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重遇
趙昱注定不會明白那句迎春的用意,因為他從不知長安最愛的是迎春花,正如他至死也不會知道尋夢閣究竟是何意……可有時侯直覺偏就這樣霸道,他知道他會見到長安,那個他永遠也看不透的沈長安。
尋夢閣外并無人把守,趙昱輕推閣門,卻是從未料到竟能見過這樣的沈長安——他從未想過本該一身戾氣的戰場殺神會在春日裏那樣着了一身看起來頗為秀氣的粉衫,他也從未想過傳聞中妖嬈傾城的夢魂紅人經歷了多年爾虞我詐依舊會像個孩子一樣恬靜地躺在樹下淺眠,甚至連周遭的空氣竟也是青澀多一些的?
趙昱這才想起其實無論何時,他從未如尋常人家的父子一般待過墨陽——他為了大康,錯過了這個孩子的出生,為了大康,舍棄了這個孩子,他從來都只是将這個孩子當作了開辟大康疆土的利刃!他真的太心急了,他将一切本不該屬于一個孩子的責任強加給了一個什麽都來不及體會的孩子?他從不知墨陽喜歡什麽,墨陽的一切都是他強加的……
趙墨陽只有七歲便提着一柄比他人還要高的□□立在了軍營之中,只有九歲便已經讓軍中所有人服氣地叫上一聲少帥——可在趙昱這裏他又算是什麽?是刀?是劍?還是手足?劍鋒若利,可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按之無下,揮之無旁。刀鋒若寒,可上決浮雲,下決地紀,外匡諸侯,內定乾坤。鋒之所向,必當披靡!可縱然如此,他卻還是抵不過大康江山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抵不過一個人心涼薄的主君在自己心裏的份量……
“‘試拂鐵衣如雪色,聊持寶劍動星文’,此劍雖寒,卻終不僅僅是把絕世好劍,寒鋒傷體之處,也只能自行體會……”趙昱心中微嘆,“可你于我而言便當真只是刀劍?于你,我終是歉疚良多吶。”
一陣微風拂過,吹落了不遠處的幾點香花,淡淡地劃過了沈長安的面頰,他似是驚了淺夢,呼吸也一下子重了幾分,趙昱上前兩步,從肩上解下了披風,為人輕輕蓋上。
沈長安一下子瞪開了眼,待看清了來人後眼中閃現出的竟是一絲驚奇?在感受到身上披風殘存的體溫後更是一下子笑了開來。
趙昱見此場景竟也一下子愣了——他從未想過沈長安還能有這樣單純的笑容,也從未想過自己竟能如此淡然地也朝人一笑,“不日我将領兵東陵了,”有可能回不來了,所以很想再見你一次。
“可是要長安為您做些什麽?”沈長安瞬中閃過了一絲自嘲,眼中孺慕也淡了些。
“放眼長安城內我也只好信你一人了,替我照看他們,”也順便照顧好自己。
“是。”沈長安別扭地偏過了臉去,面色蒼白,縱然靜養了多日卻也難見昔日風華。
趙昱心中總也是不忍的,他為人輕輕撫平風吹亂的發絲,“長安,你可還好?”
第二次重逢,第二次問出同樣的話,沈長安卻是再也沒了那樣的傲氣,在知道父親其實也有心愛惜自己之後他更是無法怨念了,“一切都好,勿須挂念。”說出口後又覺得太冷淡了些,他急忙補上了一句,“那時的承諾長安也會兌現,”縱然我不再是趙墨陽。
“墨陽?”趙昱有些驚異地對上沈長安的眼——他聽懂了,這個孩子是在說過往!那屬于趙墨陽的承諾?也就是說……
沈長安并未留意此中有何不妥,他下意識地偏回了頭,應了聲:“嗯?”
這樣的小小邁進讓趙昱着實歡喜,他又走近了些,溫聲問道:“你身上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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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無大礙,長安倒也真不會傻到不去反抗。”雖是如此說,可那日命懸一線的場景猶在眼前——縱使他當時意識迷離,可事後卻也知道美玺為了他舍棄了多年的渴盼,為了他玺主也已經舍下了很多了。
“這倒也是。”趙昱忽然想到了軍營中那段時光,說來沈長安還欠着他一頓揍呢。
“主帥可要長安随行?”沈長安也不知怎麽說出這樣的話,甚至到了最後竟變成了“長安可否随行?”
“你如今……”趙昱進入這尋夢閣便已經有些明白沈長安的身份了——什麽故人,什麽尋夢閣?這根本就是座冷宮。
沈長安一怔,卻終是無法辯駁——他與玺主之間是清白的,這一點父親知道。可他與玺主卻又是關系暖昧的,這一點先皇知道。他住在皇城之中多年,他們的關系早已解釋不清……
“長安自知身份卑微,所以我也不會再強求了。”沈長安終究沒給趙昱機會改口,他徑自輕嘆了一聲,眸中落寞無人可懂——長安說過會選父親,會永遠守在玺主身邊,怎麽一見到父親便又忘了?
陽光下的那叢迎春開得極好,說好了的相愛相守到永遠怎麽又忘了?長安只是沈長安,回不去的地方為何總是這般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