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顧盞喬在客廳坐立難安。
從莫父和那位司機(或許是助理?)進門,莫瞳瞳從鞋櫃拿出兩個鞋套叫他們套上,她整個人就愣住了。
哪來的鞋套?——不對,重點是,莫父看上去沉穩嚴厲的臉都有一瞬間的變色啊!
從後來他們套起鞋套的不順手看來,他們搞不好從來沒有幹過這種事。
顧盞喬努力令自己的吃驚不顯得太明顯,在莫瞳瞳不言不語地直接去廚房收拾東西的時候,自告奮勇地把兩人領到客廳,倒了兩杯熱開水。
她不好意思地谄笑着:“只有果珍和蜂蜜柚子茶,你們要麽?”
莫父沉默不語,也沒有喝茶,雙手放在雙膝之上,端正又威嚴地坐在沙發之上。
助理則沒有坐下,筆直地站在一邊,像一根無機質的标杆。
顧盞喬覺得這怎麽都不像個事兒,翻箱倒櫃地想找點吃的,找出了一包黃瓜味的薯片、黑糖話梅糖、彩虹糖還有巧克力豆。
有總比沒有好,雖然這些零食看上去非常不符合老爺子的氣質,顧盞喬還是像模像樣地倒在盤子裏,請莫父吃點零食休息一下。
莫父看了看花花綠綠的糖果,又看了看努力撐着笑容的顧盞喬,這回是真的不知道說什麽了。
氣氛太凝重了,顧盞喬吞了口口水,說了句“我、我去廚房幫忙”,就想逃之夭夭。
結果話音未落,便被莫父攔住了。
“等一下顧小姐。”
莫父沉沉開口。
這個聲音和顧盞喬想象中一樣,低沉威嚴,有種殺伐果決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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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盞喬完全不懷疑對方一定長時間身居高位,唯一不确定的只有,他到底屬于哪一種身居高位的人。
她戰戰兢兢地轉過身去,眼睛情不自禁地瞪得圓溜溜的,帶着點無辜的神情望着莫父。
莫父:“我不能吃甜的,這些東西這樣倒出來,太浪費了。”
顧盞喬:“……”
“是、是麽,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是我沒有提前說。”莫父挂着冷峻的神情望着身邊的助理,“小張你也坐下來吧,你好像喜歡吃糖的,要不要來一點?”
看上去宛如鐵血壯漢一般高大的助理的臉上看不出什麽異樣的神色,只是點了點頭坐了下來,然後抓了把彩虹糖。
顧盞喬:“……”
顧盞喬還是去了廚房。
她裝作打下手的樣子,低聲跟莫瞳瞳說:“你爸爸不難相處啊。”
莫瞳瞳頭也不擡:“你還沒跟他相處過呢。”
莫瞳瞳只是本着自身的了解提醒了一下,殊不知,她不說還好,這麽一說,顧盞喬就更緊張了。
果然吧,這樣子的人怎麽可能那麽輕易地就被讨好。
她絞盡腦汁地想着自己的經驗,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和那個年齡的人相處的經驗,她連同齡朋友都沒幾個,更別說中老年人了。
她在廚房幫不上什麽忙,便躲到冰箱邊上蹲着拿着手機找外援。
她現在【萬事有因也有果】裏問——
貓咪物語:話說,怎麽和五十多歲的長輩相處啊?
群裏原本正在讨論微博上顧盞喬相關的新聞迷之消失的事,看見貓咪物語突然問了一句,頃刻之間便陷入了寂靜。
畢竟這個群裏的大家實際上都非常清楚貓咪物語就是顧盞喬,而顧盞喬和莫瞳瞳疑似出櫃了。
這麽一聯想,結論不亞于晴天霹靂。
金戈鐵馬首先反應過來:這是、見家長了?
顧盞喬瞬間漲紅了臉,為什麽一下子就猜到了?!
但是她當然不承認,于是嘴硬道——
貓咪物語:沒有,什麽見家長,我只是在敬老院做義工。
大家默契地不去拆穿。
畢竟這個謊言實在是假到了一眼就能看穿的地步。
大家在讨論組裏激烈讨論後,在群裏給出了答案。
金戈鐵馬:一定要熱情、開朗、會說話,嘴甜一點,說好年輕啊身材好好什麽的,千萬不能說出什麽很晦氣的詞來。
牡丹花下死:不要在長輩面前開玩笑,說好話,說好話,說好話。
芒果幹:不要反駁他們,他們說什麽都是對的!
顧盞喬抓着頭發納悶不已,不能開玩笑而且光說好話,那不是假死了麽。
而且莫瞳瞳的爸爸真的會欣賞熱情開朗的人麽?
她表示了自己的疑惑。
貓咪物語:但是長輩本身看上去不大喜歡說話啊。
金戈鐵馬:不管本身性格怎麽樣的中老年人,絕對都喜歡熱情開朗嘴甜會來事兒的姑娘,信我!
顧盞喬躍躍欲試,又覺得不太靠譜。
莫瞳瞳煮的湯已經散發出了香味,顧盞喬舔了舔嘴唇,覺得留給自己學習的時間快要不夠了。
這時,她想起了一個在她印象中八面玲珑脾氣最好最受別人喜歡的人。
——蔣豔。
她本着碰碰運氣的心情在微信裏戳了蔣豔。
顧盞喬:蔣豔蔣豔,在不在?
顧盞喬:有件事想讓你幫忙,拜托拜托。
她倒不覺得蔣豔一定會回複,因為大家都是同一個職業的,顧盞喬多少還是知道做明星的工作時間有多麽不穩定,搞不好她現在在拍戲或者錄節目也不好說。
于是她又先回q/q和金戈鐵馬他們讨論,沒想到沒過多久,微信裏就來了回複——
蔣豔:什麽事,微博上的事嗎
顧盞喬的心先被蔣豔的這個回複勾走了。
她許久不上網,完全不知道網上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情形。
不可回避的事,她除了先無視這件事,将它放在一邊之外,竟想不出什麽更好的辦法。
那麽,她父母的事究竟如何了呢。她很想這樣問。
但她終于還是忍住了,先問——
顧盞喬:不是,我就想問,怎麽樣才能和五十多歲的長輩好好地相處啊?
她才發過去,蔣豔就飛快地回複了——
蔣豔:……
蔣豔:什麽長輩?
顧盞喬:瞳瞳的爸爸
蔣豔:這樣啊。
蔣豔:是個什麽樣的人?
看蔣豔這樣問,顧盞喬暗道靠譜。
連對方是什麽樣子的人都沒問就開始說意見,怎麽可能靠譜啊。
不知道真相如何,就沒有發言權。
顧盞喬宛如抱住了一根大腿一般地回複——
顧盞喬:是個看上去很嚴厲,很嚴厲,很嚴厲的人。
蔣豔:……
手機那頭,正在休假期間準備宅着度過的蔣豔撐着臉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雖然說顧盞喬說的長輩不是她那對渣父母着實令蔣豔松了口氣,但是在對莫瞳瞳父親的形容詞上,蔣豔對她能否處理好家庭關系感到相當地擔憂。
而且,據她所致,莫瞳瞳的家庭,可不是那麽簡單的呢。
她用食指戳着屏幕,發送一句——
蔣豔:沒有說過話,沒有接觸過,你們做了些什麽?
顧盞喬:他不能吃糖,他的助理喜歡吃彩虹糖。
蔣豔:……
蔣豔深深覺得自己不應該歧視任何一個人的智商,她知道這世界是博大的,每個人都一定有她的特別之處。
……但是果然她覺得顧盞喬有點“特別”過頭了。
蔣豔放棄了,她最後不負責任地說了一句——記得嘴甜多笑機靈點,行了——然後關了手機,看電視去了。
顧盞喬看着蔣豔和群裏衆人差不多的回複,恍然大悟地想,看來這樣做,确實就是對的。
莫瞳瞳便看見顧盞喬蹲在角落裏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然後面朝客廳,露出了一個自信的笑容。
菜肴上桌之後,顧盞喬招呼莫父他們來吃飯。
因為飯碗盤子不夠,莫瞳瞳本人用一只樂扣裝了飯菜——話是這樣說的,但是顧盞喬覺得真相應該是莫瞳瞳不想和別人同盤吃飯吧。
莫父對這件事沒什麽意見,很自然地坐上餐桌,然後開始吃飯。
自覺氣氛沉悶,顧盞喬開口道:“對了伯父,你喜歡喝湯麽,這道香菇竹筍湯是特意為了你來準備的,我來幫你盛一點吧——對了,還有這道幹煸四季豆,瞳瞳做的飯菜可好吃了,我們從來不……”
“叮”地一聲碗筷敲擊的聲音,像是一根刺入她的大腦的長針那樣打斷了她的話語。
莫父将筷子靠在盤子邊緣,抽了一張紙巾擦了擦嘴。
他神色冷凝嚴肅如常,緩慢卻像有着千斤重量一般地開口道:“顧小姐,食不言。”
顧盞喬驀然閉嘴,心髒幾乎停擺。
她張口想要說抱歉,然而喉頭發緊,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對了,吃飯的時候,本來就不應該說話的。
她笑了笑繼續盛湯,莫瞳瞳卻突然按住了她的手。
莫瞳瞳神色如常,清冷疏離:“我們家吃飯可以說話。”
她這麽說着,把顧盞喬手裏的湯碗搶過去,自己喝了。
顧盞喬:“……=口=”
莫父皺起眉頭:“你是和我這樣說話麽。”
莫瞳瞳:“我這樣說話有什麽問題?”
兩人四目相對,分毫不讓。
此時的莫瞳瞳哪還有先前焦慮猶豫的模樣,簡直就像是出了鞘的寶劍,散發出令人不容小觑的銳芒。
顧盞喬還維持着剛才的姿勢,目瞪口呆,總算還是反應過來,打圓場道:“其實确實不應該說話,對消化不好,容易噎着。”
話出口後,她覺得自己這話蒼白無力又搞笑,簡直想捶自己的腦袋幾下。
這話果然沒給氛圍帶來任何的拯救,餐桌上一片凝重,雖然莫父垂下眼重新開始吃飯,但是就好像雷雨天前的胸悶氣短,這氛圍不管怎麽看,都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餐桌上一片寂靜,只有輕輕的咀嚼聲,顧盞喬食不下咽,扒着白飯如同嚼蠟。
不知過了多久,飯桌上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莫父和莫瞳瞳隔着桌子目光相接,顧盞喬估摸着是要決戰紫禁之巅。
果不其然,莫父直視着莫瞳瞳,開口還是先前的後續:“你覺得自己沒問題麽?”
“是你覺得我有問題吧。”
“不止我覺得你有問題。”
“我為什麽要管他們是不是覺得我有問題。”
兩人一言一語下來,顧盞喬頭暈眼花,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麽。
然而下一秒,莫父将話頭引到了她的身上,他問——
“那麽顧小姐呢,現在外面風言風語,你覺得這是好事麽?”
顧盞喬暗道不妙,只覺得以後再聽到“顧小姐”三個字,估計要條件反射的頭皮發麻。
莫瞳瞳立馬接盤了:“你為什麽要為難她,你可以直接問我。”
莫父還是看着顧盞喬,看的顧盞喬想挖個地洞鑽下去,他說:“這件事難道和顧小姐沒有關系?”
顧盞喬莫名戰戰兢兢:“……有吧?”
莫父:“當然有,如果不是我把新聞壓了下去,所有人都會看到你們的這種……”
他組織着措辭。
“……這種不正常的,關系。”
雖然并非是不知道她和莫瞳瞳之間的關系并不主流,但是顧盞喬确實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在她面前指出。
她白了臉色,在一瞬間只感到一片眩暈。
她想:果然,她和莫瞳瞳,是不被她的父親祝福的。
她捏緊了衣服的下擺,說不出話來。
然而在這一片混沌之中,她聽見莫瞳瞳高聲開口——
“我愛她,所以和她在一起,并非是什麽不正常的關系!”
這句話一點都不符合莫瞳瞳一貫的作風,顧盞喬轉過頭去看她。
莫瞳瞳咬着牙關,仿佛忍耐着什麽。
莫父一直維持着一個表情的面孔上終于露出了另一個神情,像是吃驚或者憤怒,但是對方沒有提高聲音,也沒有在語氣中表現出來。
他連先前的咄咄逼人都沒有繼續:“我只是來給你個提醒,或許你還需要冷靜一下。”
他從座位上站起來,拿起衣服走向門口。
助理也站起來,替他去開門。
莫瞳瞳忽然冷聲道:“然後呢,你是不是要做些什麽令我冷靜下來?”
莫父停下腳步。
“說到底,你不覺得自己現在的行為,有些莫名其妙麽?”
莫瞳瞳提高了聲音:“如果我想辦法說服你,你能夠被說服麽?”
莫父緊緊皺眉,開口道:“小張,開門。”
助理打開了房門。
酒紅色卷發的女人靠在門框上,擺了擺夾着香煙的手指。
“嗨,本來想在門口抽完煙的。”
曹佳軒雙眼微眯,吐了口煙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