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馬氏哆哆嗦嗦的看着前面的男人,眼前的男人并不魁梧,相比于她熟識的刀疤三還要顯得低小一些,容貌也說的上文弱,但此時往這裏一坐,整個屋子裏的人都不敢說話。

“老三,我是怎麽給你說的?”那個男人終于開口了,被他點到名的刀疤三暗暗松了口氣,“我……”

他剛一張嘴,一個巴掌就扇了過來,身高七尺多,長的虎背熊腰的刀疤三一個趔趄,再擡頭,嘴角鼻子裏都開始出血,他卻連擦都不敢擦:“大哥,我錯了。”

“你錯了?你也知道你錯了?”

馬氏吓的要死,但還是大着膽子:“這位大哥,此事、此事……”

她還沒說完,那大哥一個目光就令她僵到了那兒。她後悔了,她這個時候真後悔了,她後悔不該讓刀疤三去綁了倩姐,哪怕再想弄死那個小賤人呢,也可以找別的法子,怎麽就惹上了這麽個煞星?但誰知道刀疤三現在不當老大去做小弟了啊!

她和刀疤三結識也有一段日子了,當初她那個死鬼丈夫還在世的時候他們就互通有無。她知道刀疤三不會娶她,她也沒有想嫁過這個男人。刀口上過日子的,誰要找呢!只要這個男人能帶給她快樂,給她點好處就得了。後來刀疤三犯了事,不能再留在新羅縣,她也沒有太傷心,就送了兩個銀釵當贈禮。

誰知道他們後來又在這青茗縣遇上了,那時候她已經認識了章文慶,怎麽看章文慶都比這刀疤三更适合依靠,只是那時候章文慶對她雖還算關心,可也就是當成一個本家妹妹來照顧,聽那話音裏對自己的妻子還是有很深的感情的。她沒有辦法,就和這刀疤三做了一場戲,讓章文慶以為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果然章文慶對她感激涕零。

那時候刀疤三有事要離開她也沒有太在乎,只是兩人約定以後有什麽事還是要互相幫助。她本以為再相遇的時候自己一定會成為章文慶的妾,或者是妻了,誰知道她竟連早先的日子都過不了,混的別提多落魄了。反而是刀疤三看起來風光了很多,一出手就給了她五兩銀子,還摟着她調笑:“怎麽樣,要不要給爺做丫頭啊。”

“我做丫頭倒是可以的,可就算是做丫頭也要有個房子吧,難道爺就讓我在這裏做丫頭嗎?那可寒酸死人了!”興勝胡同的房子,雖是一個小獨院,卻是又髒又亂,隔壁還養着豬,每天那氣味都讓人難以忍受。別說和章文慶當初給她在長島附近租的房子相比了,就是和她過去住的也沒有辦法比。

“怎麽會在這裏?三進的大宅子随你挑,還是府城的!”

“哎喲,三爺這是在哪兒發財了?”

“自然是發財了。”刀疤三含笑不語,嘴嚴的很,她心下有些猶豫,現在看起來刀疤三是混的不錯了,可說什麽時候折進去就什麽時候折進去了,當然,他折進去也就罷了,關鍵是還有可能連累她。不過她現在過的實在不如意,別說穿金戴銀了,連頓好吃食都艱難,娟姐那個沒本事的一天都賣不出幾根糖葫蘆,要她再去賣馄饨,她可是有些不想那麽辛苦了。

她想了想,決定先在刀疤三身邊混一段日子,弄點錢再說。而刀疤三則讓她去找帶地窖的房子,那地窖還要大,最少是能放進去兩三頭豬的。

“你找那樣的房子做什麽?”她好奇的問。農村裏幾乎家家都有地窖,這縣城卻不一樣。

“讓你找就找,別問那麽多,少不了你的好處的。”刀疤三又拍給她一塊十兩的銀子,“多的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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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時眼睛都綠了,一邊飛快的把銀子收下一邊道:“這房子現成的就有,不過你要幫我辦件事。”

“又想打暈什麽瘟生?”刀疤三笑着問她,“被你看上的可真倒黴,也就爺能收了你。”

馬氏在他懷裏撒了一陣嬌,然後就把倩姐說了。原來她那天雖然幹脆利落的走了,心中卻沒有把這事放下。到嘴的鴨子飛了,這種事她馬二娘是怎麽也忍不下去的。特別是她事後細細回憶,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章文慶一步步的變化,怎麽看都是有人引導的。是柳氏?不可能,她若有這本事早先就不會讓她得手。那會是誰?

她一開始也沒有往倩姐身上想,畢竟這個小姑娘在她心裏就是,也許有幾分小聰明,但實在是天真幼稚随便激兩句就會去跳河的。而且倩姐的年齡在那裏放着。

她搬到興勝胡同,一是這裏的房租便宜,二來也是想就近觀察,看到底是誰壞了她的好事。有那麽句話說的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馬氏天天無事就在那兒惦記章家幾口,別說倩姐根本就沒咋掩飾,就算她再用心,也會被看破的。

當馬氏确定是倩姐的時候真是又驚訝又感嘆,同時還有些後悔,要早知道是這麽個小賤人,她當初就要多說兩句,真弄死了她才好!不過現在也不晚,從那個時候她就想着怎麽對倩姐下手了。

只是倩姐和早先不一樣了,很少再瘋着亂跑,而她手邊也沒有多餘的錢財,想要雇人也有些不能。正在想着怎麽找機會的時候,就又遇上了這刀疤三,那真是瞌睡碰上了枕頭,一拍即合。

刀疤三當時還有些猶豫,她就拉下了臉:“我就讓你做這點小事就不行嗎?”

“這可不是什麽小事,這是要綁人呢!”

“又不是什麽大人物,一個小丫頭片子,可別對我說你沒做過!”

“這也就罷了,主要是現在……”

“你到底做不做吧!”她依偎在他懷裏,瞪着眼,刀疤三的心就軟了。他知道這個女人不是什麽好東西,無論是她過去的丈夫還是章文慶其實都沒得罪過她,認真說起來還是給過不少好處的。她那丈夫當初娶她時也是千疼萬疼的,但她嫌她丈夫沒本事不會掙錢,就天天找事,她那丈夫後期身體不好,大半是被她氣的。而那章文慶也是倒黴,後來的事他不知道,早先他卻是清楚的,那人是見她可憐,才給她一點錢財,哪知道卻被她盯了上去,現在更要害了人家唯一的女兒。

這真不是一個好女人,可他偏偏就喜歡她。雖從沒想過要娶她,但每次見到了都想和她膩歪一番,見她瞪起眼,就會忍不住的想順了她。

“好好好,不過我只能在這裏停留幾天,若是這幾日都無法下手,那就等我回來再說。”

“你要上哪兒?”

“這個卻不能和你說。”

“哼,好稀罕嘛!”

兩人商定了,刀疤三就開始留意倩姐,本還覺得沒機會,誰知道今天倩姐就獨自出來了。若換成別人,這青天白日下必不敢動手,但他和他的搭檔張順子都是幹這個的老手了,兩人一對眼,就知道怎麽配合怎麽做了。

倩姐很順利的就被他們弄到手了,就是有一點意外,突然又跑出來個小子,為了避免叉子他們只有把這小子也帶來。不過那小子也細皮嫩肉,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差,不管是賣還是向他家人索取,應該都能有收獲。

他這麽想的,那張順子不愧是他的好基友,也想到了一起,見他被打的厲害,就道:“大哥,老三這裏弄來的兩人都不錯,咱們……”

“啪!”

他話沒說完,臉上也挨了一下,他沒刀疤三抗打,這一下就把他打到了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我是怎麽給你們說的,你們都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嗎?”

刀疤三和張順子都連忙說不敢,那老大陰狠的看着他們,心中則在嘆氣。他已經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囑這次事關重大,絕對不能出岔子。幹成了這一票以後吃香的喝辣的,丫頭仆役随便使喚。這兩人答應的很好,幹的也很順當。但看起來,還是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他想的沒錯,刀疤三和張順子的确有些不以為然。雖然他們是有錯吧,可這錯也不是太大,劃得來這麽訓他們嗎?要真不想麻煩,把那兩個小孩偷偷弄死就是了。

其實他們還覺得也不必如此,反正都是弄小孩,一個也是弄,三個也是弄,不想在這裏耽擱太長時間,帶着這仨小的繼續趕路呗,再走的偏僻點,把這倆賣了,那也是一筆銀子呢,特別是那個叫倩姐的,長的粉粉嫩嫩的,絕對能賣個好價錢。

“老三,這次的事是你惹出來的,你就去負責收尾吧。”

“啊?”

“用我教你怎麽做嗎?”

刀疤三猶豫了一下道:“大哥,不用如此吧……好好好,我現在就去。”

聽到刀疤三要去殺人,馬氏吓得差點癱在那兒,倒不是心疼倩姐,而是她終于明白這老大不是一般的手黑,為了避免麻煩到手的銀子都不要,那她呢?他們臨走的時候會不會也殺她滅口?

她哆嗦着,再不敢開口,一邊努力的往後縮,一邊去看刀疤三,可惜刀疤三此時心事重重,也沒空搭理她。

刀疤三走了出去,屋裏的氣氛更凝滞了,那老大陰沉個臉在那裏思索。他本來是想走水路的,這樣快捷,而且只要先期處理的好一路都不會有什麽麻煩。他之所以會選擇青茗縣,就是這裏離梭子江不遠,而那梭子江還是溜江的支流,從這裏上船,待到了溜江,那麽多船只就算有心人想追,也不好追了。

可是現在鬧了這麽一出,現在馬上要走是不說了,而且……

“救命啊——”

他正想着,突然聽到一個尖銳的童音,他臉色立刻一變,嘩的一下站了起來。

“老大!”張順子也變了臉。

“你去帶人,咱們立刻走。”

張順子不敢多言,立刻向地窖奔去。那老大看向馬氏,馬氏臉色慘白,渾身如篩:“你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什麽都不會說的,我什麽……”

她話沒說完,那老大已走近,右手一提,手中的短劍已穿過她的咽喉,馬氏身體一直,頭慢慢垂了下來。她想不通,為什麽卻是她先死了?明明、明明不該是這樣的啊……

殺了馬氏,那老大目光在屋裏一掃,他過來的晚,但刀疤三已經來幾天了,也不知在這屋裏留下什麽東西沒有,但現在時間緊急,他也沒空一一查找,就擡腳把火盆踢到了馬氏身上,同時拿出火折子丢到了裏屋的床被上。

剛做完這一切,就聽張順子在外面叫他,他不再猶豫,轉身走了出來,只見張順子已經夾了他們帶的人在腋下,卻是不見刀疤三,他眉頭一皺,張順子想說什麽,他已道:“走!”

兩人不再說什麽,匆匆的奔了出來,背後,再次傳來那尖銳的童聲:“救命啊——救命啊——”

聽到聲音,張順子的臉更白了,雖然不是時候,那老大也忍不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讓他去帶人,他就只帶人出來了?連解決個隐患都不會?他不知道此時張順子都覺得自己快冤枉死了。他去的時候還以為是刀疤三手誤,沒能一下子把人解決了,而等他趕過去,事情一定已經解決好了,他們只要趕快把那個人帶出來就好了,誰知道他去的時候一眼竟沒看到刀疤三,只見到一個小女孩在那裏死命的踹一個東西,他看了一眼才發現,那是刀疤三,而那個小女孩踹的,正是他的下身!

饒是當時情況緊急,他也覺得下身一緊,骨子裏都有些發疼,而也就是他這麽一愣,另外兩個小孩就一左一右的往他身上撞,慌亂之下他踢飛一個,抓着這個他們要帶的人就跑了出來。

他不是沒想過要把隐患都解決了,但這、這不是時間來不及嗎?

他們在這邊跑着,那邊倩姐則一邊叫,一邊在拖王天冬。她一開始聲音還尖銳,而現在已經啞了下來,她好害怕,她從沒想過自己還要經歷這種事情,她就仿佛回到了上一世,眼看那渾濁的泥水淹沒了自己,她知道那很短,但對她來說,那段時間仿佛被無限的拉長了。那就是一段她最無法去碰觸的噩夢,每次想都要渾身發抖大汗淋漓。

而這一次,這噩夢再次降臨了,當地窖的門打開,那個人拿着刀站在那裏的時候,她再多的準備再多的計劃好像都變成了無用功,她只敢站在那裏發愣,還是那人先動了一下她才回過神。

絕對不要!絕對不要再經歷那種死亡了!所以她發了瘋似的撞到那人的下身處,然後就是死命的踩踏。現在她不知道那人是什麽情況,可她仿佛又一次聞到了死亡的味道,帶着火燒火燎的氣息逼了過來。

要放棄嗎?放棄王天冬她一個人逃命?她不要死她不要死,可是,她為什麽還要拽着王天冬?她哭着、叫着、一步步的挪着。

一直到很久以後王道心都記得這個場景,那麽小的姑娘,衣服淩亂,滿臉污泥,嘴角帶着血絲,嗓子完全啞了還在叫,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卻還死死的拽着手邊的人。那時候他就在想,若是他也遇到了這樣的事,會不會有一個人,都這樣了還不放棄他?

而倩姐也一直記得這個場景,在她絕望的快要崩潰的時候,王道心像天神一樣的出現了,雖然他當時裹的像烏鴉一樣黑,但他那張大白臉真的很白呀,而且在火光的映襯下還仿佛帶着藍光。

“還有一個……被帶走了……有血……”

她喃喃完這一句,就一頭栽到了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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