餘笙的領口裏，弄得他癢癢的。
等到栾馨哭得沒那麽厲害的時候，栾馨跟餘笙說：“其實我膽子特小，我怕別人說我幼稚，我怕別人說我想法可笑，我也怕別人說我做的事情不成熟，但其實我更怕自己因為恐懼而放棄自己。”
“我不會放棄你，你也不要放棄自己。”餘笙的聲音很低，好聽到讓栾馨想睡覺。
“放棄哪有那麽容易。”栾馨笑了，又哭又笑，一顆真心攤在明面上給餘笙看，餘笙小心翼翼接下，藏進懷裏。
深夜總會讓人失去自己對自己的控制力，栾馨一面矛盾着應不應該，一面躺在餘笙的懷裏問他問題：“你喜歡我什麽？”
古老而又不被消滅的問題，你喜歡我什麽？好像這個世界什麽都應該有個答案似的，可哪有那麽多答案等着你回答。
餘笙不答，他低頭吻住了栾馨的嘴唇，柔軟的觸感讓餘笙下意識地抓住栾馨的手，十指相扣，他的動作溫柔，栾馨聞着他身上的味道，将一切道理抛之腦後，去他的應該不應該，現在她願意溺死在餘笙的溫柔裏。
等到餘笙的手劃過栾馨小腹的時候，兩個人的身上都激起了層熱汗，正當餘笙的手繼續向下的時候，尖銳的鈴聲劃破天際，是栾馨的手機響了。
她一個激靈爬起來去抓自己的手機，剛接起來的時候氣息還不穩，等到栾馨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之後，身上的汗迅速變冷。
“嗯。”
“好。”
電話挂斷後，她回頭看到餘笙已經穿好了衣服，栾馨沉着臉問他：“你聽到了？”
“嗯。”
“那走吧，安城醫院停屍間。”栾馨忙站起身，在餘笙的面前把衣服脫掉，又光着身子回房換了套方便行動的運動服。
餘笙看着他耳尖兒紅紅的，別看餘笙騷話一籮筐一籮筐的說，到真實演練的時候也是個害羞到想要關燈的主兒。
“走啊。”栾馨站在門口沖他勾勾手指。
餘笙忙跑上前去，他乖巧地笑：“我們算是在一起了嗎？”
“不算，目前只算是我包養了你。”栾馨淡淡地回答，氣質十分貼近黑社會大佬。
“好的，姐姐。”餘笙笑得眉眼彎彎，甜的好像是夏天的冰淇淋，甜化了，讓人想要把他摟進懷裏好好揉一揉。
栾馨這麽想的也直接這麽做了，她擡手把餘笙的頭發揉得更亂。
兩人到達安城醫院停屍間的時候已經是十五分鐘之後，栾馨的口紅沒有，餘笙的嘴巴看起來好像是塗了個咬唇妝。
他們二人一前一後走到陳辰跟前兒，陳辰頭也沒回，直接說明情況：“這間停屍間的二十六具屍體，包括華瑩在內，一夜之間全部坐了起來。”
“靈異事件？”餘笙挑眉。
“不是，”陳辰搖頭，拿筆往本子上寫了幾點注意事項後接着說：“早上我們接到報案趕過來的路上屍體全部自己倒下。”
“用冰？”餘笙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