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江湖今日發生了三件大事,第一是溟邪教被鏟除,第二是最近名聲鵲起的少俠謝遺風正式成為武林盟主,第三則是這名年輕的武林盟主将武林盟駐地從寅城轉移到了鲲崖。

沒人知道謝遺風是從哪裏蹦出來的,在武林大會之間他的所有經歷仿佛籠罩着一層迷霧,令人看不清楚。雖有人說曾有他有過交往,但他們口中的形象與這個謝遺風相差太遠,更令人好奇他為何有如此大的變化。

但也有個傳言,謝遺風的武功來自于一個神秘的男人,上任盟主舉行的武林大會就是他帶這謝遺風參加的,因他總是以鬥笠黑紗遮面,所有沒有人見過他的樣子,而在鲲崖一戰之後,這男人也随之消失在江湖上,再也沒有消息。

關于新任武林盟主的傳說有很多,這也是因為他的經歷實在傳奇,但謝遺風的怪癖也不少,其中最出名的一項便是從不離開鲲崖,甚至将盟主府搬到了鲲崖之下。

外界的議論卻達不到謝遺風的耳朵裏,他做完了公事,如同以往熄了燈,緊閉上房門,走到書架前,伸手将一本書拉了出來。

但這本書并沒有離開書架謝遺風便放手後退了幾步,就見書架忽的向一旁移動,露出一個黑黝黝的通道。這竟是個密室入口。

謝遺風整了整衣冠,挂上溫柔的笑容,檢查過自己的形象,這才鄭重的走進通道之中。書架在他身後慢慢合上,迷失中唯一一點光亮也消失了,這時他伸出手,從側面取下一盞油燈,以內力點燃,繼續下行。

密室很深,越往下走又越是冰冷,而在最下面,卻有着一個巨大的空間,這空間之中堆滿了冰塊,簡直就是一個大冰窖。謝遺風在這冰塊砌成的通道中穩步前行,過了幾道彎,便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塊冰雕成的華美大床,床上躺着一名青年,穿着簡單地白色衣衫,容貌仿佛上天精心雕琢而成,唇角微微上挑,仿佛在微笑,但他面色青白,身體僵硬,顯然并非活人。

謝遺風的眼神卻猛地炙熱起來。

他将等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蹑手蹑腳的走到大床旁坐下,像是怕吵醒了對方一樣。他在床邊跪下,雙手搭在床沿上,癡迷的看着青年。

“師父,我回來了。”

聲音中是無限的眷戀。

謝遺風一直知道自家師父是這個世界上自己唯一可以完全相信的人,當他沒有能力的時候,是師父救了他,幫助他,教導他,而當他有了能力,想要回報師父的時候,卻又接受了對方的保護。

那日鲲崖上的一切噩夢般的深深印在他的心中。當人們趕來,謝遺風卻不得不放開賈琴意。因為對方是魔教長老,想要保住他的性命,需要的不是自己的失态和解釋,那只會令自己和師父一同被人殺死。因此他放開賈琴意,做出仿佛打敗他的人是自己的樣子,等着旁人的到來。

放手的那一刻,心髒都想消失了一般,他還能看到賈琴意胸膛微弱的起伏,聽到幾不可聞的呼吸。明明知道對方危在旦夕,卻只能強迫自己獲勝一般笑起來,那種焦慮幾乎令他無法忍耐。

有那麽一刻,謝遺風想讓所有人都閉嘴,都安靜下來,他需要聽到賈琴意的呼吸聲,感受着對方的心跳,那樣才能令他的心安分那麽一瞬間,可他不能。

所有人都相信了是他殺死了魔教教主,重傷了魔教長老,也都接受了留下賈琴意一條性命,等對方清醒了就能套問出更多的魔教秘密的借口,謝遺風才能帶他出來。

他迫不及待的抱住青年,用自己的內力維持着生命,然後一路狂奔下山,沖到鎮上的醫館。

那之後,便是沒日沒夜的勞累,用藥物和內力穩定下賈琴意的情況,抽出時間來應付外面的人,這讓他順利的得到了更多的珍惜藥材用在賈琴意身上。

時間慢慢過去,賈琴意始終沒有醒來,魔教教主的自爆讓他受了嚴重的內傷,包括大腦。就算是謝遺風找來的最優秀的大夫都無法說出賈琴意什麽時候能醒來,甚至不能說明賈琴意的傷多久會好,又或者永遠不會好。

每天晚上謝遺風都守在對方身邊,一點燭光,一個人,就成為他世界中的全部。賈琴意的呼吸,他的脈搏,就成為謝遺風耳中最美妙的音樂。內力不斷地輸入這具殘破的身軀之中,勉強的點燃那一丁點生命之火,謝遺風無數個夜晚趴在床邊,睜着眼睛看着自家師父時都會想着,師父能不能聽到他的聲音。

他有很多話想說,應付江湖人,應付武林盟主,還要營造自己的名聲,慢慢的成為武林盟主候選中呼聲最強,能力最高的一位。

正如賈琴意所希望的。

但謝遺風說的始終不多,他期待着有一天自己師父能睜開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眸,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聽完他講的羅裏吧嗦的事情後,再斥責一句傻小子。

這希望實現的時間似乎越來越近,賈琴意的身體在靈丹妙藥的調理和他內力的滋養下逐漸脫離了危險,漸漸穩定下來。

真是個好消息。謝遺風想。他照例坐在床邊,看着對方沉睡的臉,仿佛下一秒就能醒來笑着看他。

師父就在這裏,他躺在這張床上,不會離開,不會消失,只要回到這個房間就能看見他,謝遺風覺得這仿佛是上天恩賜的禮物,能讓師父完完全全的屬于他。

也正是因為對方身體情況的好轉,令謝遺風接受了武林盟主的登基大典。那實在只能算個小小的儀式,因為他不願意離開鲲崖,最後武盟主親自找到這裏來,将象征着盟主地位的戒指交給了他。

那一瞬間,謝遺風的心髒停跳一拍,眼中莫名落下淚來,一種似乎失去了什麽極為重要的東西的感覺出現在他的心頭。

謝遺風轉身就跑,他将武林盟主那句年輕人就是容易激動仍在一旁,将整個儀式上的所有人扔在一旁,跑回了他的小屋,有着師父的小屋。

那熟悉的微弱的呼吸聲不見了,房間裏寂靜的可怕。謝遺風沖到床前,他摸了摸賈琴意的脈搏,摸了摸脖頸,摸了摸心髒,最後顫抖的手指放在了那挺翹的鼻子下。

沒有了。

沒有呼吸,沒有心跳。

賈琴意死了。

謝遺風呆愣的拉過對方的手,這手指還是溫熱的,人怎麽就沒了呢?

他離開的時候什麽都是好好地,怎麽回來的時候,世界都崩塌了呢?

賈琴意就是謝遺風的世界啊,他教會他武功,教會他做人,為他樹立起人生目标,幫助他成名,複仇。謝遺風沒有了父母朋友,他的世界只有一個賈琴意,并且固執的不讓任何人進入,怎麽一轉眼,好好地人就沒了?

謝遺風不能相信,他的師父如此風華絕代,才華橫溢,不應該如此死去,他有那麽厲害的內力,那麽多奇妙的功法,所以現在的他一定沒有死。

于是謝遺風成為了武林盟主的第一步,就是建了一個巨大的地下城堡,裏面放滿了防腐的冰塊,即使在夏天也冷得像是數九寒冬,賈琴意的身體就被他藏在這裏面,怕他住的不舒服,謝遺風還親手雕了張床進來。

他的師父只是傷的有些重,睡得有些沉。謝遺風如同以往任何一個晚上一樣,他坐在床邊,看着賈琴意,卻一言不發。

要是現在把能說的事情都說完了,等到師父醒過來卻沒話說,豈不是很尴尬。

謝遺風這樣想着,他每天向這具冰冷的屍體中輸入內力,每夜忍着寒冷睡在冰窖之中,只為了清晨第一眼就看到他,不錯過他所有蘇醒的時刻。

師父就在這裏,哪裏都不會去,哪裏都不能去。謝遺風心滿意足。

就如今日,他将油燈放在一旁,為賈琴意換上睡衣,細心的拉上被子,然後趴在床邊,溫柔的看着他。

“師父,如果時間倒回到咱們在壓下的日子就好了,那時候你才不會睡上這麽久。也不會想要離開我。”謝遺風嘆息着,“但是現在也不錯,除了我身邊,師父你那裏也去不了。”

謝遺風輕笑着,他拉過賈琴意冰涼的手,陶醉的放在臉龐蹭了蹭:“我已經成為一個強大的,正直的,可靠的武林盟主,師父你想知道我怎麽騙過外面那些人的嗎?”他得意的說着,“如果你醒過來,我就告訴你。你想知道什麽我就告訴你什麽。”

“師父,你睡太久了。”

燭光搖曳,在冰上反射出道道光芒,賈琴意就仿佛在微笑着回應着自己的弟子,鴉羽般的睫毛下是一片黑暗,蒼白的臉龐都有了人類的溫度。

“時間不早了,師父,我也睡了。”謝遺風仿佛得到了回應,他笑的很開心,慢慢閉上眼睛,陷入沉睡中。

一室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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