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機關算盡

(八)機關算盡

客棧裏已沒有一絲燈油,後院裏的井似在一日之間便幹涸,至于食物,昨日便已被衆人吃了個幹淨。

鳳簫頹然無力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門外的夜空緩緩轉暗。

明日,花臨姜還會歸來。她不是人,她不知疲倦。

所有的人都已絕望。

我們都無能為力,只能坐以待斃。

鳳簫這般想着,不禁心生無限悲涼。

此時,狄衮衮正在狄燧那小小的墓碑前跪着,一言不發,徑自流淚。而白珑月與翎姑主仆二人則在房間裏嘤嘤哭泣。

至于那個韓壽陽……

鳳簫隐隐聽見了漸漸靠近的腳步聲,她警惕的擡起頭來,只見一身血污的韓壽陽從黑暗裏緩緩走出。

就像是來自陰曹地府的魔鬼。

韓壽陽似是別有深意的重重望了她一眼,然後緩緩走到了白氏主仆的房前,擡手,輕輕敲門。

鳳簫瞥見他手裏拿着一把菜刀,頓時慌亂起來。

那把菜刀,在半明半暗的客棧裏,閃着幽幽寒光。

而就在這時,狄衮衮一臉沉痛的走進了屋子裏。見他歸來,鳳簫便站起身來,冷聲向着韓壽陽問道:“韓壽陽,你要做什麽?”

此時翎姑已開了門,紅腫着眼睛站在門口,微蹙着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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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壽陽聽聞鳳簫開口,便略略一笑,轉頭道:“我們若想活下去,首先,需要食物。”

“你想做什麽……”鳳簫聲音顫抖。

韓壽陽笑笑:“縱觀如今客棧內的五人,最沒有用處的,想必就是這個小丫鬟了。”

翎姑臉色一白。

狄衮衮頓時覺得有些不對,從懷裏掏出狄燧的那把匕首,緊緊握住,厲聲道:“韓壽陽你想做什麽?”

韓壽陽淡然答道:“我們需要食物,而這個林子裏除了我們連只活物都沒有。所以……”他把目光投向渾身發顫的翎姑,微笑着道:“也許你的味道會很合我們的口味。”

狄衮衮拿着匕首就沖了上去,怒吼道:“你個瘋子!想殺她先問問我!”

韓壽陽也是練過的,當即飛起一腳,将狄衮衮踢傷在地。狄衮衮忿恨的看他一眼,伸手就要去撿地上的匕首,卻沒想到韓壽陽伸腳一踩,将匕首緊緊踩住。

翎姑掩口驚呼,擡手就要關上門,可韓壽陽快速将菜刀拿在手中,抵住了翎姑的脖子。

他微笑着道:“狄衮衮,你可不要輕舉妄動。還有你,小丫鬟,你也不要。”

翎姑身子輕抖,帶着哭腔道:“你……你別殺我。你大可以去殺那個俞鳳簫……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我……”

“如果我拿着刀,抵在她的脖子上,她可不會像你這樣慌張……”韓壽陽用光滑的刀面在她的脖頸上輕輕摩挲着,“這就是為什麽我會殺你,而不殺她。”

狄衮衮怒視着韓壽陽,掙紮着要爬起來,卻屢屢失敗。

他的腿劇痛無比,使他完全使不上力氣。

鳳簫咬着牙,沉默着,看着這荒誕的一切。她無力阻止。難道要她沖上去說你殺我吧不要殺她雲雲嗎?

韓壽陽笑容中充滿邪惡,他手上用力,向翎姑的脖子狠狠砍去。

出乎意料的,沒有血。

韓壽陽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驚詫的表情。

狄衮衮則是一臉沉痛。

鳳簫愣住,驚訝至極。

沒有鮮血流出,因為在刀砍入她脖子的一瞬間,她消失了。

“這……”韓壽陽拿着刀,不敢置信。

他緊緊握着刀,沖進屋子裏,瘋狂的找了一番,也沒有白珑月的身影。

狄衮衮癱在地上,流着淚水,沉聲道:“虧你還自诩是術士之後,難道沒有看出這主仆二人已死去多日了嗎?”

韓壽陽冷着臉看向他,“怎麽回事?”

狄衮衮低着頭,哀痛道:“她們主仆二人進京來尋我家少爺,結果途中經過橫塘村時,在九江上落水而死。少爺聽聞消息後甚是悲傷,正在酒館內狂飲之時,卻愕然發現那兩女站在了他的面前。我們都以為是消息傳錯了,可是那一日,遲四公子跟少爺說,這兩個人其實早就死了,只是她們缺失了自己已死的記憶,所以還能以人之實體存活于世,只有她們想起自己已死,靈魂才會去投胎轉世。少爺他希望這二人在投胎之前還能回鄉看一樣自己的父母,便故意态度狂放,惹人生厭,激的白姑娘回家退親。”頓了頓,他恨聲道:“少爺死前托我照顧她們,便是要防止她們回憶起自己已死的事,只要她們不回憶起,便可以安然返鄉,再與自己的父母相會一次。可是……可是都怨你!你真是個王八蛋!竟然要吃人!你這個狗娘養的,到底是不是人!”

原來她們早就死了。怪不得,怪不得狄燧總是對她們不甚照顧的樣子……鳳簫此時才明了。

韓壽陽沒能殺了翎姑,心上本就惱火,如今聽得狄衮衮罵他,不怒反笑,道:“好,既然她們是鬼,那就不能吃了。可你還活着,那就讓我這個狗娘養的殺了你,嘗嘗鮮吧。”他幽深的眸底閃着詭異的光芒,手裏緊握着菜刀,朝着狄衮衮走了過去。

狄衮衮滿目悲憤,然卻無所畏懼的看着他。

“去找你家少爺吧。”韓壽陽輕聲道,“但願他能和那個白珑月終成眷屬。”

“你殺了我吧!”狄衮衮大喊,“你就是把我們殺光了,你也離開不了這個客棧!終有一天,你也會被花臨姜殺死!到時候,咱們到閻羅王面前評理去!”

“胡說八道。”韓壽陽輕斥道,他輕輕擡手,舉着菜刀,正欲砍下時,他忽地飛身一轉,一腳将狄衮衮狠狠踩在腳下,同時将菜刀直直的指向身後的人。

他的身後,俞鳳簫手裏拿着那把狄燧的匕首,就要捅入他的身體裏。她面色冷定,絲毫也不慌張。

狄衮衮被韓壽陽踩得痛楚不已,喉間一苦,吐出一口鮮血來。

一行九人,如今只剩下這三個人。

鳳簫見他目光陰狠,微微一笑,冷靜道:“韓壽陽,他說的對,即使你把我們全部都殺死了,你也不一定能夠走出這片林子。相反,你殺光了我們,只剩下你一個人,這對花臨姜來說反而更加輕松。”

“所以呢?”韓壽陽目帶贊賞的看着她,“你有什麽好主意?”

鳳簫略略沉吟,忽地瞥見門口處蹲着一只白狐,便也顧不得許多,指着那狐貍向韓壽陽道:“那裏有只狐貍,我們可以先吃了它,之後再想辦法。”

韓壽陽微微眯眸,“我搜查了整個林子,沒有一只活物,這狐貍又是從哪兒來的?”

鳳簫道:“你急得都可以吃人了,倒有功夫想這些。”

“吃人很安全。”韓壽陽微笑着看着她,“而吃這只來歷不明的狐貍的話,說不定會被毒死。”

鳳簫一時也沒了主意,蹙着眉,低頭凝想。而韓壽陽卻也不急,好整以暇的凝視着她,目光不知是真是假,總之是柔情若水。

就在這時,那狐貍忽地走了過來。

韓壽陽頓時警惕起來,手中暗暗握緊了菜刀。

狐貍微微弓身,琉璃般的眼珠裏閃過一道寒光,随後如箭一般向韓壽陽撲來。韓壽陽面不改色,揮刀一砍,然而他一刀下去,就發覺不太對勁。

首先是狐貍倏地消失了。

韓壽陽覺得好笑,這狐貍也是鬼?

然而很快,他便笑不出來了。他發覺自己像是被定身了,一動也不能動。

他不禁慌張起來,面有急色,汗如雨下。

鳳簫見那狐貍倏地化為虛無,心上一驚,随即又見韓壽陽許久未動,更覺得差異。她試探性的上前,手握匕首,抵住了韓壽陽的心前。

“你怎麽了?”鳳簫問道。

韓壽陽張口,卻只見唇動,不聞聲音,這讓他甚是絕望。

鳳簫似乎略略有些了然,不禁高興起來,興奮的對着狄衮衮道:“衮衮,想必是有神人相助你我,令那仙狐來此,給這賊人施了定身術。如今他一動也不能動,真是活該如此。”

韓壽陽心急如焚,面色愈發陰郁。他心中默念着父親教他的那些救命的咒語,可卻皆是無濟于事。

狄衮衮倍感欣慰的一笑,落淚道:“定是少爺他們……在天上看着我們呢。”

鳳簫點點頭,又恢複了冷靜的表情,道:“再過一個時辰花臨姜很有可能就會歸來了。我們還是先想想對策的好。”

狄衮衮點點頭。他在鳳簫的扶持下吃力的站起身來,強忍着疼痛,唇邊帶着一絲蒼白的笑意,一瘸一拐的走進了後院。

只餘一向詭計多端的韓壽陽,絕望無比的站在大堂裏,以一成不變的一個姿勢,等待着花臨姜的歸來。

機關算盡,卻落得如此下場,倒也真是報應了。

……

今天的天亮的格外的早。

只過了半個時辰左右,天便已微亮了。日光熹微,花香怡人,好一副動人春景。

那個人又來了。

面若姣花照水,姿如楊柳随風,風華絕代,舉世無雙,正是花娘。

她蓮步款款進了客棧裏,立時便見到韓壽陽目露恨意的以奇怪的姿勢站在大堂內,不禁詫異起來。然而她卻沒什麽心情多想,只是媚惑一笑,素手玉指輕輕一動,那把剪刀咔嚓一聲……

韓壽陽俊美的頭顱立時便從他修長的脖子上飛了出去,砰的一聲撞到了牆壁上,後又墜到地面上,滾了幾滾,灰頭土臉的在牆角停住,看上去煞是駭人。

花娘輕輕拂去腕上的鮮血,動作輕柔如水,美目多情,望着韓壽陽那依舊站立着的身子,好似在看着自己的情人。

“倒是可惜了……這樣一個人,相貌俊朗,文武兼備,且與仙家又頗有淵源,若是潛心修煉的話,該是很有成就的。”花臨姜斜睨着他的頭,也不管他聽不聽的道,徑自低語,“可是啊,終究還是凡人,只知為了自己的那點兒心計,勾心鬥角,使盡了力氣,所以最後,你只能落得這麽一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說罷,她幽幽然的嘆了口氣,随即緩緩步入後院,尋找下一個對象。

屋子裏。

狄衮衮急道:“鳳簫,快把桌子什麽的移過去,堵住門口。快啊。”

鳳簫靜靜的看着窗外的曦光,“沒用的。沒有什麽能擋得住她。這麽做不過是徒費力氣而已。”

狄衮衮瞪大了又圓又大的雙眼,“那該怎麽辦?我們才剛剛脫離了韓壽陽的魔爪,這便就要死了?”

鳳簫眼睑低垂,“死有何懼?這橫塘村的四人自幼一起長大,從未離開過村子,本應感情深厚,心地純善,可結果呢?吳山翠受花臨姜勾引,後又抛棄她,且兩次殺死她;韓壽陽狡猾如狐,狠心如狼,為了自己能活下去竟想得出要吃人;羅大令生性魯莽,亦被花娘所誘惑,最後被癡戀花娘的柳蕪殺死;而柳蕪,因他一心只想着花娘,竟有些瘋癫了,最後被自己的弟兄吳山翠忍無可忍而殺。我不由得想,是不是……世人皆是如此呢?若是世人皆是如此,那生又何歡?倒不如死了,反倒一幹二淨。”

“你這是在說些什麽鬼話!”狄衮衮大怒,“我沒有多少文采,說不出太文绉绉的話來,可我也知道,我命由我不由天!他們之所以個個被花娘所迷惑,那是因為他們在橫塘村裏被困了十幾年,什麽都沒有見過,所以見個稍微好看點兒的女子便會被迷個七葷八素了。還有,你看不出來嗎?什麽兄弟!這四個人根本就沒有什麽兄弟情義!吳山翠一直欺壓其他幾人;韓壽陽本就性情涼薄,不可能與誰太過親近;柳蕪性情懦弱,一直被人欺壓;至于羅大令,根本就是個傻大粗,且貪圖美色,一見到美人,什麽兄弟之情早就抛到腦後了!這四個人,依我狄衮衮看,死了也不奇怪!”頓了頓,他語氣悲憤道,“兄弟……我和少爺那才算是兄弟……”

思及狄燧,兩人都不由得沉默起來。

而就在這時,忽地有一個吊兒郎當的男聲道:“哎呦我的衮衮啊,聽你這麽說,少爺我還真是欣慰啊。”

屋內的兩人不禁愕然,對視片刻後,鳳簫飛也似的跑去開了門。

門外,那風流少年長身玉立,一雙明眸顧眄炜如,嘴角還向上微微斜着,透着股壞壞的感覺,然卻并不讓人心生厭惡。

這混蛋……吊兒郎當,嬉皮笑臉,流裏流氣……

鳳簫頓時淚眼模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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