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到了東門之後， 顧嫣便和慕容麟分開走，她去找宋敏芝和顧婉。

雖說這兩人她是一點都不想理， 不過現在的狀況和上一世很不一樣，她還是很想去看看顧婉現在到底怎麽了。今天出了這樣的醜，以她妹妹敏感愛面子的個性， 怕是很不好過吧。

所以說呀，做人還是要給自己留點餘地。防人之心不可無，但是害人之心也不可有，不然沒準就坑死了自己。

顧嫣慢吞吞地朝太醫院那邊走去， 現在顧家在皇上面前很得勢， 京中這些貴婦也很熱情，并沒有因為顧婉今天出了個大醜就落井下石。畢竟像顧婉今天這種罪，若是換個人， 只怕現在已經面臨牢獄之災。

可因為顧婉是顧千霄的小女兒， 皇上也沒有真的追究她的責任， 只是讓她下不了臺、今後在京中沒臉待下去而已。

顧嫣過來的時候，顧婉剛剛醒過來，宋敏芝正趴在顧婉身上哭得昏天暗地。

“婉婉，你終于醒了，你要有個三長兩短， 你讓娘怎麽活啊！”宋敏芝捶着胸口， 旁邊幾個夫人正勸着。

“婉婉，你怎生這麽糊塗，怎麽可以把你姐姐送給你的玉轉手給公主？還讓公主送給李公子， 你這樣怎麽對得起你姐姐！”劉夫人勸道。

“我……”顧婉想着今天在這些人面前出的醜，哪裏還有臉面見人？

“是啊！婉婉，你就不應該故意拿你姐姐的玉，你明明知道那是世子送給她的，你怎生能奪人所好？”

“也虧得阿嫣将你當成妹妹來疼，才願意割愛給你。可饒是如此，你也不應該真的要，更不該送給公主，讓公主那樣糟蹋。”

“東平王是皇上的同胞兄弟，在皇上心中自是不一樣的，東平王世子也勝似皇上的兒子。你也太糊塗太亂來了，連世子送給阿嫣的玉，你也敢要。”

“你不知道你姐姐多傷心，我看她剛才一個人抹着淚，想上前去勸慰幾句，她還說不肯相信你會做出這等事，想一個人靜靜。”

……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顧婉連頭都擡不起來，聽着別人稱贊顧嫣的大度數落着她的不是，她心中更是難受。顧嫣哪有她們說得那般好？那些都是她裝出來的，她們根本就不了解她的真面目。

想着自己還牽連到了燕王，顧婉更是心如死灰，燕王殿下一定會怪罪她，覺得她是個心思不純的女人。而今天自己出了這樣的醜，今後怎麽在京城立足？又有什麽臉面出去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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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這些，顧婉更是泣不成聲，“不，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那又是怎樣？難不成還有人逼着你？”夏思彤沒好氣地問。

今日慕容钰出了醜，燕王也受了牽連，今後太子的地位勢必會更加鞏固，而支持太子的裴家和夏家也自然得意。夏思彤一向是個不怕得罪人的，而今見顧婉出了這種醜，哪裏能不湊個熱鬧。

顧婉臉色難堪，一時卻又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來，就連一向最疼愛她的宋敏芝現在也緘口不言。

宋敏芝是個好面子的人，今日出了這樣的事，再加上現在人人都在數落顧婉都不是，宋敏芝就算再疼愛顧婉，心中多少也是失望的。

顧婉見宋敏芝剛才還抱着她哭，現在卻一句維護她的話都沒說，心中不禁有些發慌。宋敏芝知道她和顧嫣的關系不好，肯定猜得到這塊玉不是顧嫣送給她的。

顧婉萬念俱灰，哭道：“娘，女兒今天出了這樣的醜，也無臉再見人，請恕女兒不孝。”

顧婉說着，便從那榻上坐起來，作勢要去尋死。宋敏芝心下一慌，趕緊拽住了她。

“你這是要做什麽，你要是死了，我可怎麽辦？”

顧嫣過來的時候正好看着宋敏芝拉着顧婉哭個不停，房內還有不少人，只有幾個在假意的拉扯着，勸顧婉不要做傻事。

看着屋內雞飛狗跳的一幕，顧嫣心頭冷笑，嘴上不冷不熱地說：“原來妹妹已經醒了？”

顧婉看見她就像看見鬼一樣，瞪大了眼，眼裏藏着怨毒，“你……你怎麽來了？看見我現在這副下場，你滿意了吧？”

“妹妹說的哪裏話？”顧嫣只覺好笑，她這個妹妹現在終于裝不下去了。也是，她現在名聲掃地，自是再沒有什麽好顧慮的。

顧嫣嘆了一口氣，“我來自然是看看你現在是否好些了，你将我的玉送給五公主，實在是愧對我們的姐妹情，我都還沒有怨你，你反倒來怨我。罷了，知道你今天受了不少委屈，說不定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上次太後壽宴的時候，我無意與公主結了怨，她想要給我一些教訓，我心中都明白。我也知道你多半是被她利用，才做了今天的糊塗事，你我既是姐妹，我下個月就要出嫁了，不想你我之間再出什麽隔閡。”

顧婉遲疑不定的看着她，眼前的顧嫣一副溫和寬容的樣子，簡直讓人想為她這份大度叫好。

可是顧婉卻不敢輕易相信她，在她心裏，顧嫣就像個蛇蠍美人，一點都不好對付，才不會這麽好心地關心自己，她不過是想過來看自己的下場而已。

“難得阿嫣這麽寬容，一點都不計較。姐妹間就應該這樣，不是一個爹娘生的，哪裏來那麽多仇啊怨的。婉婉，你姐姐處處為你着想，你就別再任性了，你姐姐好不容易才回京，也在這京城呆不了多久，你更該好好地待她。今日這事，就讓它過去吧，你好好給你姐姐陪個不是。”劉夫人說道。

她是個詩書人家出來的，是一品夫人，一向受人尊敬。劉夫人都已開了口，衆人也跟着勸顧婉。

顧婉一肚子的苦水和委屈，若是放在以前沒有和顧嫣撕破臉，她還可以假惺惺的道個歉。可現在這麽多人看着，全都在指責她的不是，她又怎麽拉得下臉跟這個當着衆人一套、背着衆人又是一套的人道歉？

顧婉咬着牙，歉意的話終究是沒有說出口。劉夫人和衆人見狀，都不由得皺眉搖頭。

偏偏宋敏芝還一句話都沒有說，也沒說勸勸顧婉，這件事怎麽看都是顧婉不對，宋敏芝絲毫沒有指責顧婉的不是，也沒有對顧嫣有半句安慰的話語。在座的夫人小姐們也不是傻子，再加上最近又聽了一些風聲，開始相信宋敏芝這個當娘的手上那碗水沒端平。

劉夫人嘆了聲氣，對宋敏芝勸道：“敏芝，你就勸勸顧婉吧，這事終究是她不對。阿嫣受了氣不說，現在還來關心她，但凡有點心的，都該能體諒到阿嫣這個當姐姐的苦心。”

“劉夫人，還是你會想，阿嫣今日過來倒也不是為她一句道歉的話，若是妹妹覺得難以說出口，不想道歉，我們硬逼着她，反會加深她心中的怨念。我這個當姐姐的，也不是圖她一句道歉，我只是心寒我們姐妹如今竟然為了外人竟像成了仇敵般。她不道歉便罷了，我是姐姐，合該多退讓一些。”顧嫣波瀾不驚地說。

宋敏芝聽着這話莫名的熟悉，這不就是她平日裏勸顧嫣的話嗎，可怎麽從她嘴裏說出來，就怪怪的。

夏思彤道：“當姐姐的該體諒妹妹，那當妹妹的難不成就該無法無天沒個底線？”

劉夫人也憐惜地拉着顧嫣，搖頭道：“你這孩子啊，就是太實誠了。體諒都是相互的，當姐姐的該多包容妹妹，當妹妹的也要多敬愛姐姐，這才是常倫。哪有任由妹妹一味無理取鬧，姐姐卻要步步退讓的道理？”

顧婉長這麽大，還從未被別人說的這般不堪過，頓時氣得咬牙切齒漲紅了臉。她欲辯駁，卻不知從何說起，那塊玉的來由她是知道的，也是她背着顧嫣悄悄給慕容钰的。若把一切責任推到慕容钰身上，那她今後還有何臉面見慕容钰、見燕王？

她伏在宋敏芝懷裏，身體微微顫抖，一雙怨毒的眼睛垂着，任由這些人站在道德的高度來批判她。

劉夫人說了半天，見宋敏芝只顧流淚，也沒說勸勸顧婉，就道：“顧夫人，你是她們兩姐妹的娘親，現在顧婉犯下了這樣的錯，你也好歹從中說一說她。我看阿嫣在京城也待不了多久，然後她嫁去了東平王府，想要再聚在一起可就難了。”

宋敏芝這才止住了哭聲，對顧婉說道：“婉婉，你就聽衆人一句勸，向你姐姐道個歉吧！她總共都待不了幾天時間，你怎麽如此不聽話，偏偏還要在這個節骨眼上招惹她。”

顧婉萬念俱灰，連一向向着她的娘親都當着這麽多人責備她不懂事。旁人不知道顧嫣的真面目，可她的娘親是了解顧嫣那個人的，顧嫣才不是那種省油的燈。但她的娘親非但沒有當衆質疑顧嫣，反而責備她不懂事，現在所有的人都厭棄她了。

可衆人聽着宋敏芝勸顧婉的話，多少還是有些怪異，聽宋敏芝的口氣，一點都沒有替顧嫣委屈的意思。

“她這明顯不想道歉，你逼她也沒辦法，只怕她是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麽錯。”夏思彤翻了個白眼，挽着旁邊的裴靜姝的手說道，“姐，這是人家的家事，我們還是走吧。”

兩表姐妹正要走，忽聽顧婉說道：“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鬧成這個樣子，是我不好，不該把那塊玉帶到宮中來。娘，我錯了。”

“在你娘面前賣乖有什麽用？你對不起的是你姐姐，又不是你娘。”夏思彤道。

平日裏慕容钰嚣張跋扈，夏思彤也是個潑辣不饒人的，和慕容钰早就結了梁子在先。夏思彤平日裏最看不慣的就是慕容钰和顧婉兩人，這個顧婉看似溫順，實際上是個綿裏藏針的，夏思彤也在顧婉手裏吃過虧，現在見顧婉終于露出真面目，她自是要拆穿顧婉的小伎倆。

顧嫣不由得多看了夏思彤一眼，雖說夏家和裴家兩家都是京中的權貴，也曾權傾一時，不過前世太子垮臺的早，夏家和裴家也受了牽連，早早就落寞了。顧嫣對這對姐妹花印象不多，只知道裴小姐這個才貌雙全的女子，後來嫁給了太子，成了太子妃。

可惜她這個太子妃沒當幾天，太子就被廢了，後來随太子一同被發配到蠻荒之地。太子死後，她也殉情。

夏思彤年幼一些，夏家被抄時，夏思彤被夫家退了婚，後來被賣到煙花之地，成了京中頗有名氣的名妓。

前世她并不關心這些，若不是今日見到，勾起前世一些被遺忘的記憶，她都快記不得這兩姐妹了。

沒想前世沒什麽交集的人，今世見到卻莫名投緣，顧嫣都想為這位夏小姐鼓掌叫好了。

夏小姐慧眼如炬，說得好，說得妙。

顧婉和宋敏芝的臉色都很難看，衆人也很尴尬，暗自面面相觑，意思都不言而喻。

顧婉不得已，只好低頭向顧嫣認錯。

顧嫣道：“婉婉，我并無逼你對我道歉之意。娘常常都給我說，當姐姐的要讓着妹妹，我也從未想過要和你争什麽。我不是府上長大的，我知道我回來有些多餘，讓你們覺得不自在，所以我答應遠嫁東陵，難道妹妹連最後幾日都容不下我嗎？”

說着顧嫣的淚也簌簌地流下來。

房間裏還有不少京中的貴婦和小姐，聽到顧嫣聲淚俱下地說着這些，對宋敏芝和顧婉兩母女也是無語。也難怪顧婉能這麽嚣張，連姐夫送給姐姐的信物也敢伸手要、也敢糟蹋，宋敏芝這個當娘的就有問題，心都偏到天邊去了。要是放在有規矩的人家，只怕這妹妹早被打斷腿了。

宋敏芝聽着顧嫣的哭訴，也是惱火，可她平日裏就是這樣教訓顧嫣的，以致她現在都說不出什麽為自己辯駁的話來。

而且她和東平王世子不是私下裏關系好着麽？怎生從她嘴巴裏說出來，遠嫁東陵這事卻是因為在家裏待不下去？簡直得了便宜又賣乖。

宋敏芝心中雖是不悅，卻也不敢表現出來。她有些怕顧嫣，顧嫣發起瘋來，真是什麽都不管不顧。而且她知道那塊玉并不是顧嫣送給顧婉的，要是顧嫣真的追究起來，那這事只怕越來越嚴重。

“你也是娘的孩子，哪裏是多餘的，休得胡說。”宋敏芝心虛道。

衆人雖猜得出顧嫣在顧家受了不少委屈，但這終究是顧家的家事，以他們的身份也沒法替顧嫣說宋敏芝的不是。現在顧婉也醒了，又給顧嫣道了歉，衆人便都各自告辭。

宋敏芝也帶着顧嫣顧婉兩姐妹回府，她們的馬車倒是修好了，可今天這賞花宴卻賞得一點都不稱心。

三人坐在馬車上，顧嫣現在也懶得裝了，便撩起車簾看外面的風景。她現在的心情正好着呢，顧婉今天鬧這一出，可鬧的真是好，慕容軒現在怕是恨死顧婉了。這麽看來，顧婉和慕容軒在一起的可能性應該不高，那她也就放心了。

顧婉嫁給誰都行，就是不能嫁給慕容軒。除非顧婉舍棄顧家子女的身份，和顧家沒有一點瓜葛。

不過如果顧婉不是顧家人，那慕容軒會娶顧婉嗎？這個問題怕是沒人知道答案。

顧嫣也曾糾結過，慕容軒對顧婉到底有幾分喜歡，竟然不惜背着她和顧婉搞在一起。

“你現在滿意了？看着我今天出了這樣的醜，被所有人羞辱，差點還招來牢獄之災，你心中是不是很高興？”

顧嫣正思考着，忽聽顧婉氣急敗壞的指控她。顧嫣放下車簾，微微勾起唇角，很是不屑的看向一臉猙獰的少女，“是啊，我是很開心，今天認識了好多姐妹和夫人，她們個個都是明事理的人。我的好妹妹，姐姐奉勸你一句，善惡終有報，你心思這樣歹毒，落得這個下場，難道不是報應？堂堂将軍府的嫡出小姐，竟然偷姐夫送給姐姐的信物，你不僅不覺得羞恥，反而倒覺得委屈起來了？這就是娘教你的教養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