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19)
。他爹爹有二十七房姬妾,人人奢侈,個個講排場。在他家,也顯不出我來。”
徐素蘭側耳傾聽,心中迅速盤算着,“看來嚴家确如傳言所說,富貴無邊!像素心這樣的側室,又不是特別得寵,竟已到了這個地步。”
徐素芳拉拉徐素心,頑皮的眨眨眼睛,“哎,他對你怎麽樣?”徐素心紅了臉,低了半天頭,方小聲說道:“還好,很溫和。”話說出口後又忙補充了一句,“他待誰都好,都溫和。”
徐素芳大大咧咧的,看見徐素心羞的滿臉通紅,倒有些過意不去,沒再繼續調侃。“怎麽就你一個人在這兒?嚴家許你單獨出來?”正正經經坐着,正正經經說着話。
“他問我燈節想怎麽過。”徐素心聲音低低的,卻有着綿綿情意,“我便實話實說了。每年這時候,總是看着嫡母、嫡姐出門跟達官貴人家眷一起賞燈,我和三姐姐、四姐姐卻只能在家中閑坐,或到街上随意轉一轉,根本玩不盡興。若是我和三姐姐、四姐姐也能到那些達官貴人才能去的富貴之地端坐賞燈,該是何等惬意。”
“我随口說說罷了,橫豎他脾氣好,不打人不罵人的。誰知今天中午團圓宴後,他便吩咐我梳妝打扮,準備出門。還差了婆子去請你倆。”
徐素蘭、徐素芳你看我,我看你,都覺匪夷所思。素心到嚴家,究竟是做什麽去了?是做妾麽?
正說着話,阿遲也來了。徐素芳打趣,“不陪着婆婆,卻理會我們做什麽?”徐素蘭緊緊纂着手中的茶盞,纂到手指發白,微笑道:“平北侯夫人出了名的落落大方,不會拘于小節。”那樣的婆婆,根本不會刁難兒媳婦。
阿遲笑的儀态萬方,卻沒說什麽。坐了一會兒,阿遲起身告辭,徐素心送她出來,黑影中,阿遲把一個沉甸甸的荷包塞到徐素心手裏,“或許你會用不着,盼着你用不着。”有些東西,一定要準備,但是不希望能派上用場。
徐素心很是感激,低聲道謝,“姐姐,您給我添的妝,派上大用場了。我才到嚴家的時候,有您的幫襯,打賞仆婦大方,得了不少便利。”
徐素心出嫁時,除金釵、金步搖之外,阿遲送過她滿滿一盒子大大小小的金锞子銀锞子,和一些銀票,“人生地不熟的,有錢好辦事。這些身外之物,要舍的用。”
瞥了眼徐素心滿足而又感激的笑容,阿遲心裏酸酸的。其實徐次輔如果肯對嚴首輔奴顏婢膝,一樣也能解除嚴首輔的戒心,不過徐次輔那麽愛惜自己,他怎麽肯呢?他只肯舍棄孫女,不肯委屈自己。
“他,待你如何?”臨分別,阿遲輕輕問了一句。
徐素心扭捏了下,“姐姐,跟您我還不說實話麽?他待我很客氣,很溫和,還說我太小了,不能圓房,等我……等我及笄之後,再……”聲音越來越小,漸漸低不可聞。
阿遲拍拍她的小手,默然半晌,轉身離去。自己一直在南京逍遙渡日,哪知道在京城徐府,竟有素心這般可憐的女孩兒?親娘死了,親爹漠不關心,嫡母惡毒,這可憐的女孩兒嫁人做了妾,日子反倒比未嫁時好過。
陳岚、陳岱看着阿遲臉色不好,不敢往前湊,只在身後一左一右跟着。一陣寒風吹來,阿遲雖披着暖和的紫貂鬥蓬,還是打了個寒噤。
這裏的天氣,真冷啊。
一只溫暖的手掌伸了過來,握住阿遲的小手。“斯斯文文的,不許動手動腳!”阿遲輕斥。陳岚、陳岱守在身後,而這男子能順順利利握住自己的手,自是張劢無疑。
張劢本是沒這膽量的,卻是看見阿遲目光中那一抹恍忽,神色間那一抹蒼涼,心疼的很,情不自禁想要溫暖她、安慰她,卻并不是想占便宜的意思。
一招得手,張劢哪肯放開,柔聲說道:“你冷了,對不對?我替你暖着。”眼睛并不敢看阿遲,心中咚咚直跳。
他的手掌寬大而溫暖,阿遲并不想掙開。在這蒼茫天地間,每個人都是孤獨的,需要伴侶,需要慰籍,需要溫情,需要愛。
“從前,我總怕爹爹會賣了我。爹爹總是笑我傻,說我愛胡思亂想。”阿遲低語,“ 可是後來,素心不就被祖父賣了?仲凱,我見到素心了,我怕,我很怕……”
張劢猛的把阿遲抱在懷裏,抱得緊緊的,“莫怕,有我呢。”他嘴變的很笨,反反複複就是這一句,“莫怕,有我”。阿遲聽着這單調而笨拙的許諾,心靈同身體一樣,豐盈而溫暖。
正月二十九,千挑萬選的黃道吉日,魏國公府隆重到燈市口大街徐家放了大定。一擡又一擡覆着大紅綢緞的聘禮擡進徐家,處處洋溢着喜慶之氣。
徐郴、陸芸一開始是高興,後來有點傻眼,再後來就是頭疼了:仲凱這傻女婿到底準備了多少聘禮,從隅中到日中,屋子裏堆滿了,院子裏也堆滿了,還沒完呢?
“魏國公聘夫人,那能不隆重麽。”街上熱鬧的很,行人駐足,議論紛紛,“百多年的國公府,開國元勳,何等富貴!他家先祖,原來在南京時太祖皇帝連莫愁湖都賞了,是整個莫愁湖!”
羨慕完,替古人擔憂,“如今京城這習氣,聘禮有多少,嫁妝得翻倍吧?徐家也不知有沒有家底,陪不陪的起。這要是照着聘禮陪送,估摸着就把徐家搬空了。”
“徐侍郎是不是要學眉州蘇子由,破家嫁女?”更有數名看着文绉绉的士子在猜測,“為了嫁女兒,弄的傾家蕩産,頗為不值!”
“宋人富嫁女,皆因嫁妝屬‘妻財’,夫家不得染指。”有學問的人不少,博古通今,“如今我朝律法可大不相同,嫁妝是否屬妻財,律例不曾明示。”
一直到日央時分,聘禮過完,行人又圍觀許久,議論許久,天黑透了,方慢慢散去。“聘禮看過了,到今年臘月看嫁妝!”這些閑人們,對徐家大小姐、魏國公夫人的嫁妝,充滿了好奇。
徐三太太這天是專程到燈市口大街“幫忙”的,其實就是看熱鬧。這天徐三太太可算開了眼界,回到正陽門大街之後,對着徐次輔、殷夫人繪聲繪色的講述,“……衣料子是別提了,全是上好的,且裝的滿滿當當,連手都伸不進去;碩大、滾圓的珍珠,瑩潤柔和,光可鑒人,最難得是差不多一般大小!紅寶石、藍寶石、翡翠、瑪瑙,應有盡有;那鑲祖母綠的玉帶,鑲貓睛的寶冠,看的人眼都直了。”
“最後,是一只活的大雁!”三太太在公公面前本是屏聲斂氣的,今兒來勁了,眉飛色舞,“這大冬天的,大雁打哪兒來?媳婦聽說,是女婿親手獵的呢。咱們素華有福氣,看看,夫家對她多好!”
徐次輔拈須微笑,心中滿意。張劢此人,“抑抑威儀,維德之隅”,儀表堂堂禮彬彬,為人品德很端正,确是佳婿。如今聽來,對素華、對徐家還頗為看重,那自然更好了。
素心窩窩囊囊的嫁了,素華這親事可要風風光光的!張家這聘禮既如此下功夫,素華的嫁妝不能差了,夫人的金絲賬給添上,自己再額外添些珍奇古董、店鋪田莊,務必要為徐家掙顏面。
殷夫人半晌沒反應過來。國公府的聘禮自己也見過不只一回兩回了,沒聽說這般這般豐厚、這般張揚、這般奢華的!聘禮,不就是例行的果、茶、酒、祭品、金銀玉器、衣料、擺件等物麽?公侯人家怎麽了,聘禮也不過如此。
有兒有女的人家,是娶媳婦花費大,還是嫁閨女花費大?根本不用問,十家裏頭有九家半都是嫁閨女花費大!嫁妝費錢,聘禮不過爾爾。
一時間,殷夫人悔的腸子都青了。早知道素華的聘禮這麽多、這麽好,很應該讓張家送到正陽門大街,自己先給素敏挑幾件上好之物存放起來才是。
“夫人的金絲賬等物,可以準備起來了。”徐次輔微笑看向妻子,“張家聘禮既這麽着,咱們的陪嫁可不能寒碜了。素華是徐家長房嫡女,她的嫁妝,多少人看着呢。”
☆、67以爾車來
“金絲賬?”殷夫人先是怔了怔,繼而胸中燃起熊熊怒火。原本多完美的打算,如今變成了這樣!那金絲賬自始至終都是要給素敏的,素華那丫頭,她配麽?
殷夫人怒歸怒,這話她沒法敞開了跟徐次輔說,“我從沒打算給素華金絲賬,年前那麽說,是想讓素敏代嫁。”這心裏話要是讓徐次輔知道,豈不傷了夫妻情份。
“金絲賬只有一頂。”殷夫人忍着氣,和聲細語跟丈夫解釋,“原想着素華先嫁,誰料到竟變成敏兒先出閣?自是先給了敏兒,之後再想法子給素華淘換一頂便是。”
這金絲賬并不是出錢就能買到的物件兒,可遇不可求。當年殷老大人也是機緣巧合,才得了這麽一頂,自己舍不得用,陪給了寶貝女兒。
我想法子淘換去,我一準兒把這當回事,認認真真想法子去!不過,若素華和金絲賬沒有緣份,想方設法的也淘換不來,這可和我沒有幹系。殷夫人迅速盤算了下,打定主意。
“不是這麽說。”徐次輔搖頭,“既然夫人話已出口,沒有食言的道理,金絲賬只能給素華。夫人,全家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咱們如何能反悔?”
“那敏兒呢?”殷夫人見徐次輔如此執意,着急了,“這金絲賬不只價值連城,且只有一頂!若想再置,難着呢!”
徐次輔微微皺眉,“方才夫人不是說,先給素敏,再給素華淘換去?既然再置辦極難,夫人到哪裏給素華淘換?夫人,這道理為夫不明白,還請你細細說來聽聽。”
把殷夫人後悔的。自己怎會口不擇言,說金絲賬難以再置?該說再置金絲賬費時頗久,敏兒婚期在前,時日不多,再置來不及啊。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殷夫人哪能明白講出,她頗覺委屈,拭起眼淚,“我說過又怎麽了?我說過又怎麽了?那時敏兒還待字閨中!”我又沒長前後眼,沒考慮周全,怎麽了?怎麽了?殷夫人越想越委屈,不只拭淚,更哀哀哭出聲來,悲痛萬分。
沒信用就是沒信用,偏有這許多廢話!徐次輔十分不快。婦人女子無知,遇事唯知哭鬧撒賴,沒法跟她們一般見識,只好算了。這可不是我徐節沒本事,孔聖人也拿女子沒法子的,所以會嘆息“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
想起自己竟拿言而無信的妻子沒轍,想起又要對長子失信一回,徐次輔心中郁郁,也不管正在哭泣的殷夫人,起身拂袖而去。
“原打算添給素敏的妝奁,全給素華。”徐次輔回到書房,心中暗想,“夫人出爾反爾、反複無常,我總要替她描補描補,不能寒了郴兒的心。”
這天三房換成徐三爺犯傻,回房後逼着三太太,“咬我一口,快,咬我一口!”三太太白了他一眼,“我嫌你肉硬,鉻的慌!”下死力氣重重掐了他一把。
徐三爺疼的呲牙咧嘴,卻樂呵的很,“看來不是做夢。太太,咱家的綢緞鋪子、繡莊、飯鋪子、大興的田莊、昌平的溫泉莊子,父親全交給我管了!”
朝廷雖有律法,五品以上官員不得經商,但實際上哪家官員靠俸祿能過日子?都有鋪子、莊子、或是繡莊、織坊等。大體來說,有家底兒的官員之家尚可保持清廉,那沒家底的窮官兒,要不全家人過苦日子,要不就是貪污受賄。
淳安知縣海大人,天下聞名的大清官,一家人布衣蔬食,靠着俸祿清貧度日。據說有一天海大人竟然買了兩斤豬肉,以至于賣豬肉的老板仰天長嘆,“沒想到我這輩子還能做成海大人的生意啊。”--------可見官員俸祿之低。
三太太驚的張大了嘴巴,半天沒說出話來。綢緞鋪子、繡莊、飯鋪子、大興的田莊、昌平的溫泉莊子,這每年的進項該有多少啊,三爺要是全管了,三房這日子,豈不富的流油?三太太驚訝過後,手舞足蹈,大喜若狂。
徐三爺比三太太略強一點,雖也喜出望外,卻還沒樂昏了頭。“這回三房又是沾誰的光?”徐三爺暢快想着,“該不會又是夫人和大房怎麽了,我揀的便宜吧?夫人,拜托拜托,繼續作,繼續折騰,我好繼續漁人得利。”
兩日後殷夫人才聽說了這事,氣了個仰倒。老爺一向不待見庶出的三房,如今不知是犯了什麽邪,先是硬要老三媳婦兒管家,又要老三管這些莊子鋪子,上趕着往三房送銀子麽?
三房這一對夫妻,天生的小家子氣,委實是爛泥扶不上牆的,擡舉他們做什麽?殷夫人想的頭都疼了,也沒想明白徐次輔的用意。
三太太從來沒管過家,甫一上任,便鬧出不少笑話。殷夫人跟徐次輔訴過苦,徐次輔不為所動,“教導兒媳本就是夫人的職責,老三媳婦有不會之處,夫人多教導。”殷夫人沒法子,只好壓壓脾氣,命徐二太太,“該教她的教上兩句,莫讓外人看笑話。”真是花園裏亂遭遭的,或是府中請客時竟吃不上飯了,可不是她一個人沒臉。
要教那般沒用的三太太管家也就罷了,還要那窩囊廢似的老三管理庶務!殷夫人想想綢緞鋪子、繡莊、飯鋪子的進項,心疼帶肚疼,都是賺錢的,都該是二房的!
這只是開始。
徐次輔是典型的文人習氣,向來不怎麽在意銀錢小事,殷夫人管家多年,私房十分豐厚。自金絲賬事件之後,徐次輔先是吩咐三房分管府中不少家務,沒過幾天又吩咐外院管事的把徐家賬冊抱到書房,親自查檢之後,把位于宛平、昌平、大興等地的良田共兩千畝,連同定府大街的兩間鋪子、霸縣的兩間作坊,悉數送給素華做陪嫁。
殷夫人、徐二太太等人,快氣昏了。田是良田,鋪是旺鋪,老爺挑揀了徐家最值錢的産業給大房那鄉下丫頭!這些田莊、鋪子向來是二房掌管,分明應該是二房的産業,怎麽能便宜大房呢?
徐二太太敢怒不敢言,殷夫人命人請了徐次輔過來,流着眼淚讨公道:“這些給了素華,孫子們怎麽辦,敏兒怎麽辦?老爺又不是只有素華這一個孫女,怎不替其餘的孩子們想想。”
“男兒當自強,孫子們,自己掙家業去。”徐次輔對着繼室妻子,溫和而有耐心,“至于敏兒,她不是有金絲賬麽?已足以驚豔夫家。”
徐次輔面色平靜的看着殷夫人,心中微微憐憫。她還真是不會說話,哪怕只是裝門面,也該提提三房的素蘭、素芳吧。雖是庶支女孩兒,一樣是我徐家的正經孫女。
原來如此!殷夫人差點兒吐血。敢情就因着我不肯給金絲賬,他竟然要補給素華這許多産業!他,他是成心氣死我!殷夫人呆楞楞的坐着,欲哭無淚。
“郴兒成親之時,他母親留下的嫁妝,盡數給了他夫婦二人。”徐次輔鎮靜的算着賬,“先頭夫人妝奁豐厚,郴兒媳婦營運得當,這些年來生發出不少利息,頗為可觀。”
“若是素華許了尋常人家,單是她祖母留下的嫁妝,已盡夠她使的。”徐次輔沒什麽表情的臉龐上,泛上絲淡淡的笑容,“不過,素華有福氣,嫁的好,不只會是魏國公的原配嫡妻,夫家更格外看重她,聘禮異常隆重。”
“如此,她祖母留下的妝奁,便嫌略單薄。我這做祖父的,于情于理,都要為孩子添上一點兒半點兒,讓她十裏紅妝的出閣。”
殷夫人心中在吶喊,“定府大街的鋪子,霸縣的作坊,還有大興的田莊,宛平的田莊,昌平的溫泉莊子,這是一點兒半點兒?這豈止是一點兒半點兒?!”
一場謀劃,落的這麽個下場,殷夫人有了年紀的人,實在撐不住,病倒在床。按自己的打算,是多麽的美好,素敏嫁到魏國公府,一過門兒就是一等國公夫人,夫婿年輕俊美,英雄了得,神仙似的好日子。
怎麽會蹦出一個青陽,怎麽會把素敏許給了酷好男風的于家小子?最後,因着一頂金絲賬,便宜三房管家,便宜大房許多産業,只有二房什麽也落不着,沒天理。
殷夫人病倒之後,兒媳、孫女們自然要侍疾。“老大媳婦還是每十天請安一次,素華的婚事要緊,夫人便是在病中也念叼着,你把素華的婚事操辦周全了,便是孝順夫人。”徐次輔親自吩咐着,“老二媳婦也是一樣,操持素敏的嫁妝去。老三媳婦能者多勞,管家、服侍夫人,都交給你了。”
把徐三太太樂的。“三房也有閨女出嫁,為什麽公公根本不提備嫁妝的事?”回房後三太太一臉興奮的跟徐三爺說着話,“他老人家也知道三房沒銀子呀,這不,讓我管家,就是讓我名正言順給閨女攢嫁妝呢!”
把殷夫人吓的,沒病兩天就宣布“好了,全好了。”自己要是再敢病着,估摸着三房能把徐家搬空。那兩口子窮的狠了,乍一管家理事,譬如窮人乍富,還不可着勁兒的撈麽。
徐次輔一股腦把産業交給徐郴的時候,徐郴吓了一跳,“父親,您不是給添過名人書畫、古董玩器了,怎又添這麽多?”徐次輔微笑,“為父若不添,你陪的起閨女不?”父親要添,還不是被張家那聘禮逼的。
徐郴很不好意思,“是有點陪不起。父親,把娘留下的嫁妝,和媳婦的嫁妝全加上,也還是陪不起。他家不只送來金銀珠寶,連別院、糖廠、山林什麽的,也是不少。”
“這不結了。”徐次輔心中舒暢,眉目舒展,“這聘禮既送過來,往後可明公正道是素華的。郴兒,這般大方的夫家,不多見呢。可見看重這門親事。”
聘禮不錯是還會帶回夫家,卻會寫在新娘的嫁妝單子上,屬于新娘的私産。名門旺族的婚書、嫁妝單子上常常會注明,“此田莊,僅傳嫡長子”,或“此旺鋪,僅傳嫡子嫡女”,并不許夫家随意染指。
“前日仲凱來辭行,我把他罵了一通。”徐郴笑道:“這小子,不是成心為難岳父麽。”
徐次輔也樂,笑着捋胡須,“仲凱怎麽說?”因為聘禮太多太隆重,被岳父罵了一通,張劢這女婿也難做。
“他還不是什麽好聽說什麽。”徐郴粲然,“他說,既使把整個魏國公府雙手奉上,也怕配不上素華。”
提起張劢這女婿,徐次輔、徐郴都是笑容滿面,很覺舒心。不過徐次輔猶有遺憾,“仲凱若能留在京師,也是徐家的助力。”
徐郴陪笑,“他父兄都任職京中,為着避嫌,竟還是出去的好。”徐郴夫婦打小嬌慣阿遲,可不想自己寶貝女兒長年住在魏國公府,周旋一衆族親。還有繼夫人、徐素敏等,也是避之不及。
徐次輔雖覺可惜,卻也沒勉強。張劢若能留在京城任親衛指揮使,自然能有不少便利;若去了南京,也沒壞處。橫豎徐家和平北侯府、魏國公府結了親,那些原本不好打交道的親衛,如今都是一幅熱忱模樣。
父子二人心緒都很好,晚上一起喝了通酒。徐郴講起兩個小兒子鬧過的笑話、徐遜和阿遲的種種趣事,徐次輔笑微微責備,“你若住回來,我天天能見着孩子們。”
徐郴有了酒,說話比平時大膽,抱怨道:“我從小到大,您都是忙于公務,照看過我幾回?孩子們真住回來了,您也是顧不上。”
徐次輔笑道:“該打!越大越不成話,竟敢埋怨你老子!”徐郴裝作害怕模樣,“跑了,趕緊跑了,大杖則走。”惹的徐次輔越發大笑起來。
盡興之後,徐郴告辭。徐次輔交待他,“路上小心。”徐郴帶着些須醉意,笑的像個孩子般無邪,“仲凱留了護衛給我,父親,我有護衛呢。”
徐次輔失笑,“郴兒真威風,護衛都有了。”目送長子遠去的身影,徐次輔頗感惆悵。怪不得他寧肯違背自己這親爹,也要和張家定下親事,張劢這女婿,真真是難得的。
徐郴回到燈市口大街,把一應地契交給陸芸,“父親所賜。”陸芸有些不大敢相信,“未免過于鄭重。”給這麽多,真是出乎人的意料。
“父親是疼愛兒孫的。”徐郴酒意上來,迷迷糊糊說道:“他是疼愛我的,我知道,我從小就知道。”聲音越來越含混,竟倚在炕上睡着了。
看着丈夫如孩童般單純的睡顏,陸芸幽幽嘆了口氣。他能這樣也好,若是總在父親和女兒之間掙紮,豈不痛苦。
徐郴安安穩穩睡了一覺,第二天神清氣爽的上朝去了。徐次輔給孫女添妝如此之重,說明早已不生氣;和兒子談笑風生,說明早已不介懷。徐郴心中的雀躍興奮,難以言表。
陸芸送走夫婿、兒子,坐在廳中看賬本、理家事,阿遲坐在一旁陪着她。雖幫不上忙,端個茶遞個水什麽的,還能勝任。
陸芸忙裏偷閑,打趣阿遲,“我閨女闊了呢,看看,坐擁多少産業。”阿遲湊過來看了看,讨好的笑着,“娘,馮姐姐、程姐姐出嫁在即,我能不能送貴重些的禮物?”閨中好友要結婚,禮金得包多點兒吧。我這麽多嫁妝,能預支點兒不。
馮姝是早就定給了廣寧侯幼子唐登,婚期定在今年三月二十九。程希去年夏天才定的親,夫婿是程禦史同年之子,吏部文選司胡榮的次子,胡惟忠。
馮家在京中有族人、有老宅,馮姝的父親、兄長親送她過來,如今在馮家老宅住着,待嫁。程家在京中沒什麽根基,可是有平北侯張并這親戚,故此借住在張家的別院。程禦史雖有公務在身,然南京官員清閑,居然也請了假,親自送女兒到京。
馮姝、程希到京之後,深居簡出,并不出門。倒是同樣待嫁的阿遲自在,陳岚、陳岱帶着人前呼後擁的,去馮宅、別院看望過幾回。
阿遲膚色白白嫩嫩,本就十分可愛,這會子一臉讨好笑容,更加招人喜歡。陸芸忍不住捏捏她的小臉蛋兒,“成啊,送吧,橫豎都是你的,由着你撒漫使去。阿遲,除了閨中好友,還有你夫家大嫂呢,你也好生想想,該送什麽。”張勍三月初六娶親,新娘傅嵘一家也已抵京。
說起來傅家,也是一家子有趣之人。家主傅聲是習武之人,高大魁梧,骁勇彪悍,主婦樂氏卻是水一般的江南女子,膚色白膩,體态嬌柔,開口說起話,更是吳侬軟語,悅耳動聽。
一雙子女傅峥、傅嵘,傅峥活脫脫是父親的翻版,傅嵘相貌卻肖母,婉約的像一首詩,像一幅畫。可是,若動起手來,如脫兔,如游龍,尋常男子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阿遲饒有興趣的想着,“大哥大嫂如果打起來,也不知是個什麽情形?想必很好玩。伯母是不會打架的,我也不會,張家夫妻二人同是武林高手的,只有他們這一對了。”
陸芸見她發楞,嗔道:“又胡思亂想什麽呢?”阿遲回過神來,一本正經說道:“您不是說了麽,想想送大嫂什麽。我琢磨着,大嫂是武林高手,一定對兵器情有獨鐘。我出趟門好不好?去逛逛兵器鋪子。”
陸芸扶額,“閨女,你不能裝裝害羞麽。”哪有你這樣的,叫起“大嫂”,連猶豫都不帶猶豫的。
阿遲義正辭嚴,“跟您還要裝?我哪有這般不孝順。娘,我在親人面前,是很坦白、很坦誠的。”
陸芸拿阿遲沒辦法,細細勸她,“哪有成親送兵器的?成親是喜慶之事,不宜見刀兵。阿遲,你還是尋件別致的首飾相送,較為合适。”
阿遲虛心受教,“娘,您說的太有道理了,就是這麽辦!我逛逛銀樓,尋摸首飾去。”陸芸知道她愛出門,又有陳岚、陳岱寸步不離的在身邊,極安全,故意沉吟片刻,概然應了。
阿遲笑咪咪,“我娘最好了!”拍了幾句馬屁,帶着侍女興沖沖出了門。三位準新娘呢,要選三份結婚禮物,蠻大的工作量。
這一去,直到傍晚才回,比徐郴這上班的人回家都晚。徐遜、徐述、徐逸三個或上太學,或上私塾的,也比阿遲早回家。阿遲進到上房,徐逸嚴肅的指出,“姐,您玩心太重,回家太晚。”
阿遲白了他一眼,小手一揮,命人把今天的戰利品呈上來,“爹爹,娘親,哥哥,阿述,阿逸,我今兒可不是出門玩耍,辦正事去了。請看這金盔。”
陳岱親手托着托盤,小心翼翼捧了進來。托盤中是一只流光溢彩、璀璨奪目的金盔。這金盔是用極細的金絲編織而成,透明的金絲網面上雕着兩只金色的小獅子,生動活潑,略顯頑皮,栩栩如生,大有騰空而起之勢,令人嘆為觀止。
贊嘆了一會兒,陸芸笑話阿遲,“閨女,這是在做什麽使的啊。”阿遲神色淡定,毫不慌張,“您不是要送禮麽,專門淘換來,讓您送人的。”
陸芸又喜又愁。喜的是自家閨女從不膽怯,能撐的起場面;愁的是她該害羞的時候也是落落大方,到她嫁人後,可如何是好?
阿遲先是選好傅嵘的金盔,繼而選好兩只華美的金冠子,分別送給馮姝、程希。這兩只金冠鑲有數十顆珠翠寶石,光華燦爛,耀人耳目。
馮姝、程希都是愛不釋手。
馮家,馮婉也陪着姐姐來了,見了金冠子眼讒的很,拉着阿遲預定,“徐姐姐,往後我出嫁,您也得送我個一模一樣的,不許偷工減料。”阿遲笑咪咪道:“哪能一模一樣呢,至少要多兩粒寶石才成。”考慮到物價上漲因素,三四年後的結婚禮物,該比現在的結婚禮特值錢一點,才算合理。
馮婉大喜。馮姝嘲笑她,“沒見過自己讨要嫁妝的,婉兒好沒羞。”馮婉紅着臉,撲到馮姝身上跟她歪纏,“有你這樣做姐姐的麽?我不依!”姐妹們笑成一團。
程家,美麗的程帛也在。金冠耀眼的光茫刺痛了程帛的眼睛,大小姐有這福氣,自己呢?太太給自己說了個中年喪妻的六品官兒,父親不肯答應,姨娘更是死命的不從,可往後的事,誰知道呢?或許太太下回給說個喪妻的老頭子,豈不更難受。
阿遲看到程帛眉間的落寞,不知怎地想起可憐的徐素心。當家主母不是她們的親娘,她們各有各的苦楚,各有各的掙紮。
陽春三月真是喜事多。月初,張勍隆重迎娶傅嵘;月中,程希嫁到胡家;月底,馮姝披上大紅嫁衣,哭着上了八擡大轎,被擡進廣寧侯府。
“認親的時候,魏國公府有幾個老女人,可壞了。”張橦常常到徐家跟阿遲說話,曾不平的說起,“她們算我大嫂什麽人呀,居然也想刁難!”
阿遲關切,“大嫂有沒有吃虧?”張橦得意道:“沒有!有爹爹和娘親在,哪能讓大嫂吃虧呀。還有大哥,可護媳婦兒了。阿遲,我家爹爹、哥哥,都是很護媳婦兒的!”笑咪咪看着阿遲,眼神中滿是調皮。
作者有話要說:聽說今天抽的很銷魂,先放上來。
本來預計要寫八千字一萬字,寫到結婚,現在看看有點費勁。
商量下,要不明天再洞房?今天來不及了呀。
☆、68高山仰止
阿遲和張橦已極為熟稔,自然知道她性情活潑,言語俏皮,心思玲珑,見她存着打趣之意,微微笑着,并不說話。婚期漸近,橦橦的調侃,定是日勝一日。
張橦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唉,想到我很快要有兩位美麗出衆的嫂嫂了,真是無比滿足。若兩位嫂嫂都來讨好我這小姑子,那我豈不是很神氣?”
阿遲裝出幅遲鈍的、笨笨的模樣,“你方才不是說,令兄很護媳婦兒?令兄既然護媳婦兒,令嫂又何必讨好于你?”
“因為,我認識他們的年頭比較長呀。”張橦笑嘻嘻,“他們自小到大的糗事、逸事,我這兒攢了一大堆。有好玩的,有發人深思的,還有丢人現眼的!這一大堆可不是白攢的,若有人出價,價錢合适,可立即成交。”
阿遲板起小臉沉思片刻,伸手從鬓邊摘下一朵小巧珠花,“先來十個錢兒的,若聽着合适,便繼續買。”
張橦似模似樣的把珠花抛出去,又接回來,掂量着份量,“成了,那就先來十個錢兒的。若你覺着貨色還成,咱們再談大買賣。”
說着玩話,兩人都是心情大好,銀鈴般的笑聲飛出去很遠很遠。“……今兒這買賣談的極好!”張橦笑的花枝亂顫,“原來買賣是這麽談的呀,太好玩了!”
陸芸命人來請,“今年春上的太湖新茶,橦橦嘗嘗。”茶葉碧綠嫩翠、葉底柔勻,異香撲鼻,入腹幽雅鮮爽,韻味清奇。
品着茶,說着家常,輕松惬意。陸芸不經意的問起,“大少夫人進門,一衆族親,想必都是歡喜的?”不會有