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恰好這時慕容麟正側頭朝她看過來，那冷淡的眸子漾着幾分讓人捉摸不定的笑意，似嘲諷，也似探究。

一個半只腳都踩進黃土的人了，看你嚣張得了幾時！

顧嫣暗自腹诽着，對這将死之人倒是寬容了些，報以慕容麟挑眉一笑：我知道你的底，你也知道我的底，好說好說。

慕容麟嫌惡地移開目光，加緊馬兒快速走到前面去了。

宋敏芝一邊寬慰顧婉，一邊又不免埋怨顧嫣：“你是姐姐，怎麽說話沒個分寸！婉婉是你妹妹，年紀尚幼，你今兒這些話若被外人聽了去，婉婉今後如何做人？”

“這不沒有外人麽？”顧嫣不以為意道。

宋敏芝氣得夠嗆，她還沒開口教訓，顧婉就指着顧嫣哭訴，“娘，你看她！你看看她！”

“要看随便看。”顧嫣聳聳肩，“不過，我的好妹妹，今天可是太後的壽辰，你看你哭喪成這樣怕是不太好吧？”

“你妹妹都成這樣了，你少說兩句！”宋敏芝忍無可忍，厲聲斥道。

看吧，會哭鬧的孩子有人疼。

顧嫣無所謂地閉了嘴，反正前面不遠處就是皇宮了。

太後是當今天子的生母，老皇帝在位幾十載，年輕時頗有手段，現在快知天命，反而在乎起自己的名聲，學起重情重義這一套，推崇百善孝為先，對太後自然也是極好。

宋敏芝攜顧嫣顧婉前去拜見太後，給太後祝壽。老太後年紀雖大，但精神卻很不錯，一點都沒老糊塗，前世還走在老皇帝後面。

太後讓她們免禮，視線在顧嫣身上逡巡一圈，慈祥地問道：“這是顧将軍家的長女？”

顧婉正要裝作姐妹情深替顧嫣回答，沒想顧嫣先開了口：“正是臣女。阿嫣見過太後娘娘，祝太後娘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她的聲音清越爽朗，沒有一點小女兒的扭捏之态，聽得太後很是喜歡，便對她招招手道：“過來讓哀家好生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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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嫣也不磨叽，爽快地走到太後身邊，她步伐矯健，不似閨中女子那般蓮步輕移。宋敏芝看得直皺眉，先前還提醒了她要時刻注意自己言行舉止，沒想這顧嫣還是我行我素。

顧婉本有些嫉妒太後竟然親昵顧嫣，不過轉念一想太後不過是看在爹爹的份上、又第一次見顧嫣，所以才表現得親昵些。現在見顧嫣一副大咧咧沒個規矩的樣子，顧婉暗中竊喜，跟着走上前插話道：“太後娘娘，家姐剛回京，諸多規矩都不懂，讓您見笑了。”

顧嫣笑道：“是啊，太後娘娘，我和父兄在北境，父兄平日裏也只教我一些保家衛國的道理，我回京也不過數日，對宮中諸多規矩都不懂。先前路上娘親和妹妹還叮囑我，說這宮中不比家中，少說少錯，我這嘴笨心又直，要是說錯了話做錯了事，還請太後娘娘指點。”

太後道：“顧家世代忠良，顧将軍教養出來的女兒怎會差？哀家見你眉間自帶英氣，性子也直爽開朗，一看就與京中那些嬌滴滴的千金不同。”

“太後娘娘過譽了。若論女中豪傑，縱觀天下，又有幾人比得上您？父親經常給阿嫣講武定侯的故事，阿嫣雖知比不上太後娘娘十之一二，卻也一直以太後娘娘為楷模。”顧嫣誠摯說道。

她前世不懂顧婉那些龌蹉心思，以為這京城人最講究個得體和規矩，她前世第一次入皇宮便聽了宋敏芝和顧婉的話，在這裏當了個木頭人，沒一點存在感。

後來她漸漸懂得了後宅那些暗地裏的鬥争，才知道顧婉就是不想讓自己出風頭，想讓自己出醜，最好是被京城這些貴族女子孤立。

前世慕容軒登基後，顧嫣也搬進了皇宮，和太後娘娘有些接觸。太後曾是昔日風光一時的武定侯之女，可惜武定侯子嗣單薄，膝下無兒，只有兩女，長女便是顧嫣旁邊這個太後娘娘。

武定侯威名遠播，顧千霄年少時還曾是武定侯麾下的一小将。顧千霄極其崇敬這位早已作古的武定侯，也給顧嫣講過許多武定侯的故事。武定侯長情專一，夫人死後幾十年未曾續弦，親自教養膝下兩女，養出來的女兒皆是巾帼不讓須眉的女中豪傑。

或許也正是受武定侯的影響，顧千霄也從未納妾，将軍府只有宋敏芝一個夫人。而顧千霄教養顧嫣的方式，也和武定侯教養女兒差不多，未必以女德這類道理來教她。

太後入宮已經五十多年了，她年輕時那些棱角早已被歲月磨平，而昔日的武定侯府也早已不複存在。但這反而讓太後越發懷念起年少時那些峥嵘月歲，以及北定候府昔日的榮光。

“難得還有人記得先父。”太後拉着顧嫣的手，眼眶有些濕潤，“你是個好孩子，看着你，哀家就想起年輕時候。唉，可惜哀家福薄，子孫輩竟沒個像你這般體己的孩子。”

顧婉面色尴尬地站在一旁，看着太後親昵地拉着顧嫣說話，心頭就像紮了根刺一般。

宋敏芝完全沒料到沒個規矩的顧嫣竟然深得太後喜愛，她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倒是衛國公府的大夫人笑着寬慰道：“太後娘娘要是都福薄了，那天下哪還有什麽有福之輩？而今皇上仁德孝順，幾位皇子公主個個也都是出類拔萃的，兒孫滿堂，母慈子孝，別說放眼天下，就算縱觀古今，也沒幾個能趕得上太後娘娘您啊！”

“就你這張嘴會說！”太後被劉氏逗得大笑，又着人賞了劉夫人和顧嫣。

宋敏芝見劉氏得了賞，心下多少有些不甘，剛才那番話該由她來說更妥一些。可惜她還震驚于顧嫣能得太後喜歡這事上，都沒反應過來，結果讓劉氏撿了便宜。

看得出太後是真的喜歡顧嫣，賞了不少好物，宋敏芝心頭那點不快倒被沖散了些，頭一次覺得顧嫣給自己長臉。

太後又道：“哀家年紀大了，在宮中也沒個投緣的人陪着解悶，阿嫣這孩子倒是很合我眼緣，敏芝，你今後可要多帶這孩子進宮陪陪哀家。”

宋敏芝自是高興地應下。

正說着，一道清脆的聲音從殿外傳來，“奶奶這話钰兒聽了可要傷心了，難道钰兒平日裏沒陪您解悶？”

顧嫣聽到這聲音就一陣頭疼，她循聲看過去，只見花枝招展的慕容钰正朝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