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陳華妍的家門上沒有裝上貓眼,所以她也沒有多想,直接拉開門。
一個迎面而來的拳頭驚險地在她的鼻前停住,沒有直接打斷她的鼻梁,見狀她竟然萌生一股怨念,怨這拳頭沒有一下子就打斷她的鼻梁,好讓她拍不成那些照片。
沉重的眼皮微微擡起,看向那個背着夕陽餘晖的高大身影,好一會後她才認出那是方晶,憔悴的圓眸瞪大,看着眼前不應該在這裏出現的方磊。
「你……」她想問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卻被他兇惡的吼聲打斷。
「該死的!你為什麽不聽電話?還有你這是什麽模樣-為什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方磊簡直就不敢相信自己雙眼所看到的。
只是三天沒見到她而已,她居然變得樵悴得像老了十歲似的,頭發淩亂、臉色蠟黃,
明亮的圓眸底下更是一片黑壓壓的黑眼圈,活像毒瘾犯了的人一樣。
「你吸毒?」聽聞不少模特兒有這個嗜好,他不知道她會不會也沾上這個惡習,但他衷心地希望她不會,因為他真的不想押着她去戒毒所,體驗那些讓人生不如死的戒毒課程。
「我、我沒有……」太過震驚,她愣愣地回答他的問題。
「沒有?」聽到她的回答,方磊松了口氣,但他實在是想不到她會變得這麽僬悴的原因。
走前幾步,他關上門,杜絕門外一切好奇的目光。
「你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他着急地問,想知道自上一次跟她分開以後,她發生了什麽事,有什麽樣的事會讓她像現在這樣深受打擊,一副對未來完全絕望的樣子?
看着眼前這個焦急不已的男人,陳華妍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先将他罵個狗血淋頭,想必她自己也是打從心底知道,她落得這個下場其實也不是這個男人的錯。
「我沒事。」從挂在門口的那面穿衣鏡上看到自己的倒影,她吃了一驚,就連她也沒
想到自己會變得這麽的樵悴,那模樣在半夜走出去必定會吓壞不少人,所以她連忙轉過臉,
不想讓他繼續看着現在的自己。
「你這樣子怎麽可能會沒事。」方磊煩躁地伸手順過自己垂在額前的頭發,語氣中有着無法掩飾的氣惱。
「我沒欠你診金,而且手術也還沒有動,我應該沒欠你錢,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
聽到他語氣中的不耐煩,她心頭好像被什麽刺了一下似的,隐隐發疼發酸,讓她的眼睛随着這樣的感覺也酸澀起來。
「你……」她的話怎麽聽都很刺耳,是什麽樣的人才能這麽沒心沒肺地說出這麽傷人的話?方磊這下子真的怒了,被她的沒心沒肺激怒了。
他雙手捧着她兩邊臉頰,将她的臉扳正,強逼她看着他,然後一字一句緩緩地告訴她,「你現在最好不要惹怒我,知道嗎?不然我也不知道我會對你做出什麽樣的事來!」
被他這樣捧着臉,陳華妍連轉頭的動作也做不了,只能迎上他的目光。
輕咬着唇,她沒有說話,只是用——雙既圓又大的眼眸,眨也不眨地跟他對瞪着,誰也不退一步。
陳華妍委屈極了,她已經那麽難過、那麽傷心,但這個男人竟然還在威脅她,又不是她主動請他上門來的,是他自己上門來讨罵,不,她連聲音大一點都沒有,連罵都稱不上,他卻威脅她、恐吓她。
她到底做錯了什麽、招惹了什麽?為什麽她最近做什麽都不順、做什麽都倒楣?圓大的眼睛禁不起長時間曝露在空氣中而不眨眼,漸漸地,她的眼眶充滿了淚水,只要她輕輕地一眨,豆大的淚珠便會順勢掉落,落到他指間。
見她倔強的模樣,寧願這樣跟他耗着也不肯開口讨饒,方磊真的被她這個灌了鉛似的腦袋給打敗了。
舍不得讓她真的瞪累了眼,他主動示弱轉過臉,但是雙手沒有放開,因為他知道只要他一放,這女人就會給他逃得遠遠的。
今天他上門來,必定要弄清楚她發生什麽事了,才不會讓她輕而易舉地跑掉。
方磊的主動示弱讓陳華妍感覺稍稍好一點,但是凝聚在眼眶裏的眼淚止不住,随着她輕輕一眨眼,眼淚就一顆顆淌了下來。
沒想到她真的哭了,而且眼睛還整個腫了起來,讓原本美麗的大眼變成了核桃,方晶看着這樣的她,既覺得好笑又感覺心疼,是的,心疼。
他不會真的蠢到以為他對她所有的感覺,全是因為他那個該死的眼控所産生的反應,以前見過不少圓亮的漂亮眼睛,他也沒有這樣強烈的感覺,所以他知道他喜歡上她了。
什麽時候喜歡上的,他也說不上來,或許是這段日子以來漸漸喜歡上的。
他不否認她那雙眼是其中一個讓他喜歡上她的因素,但更多的是她對工作的一片熱忱以及熱愛。
他見過無數模特兒,但沒有一個能像她那樣,因為一點點的小瑕疵,被攝影師要求重拍二十遍都無條件配合。
她真的很熱愛她的工作,除了一點點的小缺點,就是她堅持要改變現在的眼型外,她無一不讓他喜歡,無一不讓他動心。
只是她對他有那樣的感覺嗎?
「你走開。」察覺自己的眼淚掉個不停,不想在方磊面前示弱的她連忙出聲趕人。
「真是個愛面子又倔強的女人,在我面前哭一下又不會怎麽樣,遮什麽遮。」
見她鴕鳥似地将臉埋進兩手手心裏,方磊握住她的手拉開,雙眼直勾勾地看着她那雙可笑的核桃眼,「不難看,滿有喜感的,眼睛像,唔……像金魚一樣。」
這完全不是安慰的話,是嘲笑、作弄。
陳華妍掙開他的手,雙手推着他的胸前,使勁地想将他推出她家大門,可是他穩如泰山,絲毫沒有被她推動半分,她再使勁,但手上的力量不見增加,反倒是眼眶上的眼淚掉得更多。
她不想哭的,但是她的眼淚止不住也控制不住。
「好好好,是我不好,我不該笑你像金魚的。」方磊本以為自己逗她一下,讓她生氣
了,她就會止住眼淚改為捶他,誰知道她非但沒有止住眼淚,反而哭得更兇了。
方磊沒有安慰女人的習慣,以前交往的女人大多都是強悍的職業女性,她們的尊嚴也不會允許自己在他面前哭得一點形象也沒有,即使有個性比較柔弱的,也只會是梨花帶雨地默默掉淚,然後他一句「不哭了」或者是一記擁抱,就會讓她們止住眼淚,破涕為笑。
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像懷裏的陳華妍一樣,既要哭又要打,完全不顧自己的形象,像只明明打輸架卻不肯服輸的小野貓一樣。
聽見他還在嘲笑自己,陳華妍更怒了,幾乎是使盡全身的力氣,連吃奶的力也用上了。
他終于是被她逼得退後了兩步,背部抵上緊阖的門,但她的力氣已經用完,只能軟軟地任他抱着。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是我嘴壞,不應該笑你的,你不要哭了,我不再笑你了好不好?」見她乏力了,方磊連忙拿出小時候哄妹妹的話出來。
腰上緊環着自己的手臂是那麽有力,好像他會為自己支撐起所有的一切,包括難過、包括悲傷,在這一瞬間,她竟然貪戀起前方一片溫暖的胸膛,想要将臉埋進他的胸前,恣意地哭泣。
他的懷抱果然如自己想像中的那麽溫暖、那麽有安全感,像小時候自己被欺負了,爸爸總會将她抱進他寬闊的懷裏,一口一句小寶貝、小乖寶地哄着她,讓她別哭。
但随着年紀漸長,她堅決投身進模特兒界後,她跟父母就沒有以前那麽親昵,見面時也只是幾句溫暖的問候,沒有親吻,沒有擁抱。
而出來工作後,她所接觸到的男性如果不是對她另有所圖,而遭她鄙視,就是被她下意識地拒于心房之外,方磊可以說得上是這些年來,頭一個能夠這樣抱着她,而她不願意也舍不得推開他的人。
久違的溫暖、有力的擁抱讓她再也顧不了那麽多,貪婪地伸手環上他的腰,不管臉上的眼淚或者是鼻涕,全都抹上他胸前的襯衫,而後還不滿足似地蹭了蹭,讓他的襯衫髒得更徹底。
蹭完後,她依舊用臉貼在他的胸前,反正她的臉早已經被眼淚鼻涕弄髒了,也不在乎這樣是不是不衛生、不乾淨了。
只是在她察覺臉下的肌肉在她弄髒他的時候僅了僅,心情不期然地稍稍好轉,想着他不會推開她,她安然地繼續哭,繼續将眼淚鼻水全往他身上擦。
誰教他自己找上門來,這是他活該,她有些壞心地想,然後發現自己原本好像決堤似的眼淚越來越少,直到她只剩下一聲聲的抽噎。
方磊無奈地抱着她,絲毫沒有閃躲,任由她把他的襯衫弄髒。
他身上這一件粉紅色的襯衫,可以說是衆多襯衫裏頭他最喜歡的一件了,很少男人會像他這樣喜歡粉色的襯衫,但無道理的他就是喜歡,總覺得粉色系的襯衫會把他襯托得更加帥氣。
但任他再喜歡也好、再帥氣也好,經她這樣一搞,高級襯衫淪為她的面紙,他這麽大的一個人就成為了面紙盒,由着她蹭着擦着。
她還真的不嫌髒呀,胸前的濡濕感覺告訴他,她已經成功地将所有的眼淚、鼻水全往他身上擦了,但老天保佑,随着她的磨蹭,她的嗚咽以及抽噎漸漸地止了下來。
好吧,是他先嘴賤惹怒了她,所以不怪她報複,他輕嘆口氣,重新捧着埋在他胸前的小腦袋,讓她擡起頭來。
哭紅了的臉上頭還有着未乾的淚水,很顯然的,他的襯衫已經濕得擦不乾她的眼淚了,他身上沒有帶面紙,全留在車裏頭了,但幸好大門旁邊的鞋櫃上頭放着一盒面紙,他抽出幾張,不嫌髒地為她擦乾淨。
男人為女人擦眼淚,這原本是一幕挺唯美的畫面,只可惜女主的眼睛哭得像金魚一樣,男主身上一團淩亂,再怎麽想也美不起來,更別說男主最後還說了一句大煞風景的話來。
「要不要擤鼻涕?」見她不停地吸着鼻子,他好心地再抽出幾張紙巾,搗在她的鼻尖
……
陳華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失态,怒瞪了他一眼,搶過面紙自己擤。
「好了,我都道過歉了,而你也報過仇了,別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他拉了拉黏在身上的襯衫,一臉無奈地問。
她瞄了眼那濕透的布料,臉頰以及耳朵同時發燙起來,也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麽多眼淚。
她咬了咬唇,說了一句:「等一下。」就轉身走進自己的房間裏。
沒有得到她的允許,他不會跟在她的後方走進她的房間。
得了一點點空的他馬上就環視四周,打量起她的小窩,除了那張沙發有些淩亂外,可以看出陳華妍平日也有收拾的習慣。
他打量到一半,走進房間裏的陳華妍再次走了出來,手上還拿着一件大大的T恤。
「我家只有這件,要不要換随你。」原本她也想大大方方地把衣服遞給他,但是她一想到自己居然趴在他懷裏,而且還哭得一塌糊塗,她就整個不自在起來,所以把衣服遞給他的時候,也沒有正眼看他。
方磊伸手接過衣服,了恤不是全新的,他下意識地皺起眉,他沒想過她的家裏居然會有男人的衣服,那是否代表她有一個極為親近的男人?
他突然想起那個在電話裏,處處透露着對她的關懷、擔憂的男人,這個假設讓他的心極為不好過。
見他皺眉,以為他是在嫌棄衣服,陳華研頗為無奈地開口,「我家就只有這件衣服你穿得下去,雖然被我當成睡衣,但是我有洗過,而且總比你那件襯衫好吧?」
「你的睡衣?」他一愣,不過也抓到重點,「這不是其他男人的衣服?」
「我家哪有什麽其他男人……」她不滿地咕哝,而後狀似生氣地雙手插腰,「要穿不穿随你便,反正又不是我穿着濕答答的髒衣服。」
她的聲音雖然小,但也讓他聽見了,心頭上的郁悶一下子全消,他揚起一抹笑,「也不知道是誰把我的襯衫弄濕的。」
被譏笑,她伸手想搶回衣服,「不穿就不穿,哪來這麽多話!」
方磊的右手微微擡高,躲過她搶掠的手,無辜地笑問她,「我又沒有說不穿,只是想确認一下,這衣服的主人會不會介意我穿上它而已,既然你都不介意了,我怎麽可能會不穿,而且你說的也對,穿什麽都比我身上這件襯衫來得好。」
陳華妍氣惱地眯起還是有點浮腫的眼,深深覺得自己不應該對這個混蛋心軟,只要一逮到機會,這男人就會嘲笑她、刺激她。
「浴室在那邊吧?我順便沖一下澡好了,黏黏的太不舒服了。」說完他就往浴室走去。原本陳華妍也沒想理會他,但一想到浴室裏只有自己用的浴巾,沒有其他備用的,她
就忍不住喚住他,「等一下,我幫你拿新的浴巾。」
方磊看着她就像個小妻子一樣走進浴室,然後從一個密封防潮的箱子裏頭拿出兩條新的浴巾。
放妥浴巾一擡頭,陳華妍便見到方磊正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看得她極為不自在,雙頰一燙就匆匆地離開浴室。
看着她匆匆逃走的背影,方磊沒有試圖去追。
她的反應太過生澀,即使她現在對他可能還沒有喜歡上,但至少他看得出,她對他不是沒有感覺。
剩下來的就只是時間的問題,他相信如果要比耐心,他絕對是優勝的那一方。
但在那之前,他必須弄清楚她突然失蹤三天,然後又哭得那麽絕望的原因是什麽。
稍稍沖過了澡,方磊便離開了浴室,沒有在裏面待太久。
一來在單身女性的香閨裏沐浴,已經是一件教人想入非非的事,二來,她的反常則是讓他記挂不已,不早一點了解以及解決,方磊相信自己絕對是安不下心來的。
一手拿着浴巾擦着半濕不乾的短發,他走到客廳,中間的茶幾上已經放着一碗熱騰騰的湯面,一看就知道是現煮的,是她特意幫他煮的晚飯。
廚房的方向傳來聲響,應該是她還在裏頭弄些什麽,他壓下好奇心,走到茶幾前坐下,背部舒服地靠着沙發。
當陳華妍拿着涼拌的小菜走出來時,方磊早已經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陳華妍額角一緊,差點再一次被這個男人氣得七竅生煙。
好端端的跑到她家,任她發脾氣折騰一番就算了,現在穿着她的衣服,靠着她的沙發,睡在她的屋裏又是怎麽一回事?
陳華妍故意加重腳步聲,只可惜腳上穿的同樣是軟綿綿的拖鞋,任她再怎麽用力走,也只是發出輕微的「啪啪」聲,讓她十分洩氣。
她将手上的小菜放到茶幾上,忍着一腳踹向他的沖動,強逼自己冷靜下來,暗數十聲後再開口叫他,「方磊,喂,別在這裏睡。」
叫了他幾聲,他仍一副好像真的睡着似的樣子。
從未讓男人在自己家裏留宿,現在陳華妍真的不知道怎麽辦。
用力地踹醒他,然後将他趕出家門?這辦法是可行,也一勞永逸,但剛剛方磊才借出他的胸膛讓她哭個濕透,這樣做未免太過不近人情,而且還不顧道義。
但是再繼續這樣叫他,他也不會醒,所以真的挺讓人為難的。
好在,就在陳華妍決定伸腳把他踹醒,叫他吃東西時,方磊自己睜開了眼,戲谵地看着那只離自己不太遠的腳丫子,他懶懶地開口,「你打算用這樣充滿『誠意』的方式來報答我?」那真的太有「愛」了。
被逮個正着,陳華妍的臉一陣白一陣紅,「那是因為你像死豬一樣叫也叫不醒,不然我有必要勞動我的腳嗎?」
「我有睡得那麽沉嗎?」
方磊以為自己只是阖上眼,放松一下繃得過緊的神經而已,沒想到他真的睡着了,而且還是在她面前。
「有,趕快把面吃一吃,然後你給我滾。」如果說之前因為不熟,所以在方磊面前她還有幾分掩飾,那麽現在的陳華妍則是毫不掩飾,将全部的自己展露在方磊面前。
不管是像小孩子一樣哭得毫無形象的她,又或者是一害羞就會特別粗魯的她,無一不讓方磊覺得新奇。
他伸長了腿舒展一下四肢,他的腿長得幾乎觸碰到她。
陳華妍佯裝沒有注意到,但她全身每一根的神經都緊繃着,好像只要他一有什麽動靜,她就會跳起狠狠地對他踹上幾腳。
方磊當然也發現了她渾身的緊繃,但他沒有點破,只是伸手捧起屬于自己的那一碗面,然後淡淡地說:「吃完後我還不走,因為我們要談談。」
猜得出他想談的是什麽,陳華妍手一僵,随即像無事發生似地繼續說:「談?我跟你有什麽好談的?你最好吃完就走,別待在這煩我。」
「我們都已經是四肢相貼,你的眼淚鼻水全往我身上抹的關系了,逦有什麽不能跟我談的?」他一邊慢慢地吃着,一邊緩緩地說。
「而且一人計短,兩人計長,說出來,看看我能不能給點意見,幫一下忙也好,要不然說出來心裏也好過一點,總是憋着,總有一天也是會忍不住的。」
她沒有胃口了,只是拿着筷子戳着面條。
她不想告訴他,因為她不認為他幫得了她,而且說出來可能只會令兩人同時煩惱,與其如此,倒不如她自己一個人來煩惱就好。
「我沒事。」所以最後她開口說的就只有這三字。
「你以為我自己會查不到嗎?」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隐瞞,讓他覺得自己就像個局外人一樣,總是無法親近她,這樣的感覺很難受,也讓人特別的委屈。
「那你就自己去查呀。」反正最後也是滿城皆知的事,她幹嘛又怕他去查,只是她不想在那些照片登出來後,看到他臉上不齒以及鄙夷的表情跟目光而已。
思及此,陳華妍更待不住了,伸手拿開他的面,拉起他的手就想趕他走。
「你走,你快點走,以後不要再來,我不想再見到你。」
她激烈的反應更加落實他心中的猜測,她遇上事情了,而且還是她無法解決的事情。方磊一手握住她拉着自己衣領的手,另一手用力一扯,她整個人就失去平衡地倒進他的胸前。
薄唇靠在她的耳邊,他低語說:「我不想自己去查,我想要聽你親口告訴我,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
陳華妍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一回事,只要一倒進他的懷裏,她整個人就像失去了所有的戰鬥力似的,軟綿綿的無法反抗。
他的體溫熨貼着自己,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劇,她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她紊亂的心跳,應該是有的,因為她的心跳聲是那麽的響亮,一下又一下像回蕩在她耳邊似的。
「你幫不了我。」好半晌後,她不甘不願地開口,語氣中卻是全然的認命,到了這個地步,她不認又能怎麽樣?
「你不告訴我,又怎麽知道我幫不了你?」見她巳經沒有反抗的意識,方磊挪了挪位置,讓自己的背靠得更舒服,也讓她靠得更安穩。
「你又怎麽幫得了我。」她垂下臉,再也不說話。
而他也沒有催促她,只是一下又一下地輕拍在她的背上,像哄小孩子一樣。
沉默很久很久以後,陳華妍終于開口了,只是語氣輕柔得好像下一刻她就會消失似的,讓人忍不住想要把她抓緊。
「你知道嗎,每當你說我的眼睛長得美、長得很好看的時候,我總是覺得你在撒謊,因為這雙眼睛,我從小到大都不能站在強光下太久,不然過一會就會淚流滿面,因此我一直被同輩們嘲笑、排擠,他們總笑我是小魔怪,說我是怕陽光的小怪物。」
本以為她熬過了兒童時期,長大後就再也不會有相同的問題,但是出道後,當上平面模特兒,還是因為這雙眼睛遇上不少的問題。
「那些人說我的眼睛太過詭異,一般的廣告商都不太敢找我,因為怕一個不小心會把照片拍成靈異照,吓壞觀衆,所以有很多時候明明快要到手的工作,就會突然轉到別人手上,所以明明已經當了四年的平面模特兒,即使不少人說我勤奮有天分,但還是一直默默無名。」
一直以來她都堅信只要堅持下去,總有一天她一定會時來運轉,總有一天她會紅起來的。
只是她聽到自己經紀公司的老板也說,她這雙眼睛在這一行裏根本混不下去,所以她才會興起去整型的念頭,想把這雙眼睛改成迎合市場需求的鳳眼。
陳華妍娓娓地告訴方磊所有他不知道的事,而他則聽得心疼也心酸極了,為那個年紀小小總得獨自玩耍的她,更為了一路上跌跌撞撞受過不少傷的她。
手臂忍不住收得更緊,讓她更加貼近自己,讓她聽到他的心跳。
她沒有掙紮,還是自顧自地說着,因為已經太久了,太久沒有跟人傾訴自己一直以來埋藏在心底的所有難過,既然他想知道,她就說出來,毫無保留的全讓他知道。
「直到最近終于有人因為我這雙眼睛,指名要讓我去拍照了,但卻是豔照,如果拍了那些照片,我辛辛苦苦經營下來的事業全都會毀了,而且我爸爸媽媽更會因此在其他人面前擡不起頭做人,我這麽不孝,你說我是不是很壞?
我連拒絕的權利也沒有,因為我簽了合約啊……所以你說,有誰可以幫得了我?那違約金我都給不起,也不敢開口跟爸爸媽媽說,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是不是?」
方磊無法說話,他不知道原來她這幾天經歷着如此煎熬的事,如果他早一點知道,他就不會放任她一個人吃這樣的苦。
他多想告訴她,他可以幫她,只要她願意,但是他更清楚她不會願意領他的情,只因為他們兩個到了現在,除了是整型醫生以及客戶的關系以外,再也沒有其他,所以即使他開口,她也不會願意的。
也許是積壓在心裏的話全都傾洩了出來,整個人輕松了不少,陳華妍竟然漸漸覺得困意濃濃,但是她不敢睡,只要一睡着,她就會作惡夢,她不想作惡夢,她害怕作惡夢。她這麽累了,卻還是強撐着不肯睡,他伸出手心覆在她的眼上。
「累了就休息一會吧。」
「我不想睡,我不敢……會作惡夢的,我怕……」神智已經是昏昏沉沉的她,壓根就沒有發現自己說出了多示弱的話來。
「不怕,我在這裏陪着你。」
這句話暖了心,也讓陳華妍安心,她再也不抗拒,手輕輕地握住他的手臂,像小心翼翼抱着唯一的救生圈一樣,沉沉地睡了過去。
看着她酣睡的睡顏,方磊放松了牢牢握緊的右拳,當他聽到她的經紀公司居然用合約逼着她去拍豔照時,他有沖到她的公司,把那個老板揪出來狠狠揍一頓的沖動,但他忍住了,因為她最需要的不是他去教訓那個混蛋,而是幫她逃離這個困境,給她另一條路。
沒有多想,他抱着她,讓她繼續靠着他,而後從長褲中掏出手機,調出很久沒有撥打過的號碼,然後按下通話鍵。
電話通了,而且響了沒幾聲對方就接了起來,「大醫生,怎麽有空找我?我最近可沒有妞需要你幫忙妙手回春喔。」
他找的是他一個高中的同學傅君權。
高中畢業後,方磊去修讀整型外科,而傅君權則是讀大衆媒體管理,以繼承父業。
現在傅君權已經是國內數一數二的經紀公司總經理。
「君子,幫我一個忙。」方磊壓低了嗓音,怕打擾陳華妍安睡,只是這樣聽起來竟然有幾分凝重。
對方頓了頓,也收起了吊兒郎當的戲谵語氣,「你說,我能幫多少就幫多少。」
「幫我簽下一個人,她的違約金多少由我來付,條件是不能讓她知道她的違約金是由我付。」
「你确定?」談及違約金,一般都不會是小數目。
「君子,只要你看過她的照片,你就知道如果你不簽下她,你會後悔終生。」
「既然你這樣說了,我不簽下來還真的是冤大頭了,給我名字以及現在的經紀公司名字,其他的就交給我。」
得到陳華妍的名字以及公司名,傅君權便挂了電話。
而方磊則是輕輕地撫着懷裏人緊阖的眼簾,「我為你祭出了人情牌,欠了君子一個人情,所以你要好好幹,別讓我丢臉了,知道嗎?」最後一個字落下,他的唇輕輕地落在她的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