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唇槍舌劍了一整天,待藍曦臣回到金光瑤那裏時已經疲憊不堪。對于鬥妍廳內發生的一切,金光瑤不問,藍曦臣也不說,二人極有默契,點上一爐安神香攜手上榻,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不知到了幾時,只聽到院中傳來一聲熟悉至極的慘叫:“救命啊,有鬼啊……
兩人披上外衣便沖了出去。這是聶懷桑的聲音,藍曦臣擔心金氏對他出手,趕忙出去相救。金光瑤則是訝異陣法重重的金麟臺竟然招了鬼,可別是莫玄羽失了控……
比他們還快一步的是臨淵君藍深,只見他站在“鬼”面前手忙腳亂,仿佛不敢動手,只能好言相勸。
莫說藍深,就連藍曦臣也不便動手。待走近了他們才看清所謂的“鬼”不是旁人,正是秦愫。
秦愫一身素衣白裙,在外面裹了豔紅色的大氅,發髻拆開,如瀑的長發披散身後,想來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起來看孟如松的。月色慘白,秦愫的臉也是慘白,連往昔不施胭脂也紅潤的嘴唇都失了顏色,幽幽地在院裏徘徊還真有點吓人。聶懷桑□□而入,映入眼簾這一幅景象可不就跟見了鬼一般。莫說一向膽小的聶懷桑,就算金光善這一肚子壞水的乍一看這場景也得狠狠吓一跳。
聶懷桑被吓得七竅生煙,秦愫卻是恨得咬牙切齒,暴怒之下實力倍增,将聶懷桑絆倒,跨在他身上面目猙獰地掐着他的脖子,塗着蔻丹的尖利指甲甚至掐進了他的皮肉。
藍深顧及着男女大防不敢也不能對秦愫出手,藍曦臣更碰不得她,眼見聶懷桑被掐得要翻白眼只能焦急道:“少夫人,此事與懷桑無關,你快放手……”
金光瑤自然也不能讓秦愫就這麽掐死聶懷桑。但秦愫卻聽不見任何聲音,只是雙目充血的死不放手。無奈之下,藍深一針刺向秦愫背後大穴讓她昏迷過去,這才救下瀕死的聶懷桑。
金光瑤抱走了秦愫,藍曦臣招呼金氏門生送聶懷桑回自己的房間,藍深則是立院中摸着下巴出神,心底的掙紮都寫在那張俊臉上。
待藍曦臣回來,藍深便把他拉到自己房中,将琉璃燈全部點亮,亮如白晝。
“兄長,何事?”
藍深灰色眸中一片柔和。“曦臣,你和斂芳尊一直睡在一起嗎?”
藍曦臣不明所以。“是的,只要我和阿瑤在一起,向來是抵足而眠。”
“可是如今金少夫人如此脆弱,斂芳尊還與你共枕而眠?”
藍曦臣的臉紅了起來,也覺得不妥。“或許阿瑤想讓夫人好好歇息吧……”
“曦臣,你的心亂了……”
“并無……”
“你瞞不住我。”藍深直言不諱。“我走過太多地方,看過了太多的深情不悔,鹣鲽情深,你看斂芳尊時的眼神,可不是對兄弟該有的……”
“兄長……是我的錯,與阿瑤無關。”
藍深搖搖頭。“愛情從來無錯,錯的是不敢直面愛情的人。你可曾問過斂芳尊的心意?”
藍曦臣的神色複雜地變換。“我不會,阿瑤他有妻室,金少夫人溫順賢淑,對阿瑤一心一意,我不能傷害一個無辜的女子。”
藍深的神色卻狡黠起來。“或許你不會傷害她,而是拯救她。”
“兄長何意?”
藍深挨到他的身邊,低聲道:“斂芳尊的身體如此,少夫人難道不委屈麽?若是真治不好,難不成讓一個如此年輕的女子守一輩子活寡麽?”
藍曦臣略略擡高聲音道:“兄長,阿瑤一定能治好的……只是現在不是時機。”金光瑤還不是金氏宗主,若此事傳揚出去必然再生波折,只有待他徹底掌控金家後才能醫治。
藍深又道:“咱們得做好最壞的打算。若真治不好,照着樂陵秦氏的家教,少夫人肯定不會提出和離,斂芳尊更不可能主動休棄妻子,兩人互相為對方着想,到頭來只能是活受罪。要是你與斂芳尊兩情相悅,興許少夫人就能鼓足勇氣跟斂芳尊和離再嫁,這也算是好事一件。”
藍曦臣不贊同。“可是金少夫人确實對阿瑤情根深種,我不能……她也不會在乎阿瑤的身體。”
藍深搖了搖手指。“以我的經驗,少夫人對斂芳尊的确是依賴,但不像是情人般的依賴,他們之間親情更多些。你卻不同,斂芳尊依賴着你,信任着你,呵護着你,他對你的感情絕對不一般。”
“可是兄長,阿瑤胸懷淩雲之志,這樣的感情會連累他。”
藍深不以為然。“曦臣,什麽叫連累?”
“他會被人唾棄,他的出身本就為人诟病,能走到今天太不容易……”
“情深緣淺,你真的甘心嗎?”
藍曦臣道:“只要他好,我不在乎。”
“可是斂芳尊若是也心悅于你,把你看得比名聲更重要,你該當如何?”
藍曦臣啞口無言,半晌才道:“兄長,這樣做是不對的,我不能拆散他們。即使阿瑤對我的感情也超越了兄弟之情,但他終歸有妻子,我們不能傷害一個無辜的女子。”
藍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曦臣,若只是斂芳尊的身體問題,我絕不會讓你介入。但現在,在我看來,斂芳尊和少夫人本身就有問題,對少夫人來說和離再嫁反倒是解脫。”
藍曦臣掙紮了一陣,還是道:“不能從一而終,少夫人也會被人诟病。”
藍深嗤笑。“從一而終?天下有幾個男人能做到從一而終?男人做不到的事情憑什麽強迫女人做到,荒唐至極。曦臣,你讀過的書瀚如煙海,但終歸經歷的太少。我見得比你,甚至比叔父要多,聽我一句勸,斂芳尊和夫人與正常夫妻根本不一樣,還是分開的好,一別兩歡,才能各生歡喜。雖說這話有些大逆不道,但着實是我的肺腑之言。你好好考慮,是勇敢一點讓三個人快樂,還是守着那陳腐的教條讓三個人痛苦。”
藍曦臣沉吟片刻道:“兄長,紙上得來終覺淺,你雖然見多識廣,但終歸沒有愛過一個人,你堅持的,未必是對的。若他們兩個都不開心,我不會袖手旁觀。但現在看來,阿瑤與少夫人相處得不錯……”
藍深道:“若是與你在一起,斂芳尊更開心呢?”
藍曦臣堅定地搖搖頭。“他是個男人,該負起責任。若只因與我在一起開心些便抛棄妻子,那他與金宗主有何不同?”
藍深托腮道:“正常夫妻絕對不是這個樣子。曦臣,我一定會找到證據證明給你看。”
藍曦臣不贊同道:“兄長,莫要因為我而給他們夫妻引發矛盾。待時機成熟,還要請你竭盡全力為阿瑤治病。我盼着他夫妻和睦,百子千孫。”
若不是家教好,藍深真要跳腳了。“你這死心眼的木頭,真跟青蘅叔叔有一拼!”
藍曦臣一只手緊緊抓着胸前的衣襟。“兄長,待你真的愛上一個人時,你便知道我今日為何如此決斷。”
藍深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拍拍他的肩膀不耐道:“哎呀,亥時早就過了,好困好困,明天還要給小公子施針,你快回去,我要睡了。”
藍曦臣對他揖了一揖,緩步走到門前,卻又轉了身。“兄長,忘機已經和魏公子互通心意,若我真的與阿瑤結為連理,為藍氏繁衍子嗣的重擔就只能交給兄長了。”
剛剛躺下的藍深不顧雅正一下子彈坐起來,咬牙切齒道:“曦臣,我一定把斂芳尊治好,讓他百子千孫,所以你也趕快娶妻生子吧!”
待藍曦臣走了許久,藍深這才反應過來着了道。想想青蘅君的一世虐戀,還是決定幫這個呆頭鵝一般的弟弟好好探探金光瑤夫妻的底。
鬥妍廳的腥風血雨與金光瑤無關,他與秦愫一門心思照料着還未蘇醒的阿松,倒是莫玄羽每日都講笑話似的全說給金光瑤和秦愫聽。
秦愫的三位哥哥都來了,三哥秦悅挽起袖子指着聶明玦一通國罵,直接罵得他刀靈發作,若不是藍曦臣眼疾手快将他打暈,只怕早已與秦忻動起手來。
聶懷桑雖然險些讓秦愫掐死,但還得硬着頭皮收拾聶明玦留下的爛攤子。他倒是知道斷臂求生,直言是聶泉聶仲不得聶明玦重用便懷恨在心,故意與奸商勾結陷害聶明玦。
聶泉聶仲也是忠心,當衆認了下來,并自盡贖罪。
秦愫嗤笑道:“還不是用了瑤哥的法子,不知聶明玦知道了該作何感想。那祭刀堂的走屍他們作何解釋?聶懷桑又是如何巧舌如簧的瞞天過海?”
莫玄羽興奮道:“阿姐,那個老不要臉的怎麽可能讓聶懷桑就這麽忽悠過去!他剽竊了你的法子,讓秣陵蘇氏當堂問靈,聶家祭刀堂的事全給抖露出來了,哈哈哈,你沒去鬥妍廳太可惜了,那聶懷桑的臉色啊,太精彩了!”
不待秦愫幸災樂禍,金光瑤道:“聶懷桑自有說辭。”
莫玄羽鼓起腮幫子。“是啊,他說聶家的祭刀堂是為了防止刀靈作祟,是為了維護一方安寧,若沒有祭刀堂,只怕有更多無辜百姓死于非命。說得他聶家跟救世主一般,倒是抓着不放的成了無事生非的小人。呸,太不要臉了!”
金光瑤道:“那現在情況如何?”
莫玄羽道:“依附聶氏的小家族大都睜着眼睛說瞎話,支持聶懷桑,藍氏堅持讓聶氏鎮壓走屍将功折罪。以姚宗主、方宗主為首的依附金氏的家主自然咬着不放,說刀靈本來就是聶氏造孽,聶氏不肯毀損先人佩刀卻害得百姓慘死,理當謝罪。那老東西倒是稀奇,竟然沒怎麽表态,只是說幾句拱火的話讓聶氏兩面不是人。”
金光瑤笑了笑。“不稀奇。”
“啊?那老不死的不應該拼了命的打擊不淨世麽?”莫玄羽不解。
“因為他之前只把聶明玦放在眼裏,如今聶懷桑小露鋒芒,他自然要好好觀察一番。”
莫玄羽似懂非懂。“瑤哥,你是說那老東西要連聶懷桑一并除了?”猛地一拍大腿,莫玄羽樂得嘴快咧倒耳後去了。“趕緊的呀,免得髒了咱們的手!”
金光瑤想了想,對莫玄羽道:“小羽,你去告訴他,聶明玦刀靈入體活不了多久,讓他得饒人處且饒人,就讓聶氏将功折罪吧。”
秦愫一下子冷了臉,莫玄羽一蹦三尺高。“瑤哥,你還幫他!”
金光瑤搖搖頭。“聽話,你就這麽說。鬥妍廳裏已經吵了三四天了,老是這麽僵着也不是辦法,他知道該怎麽辦。只是,莫說此話是我說的,不然他又會多想。”
莫玄羽看向秦愫,秦愫雖然也沒弄明白金光瑤的想法,倒也示意莫玄羽按他說的做。
果然,第二日金光善就表了态:聶氏終歸在射日之征中有大功,平日也是護佑一方百姓。祭刀堂是聶氏家事,就由聶氏處理,其他家族修士都不許插手。聶氏必須徹底解決刀靈,也不可再用兇屍邪祟鎮壓。至于慘死的無辜百姓的親屬,就由不淨世補償。
支持聶氏的自然歡欣鼓舞,藍曦臣也松了一口氣,姚宗主等人雖然不解但也不敢違逆金光善,只能稱贊他宅心仁厚,顧念舊交。
倒是金光瑤輕蔑地對莫玄羽道:“這就叫做了表子還要立牌坊。小羽,好好瞧着他私下裏會做什麽,這才是重頭戲!”
莫玄羽仍是一副似懂非懂的迷糊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