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風拂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晃動的枝葉,篩出細碎陽光。

明亮的光點在她臉龐上輕輕搖動,她細膩的肌膚似乎散發出溫潤的光澤,而她眉心一點朱砂痣,更像是落入銀耳粥中的一粒紅豆,白玉上的一抹緋紅。

她聽了他的疑問,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神情,似乎連眉也沒有多動一下。

他的馬尾金發在陽光下閃爍着亮燦燦的光澤。

她擡起手。

孫行者屏住呼吸。

她纖細的手指點在他的眉心。

這是什麽意思?是在暗示什麽嗎?

孫行者突然想起自己曾經的師父在自己腦袋上敲了三下的用意。

難道……

他還沒有來得及多想,現實便教會他——師父的心,海底針。

只見陳唐唐手指金光一閃,輕輕一彈,孫行者整個人就朝後倒去。

他飛快一個空翻,穩住身形,驚奇且敬佩地看着自己的師父。

陳唐唐莞爾一笑,輕聲道:“你這潑猴,是要消遣為師,還是要故意作弄為師?”

孫行者摸了摸額頭。

她收回手。

風吹起一角,露出手臂上的一截金光,

那是……箍兒!

孫行者的金眸沉了沉,想起了太白金星臨走前對他說的話。

他說佛祖曾經賜下三個箍兒給取經人,這三個箍兒分別對應“金緊禁”三篇真言,若是有可堪大用卻不服管教的妖怪,她就可以用這箍兒去束住他們。

可那樣無異于,給狗栓上了鎖鏈,給馬安上了辔頭,把鳥鎖進籠子裏。

而且,若是念出真言,無疑會給妖怪帶來巨大的痛苦,從此之後,只要是取經人說的話,那些被束縛住的妖怪就不得不遵從,最終就會像是被人類馴養的家畜一般,任由人宰殺。

那樣茍且偷生還不如轟轟烈烈地死去來的痛快!

而師父也正是這樣想的,所以才自行帶上了這三個箍兒。

太白金星告訴他,他的師父當時微笑道:“徒兒有錯,自當師父承擔,與其罰他們倒不如罰我,以後,我若是有了徒弟,會好好教導,若是徒弟犯了錯,我便自念真言,懲罰自己。”

孫行者曾經也聽說過佛祖割肉喂鷹的故事,但也沒親眼見過,然而,如今,他面前站的就是一個真真正正慈悲為懷的僧人。

他師父是這樣好的人,他居然……

孫行者後退一步,金色的碎發在眼前晃了晃。

陳唐唐将手腕的佛珠取下,一邊伸手拈着佛珠,一邊問:“秘密嗎?若是這樣說來,貧僧确實有一個秘密。”

孫行者道:“但是,徒兒不想聽了。”

陳唐唐淡淡道:“不,你得聽。”

孫行者直接捂住了耳朵:“不,不聽。”

陳唐唐:“……”

想要聽的人是你,不想聽的人也是你。

陳唐唐突然道:“你這副樣子……怕是知道了什麽。”

孫行者嘆了口氣,撓了撓頭發,口吻冷淡道:“沒什麽大不了的,菩薩還有好幾個相呢,有男有女。”

陳唐唐安靜地看着他。

他指着自己的眼睛道:“我曾在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裏修煉過,練就一雙火眼金睛,這雙眼睛能辨別世間一切,可就是辨別不出師父的性別,您說這不是很蹊跷嗎?”

陳唐唐忍不住道:“誰能把你放進煉丹爐裏修煉?怕不是你被人拿去煉丹了吧?”

孫行者“哈”了一聲:“除了師父誰能吃下拿我練就的金丹。”

“少在為師面前貧嘴。”

孫行者的發尾甩了甩,只是笑卻沒有說話。

陳唐唐關切道:“你既然早有懷疑,偏偏這個時候來問,是發生了什麽嗎?”

孫行者一愣,眼角下拉,嘴角上揚,忍不住露出笑容。

“是有一件事,讓我不解。”

陳唐唐臉上擺出一副值得人相信的模樣,心裏卻想着——沒想到她一個取經僧,還要負責解決徒弟的心理問題,再過幾日,怕不是還要解決他們的生……啊,罪過罪過,非禮勿想,非禮勿想,佛祖恕罪。

孫行者卻沒想這麽多,只是用食指點了點自己心口的位置道:“我是從石中生的,天地哺育我靈氣,讓我長出血肉,卻唯獨沒有給我一顆心,或者說,我的心就是一顆石頭。”

石頭的心?

孫行者垂眸道:“為了防止讓別人認出不同,我體內會模仿心跳,然而,只有我知道那都不是真的。”

他既然說出了這件事,想必這顆石之心是生了什麽變故。

“師父。”他望着她,朝她伸出了手。

陳唐唐毫不猶豫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他帶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師父,你感覺到了嗎?”

陳唐唐手掌貼合着他的心口,掌心下是薄薄的衣料,她能感受到他的堅硬的胸膛,以及胸膛下雖然緩慢,雖然時有時無,但是,一直在跳的心。

她擡起頭。

他低下頭,金色的碎發劃過臉頰,眼中猶如波光粼粼的海面,他輕聲道:“我有心了。”

“師父,我有心了。”

“就是師父喚我和那頭熊瞎子停手的時候,我感覺到了。”

陳唐唐面露不解。

是亂心真言的效果嗎?

孫行者低聲道:“師父,你果然是個聖僧。”

那怕是你的錯覺。

貧僧從始至終就沒做過什麽,不知道為何你們總是腦補一出是一出。

嚴格說來貧僧還是個假和尚呢。

兩人重新回到隊伍中,剩下的兩人一貓早就等的不耐煩了。

“你們兩個一頭紮進小樹林裏偷偷做了什麽嗎?”四郎審視二人。

孫行者蹙眉:“你再不尊重我師父,你就等着吃我一棒吧。”

四郎露出嫌棄的神情:“咦——,你這猴子一腦子的肮髒思想,誰要吃你一棒啊。”

孫行者:“……”

孫行者:“滾!”

四郎:“我就不,就不!”

敖烈連忙安撫道:“算了算了,別跟小孩子見識。”

四郎:“……”

你好好摸摸自己的臉再說話,究竟誰更嫩啊。

孫行者瞪着敖烈:“你到底能不能讓師父騎你了,麻溜兒着,師父可還累着。”

敖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耐力久,動作穩,包準讓師父滿意。”

孫行者點頭:“這還差不多。”

四郎:“……”

我勒個去,原來你們師徒三人在路上都聊這樣的話題?這也太勁爆了吧?

敖烈正準備變馬,眼睛四處飄,突然道:“四郎,你改不會中暑了吧?你臉怎麽這麽紅?”

四郎摸了摸臉,一本正經道:“你懂什麽,越往西越會經過一些戈壁沙漠,太陽光太強,我只是塗了些藥膏,防止被曬傷。”

敖烈乖巧一笑:“原來你的藥膏還會自己往脖子處蔓延啊,真厲害。”

四郎:“……”

敖烈趴在地上,“騰”的一聲,變成了一匹白色駿馬。

他“吧嗒吧嗒”甩着蹄子,走到陳唐唐面前,馬頭低下,輕輕蹭了蹭她的肩膀。

馬的睫毛要比人更加纖長,再配上他銀色的眼眸,越發顯得那雙眼睛有着一股令人着迷的魔力。

“你的眼睛……”

敖烈心裏一喜。

我全身上下就這裏最漂亮,師父怕不是要誇我?嘻嘻——

“……換個顏色。”

心重重摔下,裂成了八瓣兒。

陳唐唐見那匹白馬喪氣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馬頭。

“你這副樣子太顯眼了,會惹人注意的。”

所以師父是不想讓我給別人看咯?

敖烈心裏有雀躍起來,也順從地施法,改變了眼睛的顏色。

陳唐唐正想着該如何上馬,就見那匹馬雙腿跪地,矮了下來,正好能讓她騎上去。

沒有馬鞍的馬還是有些難騎的。

四郎的聲音傳來:“我這裏有上好的騎具,不過嘛,你們也知道,我是個商人。”

“這樣可以嗎?”

“嗯?”

四郎剛一轉過頭,只見這師徒三人,啊不,是師徒二人和一匹馬已經上路了。

居然把他給抛下了,明明他換了那位元帥的臉,這也不行嗎?

居然連看他一眼也不看,果然是這張臉的問題,可惡,現在和尚也開始看臉了!

就在他自怨自艾的時候,那三人已經越走越遠了,他立刻加快腳步,施展神通,追了上去。

結果,還沒有等他追幾步,那匹白馬的上半身就被白色的煙霧籠罩住了。

“喂,你不是說你練好了嗎?怎麽回事!”孫行者沖上前就要扯住馬脖子。

敖烈咳嗽聲響起:“沒,沒問題,我就是上半身有些熱,下半身沒變形呢。”

陳唐唐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然而,等白霧散去,衆人發現了一件更為尴尬的事情。

“你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啊!”孫行者若是變回原形現在肯定連毛都炸開了。

四郎吹了一聲口哨:“喲,白馬弟弟你的身材不錯啊。”

陳唐唐擡頭望天,根本不敢低下頭來,因為——

敖烈居然變成了半人半馬的樣子啊!

從肚臍以下是馬背和四個蹄子,而他的上半身則變成了人身,更要命的是他上半身是赤裸的,全都露了。

敖烈抱着胳膊,瑟瑟發抖地遮住胸前兩點,聲音弱弱,又羞又愧:“師父,我、我真沒用。”

陳唐唐望天:“沒關系,沒關系,你再多練練就好了,第一次……”

“嗷……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第二次嘛,常有的事兒,別灰心,為師相信你。”

“對不起,師父,我給你丢臉了。”

陳唐唐:“……無妨。”

不,徒弟,你一直丢的是你自己的臉。

敖烈雙手捂着臉,簡直想要哭倒在地。

孫行者上上下下看了幾圈,淡淡道:“也沒什麽事,還能騎,走吧。”

半人半馬敖烈:“……”

陳唐唐:“……”

四郎:“……你就這麽壓榨你師弟?”

孫行者道:“這算什麽大事兒啊,總之,你今兒個就算是上本身變成了馬,下半身變成了人,也要給我把師父安安全全地馱着。”

敖烈一握拳:“嗯,我能做到,為了師父。”

陳唐唐:“……”

真是謝謝了啊,可貧僧一點也不想騎這麽奇形怪狀的馬兒。

況且……

陳唐唐瞟了一眼敖烈赤裸的後背,薄而有力的肌肉,窄而韌的腰……真不知要扶着哪裏才不算失禮。

即便狀況頻發,衆人還是繼續上路了。

陳唐唐低聲喃喃:“為師似乎忘記了什麽……”

敖烈也輕快道:“好像确實有什麽。”

四郎:“經過你們這番提醒,好像……”

孫行者:“貓忘在小樹林那了。”

四郎:“你……”

敖烈:“師兄你……”

陳唐唐:“你為何不早說?”

孫行者淡淡道:“哦,我以為你們是故意的。”

衆人無言以對。

敖烈立刻道:“師兄,誰會故意欺負一只貓啊。”

孫行者看着他,似乎在說“就是你啊,我愚蠢的師弟”。

原來都被看見了。

“切。”馬蹄子踹飛一顆小石頭。

遠處,哭唧唧的白貓方丈:“喵嗚……嗚嗚……”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奉上,雖然晚了些。

二師兄準備上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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