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兇手
第九十八章 兇手
“主任辭職後不久,也就是馮玉失蹤的第十五天,真的,剛好半個月,我記得特別清楚。”保安着重強調,生怕別人不信。
宋襲:“為什會記得這麽清楚?畢竟是很久之前的事。”
“因為那天,是中元節。”保安身材魁梧,像是怕自己露怯,故意挺起胸膛,拳頭也捏得很緊,好讓自己胳膊上的肌肉鼓起來。
宋襲覺得他像只紙老虎,“哦,然後呢。”
“然後啊,然後從那天起,醫院開始陸陸續續的有人失蹤。”保安說,“咱們是私立醫院,口碑非常重要,萬一讓人知道出了這種事,誰還願意來?院裏決定,把事情壓下來,悄悄報警。”
“後來呢?”宋襲并不覺得失蹤是一件多可怕的事,頂多算匪夷所思。
“有人死了。”保安眯起眼睛,臉色在驟然亮起的路燈下顯得蒼白。
第一個死的是一個保安,那名保安因為白天要回家照顧念書的孩子,而妻子也要去工廠上班,他就跟其他保安商量,總是上夜班。
一天夜裏,保安跟輪班值夜的同事說要去衛生間。
這一去,就去到了天亮。
醫院這種地方,只要稍微信一點點的人都會有所忌諱,輪值的保安沒去找人,在接連撥打了無數個電話後,他選擇呆在原地,直到天亮有人陸陸續續開始上班才去找人。
他将整座醫院裏裏外外翻了三遍,在住院部三樓的燒水房裏找到了人。
那人身體被大卸無數塊,裝在塑料袋裏塞在燒水房下面的櫃子裏。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燒水房下面的櫃子就撤了,怕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保安拎着衣服散了散熱氣,“過後,院裏跟家屬商議,不要把事情鬧大,對外就說人是疾病暴斃。警方那邊也配合着調查,一切都是靜悄悄的進行。”
龐郝聽得入神,滿頭冷汗,他想起了恐怖世界中,每個樓層裏燒水房的臺子下的确是空的。
他沙啞着聲音問:“後來呢,沒查出來?”
“沒有。”保安搖了搖頭,給自己點煙。
抽了一口後想起身邊還有兩人,他意思意思拿出兩根,見兩人搖頭立刻将煙放回去,接着道,“事情沒結束,那天夜裏之後,院裏考慮到安全問題,和輪值夜班保安的心理問題,值班人員增加到了六個人。每次外出巡視,都是三個人一起。”
宋襲打斷他:“你也是其中之一?”如果不是,中年男人不可能知道得這麽詳細。
“對,我也是值夜班的。不只是後來的巡邏,周哥失蹤的那天夜裏,我跟另一個人和他一起值班。”他蹙眉,“只是我當時大半夜吃毛豆吃壞了肚子,臨時走了。否則周哥失蹤的第一時間,我肯定去找他。”
龐郝顫巍巍道,“你不害怕?”
“怕什麽,身正不怕影子斜。”話雖如此,宋襲卻看見他眼裏閃過一絲心虛和愧疚。
想來,在第一次出事後,他應該非常慶幸自己那天夜裏沒跟他口中的“周哥”一起巡邏。
宋襲昂了昂下巴:“大哥,你繼續。”
藏在兜裏的一團化出清晰的輪廓,宋襲能感覺到,那是一個小小的人。他頭疼的捏了捏鼻梁,緊跟着就感覺到掌心被人戳了兩下。
人雖然小,力量卻出奇的大。
宋襲竟然被戳得有點疼,蔣夙沿着他的手臂內側爬上他的後頸,兩只手抓着青年的頭發攀上耳朵,挂在他的耳朵後氣呼呼的說:“不準叫別人大哥。”
宋襲忙着聽故事,敷衍的嗯了一聲,随即便感覺耳朵上小小的重物消失了。
沒來由的,他松了口氣。
龐郝怪異的看他,“怎麽了?”
宋襲:“沒什麽,就是這位大……老哥講得太精彩了。”
龐郝:“……毛病。”
蔣夙抱着胳膊踩在宋襲背脊下方的褲腰上,思索着,老哥強調的是前面的“老”,而大哥強調的是後面的“哥”,兩個相同的字在不同的使用過程中意義完全不同。
他固執的認為,宋襲可以當他的哥哥,但宋襲不能叫別人哥哥。
至于為什麽,他還沒想透。
只是腦海忽然滑過安佳寧和康傑相處的膩歪畫面,哥哥長哥哥短的,有點羨慕。
中年保安的故事還在繼續,接受完警方詢問的其他人也過來了,圍在一起聽故事。
“第二個受害人出現在一個月後,一名清潔女工,她是大白天失蹤的。那天天氣不好,我們剛剛開完安全會議,結束後,她需要留下來打掃衛生。大家走後不久,有人回去拿東西,突然聽見一聲慘叫。等推門進去,你們知道他看見了什麽?”
康傑配合追問:“看見了什麽?”
“她的臉像被人潑了硫酸,燒爛了,像融化的蠟燭那樣,整顆腦袋都化了!”
這就有點恐怖了,袁小暖往洪娜的方向靠了靠,悄悄牽着她的衣服。洪娜瞥了一眼,沒說話,算是默許了。
“梁平!”一名警察走過來,打破了氣氛。
梁平就是那名中年保安,他暫停了故事,疾步走過去,十分配合的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警察放人後,醫院被拉上了封條,誰都不許進入。
閑雜人等也被告知盡快離開。
故事沒聽完,誰都不想走。宋襲問中年男人,“你不需要下班嗎?下班後我們請你吃飯,你接着說。”
中年男人:“快了”。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馬上會有人來接班,再等二十分鐘就行。”
如他所說,沒多久,一輛破舊的桑塔納開過來,是接班的同事。
同事是後來聘請的,對私立醫院的舊事知之甚少,見中年男人和其他人很熟的樣子,他也沒多想,老老實實換換衣服接班。
講故事的下個地點,定在就近的M市。龐郝作為有錢的老總,娛樂公司的副總兼股東,當然是全國遍地都有房。
他帶大家去了自己在M市購置的大平層,指紋解鎖後,一直守在裏面的保姆驚訝的迎出來。
瞧見七個人堆在玄關,她吓了一跳,足足過了一分鐘才反應過來,“先生,您來啦。”
脫離了恐怖世界,龐郝又撿起了自己的老板架子,沉默的點點頭,吩咐道:“好好準備一下午餐,我要招待客人。對了,去藏酒室取一瓶酒出來提前醒好。”
“好的,先生。”保姆一步三回頭,終于想起宋襲是誰,至于其他人,沒有一個面孔是熟悉的,應該不是主顧公司的藝人。
或許,是合作夥伴?
從昨晚到今天上午,大家沒有真正的好好的休息過哪怕一分鐘。
宋襲拍拍兩只眼皮正在打架的小江:“先去睡會兒吧,你開了一天一夜的車了。”要不是小江年輕身體好,照這麽沒命的開,一準出事。
小江打了個哈欠,龐郝忙說:“除了第一間房和第二間,其他都是客房,你随意進。”
沒打算客氣,小江掩着嘴,拖着無力的雙腿進了客房,抱着枕頭呼呼睡起來。
龐郝帶宋襲他們去了書房,反鎖後,開始繼續鬼故事環節。
中年保安拘謹地坐在凳子上,被一雙雙眼睛死死盯着,緊張不已。他讪讪笑道,“能別都看着我好嗎,我緊張。”
衆人:“……”
為了氣氛輕松點,龐郝讓保姆下樓去買了水果和瓜子回來,全部放在果盤裏,營造出一種輕松地茶話會的氛圍。
中年保安臉上總算是沒那麽緊繃了,“我們之前說到哪兒了?”
宋襲說:“清潔女工的腦袋融化了。”
“對,對對。”保安道,“返回去的人吓得邊跑邊喊,把許多還沒走遠的人都給叫回去了,許許多多的人當時都看見了那一幕。我,我也看見了。”
他臉上露出可怕的表情,“事後警察來調查的時候,特意調取了監控,奇怪的是,監控室內的每個監控都是好的,可輪到女工的被襲的畫面時,卻只有雪花。”
洪娜猛地轉頭看向宋襲:“磁場,是受磁場影響。”
宋襲神色嚴肅,磁場會産生微電流,可若是一個很大的磁場呢,産生的微電流也會增強,從而影響到正常運作的監控室設備。
思維一發散,他想起了這次進入恐怖世界之前,在飛機上看見的畫面。
安靜的空氣呈現出扭曲的姿态,這很可能不單單只是因為空間切換,或許和兩個空間的磁場也有關系?
太高深的東西,一時半會兒想不透。
宋襲收回思緒,繼續聽保安說:“你們以為死了兩個人,事情就結束了?沒有,事情還沒有結束呢,還有第三起。”
“女工事件結束後的兩個月,浮動的醫院漸漸平靜。人心惶惶的情況好轉後不久,醫院舉行過一次義診,免費給60歲的老人做體檢,想進一步打開知名度。”
“那天依舊是個陰天,大家忙碌了一天,結束後都感到很累,有人提議要不要叫外賣,留下來吃一頓後再下班回家。想了想,我們同意了,還點了點啤酒。各個科室的人聚在一起有說有笑,還挺和諧的,如果不是出了後面那件事的話……”
保安喝了口茶,似乎有點害怕,臉上的肌肉緊繃着,嘴皮子顫抖。
大家耐心的給他做心理建設的時間,嗑瓜子的嗑瓜子,品茶的品茶。
“晚上八點左右……”中年保安的聲音剛起,現場霎時間靜谧,“聚餐結束,大家下班了。我跟同事也該值夜了。因為喝了點小酒,我和其中一個同事想去衛生間沖個頭,洗把臉,清醒清醒,留下其餘兩人在監控室裏守着。”
“衛生間在走廊的中間位置,正好挨着水房。住院部的水房出了事後,我們對水房都很忌諱,對設在水房隔壁的衛生間也多了幾分害怕,所以雖然頭上有燈,但一進衛生間,我們倆就故意大聲的說話,還打開了強光手電。那啥……”保安一頓,怯懦的掃過所有人,“你們不會覺得我膽小吧。”
“不會,老哥你膽子很大了。”宋襲微笑臉,“麻煩請繼續好嗎。”
“好的。”保安,“我洗了把臉擡起頭時,我同事已經進了隔間,他吃多了,正在蹲坑。我一個人站在外面瘆得慌,就大聲跟他說話。起初的時候是有回應的,我們倆聊得還挺歡,後來聊着聊着,他突然沒聲了……”
中年保安當時心裏咯噔一聲。
他顫巍巍的喊了一聲同事的名字,攥着手電一步步靠近。
隔間的門被淡淡的光映得昏暗,而下方的白色地板也變得陳舊而發黃。他的雙腳停在門前,手指哆嗦着叩了幾下。
“唔。”
隔間裏有反應。
保安多了幾分勇氣,他再次叩門,“張權,你在裏面幹什麽呢,拉着拉着怎麽沒反應了?”
張權沒有應他,無聲的回應讓衛生間裏氛圍跌到了冰點。保安這下子是真的害怕了,他轉身就走,眼看着就要出門,那扇緊閉着的隔間門緩緩往裏打開。
他的腳遲疑的收回來,又一次轉身。
只是不再是往外走,而是返回到了隔間前。
奇怪的味道從廁所裏飄進他的鼻腔,他能清晰地辨別出排洩物的味道,但夾雜其中的另一種味道,讓他又奇怪又害怕,一時之間想不起那究竟應該來自于什麽。
保安的手碰到門上,從縫隙望進去。
同事張權的坐在馬桶上,褲子半褪,兩只腳踩在地上,可是他的雙手卻不是放在身前,而是落在自己脖子上的。
他吞咽了下口水,明明害怕得要死,卻還是将隔間門推得更開。
在門徹底打開的一瞬間,他看清了張權脖子上的情況。在他的雙手之下,有一條血痕。鮮血從他的高領打底衫裏滲出來,将他胸口染成了暗紅。
“張權……張權……”衛生間安靜得可怕,保安感覺自己好像聽見了回音。
他也不知道當時的自己到底在想什麽,居然抖着聲音,又開口喊了兩聲張權的名字。
這一次他确定了,居然真的有回音。
而且那回音,似乎離他很近很近。
近到,仿佛距離他頭頂不遠。
保安頭皮發麻,渾身的汗毛豎了起來,抓着隔間的門框,慢慢擡頭。
心髒在停了一拍後,劇烈跳動起來,快速敲擊着胸腔。保安只覺得呼吸困難,雙目因為過度驚吓而瞳孔緊縮。
他的正上方,扣得好好的吊頂板少了一塊兒,留下一個漆黑的正方形的洞。
一個女人,垂着頭發趴在洞口。
她的臉潰爛無比,一條條起伏凹陷的溝壑布滿了整張臉,她的頭發很長,垂落的部分纏繞在張權脖子上,勒進皮膚和肌理,割破了藏在其中的動脈。
保安呼吸困難,眼前漆黑一片。
很沒出息,又很合常理的,他當場暈了過去。
等他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清早。與第一次發生事故的情況一樣,在發現兩人久久沒有回去後,剩下的幾個保安給他們倆打了個很多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保安們也怕出事,怕撞見什麽可怕的殺人現場,把自己的命也賠進去。所以直到第二天清早,他們才手忙腳亂的到處找人。
衛生間裏的景象太可怕,幾個大男人吓得放聲大叫,生生把睡在地上的人吵醒了。
報警後不久,警察抵達現場,按照流程進行了問話和屍體處理。
……
“醫院接連出了三起事故,再厚的紙也包不住火了。”中年保安從回憶中走出來,低沉道,“離職的離職,退股的退股,就那麽閑置了下來。”
洪娜:“第二個私立醫院又是怎麽回事?既然出了事,這塊燙手的山芋應該不會有人來接才對。”
“時間久了,周圍的人把事情淡忘了。再加上因為出事,死了人,這幾醫院被挂上‘兇宅’的标簽,售賣價格很低。大約過了五年,有人重新入主,為了去去晦氣,還特意請了法師來做法。”
“你為什麽沒走?”宋襲問,正常人早就吓尿了。
保安說:“我回家找過我媽說了那件事,她安慰我不會有事。說我從小火焰高,哦,就是陽氣高,很難撞鬼。那天晚上能撞見,一定是女鬼故意現身的緣故。”
龐郝忍不住佩服:“哥們兒,人才啊,普通人還真沒法堅持幹下去。”
保安面露羞澀,“主要還是看在工資的份兒上。出事沒人願意來新醫院上班,除了我。後來招到人他們也不願意上夜班,我沖着工資的份兒留下來了。”
宋襲想起另個世界裏的停屍房,裏面住了好幾十號人,按照前面幾個世界的定律,應該也會有一大批人失蹤才對。
“三次事故之後呢,就再沒有出過事了嗎?”
“本來是沒有的。”保安說,“第二屆幹醫院是個歸國華僑,他信基督,就在醫院裏到處挂滿了十字架。事情倒的确沒出過,就是生意差,奇差無比,幾乎沒有人來。堅持了三年,醫院就轉手了給了現在的老板。”
“現在老板有錢,有團隊,經過分析後,他們在普通醫院的基礎上,加了療養項目,專門做一對一的療養服務。這麽一來,之前留下的工作人員就不夠了。膽兒大的人少,好多人知道往事不肯來,倒是在第一屆幹過的人,沖着錢的份兒上都回來了。”
看福星醫院那破破爛爛的樣子就知道,這之後肯定又出了事情。
宋襲猜道:“然後呢,這些人都失蹤了?”
“你怎麽知道!”保安震驚,“四年前吧,夏天,我想想啊……大概是八月份,天氣最熱的時候。那天下暴雨,雨特別大,天上電閃雷鳴,烏雲厚重得想要壓下來似的。才六點多,天就全黑了。巧的是,那天停電了,整座醫院黑得不像話。等電再來的時候,有四十多個人,全都不見了。”
他放低了聲音,說:“就是現在,集體失蹤的事也是懸案,聽我朋友的朋友說,那些卷宗全都壓在檔案室裏。”
龐郝喃喃:“那些失蹤的人,會不會在……”
“閉嘴!”宋襲大聲呵道,用力捂着他的嘴,“想死嗎你!”
龐郝這才想起不能在現世界談論另一個世界的規則,撥開宋襲的手,雙手用力捏捏自己的嘴巴。
雖然在這個世界裏都能找到一些與那個世界相對應的東西,但都沒有可以繼續查證的痕跡,這次卻不同,他們在牆壁裏真的發現了一個盒子。
雖然沒有打開,但從後面警方口中已經證實,裏面的确裝着一顆心髒。
不同的是,心髒已經幹癟,并非鮮活。
那麽當初突然離職的主任呢,從保安的述說中可以聽出,他再沒有回來過。他的一些行為,看上去更像是躲避、逃避。
他會不會就是兇手?
宋襲問龐郝:“你在警局內部有人嗎?能不能知道案情的詳細進展?”
龐郝:“有,我打電話先問問。”
宋襲嗯了一聲,“我去趟衛生間。”他起身離開書房,進了衛生間。衛生間的裝飾非常符合龐郝的審美,金碧輝煌,連鏡子的邊緣都是金色的歐式藤蔓花紋,花裏胡哨的。
他坐到馬桶上,把蔣夙從兜裏拎出來,黑漆漆的小人坐在他掌心,從外形輪廓來判斷,他應該雙手抱在胸前,不太高興的樣子。
宋襲摸摸他的頭,“抱歉啊,讓你在兜裏憋了那麽久。”
蔣夙從青年指尖滑落,落地變大,挺拔身姿如銅牆鐵壁立在眼前。宋襲感覺到一種壓迫感,他從馬桶上站起來,宋襲覺得仰起腦袋後壓迫感仍在,幹脆站到了馬桶蓋上。
這下輪到蔣夙仰頭看他了,宋襲對此有表示滿意,“夙夙,你和其他影子之間有聯系嗎?”
蔣夙沉默着,明明是一團看不見眼睛的影子,宋襲卻能感覺到有兩道視線正落在自己臉上,極具穿透力。
宋襲:“我想請你幫個忙,能找到那個離職的主任嗎?”
影子肯定會像他們的主人一樣,有自己的特征,可以區分辨別,宋襲想找到失蹤的主任,當然,如果他還活着的話。
女鬼在那個世界大開殺戒固然該死,可一碼歸一碼,如果現實世界真的有兇手的話,造成一切悲劇的起源,也該殺人償命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