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栾馨從陳辰的身後探出頭，她看到藍思坤今天穿了件規規矩矩的黃藍格子襯衫，敞開着，裏面是件純白T恤，天藍色牛仔褲，黑色帆布鞋，這是這幾年藍思坤都不會的打扮，栾馨奇怪地看着他的臉和頭發，染成純黃色的頭發，高高豎起，在這個時代會被當做非主流的存在。
突然，栾馨腦海裏閃過一道光——這是栾馨魏奕寧他們第一次見到藍思坤他的打扮！
“師哥！”栾馨看着他沖過來的時候大喊，陳辰下意識撈住栾馨的腰往旁邊躲，而藍思坤就這樣和他們錯身而過，一躍而起，他的衣角向後飛去，栾馨尖叫着想要沖過去抓，但卻被陳辰死死地按住。
很快，山底傳來‘嘭！’得水聲，栾馨脫力像地上滑去，陳辰飛快聯系山下的人，希望能夠搶救，但是雙眼通紅滿臉是淚的栾馨抓住陳辰的胳膊，她啞着聲音說：“沒用的，他想死，誰也救不回。”
“在水裏，有救。”陳辰背後發涼，他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
“沒用的沒用的。”栾馨哭着抓着陳辰的手腕，指甲扣了進去：“為什麽？憑什麽？”
陳辰坐到地上，另一只手拍拍栾馨的背，他緊抿着嘴角，抿成了一條線。
為什麽？憑什麽？
是他想過無數次的問題。
為什麽被兇手選中的人是藍思坤，為什麽藍思坤生在扭曲的家庭環境裏，為什麽那麽多無辜的人都要死？
這一切是憑什麽陳辰也想知道，這些問題的最高峰是在他父母雙亡後的那兩年，那兩年他時常問，憑什麽死掉的是他的父母，為什麽偏偏要救那些人，救下的那些人誰記得他們了，誰為他們流過一滴淚。
後來，陳辰做了隊長，他也得到了這幾個問題的答案，因為他的父親肩負使命，因為他的母親做錯了，救下的人也許冷漠，但是他們要去救，因為這個世界，不能沒有沸騰的熱血，不能沒有正義，不能沒有公平。
是，的确，他自己也知道，絕對的公平根本不存在，但是他要去争取，要去讓自己的子孫後代知道，有那樣一群人，寧肯用自己的鮮血換取社會的安寧。
栾馨在他的安撫下漸漸平靜下來，她低着頭啞着嗓子說：“辰哥，你去洞裏看看師哥有沒有留下什麽。”
“嗯。”陳辰起身朝洞口走去，栾馨想要站起來去看看崖底，但是她連爬的力氣都沒有，藍思坤跳下去的那瞬間，她的腦海裏走馬燈一樣的閃過魏奕寧、邏輯社、小七、華瑩、屍體、餘笙、父母、親友，他們一張張笑顏在她腦海裏炸開，她拼了命的想要抓住藍思坤，拼了命的想讓自己不要再下墜，可是，她什麽都不能做，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樣溫暖的男孩兒跳進山崖。
藍思坤是錯，但是栾馨在魏奕寧屍體出現後便開始不願意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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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踩在沙子上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越來越近的腳步，是陳辰出來了。
陳辰手裏拿着一封信，他蹲下身把信遞給栾馨，栾馨紅着眼看了他一眼後接過信。
信封上寫着。
“師妹親啓。”
栾馨的手抖着撕開信封，她把信紙拿出來展開......
“師妹：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也許已經在另一個世界與你的魏奕寧師姐團聚了，來人世二十幾載，從五歲起便在煉獄般的環境裏生活，其實，我早就想離開了，唯一支撐着我的是，你師姐的公道還沒讨回來，我母親的遺物還沒下葬。
我是在洞中給你寫的這封信，你說的話我聽到了，謝謝你現在仍然覺得我情有可原，但是師妹，殺人是錯，不管你殺的是有罪還是無罪的人，我的确沒有親自動手，但是精神心理雙重控制的源頭是我，我是原罪，無可辯。
說起來，我這一生唯一歡樂的時光來自你的師姐魏奕寧，那時候雖然大家都在邏輯社，社團活動頻繁，但我們私底下還是會有交集，她會給我煲湯，母親死後，她是唯一一個給我煲湯的人，你師姐這個人看起來冷漠，接觸起來膽小，但其實不是的，她很勇敢，也很堅強，她能承受的遠遠大于我們能想到的。
你師姐死的那天，還在跟我求救，但是那時候那個手機卡被我扔在了抽屜裏，錯過了救她的最好時機，我很悔恨，我也很恨那個人，哦，對了，那個人沒死，餘笙知道他的位置，如果你們想救，就救吧，不過救回來，他也依然是生不如死，就像你師姐那時候生不如死的日子一樣。
我有時候會想，如果當初我去把你師姐救回來了，我是不是也可以活下去，我是不是能陪着你師姐走出那個男人給的心理創傷，沒人知道答案，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很久沒有寫信了，上一次寫信還是小學的時候，算算也有十幾年了。
師妹，享受人世間的生活，如果還能再見，我希望能和你還有餘笙真的成為朋友。
最後，師妹能幫我去把我母親的遺物取出來，和我的骨灰一起下葬麽？
我母親的遺物在柳園那間房的下面。
藍思坤”
栾馨的眼淚一滴一滴地砸到信紙上，陳辰将信紙從她手裏抽走，栾馨哽咽着說：“我們去幫他取。”
陳辰點點頭，他迷惘地看向黑暗，心裏打着鼓，他擔心這是藍思坤的最後一步棋，但又怕錯過重要的物證。
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陳辰向臺階口看去，栾馨沒有力氣，還保持着撐着地面的姿勢，很快，臺階口跑出來個人，是餘笙。
他紅着眼走到栾馨身後，彎腰，将她抱起來，栾馨一動不動安靜的就像停止了呼吸那樣，餘笙趕來的時候，醫護人員正把藍思坤的屍體往車上擡，餘笙當時就像瘋了一樣朝山上跑，身後的人怎麽喊也喊不住。
餘笙看着懷裏已經哭成淚人的栾馨，壓着聲音說了兩個字：“我在。”
栾馨的嘴唇動了動。
“你說什麽？”餘笙低頭去聽。
栾馨說話的聲音特別小，但這次餘笙聽清了。
“抱緊我。”
餘笙收緊手臂，栾馨緊緊地靠在他的胸膛，餘笙擡眸看着陳辰：“發生了什麽？”
陳辰搖搖頭：“藍思坤寫了遺書，等下我們去柳園取他母親的遺物，你帶栾馨回家。”
“一起吧。”餘笙開口。
陳辰點點頭。
他們兩個人都有預感，柳園的遺物不會那麽容易就拿到。
餘笙抱着栾馨，和陳辰走下山，三人剛到山底，就有一個黑影沖了過來，陳辰展開雙臂，黑影撲到他的懷裏，小五從他懷裏仰起頭：“你沒受傷吧？”
陳辰搖搖頭，擡手摸摸她的頭：“不是讓你在家休息麽？”
“我沒事。”小五說。
餘笙看了眼小五，沒多說什麽，他抱着栾馨徑直從他們身邊走過：“柳園見。”
餘笙把栾馨抱到了自己車上，他抱着她坐在駕駛座上，栾馨摟着他的脖子，縮在他的懷裏，呼出的氣噴在他的鎖骨上，栾馨說話的聲音小小的，但是餘笙還是能聽清。
“餘笙。”
“嗯，我在。”
“我想辭職了。”
“好。”
“我們出國吧，去留學。”
“好。”
“換個環境會有用麽？”
“不會。”
“那還去麽？”
“去。”
“沒用還去。”
“回來你就嫁給我。”
餘笙說完，栾馨沒有說話，只是拿頭在他下巴上蹭了蹭，她想魏奕寧如果沒有愛上那個壞人，會不會嫁給藍思坤，如果那樣他們兩個會過得很幸福吧。
時間過去了不知道多久，來清理現場的工作人員都走了，外面安靜的能聽到蟬鳴聲，能聽到鳥叫聲，能聽到流水聲，靜谧但充滿着危險的氣息，之前餘笙面對的是藍思坤所以他絲毫不擔心，但是從現在開始，藍思坤不在了，這張網卻還沒有收，他不确定接下來還會有什麽變數。
餘笙将懷裏的栾馨抱得很緊，他貼在她的耳邊說：“你記得，我愛你。”
“好，”栾馨說，“要活着我才愛你。”
“嗯，活着。”
“我們走吧。”栾馨從餘笙的懷裏擡起頭，餘笙溫柔地看着她，過了會兒他說：“我送你回家吧，我去，你別去。”
栾馨直起腰，眼睛很紅，像兔子：“不行，這是師兄拜托我的最後一件事。”
餘笙苦笑，他在心裏默默的對藍思坤說‘藍思坤，希望這不是你走的最後一步棋。’
等餘笙把車開到梧桐路的時候，陳辰和小五已經在柳園門口站了好陣子，陳辰面色凝重叼着煙，小五臉上夾雜着絲期待。
栾馨走過去的時候随口問了句：“小五，你怎麽了？”
陳辰最後吸了口煙，把煙蒂扔到地上踩滅：“這個案子結束後我和小五結婚。”
站在陳辰旁邊的小五吐了吐舌頭，餘笙看着兩個人眼裏閃過絲說不清的情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