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曾經俞期還不相信肖清說的,真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就恨不得天天都要看着他,一離了他就滿腦子都是他的樣子,隔着千裏開個視頻那種思念就成倍上升,就希望自己會穿越術,穿過手機屏幕去擁抱他。
現在俞期信了。
他現在就想飛回去,好好抱抱他的小朋友。
難怪孫以辰總是不願意讓肖清出遠門呢,分開的滋味就是太難受了,忙起來還好,一旦閑下來,就只想着和他見面。
“咚!”
俞期正要說什麽的時候,忽然聽見小朋友那裏傳來一聲巨響。
聽聲音,是門被踹開的聲音,還有腳步、叫罵和推搡的聲音,還帶着幾聲明顯至極的嘲笑與輕蔑。
鄭西遙沒挂斷了電話,而是小窗口化了視頻,打字和俞期交流。
Yao.:噓,哥你別說話啊,我看看需不需要我拔刀相助。
俞老板:你不是插着耳機呢嗎?
噢對。
最裏面這個隔間雖然也有馬桶,但它被清潔阿姨用來放拖布,平常要是鎖起來就是怕學生拿裏面的墩布,所以從不會有人往這裏走。
鄭西遙怕被外面的人看出裏邊有人,還蹑手蹑腳的掀起了馬桶蓋和圈兒,半蹲着站在了邊緣上。
站的還挺穩。
加上那個被推搡的,大概是六個人左右,其中一個硬氣得很,說話趾高氣昂的,其他人說話也有那麽點讨好的意思。
什麽情況?貴族學校那一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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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西遙想起看過的一部被俞期吐槽過難看的電影,貴族學校裏,家裏有權有勢的少爺們肆意欺負默默努力的貧困生。
簡直和外面的情況一模一樣。
三四個人唯一人馬首是瞻,這個人要麽是什麽大公司老板的獨子,要麽是學校的投資方,要麽是什麽赫赫有名的家庭,其他人争破腦袋要做小弟的。
噢!有點不一樣。
被欺負的那個人沒唯唯諾諾的,聲音不似蚊子似的那麽小,反倒還有磁性,硬氣的不得了,語調也給人一種“我就是牛逼,有本事弄死我”的嚣張。
“死基佬!有種再他媽把話說一遍!”
隔間裏的鄭西遙和電話那頭的俞期都同時愣住,誰都沒想到居然是這麽個情況。
被欺負的那個人冷哼了一聲,傲慢至極:“再說多少遍都一樣,你,你們,都是一群沒種的傻逼,爛泥扶不上牆,傻逼!”
鄭西遙眼睛垂了垂,手機亮屏。
Yao.:哥,你說這種情況我是出去還是不出去?
俞老板:我當然是希望你少惹事上身
俞老板:但你要看不過去就幫
确實挺看不過去的,但鄭西遙感覺被欺負的那個人好像也沒被打,只是把吵架的地點轉移到了廁所。
可能要打起來。
不太想出去。
鄭西遙還是不太敢讓別人知道自己喜歡男人這件事,哪怕他想着“我不怕”,想着“我想和他光明正大的手牽着手”,現在的鄭西遙,也僅限于想想而已。
這架還是打起來了。
鄭西遙聽着拳拳到肉的聲音,越聽越覺得不舒服。那些拳頭像是都砸在自己身上似的,砸的他心跳砰砰快,掌心也開始冒汗,嘴唇也發幹。
不出去的話,什麽事也沒不會有,什麽事都沒有,永遠都不會有人發現他喜歡男人這件事,不會有人笑話,不會有人鄙視。
什麽都不會有……
鄭西遙閉上眼,眉頭皺的死。
對,別出去,這和以前的打架不一樣,這不是互相看不順眼的打架,這是一場帶有歧視的架。
歧視和反歧視的架。
鄭西遙忽然睜開眼,有點迷茫的看着藍色的隔間門。
那我這樣算什麽?
躲着算什麽?
要麽站在施暴者的位置去歧視和自己一樣的人,要麽站在反抗者的位置去勇敢的、不顧一切的把這些閑言碎語撕碎。
他總得做一個選擇,總得活成一種樣子吧。
這樣太可悲了。
身邊那個本該鎖着的隔間忽然被暴力推開,一個人從裏面出來,攔下了其中一人揮起的拳頭,一拳頭打在了這個人的肚子上。
左右搖擺的人最可悲,也最可恨。
鄭西遙喘着氣,急促的呼吸居然在詭異的沉默中慢慢平複下來。
對嘛,這才是鄭西遙。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敢直面自己所有樣子的,敢大膽承認就是喜歡男人的這個人,才是鄭西遙嘛。
鄭西遙是練着拳擊的,這一下他卯了勁,一拳就把那個人打的蜷縮在地上,幹嘔着酸水,一臉的痛苦。
鄭西遙的眼睛在對面五個人臉上掃了一圈,在中間這個人身上停留了格外之久。
“王、司、樂。”鄭西遙一字一句叫出他的名字,在王司樂近乎驚恐的注視下,眯着眼睛,沉着嗓音,“我要是沒記錯的話……”
王司樂的臉色,只在瞬間,就蒼白的沒有血色。
鄭西遙偏偏在這時候沉默了下來。
他看到王司樂無意識的嘴唇開合,說着“別”。
罵着同性戀惡心,帶着人準備欺淩的人,居然害怕被人說出來他喜歡男人。
鄭西遙冷笑一聲,把後面的話說完:“你似乎把好學生這個假象裝的很好。”
不要把人逼到絕路,這是老蔡同志教給他的,因為誰都不知道被逼到沒辦法的人會做出什麽來。更何況王司樂也沒做什麽實質上過分到讓人無法原諒的事,被欺負的這個人也就是校服拉鏈被扯崩,頭發亂了點而已,一點彩都沒挂。
那剛剛應該就是一場1v5的精彩打鬥。
再者說,鄭西遙的确有點怕把王司樂這人逼急,一個初中就能在同學水杯裏下瀉藥,事後還一臉無所謂的人,着實有點可怕。
鄭西遙這人是出過名的,除了學習方面,打架也是出過名的,去年12月份,1v6,還那六個人打的爬都爬不起來。
現在就有個被打的爬不起來的人,是個有腦子的都不敢在這時候上趕着找打。
鄭西遙也沒興趣在這麽味兒的地方打架,說:“趕緊滾,再不走別怪我動手。”
校霸的威懾力太大,這話被他陰森森、惡狠狠的說出來,跟生化武器似的,橫掃千軍,沒人敢硬抗。
就連王司樂,也只敢回頭再他一眼,終究還是怕鄭西遙反悔說他在追求男生的事情,眼裏閃過一絲憤恨,跟着小弟們離開了。
鄭西遙依舊皺着眉頭,扭頭看“被欺負的人”,問:“沒事吧?”
這人笑了一下,有點嘲諷的意思:“你看這我身上挂彩了?”
本來也沒求這人能說一句謝謝,畢竟自己偷偷摸摸聽了那麽久,還差點打算袖手旁觀。鄭西遙不冷不熱的“嗯”了一聲,戴回耳機就要往外走。
還得回俞期的話呢。
“哦,我沒什麽事,就打了一拳,這不算打架吧?嗯……好吧,你多注意休息,下次聊。”
鄭西遙和俞期在外的相處模式就是太像關系過分好的兄弟,學校裏的人最多就是因為嫉妒瞎想,或是愛好胡想,沒人真真正正的認為鄭西遙就是喜歡男人。
更何況鄭西遙同學表現出來的也不像。
一個既不和女生主動交流,也極少主動找男生搭話的人,多半都會被人認作是高冷。
“等一下!”後面的人突然叫住鄭西遙。
鄭西遙扭頭看他,眉眼間的不耐煩就流露出了兩個字:“快說”。
“謝謝你了啊。”
鄭西遙眨了下眼,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就離開了這個刺鼻到他再也不想多待一秒的地方。
這個人鄭西遙知道,就是不知道名字,常出現在【讨論函數問題】的帖子裏,通常都是他和男生有說有笑的照片,偶爾也有被莫天堵住的照片。
從劉楓烨那知道過,這個人光明正大承認過他喜歡男生,自那以後就被全班排斥,學校裏見到他的人都躲着他,不管男的女的,莫天和董瀚宇也經常欺負他。
劉楓烨不願意平白無故的給自己惹麻煩,所以很少有幫忙攔過董瀚宇或莫天。
大家都心知肚明,有些人其實不在意別人到底喜歡男生還是女生,有的人甚至會給予祝福,但就是不約而同的從衆,不敢當那個第一個表态說支持他的人。
這件事果然還是被發到了論壇上。
一看就知道是王司樂那個被打了的小弟發出來的,言語究極惡劣,把鄭西遙形容了一個不堪入目的下三濫,尤其強調了他打人。
打的特別特別狠。
鄭西遙第一次知道那個人叫什麽,他姓花,花草的花,名字裏帶個秀字,叫花雲秀,很女性化的名字。
他其實一點都不娘,相反,他男人的很,180的大個兒,聲音磁性,還有點偏低沉。就鄭西遙在廁所裏的那個簡短的影響,還頗有氣魄,打人也蠻狠的。
但論壇上的人就喜歡“小娘們”“小娘們”的叫他,非常不禮貌。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花雲秀其實是那個跳樓自殺的可憐人的代替者,因為學校裏沒有第二個敢當衆承認自己性向的人,也沒有像他這樣脾氣又大又臭臉的被排擠者。
【讨論函數問題】裏一下子就炸開了鍋,紛紛納悶“小娘們”什麽時候攀上了鄭西遙,又莫名其妙的開展了一波“鄭西遙到底喜歡男的還是女的”問題。
給當事人看笑了。
下午14:00,粱淺和劉雨竹倆人結伴進了A班,直沖着鄭西遙就去。
“遙哥!遙哥!”在A班其他幾個人震驚和好奇的視線中,沒怎麽來過A班的粱淺大大咧咧坐在了鄭西遙旁邊,“江湖救急,咱們學校統一發的那個英語小卷兒。”
鄭西遙正和任性打着最後一把排位賽,眼睛都不瞥一下,說:“書桌裏,你自己拿。”
粱淺一拍大腿,立馬彎腰把鄭西遙一桌兜的卷子全都拿出來一張張翻:“就知道我遙哥不會見死不救。”
劉雨竹坐在前桌的位置上,粱淺坐在鄭西遙旁邊,卷子橫在中間,供兩個人一塊抄。
游戲打完,光榮平局,和任性又閑聊了幾句才下了游戲,貼心的沒撐桌子,低着頭繼續看論壇內容。
還不忘打量八卦:“你們知道花雲秀嗎?”
“知道啊。”粱淺說,“哥你是真的猛,劉楓烨都沒敢那麽光明正大的幫他,你居然敢正面剛,不愧是我遙哥,就是硬氣啊!”
鄭西遙問:“劉楓烨怎麽幫的?”
劉雨竹接話:“他叫了老師,當時我正好在辦公室,老師把那群人教訓的可慘了。”
粱淺這人話多,又驚于收集各種各樣的八卦和小道消息,卷子抄了一半就壓低聲音故作神秘的說:“我聽說那次花雲秀的媽媽也來了,追着為首的那個人滿辦公室打。”
說着,還豎了個大拇指。
粱淺接着說:“老師其實還想說一說花雲秀的,但他媽媽太厲害,說‘我兒子喜歡誰是他的自由,管你們什麽事’,硬是給老師怼的說不出話來。”
鄭西遙似笑非笑的看着粱淺,問:“你也在辦公室?”
粱淺一愣,老臉不争氣的紅了,尴尬的說:“嘿嘿,說來慚愧,那天我上課睡着了,被老師叫去罰抄。”
劉雨竹吃瓜吃的有點上瘾,擡腳踢了粱淺一下,問:“還有什麽小道消息沒?”
“當然有啊!”粱淺剛剛那點尴尬瞬間就煙消雲散,注意到不遠處有幾道好奇的視線,又壓了聲音,說,“跟你有關哦遙哥。”
“我?”鄭西遙有點好奇,“和我有什麽關系。”
粱淺說:“我先說前提啊,都是我從論壇上看來的,真假我也不知道。遙哥,論壇上的人都說你們那個轉校生,是沖着你來的,他今天打花雲秀,就是因為你。”
鄭西遙懵了:“啊??”
這什麽?狗血校園的貴族學校欺淩劇演完了,緊跟着就來一出青春悸動的校園三角戀嗎?
這也太他媽玄幻了吧。
我的校園生活好豐富哦,鄭西遙心想,居然在這麽尴尬又有點詭異的沉默中,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