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蔡霁發現個很奇怪的事。

他去找鄭西遙的時候,鄭西遙的同學總是用那麽種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蔡霁看出了幾個意思,有“兄弟你真猛”和“他居然認識鄭西遙”這兩種,剩下的他就無能為力。

“你們班人咋回事啊哥?”蔡霁把草莓味可愛多遞給鄭西遙,問,“看我眼神怎麽這麽不對?”

“這個啊……”鄭西遙跟八百年沒吃過飯似的,撕包裝撕的飛快,“你問他。”

說着,鄭西遙擡腳踹了踹粱淺的凳子,示意他說話:“跟你清風哥哥解釋一下咱班為什麽看他眼神這麽怪異。”

見到真人要遠比見視頻激動太多,還是這麽近距離的見,粱淺都快飛了。

蔡霁懵了一下,挑了挑眉毛,調笑意義極重的拱了拱鄭西遙肩膀,笑:“哎呦?鄭校霸鐵樹開花了啊?居然學會跟人做朋友了,不錯不錯,孺子可教也!”

回複他的是鄭西遙的白眼。

粱淺好奇剛剛清風大神的那句話,問:“遙哥初中也是校霸?”

“可不。”蔡霁說着,抓着鄭西遙的手咬了口冰激淩,“初中你們鄭校霸比現在還猛,那是真的遇着不順眼的就打,打的人滿地找牙,當初帶着我們和體育專業的學長幹架,幹的那群學長見了我遙哥都繞道走。”

粱淺驚的下巴都快脫臼了。

卧了個大槽?原先現在的校霸還只是冰山一角?

不過還有讓粱淺覺得驚訝的。

清風大神居然抓了校霸的手!還抓着校霸的手吃他的冰激淩!這是何等的感天動地的友誼?清風大神上輩子是拯救過天使嗎?怎麽他就能和校霸這麽親近?

平常別人碰一下校霸的東西都能讓校霸皺眉頭!

這個世界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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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我就沒個這麽雙标的朋友?

待在一班的休息區太顯擺,而且湊過來的視線太多,多到蔡霁這樣習慣視線的人都覺得渾身不舒服,拉着鄭西遙就到了操場。

這裏聚集了一堆準備加油的,排隊的,還有檢錄的隊伍和裁判,人來人往的,相對自由一點。

蔡霁和鄭西遙走到人流量最大但長時間停這的人很少的地方,蔡霁問他:“迷離呢?我剛才在你們班掃了一圈,好像沒看見他啊?”

鄭西遙吃着冰激淩,說:“回班了,不是刷題就是直播,不用管他。”

蔡霁嘲諷道:“那他可是真敬業……”

蔡霁最後一個音還沒落下去,忽然見鄭西遙以他平生最快的速度把還剩一點的冰激淩全都塞進嘴裏,又用随手握成一團的幹淨的手帕紙劃拉了一把嘴,雙手背到背後,臉上是蔡霁這輩子都沒見過的無辜眼神。

像個乖寶寶。

蔡霁懵了,徹底懵了,大腦都死機了兩秒。

這人誰?這老師心中的好學生,同學心中的好榜樣是誰?

這絕不是他遙哥!

在蔡霁震驚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時候,從鄭西遙面前,走來一個男人。對,就是男人,朝着鄭西遙,迎面走來一個男人,臉上的笑容看上去春風拂面的,乍一看還以為是哪個偶像劇的男二從電視裏跑了出來。

這男人比他們學生入秋入的早,裏面是個白色的T恤,外面套了件襯衣外套,脖子上挂了個看起來就有點重量的相機。

他對着鄭西遙笑了笑,忽然伸手捏住了鄭西遙的臉蛋。

鄭西遙是标準的小巴掌臉,臉上沒多少肉,但捏起來以後眼底下那一塊還是會起來,肉嘟嘟的,還有不受控撅起來的小嘴。

有點可愛。

男人收回手,兩條胳膊交叉抱着,臉上的笑意一點沒減,他說:“手。”

鄭西遙乖乖把什麽都沒有的左手攤開。

男人挑了下眉毛,又說:“另一只。”

鄭西遙飛速把贓物轉移陣地,把沾了一點巧克力醬的右手攤開。

“兩只都伸出來。”

鄭西遙把右手縮回背後,不說話了。

鄭西遙這人,雖然被一班叫成校霸,被蔡霁叫成蓋世英雄,自己也自嘲是野路子的不良少年,但他長相清爽陽光,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裝可憐是可憐,裝無辜是無辜,是大人們都會喜歡的孩子。

如果不是見過遙哥打人的樣子,蔡霁都要被遙哥這張極有欺騙性的臉給騙過去了。

極有欺騙性的鄭西遙眨巴的眼睛,仿佛曾經掄着棍子打人的不是他一樣,說:“錯了,哥哥。”

哥哥?

蔡霁恍然,原來這就是遙哥鄰居家的哥哥啊。

俞期知道得在別人面前給小朋友留面子,就暫且沒和鄭西遙算入秋了吃冰激淩這個賬,對蔡霁說:“你好。”

“你好你好。”蔡霁跟陌生人打招呼的時候會習慣稍微的彎一彎腰,顯得很有禮貌,“聽遙哥說過,哥哥好哥哥好。”

蔡霁笑起來也很有吸引力,比鄭西遙還陽光一點,是個看上去就好相處的男孩子。

蔡霁還想說些什麽,正要開口時忽然聽到班裏一個女生正在呼喚自己,要他回去幫着寫加油稿,老師要求一人十張的,待會還要檢查。

還想說什麽也說不了了,蔡霁無奈,雙手合十告辭了遙哥的哥哥和鄭西遙,說:“等我寫完找你啊,先行一步!”

“你弟挺有意思的。”俞期看着蔡霁小跑的背影,突然來了這麽一句,而後看向鄭西遙,“你們怎麽認識的?”

鄭西遙一向都不是很喜歡跟別人講自己的初中歷史,因為一涉及到初中,就肯定能讓他回想到原先那些亂七八糟的家事。

這就像一道被刻意藏起來的、正在慢慢愈合的傷疤,鄭西遙不想碰它,也怕有人發現,更怕這疤在自然脫落前被人扯掉,露出那一塊血淋淋的、不堪入目的傷口。

鄭西遙眼神裏的情緒飛快的變了幾下,沒有影響了語氣,說:“那會是同桌,他天生自來熟,一來二去就認識了。”

小朋友眼裏的那一抹不堪和煩躁沒逃過俞期眼裏。

再怎麽當成是弟弟,鄭西遙畢竟是個只認識了兩三個月的高中生。

兩三個月,就算天天在一起吃飯,也不能說明就了解一個人。小朋友說不太想被人當成不良少年,卻總是用這四個字開玩笑。他看上去好像出口成髒,髒話不過腦子,什麽都能出口,但他卻非常努力的在俞期家裏控制住。

俞期能感覺出來,事實上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學校外的鄭西遙和學校裏的鄭西遙不是一個人。

現在俞期又見到了第三個鄭西遙。

他弟弟面前的。

放松、自然、随意,不是學校裏的孤冷和疏遠,也不是家裏的拘謹和客氣,就是最屬于這個年紀的學生該有的樣子。

哦,也不是,四個。

那是這個月初,小朋友手被吊起來的時候了。那天半夜裏忽然接到崔如許的通知,客戶不滿意成圖要求重拍。大半夜的,狗都睡熟了,他蹑手蹑腳起來,做賊似的出了門去工作室重新拍照。

回來的時候都快5點了,還有大概一個半小時不到,鄭西遙就要起床。

俞期輕聲關了門後才發現沙發上卧着個人,看樣子是睡着了,毯子把自己裹成了個粽子,在空曠的客廳裏,只有他一個人,縮在沙發角落裏。

俞期想把他拍起來叫他回去睡的時候,鄭西遙放在茶幾上的手機亮了一下,是日歷的提醒。

那天是9月3號,是鄭西遙媽媽的忌日。

因為鄭西遙的手機是指紋解鎖,解鎖了以後直接進入手機界面,不顯示鎖屏,所以那天也是俞期第一次見到鄭西遙的鎖屏界面。

是一個女人的照片,還是藝術照,就這麽匆匆一瞥俞期都能看出來她姿态優美、氣質絕佳,穿着旗袍舉着油紙傘,靠着一棵一看就知道是假的梧桐樹。

這張背景照片有一點泛黃,應該是用相機拍下來的。

每個人心裏都有點不想告訴任何人的秘密,俞期知道,所以這件事他誰都沒說。如果鄭西遙只是個普通來往的鄰居,俞期才不會管他,可惜不是,他媽媽喜歡這小孩兒,喜歡的不得了。

鄭西遙就像他媽媽的幹兒子似的,所以他就不能坐視不理。

這年紀的孩子都有那麽點“我已經長大了”的思想,讓鄭西遙知道俞期對他好的原因裏有一部分是因為這個,能給他氣的立刻搬家。

俞期就是從這年紀過來的,清楚這小朋友的這點小心思。

鄭西遙哪知道他最不想叫人看見又最不堪的一目叫單方面的“幹哥哥”給知道了,他正跟“幹哥哥”一塊在操場的一堆人頭裏找崔如許。

因為鄭西遙說想看看他們平常都怎麽拍照的。

俞期納悶:“有什麽好看的?你們平時怎麽手機拍照我們就怎麽拍呗。”

鄭西遙興高采烈的跟攝影師細說區別:“當然不一樣了!手機才多麽大一點,手稍微抖抖那照片就糊了。”

俞期更納悶,在100米短跑的終點找到了崔如許,帶着鄭西遙過去,說:“那相機就不抖了?相機比手機還沉。”

其實鄭西遙的意思是想讓俞期給他做個示範。

但不管他怎麽暗示,怎麽委婉,俞期就是不為所動,用話語堵不上鄭西遙的好奇心就帶着他去找崔如許。

等他們找到崔如許後,鄭西遙就知道了俞期要面子這件事。

校方再三強調了要運動健兒們奪冠的瞬間,一定要拍的高大、偉岸、唯我獨尊的驕傲,就要求拍照的人得半蹲或者全蹲着。

崔如許撅着屁股拍那一張張猙獰的面孔的樣子實在是太辣眼睛,鄭西遙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繼續看下去了,推着俞期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俞期笑着,十分事後諸葛亮的挽回他們攝影師的尊嚴:“不是所有的照片都要求這麽拍,但要是想顯得被攝主體高大就得比被攝主體低,想顯得腿長也可以這麽拍。”

不拍照的鄭西遙“嗯”了一聲,帶着俞期離開了操場。

七中裏面有個小花園,很小很小,小到同學們一度懷疑是學校為了填上空的這一塊才種的花花草草,不過倒是挺好看的,不少女生都喜歡來這自拍。

走着,俞期忽然拍了鄭西遙一下,說:“往那站一下。”

鄭西遙沒過去,扭頭看他,問:“做什麽?”

俞期打開了脖子上挂着的相機,還把相機帶摘了下來在手上繞了兩圈,說:“給你拍張照當紀念。”

鄭西遙一愣,看俞期的眼神忽然兇狠了一瞬,拳頭也下意識地握緊。

不過也只有一瞬。

今天的太陽特別配合的運動會這個項目,不毒不辣,和藹的很,空中也有一點微風,帶着入了秋後明顯的涼意。小花園裏時常會傳來鳥叫聲,清脆悅耳,天然的放松音樂。

俞期低着頭調設置,被陽光勾勒出的側臉輪廓顯得格外柔和,在一陣陣鳥兒的叽喳中,一只白色蝴蝶悠閑的飛出了“S”型弧度,惬意的落在了俞期的頭發上。

他就是活生生從偶像劇裏走出來的男二,鄭西遙心想。

沒有男主角的自以為是,也沒有男三四五的低存在感,更沒有反派角色的陰險詭谲,他就是他,是不同于任何一個男性角色的溫潤儒雅。

鬼使神差的,伸出去的拳頭在半空松開,小拇指連帶着無名指和中指一起縮回掌心,只留下食指和大拇指,悄然接近了那只白色蝴蝶。

俞期感覺到有什麽在靠近自己,擡頭的動作驚動了蝴蝶,它翩翩飛走,鄭西遙的那兩根手指頭不知道為什麽又變成了五根,穩穩地落在了俞期的頭發上。

軟軟的,和他一樣,鄭西遙想。

俞期的瞳孔不是全黑色,有一點點的棕,看着人的時候溫柔的能滴出水來,眼裏帶着大人獨有的成熟穩重。鄭西遙的眼睛會說話,黑亮黑亮的,不溫柔,卻也不兇,藏不住還處在少年時期的稚嫩和活力。

兩雙眼睛對視了一秒,鄭西遙最先覺出了不對勁。

俞期忽然笑了,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往下彎出一個不太明顯的弧度,明明就是一個臉上的裝飾品,鄭西遙卻莫名覺得他的淚痣有點好看。

“怎麽——”俞期拉長了音調,握住了鄭西遙的手腕,“搞偷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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