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顧嫣早就料到宋敏芝會這樣說， 她嘲弄地看了顧婉一眼，“是啊， 就是我送給她的。那天我想着就要出嫁了，便把自己的東西拿出來讓妹妹挑一樣作個留戀，妹妹一下就相中了這塊玉， 我想着就這麽一個妹妹，也不知世子送我的這塊玉竟有這樣的淵源，便割愛送給了她。可是婉婉，我送給你的東西， 你為什麽要送給公主呀？”

“阿嫣姑娘肯割愛将這麽重要的玉送給你， 足見阿嫣姑娘将你當親妹妹來疼，你卻将你姐姐給的玉轉送給了別人，還差點落到另一個男子手上， 辜負了你姐姐對你的這份情誼。顧家二姑娘， 本宮看你平時也是一個溫婉知禮的人， 段不該做這等糊塗事。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現在天子都在這裏，你便一一道來。”皇後道。

淑妃聽了卻很不樂意，“真相已經擺在面前，這塊玉原是世子送給阿嫣姑娘的，結果顧婉這個當妹妹的生了異心， 故意用謊話騙了大姑娘的玉， 又轉手送給钰兒。钰兒不知這玉原是世子送給阿嫣的信物，才用來打發給李公子。現在真相已經水落石出，還有什麽好說的。”

宋敏芝聽了淑妃的話， 吓得手腳發冷，淑妃這完全是想撇清慕容钰的幹系，将所有的罪過都推到顧婉身上。

“這事疑點太多，自當是該好好地厘清，才能查個水落石出。”皇後說。

今天這事一出，正是給淑妃一個教訓的時候。這些年淑妃仗着皇上的寵幸，沒少給皇後添堵，今天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皇後怎肯放過這個機會？

淑妃氣得暗自捏緊了拳頭，“不知姐姐還想怎麽查？钰兒心性單純，皇上也是知道的，她今日被人利用差點釀下大錯，是她的疏忽大意。臣妾願意帶钰兒下去親自管教，禁她一個月的足，讓她每日在祠堂為皇上抄經祈福。”

果然不愧為在老皇上身邊獨寵了這麽多年的寵妃，雖然在道理上占了下風，但說話卻比皇後還有氣勢。

慕容麟皺着眉，側身走到皇上面前行了禮道：“皇上，既然玉已經尋回，侄兒想将它帶走，送去清靜之地洗淨。”

“麟兒不用慌于一時。你父王不在京中，朕也算你半個父親，此事已鬧到這個境地，朕自會給你做主。”老皇上說道。

看來皇上對慕容麟是真的好，絲毫看不出做戲的樣子。

顧嫣安靜的站在一旁，她今天只想好好看戲，就看今天這場戲怎樣收場。

皇上也沒有理會淑妃剛才自顧自講的話，反而慢慢走到顧婉面前，“顧婉，你可有話要說？”

顧婉雖是有些心機，但終究是上不得臺面，她年紀不大，又常年生活在後院之中，被皇上這麽一問，愣是半天都沒有說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她看着走到自己眼前的騰雲靴，兩眼一抹黑，昏了過去。

宋敏芝心中一片兵荒馬亂，正擡頭想叫人找大夫，對上周圍黑壓壓的一片人，頓時如夢驚醒。這裏是皇宮，現在皇上震怒，顧婉又是最大的嫌疑人，她哪裏敢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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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一旁的皇後開口說：“皇上，縱使顧婉有千般錯，可她終究是顧将軍的小女，顧将軍勞苦功高，你便看在顧将軍的功勞上，從寬處置吧！”

皇後說的便是皇帝顧慮的，顧婉到底是顧千霄的小女，這事真要論罪來處罰也不妥。現在皇後給了他臺階下，皇上冷冷地哼了一聲，也沒再繼續追究下去，只對旁邊的淑妃說：“朕這些年寵着你，由着你，不是叫你們無法無天，今日之事若傳出去，朕的顏面何存？公主不服管教，讓她在翠蘿苑禁足三個月，不得踏出院門半步，等她哪日反省好了，朕再重新考量。”

慕容钰一聽翠蘿苑三字，心下頓時涼了個徹底。翠蘿苑不是她的住的寝宮，而是宮中犯了錯的妃子們被打發去的地方，相當于冷宮，也曾關過未出閣的公主和皇子。但這種多半是母妃犯了錯，子女受牽連的情況，像慕容钰這種實屬少見。

淑妃也是驚得說不出話，不敢置信地看着皇上，但這個曾經寵愛她的男人在這一刻卻變得冰冷無情，好似往日的寵愛全都是裝出來的一般。

慕容钰這些年仗着皇上和淑妃的寵幸，一向無拘無束無法無天，不僅沒受過這等約束，更是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被最疼愛自己的父皇打入翠蘿苑。

可眼下她還來不及為自己不平，便聽皇上又說：“軒兒，你身為钰兒的皇兄，明知她有錯，還一味袒護，實在有愧朕對你的教誨。今後在朝堂之上，你若無法做到鐵面無私，便是江山之禍百姓之禍。”

老皇上說得痛心疾首，一旁的淑妃聽得冷汗涔涔，她沒想到皇上竟然還遷怒到慕容軒身上。

“皇上，此事與軒兒無關……”淑妃忙辯護。

皇上皺着眉，慕容軒倒是機警，知道現在老皇上是想立威，真與皇上硬着來，那無異于自取滅亡。慕容軒只好以退為進，道：“父皇教訓的是，是兒臣愧對父皇教誨，念及兄妹之情袒護钰兒，兒臣願領罰。”

皇上臉上神色稍霁，“你是朕最驕傲的兒子，今後這天下都将是你和太子打理，斷不能沒有是非觀，也不能任人唯親，任由自己身邊的人為非作歹還一味偏袒。朕今日這般生氣，便是想讓你謹記今日的教訓，你也先在府上反省反省罷，朝中的事情便先交由太子負責。”

淑妃愣在原地，震驚不已。如果慕容軒将手上的權全部交給太子，那太子還不升天？老皇上這兩年的身體時好時壞，淑妃也是使出了渾身解數，讓老皇上重點栽培慕容軒，哪知現在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不甘心，她怎能甘心？

慕容軒低垂着頭，沒人能看清他臉上的表情，他只是恭敬的領了命，好似對皇上這個決策沒有一點怨言。

呵，這就是慕容軒，能屈能伸，還掩藏得特別好。

顧嫣冷眼看着這一切，心中那個爽呀，真是多虧了顧婉和慕容钰這兩人，竟然讓老皇上這麽快就削掉了慕容軒的權。

今天這起事情前世完全沒有發生，慕容軒也沒有被老皇上這般懲罰過。

雖說今天老皇上的行為在外人看來有些小題大做，不過倒也非常好理解。只怕老皇上也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想為太子的将來鋪路。全是因為礙着顧家在後面支持慕容軒，老皇上不敢輕易動他，畢竟在太子出事前，老皇上心中的接班人一直都是太子。

就算後來太子犯了大錯，老皇上也沒有對太子趕盡殺絕，真正對太子趕盡殺絕的是登基後的慕容軒。

不過，這一切進展得太過順利，反倒讓顧嫣有一種不真切感。

老皇帝處置了慕容軒之後，因情緒激動便是一陣猛咳，皇後和高公公趕緊将皇上扶進屋。淑妃想要前去幫忙，卻被皇後暗中擠開了。

淑妃腳步不穩，幸得皇後身邊的貼身宮女扶住了，那宮女道：“淑妃娘娘，你的臉色也不大好，便一旁歇着吧。”

“滾開，你是個什麽東西！”淑妃一怒下打了宮女一巴掌。

衆人都看着，越發覺得淑妃不可理喻。淑妃正要進屋，高公公迎了出來，“皇上想要清靜，各位貴人都散了吧！”

宋敏芝撲在顧婉身上，不停的抹着淚。其餘貴婦見了，也趕緊叫人來将顧婉擡去就醫。雖說今天顧婉犯了錯，可顧家不止顧婉一人，還有手握重兵的顧家父子，以及就快成世子妃的顧嫣，衆人也不敢對宋敏芝有怠慢。

至于那個李公子，在地上跪了半天之後，整個人也一片茫然。他原以為公主主動賞他玉因為對他有好感，而你想到自己竟然被利用了，還差點釀下大錯。他待公主一片真心，沒想卻換來這樣的結局，果然是他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李尚書的職權并不是很高，在六部中也最不顯眼，今天牽涉到公主皇子世子等，沒人找他算賬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李夫人是個懦弱的，等到衆人離開之後，才趕緊去扶兒子。也幸得淑妃現在自顧不暇，才沒找李家小公子的麻煩。

也有不少人過來安慰顧嫣，顧嫣懶得和衆人做戲，便裝出一副傷心的樣子，說想一個人靜一靜。

她若再待在這裏，一會兒少不了要被問及關于顧婉的問題。如果她說不肯原諒，定然會被這些自诩寬宏的貴婦們指責沒有雅量；但若她說原諒，那豈不是膈應死自己？索性裝作受打擊的樣子離開，她就不用面對這個問題了。

衆人聽她說想一個人走走，猜測她此刻定然傷心欲絕，不免對顧婉這個妹妹搖頭嘆氣，同時又憐憫她一片好心被糟蹋。衆人叮囑她不要走遠，皇後又派了宮女跟随照顧。

唐婉轉身離開，因為她再不走便要面對一臉黑煞的慕容麟。

那塊玉對慕容麟來說那麽重要，結果被自己搞丢了，說不準慕容麟現在想殺了她的心都有。

顧嫣沿着拾香園一條偏僻的小徑慢慢走着，這條路出去可以直通東德門，不過因為路面狹窄，兩道樹木茂密，平時從這邊路過的人不多。

今日看了慕容钰和顧婉陷害自己不成，反而被皇上抓住把柄當衆出醜，連慕容軒也被連累，她心中現在正暗爽。只是暗爽之後，一些疑團又湧出來。

老皇帝今天為什麽把事情鬧得這麽大？真的是想為太子鋪路，借機削掉慕容軒的權？

慕容軒這些年也招攬了不少人才，朝中被他籠絡的大臣也不少，怕是不會坐以待斃。

再則，老皇帝送給東平王的金銀珠寶只怕不止一塊玉，為什麽他偏偏對這塊玉如此看重？那塊玉有什麽奇特之處嗎？

可惜顧嫣都還沒來得及細細去看那塊玉，就已經弄丢了。現在這塊玉又牽涉出這麽多矛盾，還在皇權中心攪起一番風雲，顧嫣倒是越來越好奇了。

“溜得這麽快，是怕本世子的追究嗎？”

顧嫣正心不在焉的走着，身後忽然飄來一道冷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