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端點

莫瞳瞳在馬上就要人聲嘈雜起來的地方将顧盞喬交給了曹佳軒和李助理。

她将頭靠在方向盤上看着顧盞喬進了一個古色古香的村子，便驅車去了已經訂好的酒店。

顧盞喬本來因為緊張咽着口水望着古色古香的街道，聽見後面發動機響，又轉過頭去，看着莫瞳瞳的車絕塵而去，不禁悵然若失。

曹佳軒卷着劇本砸了一下她的腦袋，冷聲道：“你給我長點心。”

開機儀式後，拍攝很快開始。

顧盞喬等着劇組開工的時候，被曹佳軒勒令哪裏都不許去，便只好在遮陽傘下面玩着手機。

她在【萬事有因也有果】的群裏發着“好無聊好無聊”，然後轉頭去刷微博，看見自己的上一條微博目童并沒有回應，正想着要再發些什麽，刷了下評論，差點把嘴裏的果汁吐了出來。

她看着一條條相似的評論，意識到自己可能又犯蠢了。

幾乎所有的熱門微博都在告訴她——

目童從來沒發過微博也沒有過互動，你簡直自作多情。

剩餘的幾條則是——

拍攝別人的劇也不好好研究一下編劇的為人就來抱大腿，堪稱恬不知恥。

顧盞喬偶爾确實認為自己容易自作多情，卻還不至于認為自己恬不知恥，但是她确實是這會兒才想到點進目童的微博，看見了空蕩蕩的一片。

與幾百萬的粉絲數量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空空如也的微博界面。

目童大大果然高冷如斯，沒有過互動，甚至沒有發過微博。

顧盞喬張着嘴呆滞了片刻，再來看那些畫風統一的評論，竟不知道如何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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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饒是她自認心理素質有了質的進步，這會兒也不禁有些委屈起來，刷着後臺咬着手指。

曹佳軒走過來，用一卷紙拍掉她的手指，又收走了她的手機。

“別人都忙裏忙外，你還給我玩手機？”

顧盞喬：“……你叫我呆在原地別動啊。”

曹佳軒把劇本拍在她的臉上：“看看劇本請教一下導演，看着也好看些，快。”

顧盞喬只好翻開劇本，心猿意馬地看了起來。

結果直到了下午，才輪到她的拍攝，拍攝內容是她在後宅與小丫鬟的互動，顧盞喬一擡頭，沒忍住“噗”了一聲。

演丫鬟的人何其眼熟，就是原本說是內定女主角人選的景文思。

景文思本來皮笑肉不笑，顧盞喬這麽個舉動，她連假笑都差點維持不下去，僵着嘴角不冷不熱地看着顧盞喬。

顧盞喬鞠躬握手，道：“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景文思強忍着怒火和顧盞喬握了個手，還沒等客套客套說句話，便看見顧盞喬又擡起頭來，然後再一次“噗嗤”笑出了聲。

景文思：“……”

景文思憋了一口怒火，自然演不好戲，看着顧盞喬的眼神不是仇人就不錯了，怎麽可能是懵懂忠心的仆人，顧盞喬看着景文思的模樣就跳戲，外加過去演戲習慣不好，不自覺也是松松垮垮。

王導演只是個年輕導演，念着兩人都有後臺，就只是不斷ng，ng到了最後，顧盞喬慌了起來。

她知道不斷的ng不可能只是景文思的問題，一定也有她的問題。

她開始仔細回憶自己過去所上的課程裏老師說過的話，一步步調整自己的習慣也演戲步調。

她看着景文思，漸漸忽略了她令人調戲的玻尿酸和假體，她想：這個人是她的丫鬟，她們一起長大，情同姐妹，但實際上，對方仍舊是丫鬟。

ng了二十多條之後，王導演自己不耐煩，想着是不是差不多了。

他看着鏡頭裏的景文思，感慨着現在的女演員整容過頭，又将目光投向了演技數十年如一日的顧盞喬。

對顧盞喬其實也不應該有期待，對方又不是新人，該怎麽樣早就已經注定了。王導演這麽想着。

然後他輕“咦”了一聲，細細看起了顧盞喬的表現。

“你若是幫我遮掩了上一次，自然也得幫我遮掩這一次，好紅玉，你就讓我再出去一次吧。”

鏡頭裏的玉金盞明眸皓齒，清麗脫俗，她攬着小丫鬟的肩膀，輕輕地在對方的耳邊說話。

“你是我的妹妹，若是爹爹怪罪了，我自然也擋在你的前頭。”

玉金盞輕輕眨着眼睛，但是那眼裏除了俏皮懇求，還有淡淡的心虛。

王導演情不自禁地說：“演得不錯嘛。”

與顧盞喬相比，景文思就不免有些太過于僵硬和随便了。

于是這一回，王導演頭一回下了評語：“顧盞喬不錯，景文思，你再放開一點，再活潑一點……”

兩人又這般來回ng了好幾條，終于過了。

顧盞喬松了口氣，忍不住道：“真是意外的累呢。”

景文思不知道顧盞喬只是在表達自己的感想，她以為顧盞喬在嘲笑自己。

在她眼中，顧盞喬在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在嘲笑自己，她終于忍不住爆發，在錯身而過時在顧盞喬的耳邊說：“十多年了，還是演這種電視劇，想必你也樂在其中吧？”

日暮西垂，劇組裏發了盒飯。

顧盞喬從李助理手上領過了盒飯，疑惑道：“曹姐呢？”

李助理邊遞盒飯邊笑：“曹姐說先走了。”

顧盞喬納悶：“你怎麽那麽開心？”

李助理便道：“發盒飯的好像是你的粉絲，給我們發了特別好的。”

顧盞喬也喜歡這樣的意外之喜，這令她有種撿着便宜的愉悅。

晚上的拍攝終于與男主角有了對手戲。

屋頂夜談的劇情，顧盞喬和焦俊祥都綁了威亞，被送上了屋頂。

顧盞喬穿着輕飄飄的古裝紗裙，在夜風中瑟瑟發抖。

不知道為什麽，以往一定會抱怨的她這一回一句話都沒說，強忍着在說臺詞的時候不顫抖起來。

這種瑟瑟發抖一直持續到了今天的拍攝結束，顧盞喬卸了妝以後，才發現自己凍得嘴唇發紫。

嘴唇發紫這件事是李助理告訴她的，得知了這件事之後，顧盞喬便問李助理到底有多紫。

李助理：“淡紫色，看着像絕症。”

顧盞喬：“……你這樣說話會嫁不出去。”

有人在她們身後笑出了聲。

焦俊祥捂着嘴巴，見兩人目光望來，臉色便微微發紅。

顧盞喬覺得自己在後輩面前鬧了笑話，便咳嗽了幾聲，她咳嗽完剛想說句話，便發現肩膀一沉，身上暖和起來。

焦俊祥把他的外套披在了顧盞喬的身上。

“之後還有很多拍攝，喬喬姐要是在第一天就凍病了就不好了。”

顧盞喬一想，确實是這個道理，便默認着點了點頭。

焦俊祥又道：“前輩住在哪？我送你一程？”

顧盞喬便覺得着是個不麻煩莫瞳瞳的好辦法，欣然同意了。

她坐上車，沒發現包裏的手機，輕輕震動了一下。

莫瞳瞳來到酒店進了房間，便開始忙碌起來。

鑒于要在裏面住上不少天，莫瞳瞳将裏面的被套床單全部換了一遍，忙完這一切，已經是日暮西斜。

莫瞳瞳拿起手機，看見微信裏并沒有顧盞喬的信息。

那麽說來，顧盞喬今天應該是并不輕松。她情不自禁地這樣想着。

莫瞳瞳帶着失落的心情拿出筆記本電腦，開始碼字。

一章告一段落，窗戶外面的天空已經變得漆黑。

顧盞喬為什麽還沒回來呢？莫瞳瞳忍不住在微信中發送——

莫瞳瞳：你什麽時候回來？

莫瞳瞳：我要不要去接你？

對面長久的沒有回應，莫瞳瞳忍不住心亂如麻，她披上外套想要去看看，但是仔細思索着後果，又覺得自己可能只能惹麻煩。

她坐在柔軟的床鋪之上，卻覺得自己身處寒冷的冬夜的鳥，找不到栖息之地。

她想要撥打電話，卻擔心那邊是否有所不便，于是只好長久地凝視着微信上顧盞喬的頭像。

然而照片上的微笑愈是鮮明，心中的孤獨不知為何便更加的深刻，莫瞳瞳打上一行“我想要立刻見到你”，最後卻一個字一個字的删除。

沒有開燈的房間中只有手機幽暗的燈光照着莫瞳瞳的面龐。

夜風擦着窗簾悄無聲息地掠入房間，莫瞳瞳捏着手機，雙手抱住雙膝，将臉埋在了腿間。

我竟到了如此的境地，對她的感情吞噬了一切；

我竟到了如此的境地，沒有她我的一切都将付之東流。1

光明就在此時突兀地籠罩了她。

顧盞喬從玄關脫着鞋跳了進來，納悶道：“你沒睡啊瞳瞳，那為什麽不開燈。”

就好像從寒冷的地下又回到了人間，莫瞳瞳松了口氣。

她擡頭凝視着顧盞喬，與內心的波瀾起伏完全相反的，冷靜地說：“你回來的真晚。”

顧盞喬頓時鼓起一張包子臉，道：“今天還算早了，因為剛開機，以後應該會更晚吧，說不定就睡在片場了。”

莫瞳瞳頓時皺起眉頭：“那怎麽行，不規律的生活對身體很不好。”

顧盞喬笑起來，她湊近莫瞳瞳，卻沒有碰她，只說：“你關心我我好開心啊，瞳瞳。”

這麽說完，便直起身準備去浴室洗澡。

然而剛剛轉身，腰便被緊緊地抱住了。

顧盞喬感受到莫瞳瞳的腦袋架在她的肩膀之上，聽到了心髒跳動的聲音。

顧盞喬張開雙臂，微擡雙手，感到不知所措。

她的外套是臨時向別人借的，因為晝夜溫差意外的大，她沒有多餘的衣服。

莫瞳瞳抱住了別人的衣服，要是她知道了，豈不是身心受創。

果不其然，三秒後莫瞳瞳問：“……這件外套是誰的？”

“焦俊祥的。”

莫瞳瞳松開了手。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掌，內心是崩潰的。

顧盞喬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來轉移莫瞳瞳的注意力，她連忙說：“瞳瞳，你還不知道吧，焦俊祥是男主角。”

莫瞳瞳感覺自己好像知道。

但是現在重點已經不是這個了，重點是，剛才她抱住的，除了顧盞喬，還有別人的外套。

莫瞳瞳默然片刻，沖進了浴室。

結果顧盞喬只好在莫瞳瞳洗完澡後再進行洗漱。

她把焦俊祥的外套套在塑料袋裏放在玄關，洗完頭擦着頭發出來，看見莫瞳瞳坐在窗戶邊的坐臺上，就是不看她。

顧盞喬開始沒在意，只感慨着莫瞳瞳居然換了床單被套，等說完今日趣事仍不見莫瞳瞳理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難道說，莫瞳瞳她，生氣了？

顧盞喬走到莫瞳瞳身邊，湊過頭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莫瞳瞳端坐在坐墊上，姿态凜然地看着窗外的景象。

窗外是一片漆黑，于是玻璃窗上只照出了莫瞳瞳和顧盞喬的倒影。

顧盞喬噗嗤笑了出來，她說：“瞳瞳，你在照鏡子麽？”

莫瞳瞳還是不說話，顧盞喬便無奈道：“好吧，是我的錯，我不應該不告訴你我披着別人的外套。”

莫瞳瞳瞥了顧盞喬一眼。

顧盞喬繼續說：“好吧，我不應該披別人的外套。”

莫瞳瞳有些茫然。

她其實并不覺得顧盞喬需要道歉，只是自顧自失落，但是顧盞喬這樣道歉，她又仿佛很受用。

于是她不做解釋，只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顧盞喬頓時歡呼：“耶瞳瞳，你原諒我了。”

仿佛因為得到了原諒，顧盞喬顯得很開心，擠到莫瞳瞳的身邊，将頭靠在她的肩膀上。

莫瞳瞳就這樣陪着顧盞喬靜靜呆了片刻，突然意識到，為什麽今天顧盞喬沒有玩手機？

以往得空的時候，就算知道網絡上有人在攻擊她，顧盞喬也得刷一會兒微博偷窺一下q/q群，用以消磨無聊的時間。

莫瞳瞳微微偏頭，發現顧盞喬微微阖了眼睛，仿佛已經睡着。

然而就在莫瞳瞳想着要把她叫到床上去睡覺的時候，顧盞喬開口道：“瞳瞳，我現在在別人眼中，是不是失敗極了？”

莫瞳瞳一愣，然後當機立斷地搖了搖頭。

顧盞喬仍閉着眼睛，聲音與往常不同，清淡如水：“我今天努力假裝自己什麽都不知道，我知道曹姐為什麽要讓我不要亂跑，但是太明顯了，所有人都在嘲笑我，反正我十多年都是在原地踏步，甚至是在走回頭路。”

莫瞳瞳不知道詳情，沉默不語，只輕輕地摟住了顧盞喬的頭。

顧盞喬抽了抽鼻子，她抿着嘴睜開眼睛，擡頭望着莫瞳瞳，仿佛鼓足了勇氣一般地說：“還有目童，他實在太壞了，根本不回我的微博，瞳瞳，你不要粉他了。”

這一回，莫瞳瞳陷入了當機了的沉默之中。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